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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莲

旭泱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玉昭阳怎么也没想到,她堂堂东阳公主,玄门首位女弟子,居然落得个给别人当小侍女的境地。这也就罢了,偏偏这个该死的翼北侯怎么都不肯放她离开。玉昭阳:“侯爷,我给你当侍女也得有期限的吧。”某侯爷淡淡说:“行,那便等我大婚吧。到那时,你就自由了。”直到某天,红烛满堂,玉昭阳的头盖被一双玉手掀开,露出那张妖孽至极发脸。玉昭阳:“……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主角:   更新:2022-11-16 01: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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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凤栖莲》,由网络作家“旭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玉昭阳怎么也没想到,她堂堂东阳公主,玄门首位女弟子,居然落得个给别人当小侍女的境地。这也就罢了,偏偏这个该死的翼北侯怎么都不肯放她离开。玉昭阳:“侯爷,我给你当侍女也得有期限的吧。”某侯爷淡淡说:“行,那便等我大婚吧。到那时,你就自由了。”直到某天,红烛满堂,玉昭阳的头盖被一双玉手掀开,露出那张妖孽至极发脸。玉昭阳:“……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凤栖莲》精彩片段

“驾!驾!——”

“再快点雪塞,再快点!”

白茫茫的雪原中,忽然窜出一匹棕红色的马,像是离弦的箭飞快向前狂奔。

银亮的箭镞紧接着在空中划过,冒着寒光,森森冷意,漫天飞雨一般不断地从玉昭阳的身边落下。

玉昭阳的握紧了缰绳,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手指往下流。

如雪洁白的手指上,残留着明显的淤青,像是被夹板用力夹出来的,看起来触目惊心。

没想到逃了这么些天,还是被黑羽卫发现了!

刺耳的冷风夹杂的冰雪,就像是成群的乌鸦带着尖锐的黑羽扑腾在她的耳边,又像是无数的声音穿过她的头脑。

有女人的,有男人的,可是却呜呜哝哝地像是裹了一层薄膜。

一只飞行的鸟被身后飞出的长箭射中,盘旋地、快速地向地面坠落。

快速的坠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玉昭阳的眸中映着那坠落的影子,忽然嘲讽一笑。

瞬息之间,从天坠落到泥土里。

正如她一样。

谁能想到,昔日名震东阳的瑞阳公主,竟变成了今日这般绝地逃亡的野狗?

不,或许连野狗都不如。

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一道粗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回荡在空旷的雪原中。

“前方就是仇凉的断崖,你逃不了的,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玉昭阳长发乱飞,迷乱的雪花中露出一双明亮如水的眼睛,可是那里面却黑沉一片,如万丈深渊。

她转脸向后看了一眼,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眸子深冷如冰,尖锐而幽深。

前面是绝路。

她,还是停了下来。

黑羽卫瞬间就如潮水般包围住了她,身上标志性的暗绣飞羽黑杉带着一如既往的冷酷和决然。

为首的男人走到前面,紧紧地看着玉昭阳,声音平静而冰冷,道:“瑞阳殿下,跟我们回去吧。你逃不了的。”

玉昭阳转过身来,寒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一张带血的面容。

然而那张脸依旧惊人地绝艳而美丽,仿若世间最高贵的花朵。

但是她的眼睛很冷,比这漫天的冰雪还要冷。

“殿下?”

风声因着她的冷语,似乎也停了停。

空旷的雪原,极其安静。

“何必假惺惺的呢杜谦?你这样反而更加让我作呕。”

杜谦淡淡道:“殿下又何必如此阴阳怪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玉昭阳冷笑着,擦着自己手上的血。

“我是什么样子,你怎么会知道?”

杜谦依旧平静地说着,像是在回忆一段稀松平常的往事。

“我怎么会不知?我一直看着殿下长到十二年纪,那时您虽小小年纪被破例封为外戚公主,有众皇子疼惜,却从不骄纵,心有仁慈宽厚之心,连街上的穷酸乞丐都能握上您的手,可是您现在……已经彻头彻尾的变了!”

玉昭阳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地哈哈笑道:“我现在怎么了?残忍?还是无情?说起无情,我可真是比不上杜将军你,刚从北疆回来换了套皮,便摇着尾巴换主人了?怎么,东阳太子给的骨头就是比我们端侯府要香是吧?”

士兵闻言大喝:“大胆,竟敢对我们将军无礼!”

“闭嘴!你们算是哪根草,也敢跟我叫嚣!”玉昭阳厉声道。

众士兵被她这如虹的气势吓得愣了愣,纷纷噤了声。

杜谦淡淡道:“没有办法,我等不过草芥,不像殿下等有翻云覆雨之能。既然旧主无情,只能转投新主。而且我为什么会被发配去北疆,殿下不是最清楚的吗?”

“你是想说,是我父亲故意将你发配的?”玉昭阳冷哼一声,“若不是你们当时不听军令,虐待兵俘,甚至还造成了兵俘齐齐放火自杀的惨剧,引起南楚内外的公愤,我爹会不念及旧情?”

“我告诉你,若我当初在场,你、还有你们,只会是死罪!我爹就是心软,才会将你们贬谪!”

杜谦不为所动,只是眼底不忍一闪而过。

“事到如此,多说无用。殿下,请跟我们回去!”

玉昭阳眼神冰冷地如同困兽一般,发疯地笑了起来,“回去?不可能!但是,我可以给你们两条路。一,退回去。二,你们死!”

杜谦态度恭敬,却慢慢拔出长刀,直指向玉昭阳。

“不愧是殿下,纵然到了如此境地,还能如此狂妄。不过,缉拿罪犯乃是我等职责所在,不敢懈怠。瑞阳殿下,还请别逼我们动手!”

玉昭阳慢慢收敛了笑意,冷声道:“说什么废话,你他妈倒是动手啊!刚才动手的时候不是挺利索的吗?”

“情况所迫。太子殿下吩咐了,让我们不要伤您性命。属下不敢违抗。”

“我怎么不知,他会说这种狗屁话了?”

杜谦道:“殿下慎言,那是太子殿下,亦是未来东阳的新皇。侮辱君王,可是死罪!”

“别叽叽歪歪的。你要动手就来,我玉昭阳奉陪!”

杜谦冷凝着她,似还不想动手,皱眉道:“如果您认罪,太子殿下英明仁慈,或许会念在往日情分,对您从轻发落。殿下,您还是最好和我们回去,也好过死在这荒无人烟之地,将来被野兽分尸嘶咬。”

玉昭阳冷声道:“还是那句话,我没罪。说再多也是这一句。”

杜谦道:“谋逆,弑君,还不算大罪!”

玉昭阳不想对此再有辩解了。

那么多天的严刑拷问,像是噩梦轮回一样的折磨,已经够了。

杜谦继续说道:“您回去,或许还有一条生路;若不回,就只有死路一条!”

玉昭阳眸色一霎间阴沉如地狱烈火,手中马缰紧握,几乎深陷她的掌心,“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们要杀便来!不过,想让我替人背锅?想都别想!”

另一个黑羽卫忽然站了出来,愤声道:“你们跟她那么客气做什么。还瑞阳殿下?如今,她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

杜谦闻言,怒斥道:“十一,别太过了!太子吩咐过……”

“也就是太子殿下仁慈,要我早就把这女人五马分尸,然后扒光了衣服吊在城头上引万民围观了!”

叫十一的男人却全然没有听劝,反而言语更加恶毒,目眦尽裂地看向玉昭阳。

“怎么,做了那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还不让人说了?你们一家人往日那般高傲,好像谁都不看在眼里,如今总算是遭报应了吧?哈哈哈哈……”

杜谦皱了皱眉,道:“十一,住嘴!”

“住什么嘴?头儿,您别忘了,我们堕落到今天,都是拜谁所赐?不过就是些敌国俘虏,杀了就杀了。我看贬谪是假,收权才是真的!那端阳侯我早就看出来了,那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见您兵权越来越大便坐不住了,随意寻了个法子就收了您的兵权,全然不顾及您跟随他十五年的情分!”

“前些日子众目睽睽之下她杀了先皇,可是却还在狡辩!果然不愧是端侯的女儿,和他一样的伪善恶心,也怪不得遭得满门屠戮!如今太子开恩,饶你不死,你别不识好歹!”

玉昭阳猛地看向他,眸光刹那间猩红一片。

“你给我闭嘴!你没有资格提他们!”

大雪之夜,满门屠戮,血流成河,火光弥漫!玉昭阳一旦想起,便满心疼痛,如同烈焰灼烧。

十一面目狰狞,如地狱恶鬼,大声猖狂道:“怎么,不想听?可是我偏要说!哈哈,他们对你倒是好,把你送出了东阳,这才免了灾祸。不过,想必到现在,你还不知道你父母当年的下场吧?”

玉昭阳抿了抿唇,却怎么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她想知道,可是她却也害怕,害怕听到那些她不想听到的。

十一看着她的表情笑得愈发阴狠,像是疯子一样。

“想知道?那我便好心告诉你。”

“端侯,也就是你那平日里尊贵的父亲是被人一刀捅进了心窝,死后被野狗啃咬,竟连血肉都没有了。”

“至于你母亲嘛……嘿嘿,被发现的时候,早已经衣不蔽体,不知道被玩弄了多少次了。那样曾经名动京都的美人,成了一只破鞋。”

“啧啧,想想还真是可惜啊哈哈哈哈!”

玉昭阳眼睛变得猩红,满脑子的理智都化为虚无。

母亲的温声软语似乎还在她的耳边,可是在此刻却全都变成了致命的尖刺,深深插在玉昭阳的身上。

她慢慢抬起眼,眸子漆黑无比。

这个人,该死!

那些人,也都该死!

十一说的正欢,却没想到玉昭阳会忽然冲出来,还没来得及躲,被玉昭阳生生砍断了一条胳膊,滚落在雪地上,悲鸣不已。

“啊啊啊啊啊!玉殊棠你敢!”

玉姝棠?这个名字她好久没听过了。

这么些年,她听到最多的称呼便是殿下。

玄门的那些师兄弟们,也只会叫她“玉昭阳”。

除了她的父母,再没有人会直呼她本来的名字。

可惜,他们都死了。

玉昭阳没有停顿,紧接着又是一刀,将他另一条胳膊也利落地砍断。

十一疼得尖叫出声,反复地在地上打滚。

可是,还不够!

她一刀下去,又再次斩断了他的双腿。

疼的十一连动、都不能再动了。

玉昭阳咧唇冷冷一笑,眸光发寒,“不过一条狗罢了,真以为能在我面前嚣张!”

说完,她径直向另外几人砍去。虽然她身上有伤,但毕竟武功不凡,几个黑衣人竟然连反应也没有,便被砍了手脚,当即掉下了马来,痛苦的在地上打滚。

雪白的地面,不消片刻,便染了血色,如绽开的彼岸之花,诡异而绮丽。

玉昭阳头冠早已落在地上,脸上染着温热的鲜血,眼睛像是杀红了眼,任由凌乱的头发飘散在空中。

身形虽然早已如摇摇欲坠的雪花,可却坚韧的不肯倒下。

十一冲着杜谦喊道:“将军,杀了她!杀了她啊——”

还没说完话,便又被玉昭阳横插一剑,刺破了肚皮。

杜谦眯了眯眼,似是有些头疼,却丝毫没有将地上痛声叫喊的人放在眼里。

在他眼里,那群人也不过如同草芥一般。

“殿下,看来你是不打算跟我走了!”

玉昭阳冷眸看去,擦了擦唇角的血迹。

“我说了!今日,不是我死,就是你们死!”

玉昭阳说完,拖着浑身是血的身子,狂奔而去。

眨眼之间,便又将四人斩于马下,吐血立毙。

眼见玉昭阳似乎不怕疼似的,越战越猛,另一黑衣人道:“将军,怎么办?”

“怎么办?”杜谦眯了眯眼睛,过了半刻,眸光渐渐冰冷,慢慢吐出几个字:“既如此,那便……杀无赦!”

“是!”

得了命令后的黑衣人,忽然翻马而起,手中冷光一闪,数十道暗器向玉昭阳包围而去。

玉昭阳一惊,连忙挥剑抵挡。

就在她全力抵挡暗器这番功夫,一张巨网忽然从上向下,冲着玉昭阳兜头罩下。

金蟾网!这是黑羽卫的秘宝。若是被它缚住了,全身的皮肉都会被这锋利的金线,一片一片割下,直至失血过多而亡。

玉昭阳急忙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了崖边,这才险险躲过金蟾网。

可还没等她得以喘息,一支利箭如电飞出,飞快射向玉昭阳后心。

这箭来的太快太猛,如同压垮了玉昭阳苦苦支撑着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时雪塞忽然窜了出来,将箭生生用肉身挡住。

玉昭阳惊呼一声:“雪塞!”

还没等她往前走上一步,一支利箭便又射了过来,深深钉入玉昭阳右膝。

玉昭阳腿上一痛,脚下一空,却见半个脚已经踩到了悬崖边上。

她满目晕眩,想要爬回崖上。

可紧接着,又有一箭径直地穿过玉昭阳的左肩。

她一抬眼,便看见杜谦弓箭后,那双深凉无情的眼。

她还记得,那双如今正在杀她的手,曾经也是抱过她的呀!

他曾经抱着她,举到墙上,笑道:“小公主,看得见吗?帝京的烟花是不是很美?”

她当时还什么都不懂,只是会拍拍手,揪着他的头发,重复地说着:“美、美!”

玉昭阳“噗”地吐出一口血,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往崖下倒了下去。短短几秒,便不见了踪影。

雪塞痛苦地嘶鸣一声,也不顾插在肉里的长箭,跑到断崖边上向着崖下哀鸣不已。

黑衣人看着消失在沟壑白雾里的人,略微迟疑后,看着杜谦道:“将军,这样好吗?太子先前吩咐我们要将她活着带出去,可是现在……那边怎么交代?”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她自己宁愿死在荒野之中,也不愿与我们回去认罪,这也怨不得我们。况且,你别忘了,有那么一位,可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她活着的。”

杜谦说完下了马,看着漆黑无比的悬崖,眼中神色晦暗难明。

“是。属下愚钝了。那我们回去,要怎么复命?”

“该怎么说,还用的着我教你?”

“属下明白了!……那就说,瑞阳公主不愿同我们回去,自尽落崖了。”

杜谦伸手捡起脚下掉落的发冠,轻轻用拇指擦了擦,明明无比冰凉的发冠,他却忽然觉得有些烫手。

这发冠金箔精雕,红玉镶嵌,其上一只凤凰腾飞,是无比尊贵的象征。

十年前,端阳侯家的小姑娘被亲封瑞阳公主,华彩漫天,五马为车,白象鸣钟,金玉铺路,羽林仗侧,盛世游行。

无论过多少年,都会有人记得,那时一位粉嫩精致的小姑娘从黄金的马车里探出头来,迈着粗短的小腿,跪在车前,救下了马蹄下的一只蝴蝶。

“百年一遇的东阳贵女就此陨落,真是……可惜了!”


厮杀与悲鸣的轰烈之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鲜血与残刃,炽热与冰寒,一霎间火海血流成河,一霎间冰雪尸骸枯凉。

一把冷剑闪着寒光,穿透了她的心脏。

“啊啊啊啊!”

玉昭阳猛地坐起身来,瞳孔骤然紧缩,目光一阵一阵地晕眩。

她喘着粗气,汗珠沿着精致秀雅的下颚一滴一滴往下滴,脸色比这冬日的雪更为苍白。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竟没有死!

她没死!

一道黑影站在她的身后,先是停了停,接着一步一步悄悄地向她身后靠近。

“谁!”

玉昭阳目光一凛,一把短刀从袖中拔出,下一秒便向那人脖子上刺去。

“啊!”

那人吓的坐到了地上,竹筐里的药材散落了一地。

玉昭阳听到这声音,手指猛地一顿,再睁眼发现,这竟然只是个孩子。

她随之往四周看去,才看清她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这里是座破败的庙宇,身后一尊神像被厚厚的蛛丝蒙的严实。嗖嗖的冷风从四面的空窗还有头顶的破洞吹入。

刚才她神智未清,还感觉不到什么。可现在她正坐在这破洞下面,寒风吹的她直打了个哆嗦。

少年睁大着眼睛,一时间像是被吓傻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恶意,只是看你受伤了。想、想帮你包扎一下。”

玉昭阳身体一僵,浑身的痛意如潮水般将她包裹。

她压下了这痛意,逼问着他,道:“说,这是什么地方!”

少年道:“这、这是南楚的仇凉啊。我、我刚才看你倒在雪地里,便、便就将你扶了进来。”

这是南楚的地界?

玉昭阳机械地放下短刃,心想,若她从仇凉崖上掉下来的,那也能说通。

只是,为什么她还能活着?

玉昭阳感觉腿弯一痛,尖利的长箭还在她的腿窝里。

少年呆呆地看着她,却见她握着那支长箭,生生地给从肉里拔了出来。

玉昭阳虚弱地坐在草席上,一阵阵发晕,她低头一看,发现伤口周围的血已经开始发黑。

这箭上有毒!

少年大着胆子向她走近,道:“你没事吧?”

玉昭阳看着腿上的伤口,白着脸没吭声。

少年道:“我看你脸色很不好,要不我帮你叫大夫来吧?”

玉昭阳道:“不要叫人!”

少年道:“可是你的伤?”

“我自己来。”

说完,玉昭阳掀开下摆,伸手用力将裤腿撕开,摩挲着从怀里拿出一瓶药粉,洒在腿上的伤口。

这是她之前在玄门时,三师兄特意送给她的化毒粉,可以去除大部分的毒性。只是接触伤口时,会比普通的药要疼上许多。

玉昭阳咬紧了牙齿,针扎般的疼痛让她霎时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紧捏着自己的衣服,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少年呆呆地看着,眼中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似的。

“你、你不疼吗?”

玉昭阳没有说话,撕开衣服里比较干净的地方,将伤口给草草的缠上了。

少年看着那敷衍极致的包扎,忍不住道:“这位姐姐,要不你还是跟我回家吧?我家里还有些草药,可以熬些汤药出来,你这样硬撑着不行的。”

玉昭阳忍着痛意,从旁边道:“不用。”

说完,她便拄着木棍吃力地站起身来,想要往外走。

可是没等她走上两步,只觉得眼前一花,彻底撑不住了。

再次醒来,她正躺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一个老妇人坐在她的身边唤着:“阿离,阿离……”看起来,竟像是失了魂。

玉昭阳身体僵了僵,转头正看见少年端着汤药走来。

少年看她醒了,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道:“姐姐,你终于醒了!”

玉昭阳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坐起身来,道:“这里是……”

“这里是我家。”少年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道:“不过……有些简陋。”

玉昭阳看了眼周围灰扑扑的土墙,还有一张少了半条腿的矮桌,内心没有什么起伏。

毕竟这一路逃命,她连发臭的鸡窝和冰冷的山洞都睡过。

少年似乎怕玉昭阳怪他擅自带来,于是小声解释道:“我知道姐姐可能不愿意来,但是看着你那么就倒在破庙里,我实在做不到视而不见。”

玉昭阳原本对于外人都多了些戒备,可是如今看这少年明亮的双眸那么直白又坦诚地看她,却生不起什么提防的心思。

“不怪你,是我不对。这次还要多谢你了。”

少年没想到玉昭阳反而向他道谢,瞬间便脸红了,道:“不、不用谢。”

老妇人看着她,忽然莫名地哭了起来,“阿离,阿离……”

玉昭阳不料被扑了个满怀,伤口被重重地扯了一下。

太特么疼了!

少年一个激灵,连忙把老妇人拉开,道:“奶奶你认错人了,这不是姐姐。”

玉昭阳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了些许痛意。

她看向老妇人,察觉到老妇人精神上有些问题。

“奶奶这是……?”

少年叹了口气,解释道:“阿离是我的亲姐姐,只是小的时候奶奶把她弄丢了,怎么都找不回来。再后来就崩溃地发了疯,见到哪个漂亮姑娘就会叫人家姐姐的乳名。”

玉昭阳了然道:“原来是这样。”

老妇人老眼婆娑道:“你骗我,她就是我的阿离!阿离,你说你弟弟是不是又在骗我?”

玉昭阳被老妇人这么看着,心中微微软了,但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年无奈道:“奶奶,姐姐说她有些饿了。您能为她熬些粥吗?”

老妇人一听,抹了把脸,道:“阿离饿了?你等着啊,我现在就帮你去做饭。”

老妇人走后,少年道:“姐姐你别介意啊。”

玉昭阳摇了摇头,道:“不会。”

少年见玉昭阳现在似乎变得很好说话,和在破庙里见到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心中的害怕也便少了。

“我叫魏枫,奶奶平时都叫我小枫,不知道姐姐你叫什么呀?”

玉昭阳默了默,道:“你唤我玉昭阳便好。”

玉殊棠是她在东阳时用的名字,几乎人人皆知。正是因为人人皆知,所以这么些年行走江湖,她不得不化名为玉昭阳,就连她当初拜入玄门,用的也是这个名字。

直到现在,只怕那些个师兄弟也不知道,玄门里竟然还藏着一个曾经是东阳公主的人。

小枫笑道:“好,那我以后便叫你玉姐姐吧。”

玉昭阳勾出一抹浅淡的笑,目光慢慢看向窗外,只见外面恍然是一片冰雪世界,看起来和她掉下来的那个山崖很是相像,不由得问道:“你之前说这是南楚地界是吗?”

小枫道:“没错。这里是仇凉,和东阳相接壤,同时也是南楚西府的军备重地。姐姐以前没来过?”

“西府?”玉昭阳眯了眯眼,西府她的确听过,“西府如今的掌权人,可是棣恒?”(棣与“帝”同音)

“正是。”小枫点了点头,满眼亮晶晶地透着崇拜,道:“侯爷那般神仙似的的人,真想有幸见一见啊。可惜我们不过是些平民老百姓,一辈子都未必能见到,实在有些遗憾。”

“哦?你这么崇拜他?”玉昭阳道。

“姐姐,您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放眼整个西府乃至南楚,还有人不崇拜他的吗?”

玉昭阳闻言抽了抽嘴角,有那么神吗?在玄门的时候,那群师兄弟只要一说起棣恒,就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

“那你既然这么崇拜他,不妨跟我说说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物?”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小枫一说起棣恒来,就有些滔滔不绝起来,玉昭阳也没打断他,安安静静在旁边听着。

她虽然听说过西府,可也仅仅是从记载中听闻,所知毕竟有限。如今小枫一番话,倒让她对西府的整个局势,渐渐清晰了起来。

如今的南楚和东阳不一样,政权可谓是天下三分。虽然明面上是朝廷主权,掌管两大势力——北府和西府,可谁人不知北府和西府的势力和朝廷几乎势均力敌,而西府的势力这些年间,更是已经远远超过了北府。放在任何一方的眼里,西府都绝对值得让人忌惮。而将西府从前几年的落后局面发展至今如此强盛的,正是如今西府的掌权人——棣恒。

棣氏一族自建朝以来便是世家大族,而棣恒更是称得上族中翘楚,早年以少年之身继任,在一群群虎视眈眈的势力中,披荆斩棘,硬是稳稳地掌管西府军权近八年。而西府的势力也在他的谋划之下迅速扩大,扎根,而棣恒本人也因为聪慧的头脑和卓绝的武功,为南楚打下了不少胜仗,光是在这西府地区,棣恒的威名想必便没有人不称赞的。

“还有一次,契丹人气势汹汹来犯,当时西府兵力极度紧缺。几乎整个南楚都以为西府肯定完了,朝廷和北府也都在看笑话,军事上说是援助,实际上一点都不打算帮忙。整个西府当时就像是一锅煮沸了的热锅,每个人都焦急地想要逃离。不过只有咱们翼北侯沉稳依旧,站在作战城墙上冷冷给那群契丹人甩下一句话,你猜什么话?”

“什么?”

小枫似是模仿着棣恒当时那副沉稳中透着讥笑的神情。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若是此时不退,你们的下场将会很惨。’啊啊啊,是不是很威风,很酷?”

玉昭阳挑了挑眉道:“这只是空口的恐吓吧?兵法里经常用的烂招式,目的就是让对方以为自己其实已是胜券在握,从而退兵。”

“不,不是的!不只是说说。”小枫眼睛亮亮道:“一个月后,契丹真的被西府打的退无可退,溃不成军,简直是大获全胜。听说当时在契丹的投降会上,侯爷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简直是将那群契丹人的尊严狠狠碾压在脚下。”

“什么话?”

“就是那句话啊。‘本侯说过,你们的下场将会很惨!’什么的,可嚣张了。听说谈判桌上的那群契丹人脸色都青了,硬是生生给憋住了。姐姐,你说是不是很好笑,哈哈哈……”

玉昭阳听着小枫一件件说着像是画本里写着的翼北侯光辉事迹,脑子里却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便是——她需要南楚的通关文牒。

如今她是从两国分界线的雪涯上掉下来的,什么通关文牒,出关证明,身份证明,通通没有。

可是要从西府要回东阳,却必须要官府钦批的通关文牒。据她所知,这西府文牒可是不好拿的很!不仅限量,还限门路。

先不说这西府她没有什么什么门路,光凭她这东阳人的身份,若是被人发现却手中没有通关批文,那处境想必和叛国间谍没有什么两样。

小枫直到说的嘴干,才想起来忘了问玉昭阳的来历。

“不过,姐姐既然是第一次来仇凉,那你原先住在哪里呀?”小枫问道。

“原先......我原先住在西边的一个无名小镇上,说了你也不知道。”玉昭阳怕说多了露馅,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们家就你和奶奶两个人了吗?”

“是啊。”小枫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原本父亲还在的,但是五年前他出去征战,死在了沙场。但是我骗奶奶说,父亲马上就要回来了。这一骗就是五年,也不知道还能瞒多久。”

玉昭阳看着这瘦小的孩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

少年抬起头来,眼中透出暖意。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温柔地摸他的头。

玉昭阳道: “小枫,不如这样。这段时间姐姐就在这里帮你们做些事情吧。虽然我现在腿脚不太方便,但是给你们做几顿饭还是可以的。”

“姐姐会做饭?”小枫眸光一亮,脸上露出笑意,“太好了!我已经好久没吃过什么好吃的饭菜了。”

玉昭阳被他的笑意感染,也笑了笑。

“你不嫌弃就好。”

“怎么会!”小枫笑的差点嘴没咧个缝出去,他看向玉昭阳的腿,“可是姐姐,你的腿真的没事吗?我看倒像是伤到了骨头。”

“没事,我的伤势我心里有数。眼下处理的妥当,修养些时日也就好了。”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了七日,玉昭阳总算是可以下地走路了。虽然无法走快,甚至走的有些歪歪扭扭的,但这条腿总算是没有废掉。

一大早,玉昭阳将魏奶奶安置好之后,便柱了一根拐杖同小枫向后山走去。

“小枫,你平时都是去山上采野菜的吗?”

“是啊,这种天气长出的野菜可嫩了,比街上卖的那些金贵苗子还要好吃。姐姐今天尝了就知道了。”

玉昭阳点了点头,骄阳般明媚的脸上绽放出笑意来,如同含着露水的牡丹让人迷醉。

小枫看了一眼,忽然觉得脸红,急忙移开了视线。

经过这几日的恢复,姐姐怎么越来越好看了?虽然原本就好看。

路上农户和农妇们常年在这边城,也没怎么见过如此的绝色。所以这一路上有不少人向玉昭阳的脸上瞟去,议论声也此次彼伏。

玉昭阳对这样的目光并不陌生,因为她心知这张脸向来招人的很。可是小枫却觉得这是对玉昭阳的冒犯,气的脸都红了。

到了山脚,他退了两步挡在玉昭阳面前。

“看什么看?都别看了!”

有不少人因为小枫的话,感到行为有些冒失,歉意地笑了笑。

“小枫,这姑娘是什么人啊?我们以前都没见过。”

小枫道:“这是……这是我家远房的姐姐,她过来小住几日。你们可别打什么主意啊。”

“呵呵,不会不会。”

众人相互笑着,不过就这么被他被戳穿了心思,倒是笑得极为尴尬。

“哟,还远房姐姐。你这穷酸小子哪里来的这么漂亮的姐姐,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这时,一道流里流气地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玉昭阳闻言看去,只见一个方脸鼠目的男人阴阳怪气地说着,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面色不善的跟班。

小枫下意识的挡在前面,气呼呼道:“这你管不着,总之不许你看她!”

男人吹了个口哨,道:“你个小屁孩毛都没有长齐,就敢管大爷?小妞这么漂亮,看看怎么了?不仅要看,今儿我还要带回去给大爷我暖床呢!”

“聂范,别太过分了!嘴巴放干净些!”此时的小枫后悔极了,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带玉昭阳出来了,平白受到如此侮辱。

“小屁孩儿,我劝你识相点,你知道我表舅是谁吗?”聂范眼睛几乎黏在玉昭阳的身上,将小枫一把推倒在了地上,凶狠的目光里透着淫邪。

“小妞,你这么漂亮,呆在这深山老林里简直是可惜了。不若跟大爷我回去如何?我保证,会给你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玉昭阳全然没理他,全当是没看见。她向前步履不稳地转身扶住小枫,道:“小枫,没磕着吧?”

小枫摇了摇头,一脸的狼狈,“我没事。”

聂范这才注意到玉昭阳不自然的腿,吹了声流里流气的口哨,“ 哟,没想到这么漂亮,竟然是个瘸子。不过,这就好办多了。捆到床上,定然是个乖巧的。哈哈哈……”

周围几个小跟班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也目露淫光地笑了起来。

“聂范,你别动我姐姐!有什么冲着我来!”

聂范眼睛这才看了小枫一眼,颇为轻蔑。

“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个山沟里的毛头小子,也敢跟本大爷叫板,活腻了!”

有人悄声在他们身边低声道:“这聂范看起来不是什么正经人,可是却有个做府尹的表舅。小枫,我看你赶紧道个歉吧,别到时候不好收场。”

玉昭阳听闻眯了眯眼,仇凉的府尹吗?

“对嘛!识时务可是好事,小子你现在就给本大爷跪下,本大爷还能考虑给你姐姐个名分。哈哈哈哈哈......”

小枫起的浑身发抖,挣扎着爬起来便冲了过去。

“敢侮辱玉姐姐,我跟你拼了!”

他拼劲了全力,可毕竟身材弱小,怎么能比得上那人高马大的护卫?还没等他到聂范跟前,便被前面前面的两个护卫给踹翻在了地上,滚了一身的雪泥。

玉昭阳连忙上前扶住他,道:“小枫,别冲动,摔疼了吗?”

小枫擦了擦脸上的泥,不甘地怒道:“这么个人渣,凭什么拥有这么好的出身!这附近的百姓受他的欺压,没一个好过的。连姐姐也……!”

周围有个百姓叹了口气,“唉……这世上啊,尊卑贵贱果然是永远无法逾越的。谁让人家有个当府尹的舅舅呢?咱们当老百姓的无依无靠,又能做些什么?”

小枫将这话听了进去,面色刹那一白。

是啊,他有什么不甘心的?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再不能更普通的平民百姓,有什么本事能跟人家府尹的亲戚去抗争?

场面一下子就僵持了起来。

没有人注意,一顶漆黑的马车在他们身后慢慢停了下来。


清风吹动,车篷角上的铜铃传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车前一个少年面色白皙,嘴唇红润,但面上却极其清冷,没什么表情。

车窗前,一只修长的玉手轻轻挑开了窗帘。车内光线昏暗,让人看不清里面的面容,但隐隐间露出的皮肤色泽,竟比玉色还要漂亮几分。

“发生了什么事,如此吵闹?”

少年听着自家主子这慵懒低沉的声音,心中一跳,“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争执。属下刚才好像还听见什么张府尹,想来是有人借了他的威风。”

男人没说话,目光向众人聚集的地方看去。

少年道:“主子可要属下出手帮忙?”

“不急,先看看。”

“哦。”

少年也不再说话,默默地坐在车上看着。

聂范盯着玉昭阳的脸,淫笑道:“怎么样小美人,乖乖跟我回去。我不仅可以放了你弟弟,还可以给他一大笔钱,多到他一辈子都赚不完。”

玉昭阳瞥了聂范一眼,眸中尽是冷意。

小枫虽然身体在发抖,但还是挡在玉昭阳的前面,一步也不肯让。

“小枫,你先让开。”

“不可以,我不能让!”

“听话。”

小枫回头看向玉昭阳坚定的眉眼,这才把手臂放了下来。但是他浑身防备,死死地盯着聂范,好像有着随时会咬过去的架势。

聂范见玉昭阳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正得意着,就听她声音冷沉地说道:“我道是谁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乱吠,原来是府尹家的狗啊!以前我还不知道什么叫狗仗人势,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聂范一愣,等他意识到玉昭阳说了什么,已是满脸的怒色。

“你说什么!你知道本大爷是谁吗,敢跟我这么说话!”

玉昭阳不屑地笑道:“知道,不就是个叫聂范的狗吗?”

“你!你还敢说我是狗!从来没人敢这么说过我!”聂范说着,整个脸气的涨红起来。

玉昭阳语气不紧不慢,歪着脑袋。柔顺的头发顺着她的肩膀滑了下去。

“以前没有吗?那现在有了,真是恭喜你。”

“你!你!”聂范气的整个身体直颤,指挥身后的两个随从,“你们,你们把这娘们给本大爷抓起来,本大爷今天还就要把她带回去好好地折磨折磨!让她知道,什么是得罪本大爷的下场!”

小枫吓得脸色一白,立即又上前几步挡在了玉昭阳的身前,“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强抢民女可是大罪,你们敢光天化日之下罔顾王法?”

聂范骂道:“狗屁的王法!在这仇凉,我舅舅就是王法!”

有好心的农妇见情况不对,连忙过来相劝:“聂公子,咱们也别把事情闹大了。小孩子们不懂事,您何必又和他们一般见识?”

“是呀,这两天不还有大人物过来视察吗?就算是张府尹,恐怕也不想看到不好的局面吧?聂公子,您就原谅这小姑娘吧。”

“滚一边去。”聂范将过来劝说的几个人挥拳打开,眼睛狠狠地瞪了眼两个随从,“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把她给我抓起来!”

“是、是。”

两个随从说完便提着手中的棍棒向玉昭阳跑去,粗糙的大手眼看着便要抓住玉昭阳纤细的手臂。

同紧张的众人相比,玉昭阳的神色不起一丝波澜,只是静静站着,唇角勾起一抹邪笑。

“聂范,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废他娘的话!这会儿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本大爷也绝不会放过你!本大爷今晚就要尝尝你这小瘸子的滋味!”

“是吗?”玉昭阳笑容不变,道:“小枫闪开。”

“可是姐姐,你的腿......”

“闪开!”

小枫刚从玉昭阳身前移开,两道棍棒便向着玉昭阳的双肩砸下去。

不少人眼睛不敢看,闭了起来。还有人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看着棍棒下落的方向。

就在棍子砸在玉昭阳身上的前一秒,两只纤纤玉手紧紧捏住了棍子的头部,接着狠狠一折。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比男人手臂还粗的棍子仿若碎纸屑般,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

这姑娘,怎么这么大手劲呢?

还没等这两个随从反映过来,便被玉昭阳再次提溜着前领给扔了出去,直接砸在了聂范地身上。

只听一声杀猪般地叫声,骨头碎裂。聂范惨叫出声,一双眼睛瞪大了看向玉昭阳。

“啊!妖怪,你是妖怪!啊,舅舅你在哪里,救救侄子啊!舅舅救我!这瘸子成精了!”

玉昭阳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活动了肩膀,有点邪气地冷声笑道:“打不过人家就骂人家妖怪,这是什么道理?诸位,你们说是不是呀?”

众人盯着玉昭阳脸上晃眼的笑,都不自觉地开始点起了头。

在玉昭阳沉冷的目光下,聂范往后退了退,接着屁滚尿流地就跑了。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玉昭阳冷哼了一声,“没种。”

小枫没想到玉昭阳竟然这么厉害,眼中都冒着崇拜的光。但同时,他也愈发觉得自卑了起来。

“姐姐,你太厉害了!不像我......”

玉昭阳笑了笑,摸着小枫的头,“小枫,今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这天下间没有注定谁尊谁卑,即便有些人含着金汤勺出生,可脑子装的不过是些烂草,做的也都是些败坏世道之事;可有很多高洁傲岸之士,即便家中清贫,却虚怀若谷,胸中有丘壑,同样为世人所敬仰。”

“所以,只要你无愧于心,身正心正,便无需纠结于尊卑世俗。而且我觉得,你刚才敢于为自己心中的道义去反抗,做了别人所不敢做的,是极有勇气的。”

小枫猛地抬头看向玉昭阳,只觉得她此时身影比这苍松山林还要高大,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缓缓涓流,流进他心底最深的地方。

“姐姐,我明白了!”

车前的少年见众人都散了,但是自家主子却还看着,也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

“主子?”

男人手指微微一顿,放下了车帘。

“走吧。”

“是。”

——

回到茅草屋的时候,魏奶奶正在窗边做着针线活。桌上各种彩线堆了一堆,有的掉在了地上。

“阿离和小枫回来了?阿离,你快过来,奶奶把你的衣服给补好了。”

玉昭阳定睛一看,魏奶奶手中拿的正是她先前穿过的衣服,之前她从山上滚下来时,应该被不少树杈杂蔓划得不像样子,没想到却被魏奶奶给缝制的看不出原来的痕迹了。

玉昭阳心下感动,手里拿着那布料一直摸着。

“谢谢奶奶。”

魏奶奶笑道:“没什么,改天奶奶给你做身新衣服。”

“先别忙了,您先坐下歇会儿。”

玉昭阳将魏奶奶扶着坐了下来,看着周围简陋的环境,问小枫道:“这家里既然只有你和奶奶两个人,你们是怎么养家的?”

小枫道:“姐姐你也看到了,奶奶不是缝纫功夫很好吗?平日里奶奶会做一些鞋子,绣品,衣物什么的卖给贩衣的老板,他们直接把钱给我们。这不,明日我便准备去一趟城中铺子,将这些奶奶刚做好的衣服,卖给那家老板。”

“那要不明天我跟你一同去吧?”玉昭阳道。

“不用了,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做的。姐姐你的伤想必都还没好,便在家休息吧。”

“也好。”玉昭阳点了点头,道:“那你明天过去小心点,天黑之前一定回来。”

小枫笑了笑,“姐姐就放心吧。”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姐姐要做饭?”

玉昭阳点点头,笑道:“我看家里还有些面,野菜和鸡蛋,不如包些饺子来吃如何?小枫会包吗?”

“我会擀皮,不过不会包。”小枫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魏奶奶道:“阿离,你正好可以教教小枫怎么包饺子。这小子啊,平时都偷懒不愿意学这个的,呵呵呵。”

小枫红了脸,“奶奶,我那不是懒,我是真学不会。”

玉昭阳笑道:“那我现在去做馅料和面团,小枫就和奶奶先等一下。小枫,这次我肯定得把你教会了。”

小枫一听,像是个小跟屁虫似的跟在了玉昭阳后面,道:“姐姐,一个人剁馅太累了,我帮你吧,这种简单的活儿我还是可以的。”

玉昭阳点点头,道:“也好。那咱们便一块儿去吧。”

不一会儿,玉昭阳便从厨房端来了面团和馅料,魏奶奶坐在案板前帮着把面皮擀了出来。玉昭阳坐在一侧教小枫捏饺子。

虽然开始时,小枫包的歪歪扭扭有些不好看,捏的褶儿也有些乱七八糟的。不过后来包的也有些样子,魏奶奶见着也称赞了几句,小枫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玉昭阳将饺子下好后,三个人围在桌子边。小枫迫不及待地先夹了一只饺子往嘴里塞,不过饺子是刚出锅的,小枫一时间被烫的直呼气,眼泪直往外流。

“姐姐,好好吃啊!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呢!”

玉昭阳笑道:“你慢点吃,别烫坏了舌头。”说完,也给魏奶奶夹了一只,“您也尝尝?”

魏奶奶点点头,夹着饺子便放到了嘴里。

“好吃。阿离的厨艺可真是不错啊,也不知道哪个小子有荣幸,可以娶到我家的阿离。”

玉昭阳手上的筷子顿了顿,笑容微僵道:“我哪里说的上厨艺不错,翻来覆去也就只会做那么几样罢了。”

“奶奶,您可别说这种话了,没看见姐姐都害羞了吗?”

“好好,奶奶不说了,不说了。”

玉昭阳垂了垂眸,眼底却一片艰涩。

入夜,玉昭阳躺在床上,才感知到自己身上的伤口,筋脉都开始隐隐作痛,粗糙的布衣下,有了些湿意,想必是经白日里那番打斗,伤口又裂开了。

魏奶奶和小枫都已睡熟,玉昭阳不敢翻身,只好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走到旁边的柴房里,将里衣慢慢褪下,用清水将身上的伤口重新清理了一边,方才好些。

冬天的水冰寒刺骨,涂在伤口上,倒也缓解了些灼热的痛意。

看着这些伤口,玉昭阳眸光有些虚无,接着勾起一抹嘲讽至极的笑。

谁能想到,十年前她在冷宫里伸出手去的那个少年,竟一步步爬到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可是到了今日,他竟要对她赶尽杀绝!

难道,当真是她信错了人吗?

不知不觉间,玉昭阳在柴房里竟然不盖被子蜷缩着睡了一晚。小枫第二天推开门,发现她的手冰得吓人。

好在玉昭阳即便伤在身,但体质并不弱,因而也并未感染风寒。可是小枫和魏奶奶因为这件事,却整整唠叨了一个早上,直到小枫拿着衣服往城中出发,这才算结束。

次日,小枫回来的比预先的要早许多,玉昭阳做了饭出去接他,可却见他走的无精打采的,早上带的东西竟还再背在身上,近处一看,他的脸上还有肉眼可以看到黑青和几道血痕。

玉昭阳笑着的脸顿时一冷,“谁干的!小枫,发生了什么事?”

小枫情绪有些低沉,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说清楚。

原来,他今日按照以往和店家的约定去交易,可是到了店里,店家却告诉他以后都不会再要他的东西了。

小枫想到魏奶奶费了那么多的精力才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上前询问原因。可是店家根本不理会他,说了一句,“谁让你得罪了人”便直接让人给轰了出去。

他不甘心,又去其他几家店铺想要卖掉,可都受到了相同的对待。

小枫强忍着愤怒和委屈道:“那些店家都是和我们来来回回交易了这么多次,每次对绣品也都极为满意的,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姐姐,如果我这些东西卖不出去,咱们家很快就会没钱买药材和口粮了,奶奶可咋办?”

“你先别慌。”玉昭阳抚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眼睛微眯,道:“他们说,你是得罪了人?”

“是说过,可我就一个平民百姓,能得罪谁啊?这么多家店都不敢收。”小枫烦躁地挠了挠头。

玉昭阳自然而然联想到昨日后山的事,道:“恐怕十有八九是聂范。没想到这聂范在仇凉的地界还真有些势力。不过他玩这么不入流的小把戏,恐怕是想逼你。”

“逼我?怎么逼?”

玉昭阳笑了一下,道:“当日有那么多乡里乡亲看着,若他想再公然对你,只怕还是要有所顾忌。可是若断了你的财路,让你一贫如洗,到时候定会暗中派人借钱给你。一旦借了钱,他便成了你的债主,肯定会想尽办法让你还债。若你还不起,到时候无论他是告你到官府,还是借此做什么交易,你都无法阻止。”

小枫睁大了眼睛,“姐姐,你看的可真远,我完全没想到这些。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玉昭阳拿起小枫手中的绣品,勾了勾唇角,道:“想卖出这些东西,可不只有卖给店家这一条路。”

“姐姐的意思是......?”

“我们所卖的绣品、鞋靴若是卖给店家,得到的钱可是比他们出售的价格要低的多?”

“没错,所以那些店家才会大批收我们的货。”小枫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们何不利用这个优势,直接卖给那些百姓们呢?百姓们都是计算着手里头的钱过日子的,有如此便宜岂有不贪之理?”

“姐姐说的是呀!我脑子笨,光是一根筋地往里钻了。那我明天稍微乔装一下,不让人认出来,去平时卖花卖菜的地方摆摊试试。”

“嗯。”玉昭阳笑着点点头,“先不说了,今天我专门买了些羊排回来,做了羊排汤。你也是正在长身体的,多喝点补补身体。”

小枫经由玉昭阳的提点,来时的郁闷之气都消散殆尽了。回到屋里欢欢喜喜连喝了几大碗,一盆羊肉汤到最后连个汤底渣滓也不留了。

小枫按照玉昭阳说的,将衣服和绣品成套地摆出,旁边还挂着低价售卖的牌子,果真吸引了不少人来买。回家的时候,几乎都卖完了,赚了不少的钱。

玉昭阳为了养伤和修复经脉,这几日也没怎么出去。幸好她带的包袱中还留着几瓶丹药。几天下来,倒也恢复的快。

白日里山谷清幽宁静,溪水环绕。秀丽的树木层叠覆盖在山川之间。

玉昭阳立于树木之间,捡了一只桃木起势而出。

她的身子纤细却矫健,行动如风飘逸而轻盈。如同一朵飘落的桃花,随风而起,随风而落。

然而,花中有杀机。

她手中桃木所到之处,带着强烈而凌厉的劲风。深深的裂痕如同刀割一般印在了粗壮的树干以及泥土中。

但是,这远远不够。

她的真气连一层都没有恢复,身体因为伤势带来的淤滞感充斥着她的血脉和筋骨。

她必须要抓紧练习,早些恢复到巅峰状态。

只是她手里药已经所剩无几,若想彻底恢复只怕还要找人买点药材才行。

至于玄门,远在东阳之南,短时间内只怕也是回不去了。

到了差不多快日落,玉昭阳才回到了小草屋。

这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屋里没有点灯,四周黑漆漆的像是被黑幕蒙上似的。

公鸡“咯咯”地叫着,在寂静的环境中听的格外清晰。

玉昭阳推开木门,看了眼泥土上留下的痕迹,脚步顿了顿。

她叫了两声“小枫”,没人回应。

“难道还没回来?”玉昭阳盯着房门自顾自说着。

她路过院落旁的桌子,抽过短刀藏在袖中。

“吱呀”一声,玉昭阳推开了房门,一脚踏入了门内。

空气一下子变得极冷,仿佛整个空间都凝结了。

玉昭阳来不及看向黑暗,就感到两个手腕忽的一紧,像是被什么给套住了,温度极冰。

刀光闪动间,她看到她的双手被紧紧锢着银色的铁链。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脚腕也被铁链给缠上了。

紧接着,铁链的两边被人同时拉紧,过大的力度让她肩胛猛地一痛,像是要被人从中间撕裂一般。

“你们是什么人!”

黑暗中的人没有说话,又一道铁链铁链向她脖子上缠去。

玉昭阳这才看清,小小的房间里竟有五个高大的男人!

从他们身上散发的气息来判断,应该是杀手!

一时间,她的思绪千婉百转。

难道太子发现她了?

不,应该不会!

不然,来的应该是黑羽卫。

或者是暗楼的刺客?

先前似乎有不少人在暗楼挂牌要买她的命。

可是看他们这样子,不想是要杀她,更像是……活捉!

玉昭阳浑身真气流窜,在铁链来到她的脖子之前,猛地向下一蹲。

前面那人铺了空,稳稳落在了屋外。

月光照在那黑影上,平添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玉昭阳咬紧牙齿,双手反握住铁链。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往里拽去。

浑身的真气如同喧嚣带着疼痛与热意。

以她为中心,铁链剧烈地震颤着,发着尖锐的嘶鸣。

这几个人不像是前几日的那些喽啰,他们武力加起来绝对在她之上!

可是,她决不能输在他们手下。

至少,今天不能!

强壮高大的男人用尽了力气,可是竟被这过于惊人的力道给带了过去。

这力道一半来自于玉昭阳的真气,一半来自于她强大的毅力!

铁链再次被拉开,拉着铁链的男人加大了力气。

玉昭阳嘶喊了一声,再次用力。

这次的力道比起之前更为强大,单薄的身形竟带着压迫的力量。

身后的男人和他们交换了眼神,冰凉的铁链忽然从后面缠上玉昭阳的脖子,猛地收紧。

玉昭阳浑身一颤,真气尽数运转到手腕处。

“砰”地一声,铁链崩断了!

她双手紧紧捏住脖子上的铁链,感觉呼吸越来越难,小脸上的血色像是潮水褪去,惨白无比。

余光中,她瞥见了身后男人的那张蒙着黑布的脸。

一双眼睛凶恶,狰狞,充满了阴冷。

那是杀孽缠身的眼睛。

她忽然放下一只手,袖中短刀落在她的手中。

猛地一扎,滚烫的液体喷在她的脸上。

她用力搅动,耳边传来潮水的咕咕声。

刀出,身后的男人捂着脖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月光照到的地方,一片血色。

玉昭阳摸了摸发紫的脖子,眯着眼睛看向黑暗中的几个人。

她的眸光再也不见温度。

冰冷的瞳孔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

四个男人见自己的同伴倒了,浑身一冷,拔出长刀向她砍去。

半个时辰后,玉昭阳站起身来,擦了擦手上的血迹。

几个男人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任谁也没有想到今天会是这么个收场。

玉昭阳伸出脚,慢慢踩上其中一个男人的伤口上,“说,你们是谁派来的?”

黑衣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说话。

“不说?看来你们也都不是那么惜命。”

玉昭阳说完,短刀再次插入黑衣人的胸膛左侧。

疼痛,却不致命。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我、我说!”年轻的杀手不如那几个沉稳的,早就忍受不了这份非人的折磨了。

“不许说!你想死吗!”

“是聂范!是他让我们把你抓过去的!”

“你乖。”冰凉的短刃贴着男人的脸,玉昭阳勾起一抹寒凉的笑意,“奶奶和小枫呢?”

“在、在大牢里!”

“大牢里?”玉昭阳眸光一寒,脚下用力,“说清楚!”

“啊啊啊,我说、我说!聂范今天派人以欠款的罪名把他们带走了。张府尹,也就是聂范的舅舅,听说之后就把他们一起关牢里了。”

“聂范现在在哪儿?”

“现在?在、在杜衡坊!”

“确定?”

“确定!他让我们抓了你之后送过去。”

听到想要的答案,玉昭阳站起身来就往外走,不再理会屋里的那几个男人。


入夜,仇凉城中灯火通明,位于街坊主街的杜衡坊更是华丽绚烂。自高楼而下,一排排的彩灯在夜风中轻飘,似乎暗含着些神秘的韵味。

阵阵乐声辗转着,融合着歌女优美的曲调,飘出窗外。不少行人在这里驻足,似乎要陶醉在这仙乐之中。

这夜的杜衡坊,似乎是要招待什么大人物。整个杜衡坊被张府尹花了大手笔包了下来,内内外外防卫森严,宴请者只能携带请帖入内,更不能有任何兵刃在身。

据说,这次的宴会,不少达官贵人。世家贵女为了一睹这大人物的风范,争着抢着挤破头皮才把请帖弄到了手。

玉昭阳趁着舞女出来买胭脂的功夫,暗中换了其中一个舞女的衣服,蒙了面纱将脸遮住,堂而皇之地拿着杜衡坊的牌子走了进去。

杜衡坊内部的厅堂很大,中央建着一个诺大的莲花台,穿着轻纱的舞女正在其间曼妙舞姿。收到宴请的人来来往往走动着,声音有些混杂,其间有不少男客坐在宴中,享受着美貌舞女的喂酒。

玉昭阳四下打量了一番,并没发现聂范。于是便悄无声息地挤进几个客人中间,正听见他们嘴里讨论着聂范。

“不是我说,那小子就个不要脸的。这种场合,就他那种出身上的了台面吗?还非要巴巴地跟来!哼,说到底还不是个贱民之子?平日里仗着和张府尹有那么定点亲戚关系就兴奋作浪,整日里花言巧语把那张大公子可是忽悠的不轻,干了多少蠢事!”

“是啊,也不知道他整天得意个什么,就他亲姐姐还不是勾引张府尹上的位吗?若不是张夫人身子不好,早早便去了,哪还有他姐姐的机会?”

“所以说,有些东西还是得靠运气。”

“对了,他人呢?”

“我刚还看见他了。估计是见这里人多,上楼幽会美人了吧?说到这杜衡坊,虽只是乐坊,可依着聂范那德行,还不知道在哪间房里做什么好事呢!”

玉昭阳捂了捂面纱,提了壶酒,准备往楼上走去。可还没走几个台阶,便被人给拉住了。

玉昭阳脚步一顿,回头看见是个和她同年纪的女人,长得还算清秀,不过样子有些刻薄。

“你在这里做什么,还想上楼?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还不快去服侍客人?”

玉昭阳眸子危险地眯了眯,看向那个女人。

那女人被玉昭阳的眸光一时间威慑住,往后退了退,“干、干嘛这么看我!一个娼妓之女还不让人说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要不是我们杜衡坊收留,你还不知道会流落到哪个窑子里去呢?莫非,你以为仗着张大公子对你的宠爱,就能爬到我的头上来?哼,简直痴人做梦!”

虽是伪装,可玉昭阳平日里最讨厌的便是这般无由来的欺辱之词,哪怕对象并不是她!

若是可以,玉昭阳不介意小施惩戒。但是经过上次后山的教训,又是眼下这番众人济济的场合,若真冲突起来倒是不好脱身。

玉昭阳垂了垂眸,脚步顿住,还是转身下了楼去。

罢了,反正那聂范也不会一直呆在楼上,她也没必要因此冒这个险。

身后,那女人传来得意的声音,“早这样乖乖的不就好了?非让本姑娘费这番口舌。”

“姑娘,快别说了。哎?你的脸怎么了?”

“我的脸?啊,我的脸忽然好痒,怎么回事......啊!好痒啊我的脸!”

一个丫头吓得差点摔碎了手里的盘子,“姑娘,有好多红点啊!咱们还是快些看大夫吧,耽搁久了就严重了!”

“滚开!好不容易可以见到这么多大人物,你让我现在离开?是不是你,是不是故意害我的,嗯?”

“姑娘,不是我,真不是我......”

玉昭阳听着身后原来越远的声音,覆脸的面纱下,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邪笑。

她二师兄捣鼓出来的那损人东西,没想到倒还有些用处。

至于这药,便是给她点小教训。

收到邀请的宾客陆陆续续地也到了一大半了,放眼望去,几乎座无虚席。

玉昭阳看了眼正中央的主座,那里居然还是空空如也。

看着这浮华盛象,觥筹交错的欢乐景象,玉昭阳不禁联想起小枫和魏奶奶无由来的遭遇,内心焦灼的同时只觉得无比讽刺。

在场的多少人,看似干干净净,可又有多少人的手中是没有沾过鲜血的。无论表面多么光鲜明亮,只怕都是踩在万千的森森白骨之上,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一切。

这时,杜衡坊的门口忽然传来一片骚动。

一个女人哭哭啼啼地走了进来。那个女人披着一身黑衣,旁边还跟着张府尹的儿子张浩,一手搂着她的肩膀,姿态亲昵。

众人听闻声响纷纷向门口看去,只听张浩的声音随即传了出来:“有人冒充阿阮混进这宴会了!快给本公子搜!阿阮快别哭了,我定然将那人抓到你面前。”

“什么?有人混进来了?”

“啊?不会是刺客吧?这可真是吓人,人家好不容易才进来这宴会……”

玉昭阳身形一顿,在角落里不由得往门口一瞥,便发现那个叫阿阮的女人正是她扒了衣服的那个。

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她刚才不是把那个女人打晕了吗?

早知道,就该把她藏在一个更隐蔽的地方了!

若是以前,她根本不会把这些个杂鱼小兵放在眼里。可她偏偏腿伤未愈,刚才还经历了一场“大战”,真气所剩无多。

到时候真打起来她根本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不一会儿,一大批官兵顷刻间涌了进来,如泼洒的水流向四下散播开来,将混迹其中的舞女一个一个地揪了出来。

那官兵搜查的极快,距离玉昭阳也越来越近。

不过半刻,就会查到她的身上!

玉昭阳眉眼微凌,转头见正有人搬着一张桌子往楼上走去。趁着众人不注意,她脚尖轻点,如同鬼魅一般隐在了桌板后面。

上到楼上,玉昭阳又一个闪身,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其中一个房间里,随手关了门。

玉昭阳这才松了口气,软软地倚在墙上。

今天真是太他么的累了!

放下心来之后,玉昭阳开始打量自己所在的房间。

房间很大,各处摆设低调而华贵。烟紫色轻纱微微晃动,犹如花间的雾气。

一扇屏风被轻纱半遮掩在后面,一道高大的侧影隐约映在皎白的屏风上。

嗯?这房里有人!

玉昭阳一愣,不敢动了。

氤氲的雾气从幕后缓缓升起,湿润的水汽之中夹杂着淡淡的冷檀香气,让人不由得想起冬日松林的深处的雪。

缓缓的水声随着男人的动作,在静谧的环境中愈发清晰。

玉昭阳盯着那个男人影子,思绪火光石电。

士兵应该很快就会上来,那……她要不要要挟他?或者把他打晕了塞到床底?

忽然间,水花四溅,落在屏风上。

只听“刷”地一声,屏风后的影子消失不见了。

玉昭阳瞪大了眼睛。

怎么这么快!

余光中,玉昭阳只见几道紫色的残影闪过,一丝冷檀香气飘过她的鼻尖,随之而来的还有未曾消散的水雾。

玉昭阳瞳孔一缩,猛地转身回头,便见原本应该身在沐桶的男人此时已经穿戴完好,浑身还透着股水汽,端端正正地立在了离她三尺之地,正眯着眼睛盯着她看。

玉昭阳不看还好,这一看只觉得眼前一晃,目光忍不住定在了他的身上。

男子身着一身紫霄素纱禅衣,浑身氤氲着雾气,犹如明珠离泽,朗月皎皎。

他的皮肤明亮如玉,眉如烟云远山,凤眸潋滟流光,唇色艳若榴花,轻轻一勾唇,只怕便能让万物为之黯然失色。

就连脸颊旁边的几缕湿发,都像是种无言的诱惑。

这世上竟有这样好看的男人!

棣恒看着眼前蒙面的女人,眯了眯眼。

“女人?谁让你进来的?”

他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她,虽是不动声色,却仍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寒意。

他的视线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冰凉地捏住她的脖颈,好像轻轻一个用力,便能让她一个小命呜呼了。

玉昭阳只觉得浑身一阵冷意,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那个,你听我解释……”

男人打断了她的话,修长的手指玩着手里的骨扇,声音如同不化的冰雪般冰冷。

“敢擅闯本侯的居室,胆子不小啊!”

玉昭阳一愣,心想,在西府能自称本侯的不就是……

她的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你不会就是那个传闻里的翼北侯——棣(dì)恒吧!”

棣恒只是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玉昭阳被他看的有着发毛,不过也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看来这位,的确就是翼北侯无疑了。

不过从市井的传闻推测,玉昭阳还以为这翼北侯是个满身疤痕的糙汉子,毕竟他久经沙场的战神名号可是相当当的。

可是如今一见,却完全颠覆了她对于翼北侯的影响。

这哪里是什么糙汉子,明明就是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大美人!

玉昭阳对美人一向比较宽容,她默默地收起了手里的长鞭往后藏了藏。

“那个啥,这位美人,不,翼北侯,看来我是走错了门,无意擅闯,告辞啊!”

说完,玉昭阳便拔腿就向门外跑去。

棣恒冷笑了一声,“想走?”

说着,棣恒手指微动,还不见他有何动作,四周烟紫色的轻纱便截断飞出,带着强劲的风直击玉昭阳的命门。

好强烈的杀气!这是要把她直接给杀了吗?

跟他比起来,刚才那几个刺客就是开胃小菜!

玉昭阳急急往后滚去,勉强躲过袭击而来的轻纱。

那条轻纱割过柱子,竟把柱子生生割出了一条深长的口子。

她错了,她眼瞎,她看走眼了!

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大美人!呸,见鬼去吧!

“你怎么说出手就出手了,还有没有点道德了?我不都说了是误闯,还跟你道歉了,你至于出杀招吗?”

说着,一道轻纱又如利箭飞快地迎面而来,玉昭阳眸光一紧,顷刻间长鞭飞出,一个旋身将轻纱拦腰截断,打成了碎片。

“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误闯。本侯的原则,一向都是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棣恒勾了勾唇,像是抚琴一般抬指一挥。

紧接着,那些落向地面的碎片忽然像是又受到什么力量的吸引,猛地一弹,仿若利刃般又向玉昭阳飞去。

玉昭阳一惊,急忙躲闪,没想到棣恒内力竟如此深厚,就连这般轻飘飘的碎片也操纵自如。这西府战神地名号,果然不是白叫的!

“堂堂翼北侯,南楚战神,就这么对付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好意思吗?”

“本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呸,那只能说明,你脸皮不是一般的厚!”玉昭阳道。

棣恒唇角微勾,看着玉昭阳到处躲闪,像是在看小丑表演一般,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就这点儿能耐了吗?无趣。”

玉昭阳见他这么风轻云淡地站着,心中直冒火气,恨不得把这男人的美人皮给劈下来。可是更窝火的是,无论她怎么躲闪,根本就无法再靠近棣恒一寸一毫距离。

不得不承认,他的武力,已经强到随时可以捏碎她了。

玉昭阳破口骂道:“哼,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什么仙人,原来不过是个全身有毒的妖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黑透了!”

棣恒凉声笑道:“武功不怎么样,嘴巴倒是厉害的紧。”

玉昭阳慌忙应对着,气喘呼呼道:“你真以为我不能伤的了你吗?我、我这是手下留情。”

棣恒淡淡笑道:“哦?那你务必不要手下留情。”

玉昭阳简直要被虐哭了,连忙改变了态度,软声道:“翼北侯,今日我真的是无意闯进来的。眼下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还请你老人家高抬贵手不行吗!”

如今她和棣恒打斗这么大的动静,下面的官兵肯定已经有所察觉了!

棣恒勾了勾唇角,眉眼生寒,“本侯也说了,宁可错杀也不错放。”

玉昭阳仅剩的一点耐心也没有了,大声怒道:“棣恒!你特么是不是就喜欢挑衅别人!”

当初跟契丹对上,他就是这么挑衅人家的吧!

棣恒看向她笑道:“哦?看来你很了解我?”

玉昭阳根本不想跟这讨厌的毒美人缠斗下去,可是棣恒好像是起了兴致似的,一点放她的意思都没有。

门外,踢踢踏踏地杂乱脚步声很快传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张浩等人的声音。

“快,有人看见那女人上了楼,你们就在这层给我搜!”

屋里,玉昭阳自然也听见,一时间心跳也控制不住猛地一跳,整个身体也顿时僵住了。

此时,棣恒的房门也被敲响,传来官兵的声音:“侯爷,打扰了。宴会有刺客混入这里,还请侯爷开下门,我们也好确保侯爷的安全。”

玉昭阳眨了眨眼。她就是乔装进来,准备找聂范问清楚,顺便威逼利诱一番,让他将小枫和魏奶奶放了,怎么就成了刺客了!

棣恒似乎失了兴致,手指轻弹。

玉昭阳瞳孔猛缩,化为利刃碎纱飞向她的脖子。

这是,致命一击!

难道她玉昭阳什么都还没有做,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劲风撕碎面纱,玉昭阳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苍白的小脸如纸张,忍不住轻颤。

棣恒的眸光定在她的脸上,眸底微凝。

是她?

当日林中惊鸿一瞥,却没想到她会再次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眼前。

棣恒手指忽然用力一收,势不可挡的劲风骤然消失。

无数的纱片如同飘落的花瓣,缓缓从上往下飘落。

玉昭阳感到杀气消失,呆呆地看向棣恒。

“怎么不杀我?”

棣恒勾唇笑了笑,声音低沉中带着魅惑。

“本侯喜欢干净。杀了你,会脏了本侯的房间。”

玉昭阳:……

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但好在小命保住了呜呜呜!!!

生死一刹那,玉昭阳的心跳仍旧跳动的厉害。

“侯爷,侯爷在吗?我们刚才听到有些响动,侯爷没事吧?”

棣恒只是看着玉昭阳,没有说话。

不多时,房门又是砰砰一响,“侯爷?侯爷在吗?”

棣恒看向房门,正要开口。

玉昭阳忽而低声道:“等等!”

棣恒眉毛微挑,垂眸看她。

玉昭阳脸色一变,强自压下自己的怒火,扯出一抹有些僵硬的笑,好声好气道:“侯爷,您身为西府霸主,自是胸襟宽广,体量容人,想必不会跟我这般小女子计较的,是吧?我这次,真的是误闯,您信我!”

“胸襟宽广、体量容人?”棣恒摸了摸自己的手指,虽是笑着,却没丝毫笑意。

“这话本侯还第是一次听。一般形容本侯的,通常都是暇眦必报,阴险狡诈这些词。看来本侯想错了,你还是不了解本侯。”

玉昭阳连忙摇头,“不是!那啥,我真的就是想进来找个人,真的!”

“那你倒说说,你来找谁?”

玉昭阳抿了抿唇,不想多说,“我真的是找人。可是至于找谁,似乎和侯爷无关吧。”

“哦?”棣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确定?”

确定吗?

玉昭阳看着棣恒笑着的脸,却感受到了无比强力的压迫感,让她一时间甚至停止了呼吸。她觉得,她如果说了确定,这个浑身都是毒的妖孽,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把她扔出去。

要是真被他扔出去,别说救不了小枫和魏奶奶,就连她自己只怕也是泥菩萨过河。

“又不、不确定了,哈哈哈。”玉昭阳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这么怂过。

“其实,我找的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张府尹的一个亲戚聂范。只是我说了侯爷也不认识不是?”

棣恒了无兴趣道:“你找他做什么?”

若他记得不错,前两日就是一个聂范的和她在山脚下起的冲突。

“就、就是有点事。”

棣恒凉凉看她,不说话。

门外,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便又有敲门声响起,这次是张府尹和张浩。

“侯爷,真是打扰您了。刚才有属下说您的房间里有些异响,这么一会儿也没听到您的回应,心中忧虑。您没事吧?”

玉昭阳心脏咚咚跳了两下,眼睛看着棣恒,急忙道:“聂范把我弟弟和奶奶抓了,我找他就是为了让他将他们放出来的。侯爷,您就信我这一次吧!”

棣恒挑了挑眉,“亲的?”

她那个弟弟他在山上见过,不用猜就知道是普通的村民。而且看他那黑瘦的模样,可跟她一点都不像。

玉昭阳想也没想,“对,亲的!”

她可不敢说,自己是个无籍游民!

棣恒可不得把她抓起啦,严加拷问一番!

若是一旦知道了她真实的身份,估计就直接把她送回东阳送死去了。

“侯爷?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张府尹在门外开口道:“不如,我们进去吧。”

玉昭阳一把抓住了棣恒的袖子,觉得自己就算是丢脸,也要抱紧了这只金大腿了。

“侯爷就帮我这次吧!我一定会报答你的,真的!”

棣恒垂眼看向扯着自己袖子的手,挑了挑眉。

那只手指节纤细,不染豆蔻,色泽如玉,看着便是出生优渥,养尊处优的手。

可那指间偏偏颇多薄茧,虎口处尤为明显,一看便是常年习武之人。

再往下看,一条不显眼的玉坠露在了外面。可是虽不显眼,却是质地极佳的矿彩玉,一块便要十万金。

棣恒目光收回,心中忽而有些明朗了。

先前在山上,他可是亲眼看到过她口中的那个“弟弟”。一看就是自幼出身山野,还有些营养不良的模样。

而反观她的样貌和举止,两人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还是亲的?呵呵。

骗鬼呢!

玉昭阳见他不语,又叫了声道:“侯爷?”

“你说报答是吧?”

棣恒没有直接戳穿她,而是平淡地看着她,看样子似乎是在考虑。

玉昭阳看他表情似有松动,连忙接着道:“是啊是啊,不管侯爷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只要您能举手之劳帮我这一次!”

棣恒轻飘飘问道:“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过了半晌,在玉昭阳的紧盯下,轻启薄唇,一时间声音仿若天籁。

“无事,你们下去吧。不要打扰本侯逗弄......宠物。”

“那么侯爷,宴会快开始了,我等就在下面恭候侯爷。”

门外的人得到回应,这才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玉昭阳总算是松了口气,可听到棣恒的后半句话,眼睛都瞪直了。

宠物?

合着这男人刚才把自己当宠物逗弄?

“多谢侯爷,那我就此告辞了。”玉昭阳皮笑肉不笑地用力甩开棣恒绑着她的纱布,转身就往窗口走去。

可还没走出一步,脖子上便架了一把骨扇,寒气森森。

玉昭阳身子一僵,浑身汗毛直竖。

“侯、侯爷还想干什么?”

“干什么?”棣恒玩味笑道:“本侯怎么记得,有人刚说要报答呢?”

“报答?现、现在吗?”

“不然呢?”棣恒瞥了玉昭阳一眼。

玉昭阳烦躁着搓着自己的袖子,道:“侯爷,是这么回事,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处理。能、能不能宽限一段时日。我来日一定报答,成不?”

“来日?”棣恒挑了挑眉,哼笑一声,“本侯也不信什么来日,谁知道你这一走,会跑到什么鬼地方去。”

玉昭阳深吸了一口气,“侯爷,我玉昭阳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棣恒阴恻恻看她,似笑非笑。

“你找聂范,多半是因为你的家人吧?不若你将事情再讲本侯说说,说不定本侯有觉得有趣,会帮一帮你呢?”

让他帮忙?还不知道会让她怎么报答呢!这个男人的本质她可算是看清楚了,难缠得很。若是她一旦要他出手,只怕这男人势必会捞够了本。

玉昭阳满身的抗拒,但动作却不由得停住了。

不可否认的是,这件事对于棣恒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当务之急,她只想找到小枫和魏奶奶,看看他们现在的情况。

可是,她真的可以相信他吗?

玉昭阳纠结了半会儿,开口道:“我想要先找到小枫还有奶奶的下落。他们眼下很可能就在大牢之中,我进不去,侯爷可否能帮我先见他们一面?我需要知道他们是否安好。”

棣恒转眸看向玉昭阳,凤眸潋滟勾人。

“这个嘛......要看你的表现了。”

玉昭阳警惕道:“侯爷想做什么?”

“你觉得,我会想做什么呢?”

“谁、谁知道你想干什么?”玉昭阳下意识地紧了紧领口,小心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么紧张做什么?你不会以为,本侯会对你下得去口吧?”

棣恒上下打量了几遍玉昭阳,颇为嫌弃道:“长成你这样,还想染指本侯?”

玉昭阳感觉自己气血翻涌,手里的鞭子已经有些忍耐不住地想要抽到这妖孽的身上。

她长成这样?长成哪样了?这男人生了这副好相貌,怎么就长了这张欠打的嘴呢?

“那侯爷想要我做什么,不妨直说!”玉昭阳咬牙切齿道。

棣恒轻轻地敲了敲桌子,道:“先说说,你能做什么。”

玉昭阳指着自己的鼻子,又问了一遍,“我能做什么?”

“没错。”

玉昭阳想了想,道:“那个,我武功好,可以当侯爷的侍卫。”

棣恒闻言哼了一声,道:“侍卫?就你?腿还没好全吧?本侯府里的旺财都跑的比你快。”

玉昭阳抽了抽嘴角,很明智地没有问旺财是谁。

她又想了想,“我字写的也还不错,可以帮侯爷查阅文书。”

棣恒眯了眯眼,眸光有些危险,冷声道:“怎么,你想窥探西府公文?”

玉昭阳连忙道:“不不不,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那……扫地,扫地总可以了吧?扫地的话,既不用武艺超群,也不会接触到侯爷重要的东西。”

棣恒想都没想就否决道:“扫地这么简单的事情就想作为报答,你耍本侯?”

“没有没有!侯爷不满意的话,我再想想。”玉昭阳没想到棣恒这么难搞,喃喃道:“我再想想,再想想……啊!我想到了,我还可以当厨子,帮侯爷做饭!”

“做饭?”棣恒哼了一声,倒是在考虑,道:“嗯……那你会做‘云间月山上雪’、‘蝴蝶忽然满芳草’吗?”

玉昭阳茫然地摇了摇头,那是什么?

“那‘绣面芙蓉一笑开’呢?”

玉昭阳还是摇了摇头,“不会。”

“这都不会?”棣恒皱眉道:“那‘东风斗转春杏来’,‘嫩绿多情妒舞衣’呢?”

玉昭阳仍旧是摇了摇头。什么破菜名,她听都没听过!

棣恒上下看了她几眼,直看的她有些绷不住了,才道:“还说报答,说到底什么都干不了。你唬本侯玩儿呢?”

玉昭阳被他越说头越低,仔细想想,好像真没什么能做的了。

她堂堂瑞阳公主,玄门首位女徒,就这么没用?连当个厨子都当不了?不,一定不是她没用,是眼前这个嘴毒的家伙太挑剔了,一定是!

“侯爷您说吧,您如此有识人之明,一定知道我可以做什么。”

棣恒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本侯想起来,此次来仇凉好像没带贴身的侍女……”

玉昭阳立即心领神会,急忙狗腿道:“我愿意啊!不就是侍女吗?侯爷若是不嫌弃,我愿侍候侯爷左右,直到您满意为止!”

虽说玉昭阳随性惯了,也在外历练过几年,不太讲究。可她毕竟也是身出东阳侯门之女,又被先皇认作了女儿,和各位皇子也是亲如兄妹。自小受惯了众星捧月,何时给人当过侍女?

为了小枫和魏奶奶,她忍了!反正,也只是棣恒呆在仇凉的这两三天。

等他回去,肯定有大批的侍女簇拥着她,到时候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棣恒挑了挑眉,低沉的嗓音透着危险,道:“可本侯怎么觉得,你这么不情愿呢?”

“哪、哪有!能给侯爷当侍女,可是天大的福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不情愿!侯爷您有什么吩咐,直接说!”

棣恒勾了勾唇,抬步向外走去,道:“跟上吧。”

玉昭阳眼睛一亮,棣恒这是答应帮她了?

长生瞅着棣恒颇为玩味的脸色,低声道:“主子,您不是从来不用侍女吗?怎么今日......”还强迫起别人来了?

棣恒斜睨了长生一眼,“怎么,有问题?”

长生心里疯狂点头,有问题,当然有问题了!一个十几二十年都不让人近身的人,现在居然强迫个小丫头留在身边,怎么不是问题!

不过,面上他可不敢这么表示出来,只能有些僵硬地笑了笑,“主子高兴就好。呵呵,高兴就好。”

他刚才可以听见了,自家主子故意刁难人家的那些菜名。什么‘云间月山上雪’、‘蝴蝶忽然满芳草’、‘绣面芙蓉一笑开’、‘东风斗转春杏来’,那不就是冷盘豆腐,青椒炒肉,粉蒸芙蓉丸子、杏子糕吗!

这么一出,摆明了就是戏弄人家嘛。

出于防备,玉昭阳随棣恒出去的时候,还是戴上了面纱。


张府尹一家似乎早先便见过棣恒,此番宴会尽显地主之谊的作派,并在晏中也汇报了仇凉军备的情况,顺便低调地送了几副名画,引起一众人的眼红羡慕。

仇凉里有些权势的达官权贵们也争着上前敬酒,一个个笑脸逢迎,话语多半谄媚。还有的权势稍微薄些的,只敢远远看着,却不敢上前一步。

相比众人的巴结热情,棣恒却矜贵冷淡的很,坐在上座懒洋洋喝着酒,好半会儿才回了一句话。对于令人眼花缭乱的重礼,也显得意兴阑珊。

可即便这样,众人也没人敢说什么,反而因为棣恒偶有的几句话,或者不经心的笑意,便觉得无比满足,感到至上荣光。看那样子,估计能欣喜地一晚上睡不着觉了。

玉昭阳乖乖地坐在棣恒身边给他倒酒,倒真像是个不怎么起眼的侍女。好在这里位置比较高,无论看哪里都可以尽收眼底。

此时聂范正坐在张浩的身边,身边坐着两个舞女服侍着,满面春风得意,看起来好不自在。

玉昭阳眼睛眯了眯,随即便收回了视线。

既然她如今有棣恒帮忙,那么眼下去找聂范相逼便是最下策。现在她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仇凉和西府中心鸾京相距甚远,棣恒作为翼北侯不在鸾京谋划,反而大老远的过来这里,应该不只是随便过来视察军情的。

而且从张府尹这个铺张浪费的德行,仇凉官员相互巴结的风气,以及棣恒敷衍冷淡的态度,几乎可以大致推断,棣恒对这个所谓张府尹,可谓是相当不满了。

不过看张府尹这个傻冒,应该还没有发觉吧?多半以为自己丰功伟绩,受到翼北侯的重视呢!

一场宴会举办的绚烂多彩,华美异常。棣恒早早便以困乏为由先行退去了。留下的众人接着狂欢着,其中多数世家子弟们因为得见了翼北侯的尊荣,久久平复不下来心情,不禁憧憬着日后平步青云的美梦。

从宴会出来,棣恒依着约定,让长生打探到了小枫和魏奶奶所在的地方。不出意料,两人正是被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大牢之中。

大牢入口有重兵把守,长生拿着棣恒的令牌很容易便进去了。

大牢里因为密不透风,又有很重的湿气,因而泛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儿。而且此时严冬,阴暗的牢中更是寒冷异常。

玉昭阳经过几个牢房,见牢中床上的被子不过薄薄一条,心中更是多了几分忧虑。

“玉姑娘,这里阴冷,您看完人还是尽快出去吧。”长生对于护送这么一个小丫头过来,还是有些不情愿的,态度也有些不耐烦。

玉昭阳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牢头拿着钥匙将门打开,玉昭阳走了进去,只见角落的矮床茅草床上正躺着魏奶奶,脸色极为苍白。

而小枫则趴在床下面,原本完好的衣服被打的破破烂烂的,沾染了一片暗红血迹,裸露在外的一道道明显的伤口几乎深可见骨。

玉昭阳眼角氤氲上来一片猩红,急忙走上前摸上了小枫的脉搏,发现跳动的很是微弱,应该是伤的不轻。

“小枫,小枫你醒醒!”

过了半晌,小枫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当他看到玉昭阳的脸时,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姐姐?”

玉昭阳道:“是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也被抓了过来?”小枫看起来颇为愤怒,“太可恶了,那个张府尹明明说过,只要我画了押就不会牵连你的!”

“我没有被抓,是有人带我来的。”玉昭阳听到小枫的话,眸中闪过一抹厉色,道:“你这伤是谁打的?”

小枫慌忙侧过脸去,“没、没谁。”

玉昭阳捏住他的脸,眼睛微眯。

“说实话。”

“……”

“是张府尹手底下的人。”

“还有呢?”

“还有……还有聂范。”

“聂范?”玉昭阳眯了眯眼,眸中一片黑沉。

“他们为何打你?”

小枫紧抓着衣角,满眼倔强。

“他们想让我认罪,但是我不认。”他说着,忽然抓住玉昭阳的手,急急解释道:“姐姐,你一定要信我。我真的冤枉的!”

玉昭阳摸了摸他的头,表示安抚。

“我听说官府的人是以你欠钱不还为由抓的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借聂范的钱,那完全是伪造的!可是那个欠条我也看了,那上面的签字完完全全就是我的笔迹,所以我现在也是没法辩驳。”小枫说着说着,眼圈不由得红了。

看着魏奶奶沧桑的睡脸,小枫忽然有些颓丧。

“我刚才其实就想着,承认就承认了吧。这罪过我便一人承担了,奶奶这么大年纪了,不能一直呆在这牢里,她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玉昭阳看向魏奶奶,她正打着寒颤,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很是不安。

“小枫,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会儿。”

“姐姐,你要做什么?”

玉昭阳匆匆忙忙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拿了几床被子过来,“这是我从牢头手里拿来的,眼下我不能马上带你们出去,只能先暂时委屈你们了。这些被子你们晚上睡觉的时候加上,千万别冻着了。另外我让人也搬来了火炉,你若是冷便现在炉边烤烤手。”

“姐姐,你怎么能把这些东西带过来?”小枫睁着大眼,有些担忧,道:“你不会是答应了聂范什么条件了吧?他那人不安好心,姐姐千万别上了他的圈套。”

玉昭阳好笑地拍了拍小枫的头,“说什么呢,我就是刚给牢头塞了些银子,让他通融通融。你放心,你姐姐聪明着呢。这件事情我既然知道你是无辜的,便决计不会让你白白受这委屈。”

“可是姐姐,这仇凉你也不认识什么人,恐怕会很辛苦,我不想让你冒这样的风险。”

“你就放心吧,什么也不用担心,好好在这里等着我。”玉昭阳拍了拍他的肩,“相信很快,你和魏奶奶便都可以出来了。”说完,玉昭阳从怀里又拿了几个小瓶子,递给小枫。

“这是我以前的伤药,效果还是不错的。一会儿你把这些药洒在伤口上,一天两次,很快便会愈合。”

小枫将药揣在怀里,眼眶湿了一圈,“谢谢姐姐,见到你还好好的,我就安心多了。”

“是我该谢你和魏奶奶才是,若非你们好心相救,只怕我早就被冻死了。”玉昭阳摸了摸小枫的头,眸光坚定,“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平白蒙冤的!”

小枫狠狠地点了点头,“嗯!姐姐,我信你!”

玉昭阳笑了笑,简单地把牢房内安置了一番,方才和长生出了大牢。

刚出了牢门,玉昭阳脸上的笑意便顿时散去,一股阴寒之气在眸底迅速蔓延开来,唇角勾着一抹冰冷的邪笑,整个人仿若笼罩在地狱的暗影和阴戾之中。

“长生,你先走吧,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长生回头,见玉昭阳停留在阴暗的街角,虽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一种令人惊心的寒意。

“你想做什么?”长生见玉昭阳转身就要走,连忙跟了上去,道:“我不能自己回去,主子让我跟着你。”

“随便你。”玉昭阳冷冷吐出几个字,将面纱紧了紧。

亥时,杜衡坊宾客相继散去,不少宾客喝的醉醺醺的,由着随从们扶着走了出来。

同开宴时相比,此时街上的灯光昏暗了不少。

狭窄的街道上,行人稀疏。聂范喝的醉醺醺地,由着四个随从搀扶着,一晃一晃地往前走,身影被手提的灯笼拉的老长。

聂范今日心情颇为不错,边走边哼着小曲儿。随从们纷纷在旁边说着话。

“咱爷今天也算是出了口恶气。我就说嘛,那小子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咱们爷无礼!咱爷的舅舅,可是掌管整个仇凉的府尹,就算是那行军的几个将军也不得看咱们大人的脸色?”

“过两天,听说翼北侯要在这仇凉调遣官员,说不定咱们爷还能谋个一官半职呢!”

“那还用说,凭借着咱爷这关系,谋个官儿做做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聂范听着,有些烦了,哼了一声道:“做官有他么什么意思?杂事一大堆,粮饷还那么一点儿,都不够爷塞牙缝呢,更别说去贿赂谁了!”

随从们一听,赶紧改口道:“爷说的是,做官有什么意思?有府尹大人在这儿,咱们还怕没钱没权不是?”

“对了,那个臭娘们现在回来了吗?”聂范道。

“您是说小枫那个姐姐?”随从道:“我们都派人盯着呢!今天下午回来了一趟,可谁知咱们的人跟丢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派人盯紧点,多派几个人,找到了就给本大爷送到府里,看本大爷怎么收拾她!”

“爷放心,这仇凉可是咱们的地盘儿,还怕找不到个女人?不过,等您到时候享用完了,能不能给兄弟们解解馋啊?”

“等爷玩腻了,就赏给你们。哈哈哈哈.......”

几人聊的欢快,黑暗里只觉有一阵夜风吹过,狭窄的街道一旁不知什么站着一个以纱覆面的女人,手里一根长棍横在道路中间,阻隔了去路。

聂范揉了揉朦胧的醉眼,大骂道:“他妈的谁啊?敢挡了大爷的道儿!张三,张四,给大爷把她给爷拖过来!大爷今天非得教训教训这不长眼的家伙不可!”

“是。”张三、张四撸着袖子便走了过去,准备把这女人给拽出来。

可谁知,他们还没走近,只见一道金光闪过,两人被软鞭直接抽飞了老远,直直砸在聂范等人身后的小摊上。

碎木头劈里啪啦散了一地,凄惨的痛呼声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

“爷,不好了。张三、张四的肋骨还有手骨好像是断了!这人来者不善啊!”

“咱们还是走吧!”其中一个随从显然被吓得不轻,“爷,咱们肯定不是这女人的对手啊!”

“哼,一群软蛋!”聂范拽着两个人的领子,骂道:“你们俩给我一起上,听见没!”

“是、是!”

剩下的两个随从只好硬着头皮,提着大刀便朝那人砍去。

可是这次,两个人直接被鞭子缠住,甩上了半空,又狠狠地砸向地面。

僵硬的青石板被两人生生砸出了个大洞,碎裂砖片飞的哪儿都是。

聂范被巨大的声音给震得酒都醒了三分,转头便想要跑。

可是脚步都还没移动半分,那女人便顷刻间到了跟前,手中长鞭缠上了他的脖子,“彭”地一声整个人被狠狠甩在了一边的墙上。

强烈的撞击让聂范“噗”地呕出一口血来。

他看着这女人越走越近,一股彻骨地寒意由脚底慢慢地生了上来,整个人如坠冰窖一般,仿佛看到了恶鬼来索命的幻影。

“求、求你放过我!我舅舅可是府尹,你、你如果对我动手.......啊!”

话没说完,他的身上便多了两条深可见骨的血痕,一时间痛的他说不出话来,蜷缩着趴在地上,宛如一条丧家之犬。

房檐上,长生交叉着双臂,看着聂范不断地被鞭打,惨叫,求饶,目光不由得移到玉昭阳的身上,很想看看她现在是何表情。不过,她的脸蒙在面纱之下,根本看不清楚。

这个女人,在这个时候,变了。

若说他第一次在棣恒房间中见到她,觉得她如春日里绽放之花,于不经意间就能让人魂牵梦绕的话;那么此时的她,便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魔,嗜血、杀戮,身后仿佛便是血海翻涌的无尽深渊,令人胆寒。

他似乎有点明白,主子为何偏偏对她有所不同了。

因为这个女人,有着一种极其独特的特质。明明知道危险,却还是想为之深陷。

乌云慢慢地从月亮上飘过,皎白的月光洒在大地上,照见了青白石缝中的几片猩红。

玉昭阳把鞭子别到腰上,擦了擦手,走向长生。

长生的目光中有些探究,“完事了?”

“嗯。”玉昭阳点点头。

“死了?”

玉昭阳手指微顿,扬起一抹邪笑,“说什么呢?他还有用,自然不能让他死了。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教训罢了。”

长生瞥了眼已经血肉模糊的某些人,“小小的教训?”

“一会儿自会有人来将他们抬回去的。我们走吧。”玉昭阳说完,便轻点脚尖,离开了房檐。

长生又忍不住看了眼下面,紧接着连忙跟了上去。


在仇凉城西,靠近城中心的地方,设立着棣恒专门的府宅。虽棣恒很少来住,但却有佣人每日打扫,不染纤尘。

府宅不算很大,也没有当下权贵们追逐的华贵气派,而贵在设计构架巧妙,浑然天成,一片清华之气。从府宅的设计和各处摆设,便能看出主人不凡的品味。

当晚,长生按着棣恒吩咐,将玉昭阳暂时安排在了府宅中一个单独的房间,离棣恒住的院落倒也不算远,走一小段路便可以到。

玉昭阳对于住处倒是没什么讲究,左右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况且眼下她还得需要棣恒的帮助,不能惹他不快,于是也便住了下来。当晚从大牢中回去,因为太过疲累,倒头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玉昭阳起身后便想去问问棣恒,小枫和魏奶奶的事情。可是,她溜了一圈,到棣恒院落以及府宅各处都看了,只看见匆匆碌碌的一群群佣人,连棣恒的半个人影都没有看见。

后来准备回去住处时,遇见正喂鱼的长生,询问之后这才知道,棣恒原来早早地便去仇凉营地巡视练兵了,估计这两三天都不会回府。

玉昭阳脸色顿时黑了黑,心道:这棣恒莫不是耍她的?先是答应她会帮忙,可这会儿却连个人影都不给她见,这是纯心的想要捉弄她吧!

长生见玉昭阳一脸杀气腾腾,转头就要走的架势,忍不住笑了笑,道:“玉姑娘先别急,虽然我们主子这两天都不会回来,但是他已经帮您安排好了人,答应您的不会食言的。”

“安排了人?”玉昭阳颇为怀疑地拧起了眉头,“什么人?”

长生道:“您不是说,关于小枫借款的那个落款是伪造的吗?只要是伪造的,便就定然有所破绽之处。想必您应该也听说了,我们侯爷虽不重经商,但名下也是有几十家产业遍布南楚的。而所谓经商不可能尽是安分之人,这中间极有可能有人从中赢取私利,所以缺不了账薄的监察之人,以确保账薄属实没有伪造。我想,您眼下应该便很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玉昭阳眼眸微眯,道:“你是说,你们侯爷找了一个鉴定笔迹之人,查看聂范手中所谓小枫的借款笔迹?”

长生点点头,道:“没错。”

“可是这借款眼下并不在我们手中,如何鉴定?”

长生道:“这个玉姑娘不必担心,这案子是属于财物纠纷,相关证物都会留于衙门的档案库。昨夜,侯爷回来之后便命人取了来,现下就搁在侯爷书房。至于衙门那边,侯爷只是借口看看今年来相关案卷,看完便会放回去,没有人会发现有人在查这件事情。”

玉昭阳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弧度,笑道:“不愧是翼北侯,深谋远虑,思虑周密,连如此小的事情都可以做到滴水不漏。”

“这是自然。”长生笑了笑,眉宇间毫不掩饰对棣恒的崇敬之意。

“那现在我们就先过去吧,笔迹鉴定还是越早越好。魏奶奶身子不好,恐怕受不了太久的牢狱之苦。”

“那玉姑娘便跟我来吧。”长生抬步走到了前头,道:“我们这次找的是仇凉头号监察账簿的王师傅,在侯爷手下办事也有几十年了,资历不浅。我们一大早便派人去请了,眼下应该也到了。”

长生带着玉昭阳往前走,见她眼睛四处打量,于是道:“这府邸玉姑娘也是第一次来,有很多地方还不太熟悉吧。侯爷说等今日事了,让我带您好好转转呢。”

玉昭阳收回目光,有些讥诮道:“逛府邸就不用了,我不打算在这里常呆。”

做侍女就这几天也就够了,棣恒还打算让她做一辈子侍女不成?想的倒是挺美!等小枫的事情解决了,她可不会在这西府的地盘长留。

长生看了玉昭阳一眼,眼底划过一抹深意,道:“是吗?”说完,便不再搭话了。

一路上寒梅飘雪,亭廊精巧错落其中。若是忽略这小路如迷阵一般的弯弯绕绕,倒也别有一番雅致情趣。

玉昭阳随长生来到书房门前时,王师傅果然早就在屋檐下侯着了。他穿着一条青灰色的袍子,头发全部都已经花白,鼻梁上还架着片金丝眼镜,一看便有种账房先生的气质。

长生跟王师傅简单地聊了几句,看起来和王师傅也是经常打交道的,谈起话来语气十分熟稔。

“玉姑娘,侯爷的书房轻易不让人进去。我现在去把那欠条拿出来,我们一起前去偏房谈话。”

玉昭阳对此倒是不甚在意,“随意。”

王师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几眼玉昭阳,“真是稀奇啊。”

玉昭阳微微一愣,不明白王师傅所说何意。

“什么稀奇?”

王师傅笑道:“我跟在侯爷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有什么女人进得了侯爷的身,你倒是第一个。”

“这有什么稀奇?”玉昭阳想起棣恒看自己的眼神,抽了抽嘴角,“那家伙估计根本没把我当成人看待,所以才会如此理所当然。”

棣恒八成是想把她当宠物逗弄了,真是够恶趣味的!

王师傅忍不住笑了两声,“姑娘倒是满身都是灵气,长相也极为秀智明艳,有人喜爱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姑娘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玉昭阳连忙摆手,“您言重了,我这真不是谦虚。而且,如人家翼北侯那般高岭之花,我这小女子可是不敢高攀。”

王师傅微愣了一下,开口道:“不是我说,光凭侯爷这等权势和相貌,在这西府甚至于整个南楚,没有女人不对侯爷趋之若鹜的。姑娘为何看起来却对侯爷如此抗拒?”

玉昭阳笑了笑,道:“您这话就不对了,这世上就算再好的东西,也会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就比如说,一幅传世的山水名画,其中色调淡雅,笔触流畅,构图端正,气势恢宏,或许会有不少人会为之所倾倒;可是有的人却更倾向于浓烈的色彩,粗犷的画风,不拘一格的洒脱气势。您说,是这个道理吗?”

王师傅张了张嘴,整个人有些呆滞。毫无疑问,他从没有听过如此新颖又大胆的言论,一时间如堤壶灌顶一般,说不出话来。

是啊?怎么不是?世人常常追逐眼前之风,追随的、认同的东西往往千篇一律,何尝又生的出别的什么见解来?眼前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倒是颇有境界。

王师傅看玉昭阳的目光又不觉敬佩几分,开口笑道:“我这把老骨头看来是迂腐了,果然是后生可畏啊,哈哈哈......”

长生推门走了出来,“聊什么了,王老笑的这么欢快?”

“没什么,就随便说了几句。”玉昭阳目光转向长生手里拿的信封,道:“这就是那份欠条?”

长生点点头,“正是。”

三人说罢,一起来到了偏房坐下。虽说是偏房,但从其中的精致细软的摆设可以看的出来,是经常招待客人用的。在小台几的下面,还备着一个镂空鎏金镶边的铜炉,里面正烧着炭火。但整个屋子并没有呛人的烟味,反而弥漫着一种冷沉的味道。这味道倒和棣恒身上的味道有些像。

王师傅一进来便闻见这味道了,一脸的受宠若惊,“这铜炉里烧的可是冷檀木?”

长生看了玉昭阳一眼,点点头笑道:“这是侯爷的吩咐。”

玉昭阳本来没觉得什么,此时闻到这股与棣恒身上相似的味道,却有些心烦。尤其是想到在棣恒面前,她毫无还手之力的这种屈辱。

“王师傅,我们还是快点鉴定这落款的笔迹吧。”玉昭阳将欠条从信封中拿出来,放到桌子上,语气有些急促。

王师傅顺着玉昭阳的手,目光落在了欠条上,推了推眼镜,“就是这个纸条啊,是姑娘需要鉴定的?”

“没错,我这里正好有小枫曾经给我写的一些物品清单,上面便是他的笔迹,麻烦您来对比一下了。”玉昭阳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纸张,递给王师傅。

王师傅将两张纸都摊开来,反复看了半晌,接着又分别在笔迹的地方闻了闻。

“怎么样?可以辨别吗?”长生开口问道。

“不得不说,若当真是伪造的,足以以假乱真。这两张的笔迹几乎一致,就连我也差点看不出什么区别。”王师傅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玉昭阳瞳孔微缩,“那就没有办法分辨了吗?”

王师傅笑了笑,“几乎没有区别,不代表一点区别都没有。就比如说,这最后落笔的勾,欠款上的偏于锋利,而你给我的这张字迹却习惯在勾笔这一顿的时候,偏重一些。而且,方才我闻了这两张纸的墨迹,一个是名贵的南瑰方墨,而另一个则不过是平民最常用的碳墨,这两者虽浓淡看起来相似,但顺滑度以及气味都是有区别的。”

玉昭阳听完,眼睛顿时亮了亮,“王师傅果然厉害,就这么一会儿便能看出如此不同!”

“老本行罢了。”王师傅笑了笑,“若是姑娘倒时去官府打官司,随时可以让人去找我。”

玉昭阳拿着两张纸对比了一番,果真如王师傅说的一样,总算是松了口气。

长生道:“既然我们有了证据,就可以帮小枫和魏奶奶打官司了。玉姑娘打算何时去官府?”

“明日晌午,正好。”玉昭阳眼眸漆黑幽深,溢出一抹邪气的笑,“不过,不是为小枫辩解释放,而是状告聂范欺骗官府,谋取不义之财的罪!”

长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真想让自家侯爷看看这女人黑心的德行。他就不信,自家侯爷真会对这种危险的女人感兴趣,到时候若是玩火自焚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而此时在仇凉大营正听报告的棣恒,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一屋子的将领立即停了下来,连忙道:“侯爷,您是不是冷了?都怪我们这群糙汉子,没有提前烧炭,这屋子里确实有些冷了。来人,快那个热手炉来,记得外面用轻薄的棉布包裹一圈,别烫着侯爷的手。”

“不用这么紧张,本侯不冷,都坐下吧。”棣恒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回原位,“谢洲,你继续说。”

谢洲擦了擦额角的汗,一双浓眉大眼极是锋利。

“是。刚才属下说到上月底到边境线上剿匪。虽然那群匪徒人数并不多,算下来应该也就两三千人,但是却和平时我们交手的都不太一样。他们作战计划相当严密,而且匪徒的素质也很高,人员中有极大部分都有非常彪悍的作战实力。属下们不才,花了大半个月才把他们的贼窝给缴了。但是那群匪徒太过狡猾,有一部分在我们剿杀之前便沿着密道逃之夭夭了,眼下我们正在追查那群人的余孽。”

“匪徒的身份可都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不过,这群匪徒的身份有些混杂,其中既有普通的山贼,也有东阳的罪兵逃亡至此,另外还有一部分是契丹旧部。”

“总的来说,这些人都是在原有的国家呆不下去,这才在我们这仇凉边远之地聚成一窝,平日在边城烧杀掠夺,以此苟延残喘。”

“原本我们也并非和他们针锋相对,但近日来他们的行动却阻碍到了我们的军事安全,竟然帮着一群契丹人进入到我们西府的境内。”

棣恒点点头,紫纱蝉衣在烛光中折射出细致的暗绣金线。

“契丹军昔日设计扰乱西府,当初战败后落荒而逃。如今潜入西府门户之地,恐怕有意卷土重来,意图攻占西府。近些日子,你们加紧守备,尤其留意下契丹人。谢洲,这件事情便交给你去办,不要让本侯失望。”

谢洲重重一拜:“侯爷放心,属下定然加紧守备,不会让那群契丹人有可趁之机。”

“方才本侯听崇英说,仇凉第二军在远征之时,有一段时间物资粮食匮乏,大军多日未曾进食以至于军心涣散,这是怎么回事?”棣恒微眯起眼睛,“仇凉军备重地,向来都有定期的军资补给,按理说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崇英,你向来掌管仇凉军备,到前面来说说看。”

崇英和其他面色黝黑的将士不同,面容清俊秀气,若不是穿着军装,看起来就好似一个世家公子哥儿。

崇英走上前来,和谢洲相互对视一眼,神情惭愧:“侯爷,军备补给这里,都怪属下监察不利,这才导致没有及时发现原本应该购买物资的银两,少了将近三层。而本应该给仇凉远征军的那部分军资自然也少了许多。不仅如此,在运输的路上,还有一部分的粮食因为途中饥民的暴动争抢,最后到远征军手中的粮食只有平日的五成了。”

棣恒眸色微寒,皎洁漂亮的指节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地敲着,每一下都好像敲到了在场的人的心里。他明明此时没说什么,却惊得众人纷纷低头,额上直冒冷汗。

“那么,那少了的三层军资的去向,可有查清?”

谢洲看了面色苍白的崇英一眼,连忙道:“侯爷,这件事也不能全归咎于崇英,都是手下人自作主张将军中的银钱擅自给了张府尹,来救济城中的饥民,这才.......”

棣恒手中玉杯重重一方,声音清脆。

“糊涂!军资补给是将领士兵的生命所在,岂可随便动用!不管是城中饥荒又或者是赈灾粮款,都自有西府总局拨款。崇英,手下之人能在你的眼皮子低下作出这种事情,足以说明如今的仇凉军队纪律松散!本侯把你们一路提拔上来,可不是要在这里听你们解释的。”

崇英噗通一生跪在了地上,重重磕了个头,“此事皆是崇英过错,罔顾侯爷信任,还望可以以死谢罪!”

“崇英!”谢洲面色一紧,也跪了下来,“侯爷,崇英此次确实出了大错,但他的功绩也是不可磨灭的。还望侯爷看在他往日的功绩上,往开一面啊!”

“谢洲,别说了!”崇英按住谢洲的胳膊,重重一拜,“还请侯爷降罪。”

“犯了过错,当然要罚!”棣恒说着,唤来一个将士,开口道:“将擅自给张府尹拨粮款的人,打入军牢,择日问斩。崇英,这件事你监管不力,难辞其咎,但念在你往日的功绩上,赦你死罪。但即日起,就不必再呆在这仇凉军营了。军资筹备之职,另有人来顶替。”

崇英的手紧紧握住,强忍住肩膀的颤抖,脸色灰白:“属下......遵命!这些日子,多谢侯爷照顾了!”

棣恒闭了闭眼,“行了,今日便都散去吧。一个时辰之后,本侯要检阅仇凉军练兵情况。”

众人纷纷作揖,恭敬一拜,“是。属下告退。”

说完,屋中的众人便纷纷散去了,只留下棣恒和身边一身黑衣的莫风。

莫风瞅着棣恒肃寒的脸色,开口道:“侯爷辛苦了。此番整顿,看起来已经开始见效了。”

“西府这些年,倒是生了些不少蛀虫。若不去除,只怕会肆意滋生。崇英为人倒是清正忠义,但终归不适合留在军营。”

棣恒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动作优雅矜贵,清艳瑰丽的玉颜如画一般,有种动人心魄的美,原本昏暗的房屋似乎都因此亮了亮。

莫风叹了口气,“但望这些人能明白侯爷的苦心。”

“先不说这些了。”棣恒拿起桌上一杯热茶,在指间摩挲,“本侯的小侍女,怎么样了?”

莫风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棣恒问的‘本侯的小侍女’是谁,“玉姑娘昨晚便跟着长生回去了,今天见了侯爷安排的王师傅,鉴定了笔迹,好像明天就准备上公堂状告。”

棣恒嘴角微勾,似乎能想起玉昭阳那满目戒备的模样。一会儿不见,还真有些怀念她张牙舞爪的样子了。

“还有呢?”

“还有......对了,昨天晚上玉姑娘从牢中回来,似乎把聂范暴打了一顿。据说那聂范被打的满身鞭伤,还断了两根肋骨,在雪地里冻了一个时辰才被人发现,送回了家里。不得不说,这玉姑娘还真是厉害啊,满身的功夫也不知道在哪儿学的。”

棣恒低笑了一声,“倒是个不省心的女人。”

不省心吗?莫风瞅着棣恒的微勾的唇角,他怎么觉得侯爷反而很开心的样子?

“聂范还在家里躺在?”

“是的。聂范的父亲还有张浩请了不少大夫过去医治,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棣恒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你今日安排一个医术不错的大夫过去看看,先把他的断骨先接上。明日既然小侍女要过去状告,可不能让这聂范有什么理由不过去,不然这案情恐怕对小侍女不力。另外,你告诉长生,再多找几个证人,务必让她满意。”

莫风嘴角抽了抽,“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说完,便匆匆向门外走去。

棣恒看向窗外,一手慵懒地支着头,“早知道这么无聊,就把小侍女带过来了......不过这样一来,她恐怕会更生气吧?”


第二日晌午,张府尹还在正堂里享受着天仙斋特供地酒菜,便被公堂的鼓声惊得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李师爷急急匆匆跑进了门里,指着门外,“张、张大人,有人、有人敲鼓,说要状告、状告聂公子!”

“状告聂范?”张府尹不在意地随意挥了挥手,“就这点事儿,何必如此慌慌张张地?这小子经常惹事,状告他的人还少吗?每次都要本府尹帮他兜着。你随便找个理由将外面那人打发了,本府尹现在还要用饭。”

“这次状告的人和平时那些寻常百姓可不一样。”李师爷附在张府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她身后,还跟着侯爷的贴身侍卫,在上次的宴会上大人应该也是见过的!”

张府尹忽的站了起来,“你是说,外面那人和侯爷有点什么关系?”

李师爷点点头,“恐怕正是如此!”

张府尹听闻也顾不上吃了,“本官去换身官服,你去派人把聂范抬过来。既然是侯爷的人,本府尹自然要给些面子。”

一转眼,张府尹便向外走去,李师爷急忙跟了上去,“可是大人,聂公子现在还不能起身,昨日夫人还因为这个哭了许久呢!”

“所以我说,把他抬来!”张府尹瞪了李师爷一眼,“若是平时也就罢了,现在侯爷就在仇凉,本府尹若因为一个远亲落了侯爷的面子,他会怎么想?”

李师爷慌忙点头,“大人说的是,小的这就去派人将聂公子请过来!”

张府尹烦躁地挥了挥手,“真是没眼识见儿的东西。”

待张府尹换衣服回来,玉昭阳与长生两人正坐在了公堂的座椅上。门外,聂范则坐在轮椅上,被人抬了进来。他因为肋骨刚被固定住,因而不能移动位置,整个人的上半身几乎被捆着白布绑在轮椅上,活像是一直僵硬的茧。唯一露在外面的脸上伤口、淤青颇为明显,惨不忍睹。

玉昭阳瞥了聂范一眼,勾起一抹恶作剧般的坏笑,不过很快便收了回去。

聂范见到她的脸,顿时睁大了眼睛,“你、你这婆娘怎么会在这儿!”

玉昭阳翘着二郎腿,挑了挑眉,“啧啧,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倒是你,几天不见怎么看起来这么惨?不知道哪个大侠如此行侠仗义,为民除害,我真想去感谢一番呢!”

长生看了眼玉昭阳,嘴角抽搐。自己感谢自己?这玉姑娘可真是会玩儿。看着架势,聂范估计要被气出内伤了。

“你给我闭嘴!本大爷今天非撕了你的嘴不可!”聂范挣扎着想要起来,可奈何整个人被固定在轮椅上,而且身后的人怕他乱动触动伤口,连忙将他紧紧按住。

“聂少爷,您冷静点。这公堂可不是您闹事儿的地方,您看张大人脸都青了!”

聂范听闻身体一顿,看向张府尹,果然见对方正看着自己,脸色颇为阴沉。

“张、张大人,我这、这不是生气嘛!都怪这女人,故意激怒我!您可别见怪啊。”说完,聂范连忙谄媚地笑了笑。

玉昭阳嘲讽地笑了笑,“长生,来的路上我便跟你说了,张大人可是养了条好狗,你看吧?”

长生微微笑了笑,“今天,真是见识了。”

张大人一听,脸色不由得一紧,眼睛狠狠瞪了一眼聂范,开口道:“你今日是被告之人,没让你说话的时候,给本官闭嘴!”接着,连忙朝着玉昭阳二人迎面笑了笑,“这小子被他母亲惯坏了,二位可别介意。不知今日来公堂状告聂范之人是哪位?”

“是我。”玉昭阳站起身来,将手中案卷上前递给李师爷。

“今日,我要状告聂范伪造欠款,欺骗官府,动用私刑以及借此预谋敛财之罪!”

张大人接过案卷,来回看了两遍,招来李师爷,“这魏枫怎么听着好生耳熟?”

李师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附耳低声道:“大人忘了,前两天聂公子跟您状告有个穷小子借了他的钱,一直没还,希望您出面惩戒。那个穷小子,就叫魏枫。”

“什么!”张府尹瞪直了眼睛,“那不过就是个穷小子,什么时候跟侯爷的人扯上关系了?”

“您不如问问?”李师爷偷看了一眼,刚触及玉昭阳探究的视线,就急忙收了回去。

聂范一听状告的内容,眼中划过一丝慌乱,颤抖地指着玉昭阳,“你这是恶人先告状,明明就是那小子欠了本大爷的钱迟迟不还!你这是想要抵赖,帮那小子脱罪!哼、张大人何等的英明,岂能被你蒙骗!”

玉昭阳一眼都懒得看聂范,“张大人若是怀疑我这状告的内容是否属实的话,我们这里有人证物证可以证实。”

张府尹咳了一声,义正言辞道:“凡是状告,本大人自然不能凭借一张纸便定罪。这位玉姑娘,若是有证物便就呈上来吧。”

玉昭阳点点头,并没有急着呈证物,而是先问道:“首先我要问一下聂范,不知你这欠条是何时签给小枫的?”

“那欠条上不是写的清清楚楚吗?去年的三月初五。”聂范不屑地哼了一生,“白纸黑字写着,都别想着抵赖!”

“那么签字的时候,你也在现场,没错吧?”玉昭阳紧接着问道。

聂范为了表达真实性,急忙点了点头,“本大爷亲眼看着他写下的,怎么了?”

玉昭阳闻言,勾唇笑了笑。

“那可真是奇怪啊,前几天我们后山照面的时候,你对小枫的称呼好像是‘混小子’,看起来当时并不认识他。不仅是我,当时那么多百姓也都听到了。但是刚听聂范你说,早在去年的三月初五你便见过他,而且期间应该也会时不时地过去催债,怎么几天前见却不认识了呢?”

聂范脸色一僵,慌忙辩解道:“那、那是因为......对了,像魏枫那种小人物,即便去催债也是本大爷的手下去的。本大爷自从去年三月就没见过他,上次见了自然是忘记了。”

“哦?是这样啊。”玉昭阳挑了挑眉,“既然是签欠条,那便定然有见证人。既然你说去年签的字,那么你们是在哪里签的呢?”

聂范松了一口气,想起之前状告魏枫时拉来的所谓见证人,胸有成足地开口道:“见证人是章记酒馆的章老板,至于签字,就是在他的酒馆里签的。不信的话,你大可以把他找来。”

“既然章老板是见证人,那便还请张大人现在派人去将人请过来一下。”玉昭阳眸底划过一道暗芒,道:“另外,我也需要带进来几个人,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张府尹给李师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连忙过去带人,眼睛里的深意两人都互相了然。

“那么接下来,请王师傅先上前来。”

玉昭阳看向长生,长生点点头,将王师傅搀扶了上来。

“这位王师傅是侯爷在仇凉的笔迹鉴定人,我们首先要鉴定的就是欠款条上所落款的笔迹。”

“笔迹鉴定......”张府尹看了聂范一眼,见后者似乎有些心虚,一时间有些心堵。这么看来,聂范还真背着他伪造了笔迹,可是他毕竟是他的表侄,总不能真让他受那牢狱之灾吧!若是平时,他早就将这些人打发回去了,可今天这几个人还偏偏有侯爷撑腰。若是他谋私的太过明显,恐怕他在侯爷面前苦苦经营的好官形象,都会付诸东流。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聂范,他会想法设法将他保住!

张府尹硬着头皮,笑道:“既然玉姑娘怀疑这笔迹有假,那便请王师傅上来鉴定一番吧。”

王师傅点点头,走上前有模有样地对照着两张签字看了几遍,接着将当时对着玉昭阳说过的那番话,一字不变地又说了一遍。

张府尹听完,却有些疑惑,“王师傅说这两张纸的挑勾的地方有些不一样。可是,就算是同一个人,有时候也会写出不完全一致的字来吧?要本官说,光是依据这点,是没有办法证明这字迹是伪造的。”

玉昭阳脸色微寒,看了眼张府尹。他的这番说辞,倒也在她的预料之中。但是她没想到,已经有如此明显的证据了,这张府尹竟然还想着帮自己的侄子脱罪!

聂范挑衅地看了玉昭阳一眼,颇为得意。他就知道,表舅不会不管他的!

长生的目光从在场几人的身上来回看了几遍,有种看好戏的表情。

玉昭阳无语地斜了长生一眼,深深觉得像棣恒那般黑心黑肺的人,手下的人和他也是一个德行,都有些恶趣味。

“不仅是笔迹。张大人还记得聂范方才说,当年他们是在哪里签的字吗?”玉昭阳看了眼门外,“章老板应该也到了,还请大人请进来吧。”

张府尹向后看去,见聂范的证人这么快就到了,连忙让人将他带了进来。

“章老板,本官问你,当初和魏枫签欠条的时候,你是否在场作证?”

章老板悄悄看了眼聂范,又看了眼张府尹,怯怯地点了点头,“没错。”

“证人已经证明,当初的确看见魏枫在欠条上签字,玉姑娘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玉昭阳踱步来到章老板的身前,“听说章老板的店做的是小本生意,平时也都会记账吧?”

“没错。”章老板点点头,猜不透玉昭阳到底想做什么。

“敢问章老板,贵酒馆平时用的是什么砚台所记的账目呢?”

“就是最普通的碳墨,怎么了?”

“没有用过别的墨?”

章老板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随即摇摇头,“没有,像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哪里用的起其他的墨?”

话落,玉昭阳勾了勾唇,眉宇间溢出一抹邪气,“哦?可是方才经过鉴定,在欠款条上所用的墨,却是非常名贵的南瑰方墨,王师傅我说的没错吧?”

章老板脸色忽的一变,下意识看向聂范。

王师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笑道:“姑娘说的没错,欠条上整张纸上用的都是南瑰方墨。”

聂范睁大了眼睛,目眦尽裂,一时间恍然大悟。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玉昭阳这么一步步地都是为了引她掉入这个陷井!前面的所有问题,都不过是这最后一步的铺垫!

这女人,太可怕了!他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个女人。

现在只希望他那府尹表舅可以救他了!

玉昭阳将聂范的慌乱和呆滞都看在眼里,轻斥了一声,直直看向张府尹:“张大人,方才聂范和章老板都已经非常确信,小枫当初是在章记酒馆所写下的欠条。可是张大人,在那张欠条上所用的的的确确就是名贵的南瑰方墨,而章记酒馆里一直所用的却是最普通的碳墨。您不觉得,前后矛盾吗?”

张府尹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便被玉昭阳紧接的话打断。

“当然,若是张大人执意想要包庇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只不过,若是侯爷知道了自己手下的官员竟是如此徇私之人,不知道会不会高兴呢!”

玉昭阳看着张府尹明显的脸色变化,不由得勾了勾唇。

不得不说,棣恒那个人虽然讨厌了些,但确实是张王牌,好用的很。

张府尹面色僵硬,不得不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罢了,证据已经如此明显。他若是再维护聂范,侯爷那边定然不好办。说到底不过是个蓄意敛财的案子,即便是判了刑,他将聂范关牢里几天,到时候等棣恒他们走了再放出来也就是了。

“聂范,你可知罪!”

聂范猛地抬头看向张府尹,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准备定自己罪!

“大人,我是被冤枉的,真的!还请您相信我!”聂范的眼里尽是血丝,表情看起来颇为狰狞。

“证据都摆在面前,你还想狡辩不成!”张府尹恨铁不成刚地瞪了聂范一眼,“本官宣布着日起将聂范打入大牢,刑满五年释放!李师爷,快点派人将他带下去吧。”

“是。”李师爷指挥着手下的官兵,上前便将聂范的轮椅按住,往后拽去。

玉昭阳眯了眯眼,开口道:“慢着。张大人,方才我们所说的只是我状告地其中一条罪名。还有一条,您似乎还没听。”

张府尹烦躁地揉了揉眼睛,“本官已经将他打入牢中了,你还想怎样?”

玉昭阳闻言嗤笑道:“我想怎样?张大人这话不觉得可笑吗?按罪定刑这是公堂的公正所在,怎么您这话的意思,倒好像都是我一人的惩戒呢?”

张府尹一时哑口无言,道:“那好,本官就听听,你还想说什么?”

玉昭阳勾唇笑了笑,道:“方才状告的罪名中,还有一条是动用私刑。不知这条罪名,该判何罪啊?”

动用私刑那便意味着藐视官府权威,其性质和蓄意敛财完全不同。若是蓄意敛财,顶多也就是罚几个钱,判几年刑。可动用私刑,却是轻者动刑惩戒,重者判处死刑。

张府尹一时间脸色黑了黑,“魏枫如今也不过是些皮肉伤,本官依照刑法会给聂范相应动刑。但是,玉姑娘也看到了,聂范如今已经伤成这样。若是现在行刑,只怕性命不保。”

“张大人说的有理,不过南楚刑罚规定岂是我等能更改的。莫不是,张大人认为和刑罚相比,私人感情更重吗?”

张府尹被玉昭阳这句话推上了高顶,若是此时他不动手,便是藐视刑罚。这么个罪名一扣,他便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耳边,聂范还在嘶鸣地惨叫着,挣扎着,让他更为心烦意乱。

最终,他冷漠地闭上了眼睛,开口道:“李师爷,将人带下去,依照律法......行刑!另外,将魏枫祖孙立即释放。”

虽然他和聂范有些感情,但和仕途前程相比,却也不是非要不可。

长生走到玉昭阳身边,见她唇角边的笑意,低声问道:“姑娘满意了?”

玉昭阳挑了挑眉,“戏看的开心吗?”

长生干干咳了一声,“我这不是怕打扰您的发挥吗?

玉昭阳哼了一声,不理他,抬步向外走去。

正在这时,一道通报声响彻整个大堂。

“翼北侯到——”

玉昭阳猛然抬头,便看见一袭深紫身影自远而近缓缓走来。


大堂里里外外的下人,纷纷跪了一片,身子匍匐着,好像被棣恒的气势压倒一般,不敢抬头。

这是第二次,玉昭阳再见到棣恒。

不得不承认的是,无论见过多少次,每次见他都有种不一样的震撼。棣恒的姿容和举止,都仿佛是开在山巅的神圣之花,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是玷污,也怪不得他在南楚如此受欢迎。

不过有句老话说的好,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是危险,而棣恒更是其中翘楚,那就是朵浑身是毒的妖花。若是轻易碰触,恐怕非死即伤。

棣恒走近,见玉昭阳浑身戒备的模样,眸光不禁微动。

“小侍女,这次可是本侯帮了你。怎么看你这样子,好像我会对你做什么似的?”

“纠正一下,答应做侯爷侍女的事情似乎是前天吧?”

“所以呢?”

“所以?我听说明日侯爷就要离开仇凉了,自当是用不着我了。 那么,我就不奉陪了。”说完,玉昭阳抬步便要从棣恒身侧经过。

棣恒脚步一转,挡在了玉昭阳身前,凤眸潋滟流波却侧侧生寒。

玉昭阳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他,“请侯爷起开。”

“本侯似乎没有说过,只有在仇凉的这段时间需要你做侍女吧?”棣恒勾唇,深暗的眸子直直看向玉昭阳,“难不成你的报答,就这么短吗?”

玉昭阳睁大了眼睛,“你回去肯定有不少侍女伺候你,你非要我干什么呀?”

“谁说本侯府中有侍女了?”棣恒眯了眯眼,看向长生冷声道:“你说的?”

“没有没有,属下什么都没说啊!”长生连连摇头,急忙道:“玉姑娘,侯爷府中从来没有过女侍。您……怕是头一个。”

什么?

不用女侍,难不成是男侍!

玉昭阳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似的盯着他,半晌没说出话。

长生似乎看出了玉昭阳的心思,解释道:“也没有男侍。侯爷不喜欢旁人碰他,所以至今没有贴身侍从。”

什么臭毛病?玉昭阳心里咕哝了一声。

“不管怎么样,都和我没关系了。若是侯爷不满意,就当我玉昭阳欠你一个人情吧。”玉昭阳执意离开,转身就往外走。

棣恒眯了眯眼,任谁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冷意。

下一秒,一根银丝从他指尖飞出,直接缠上了玉昭阳的腰带。

玉昭阳脚步一顿,整个人忽而被往后拽起,踉跄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棣恒,你做什么!”

这么一声,使得周围之人都投去了异样的目光。

这女人,竟敢直呼侯爷其名,不要命了?

棣恒倒是没在意她的称呼,不若说他不介意这女人时不时地叫他名字,尤其是生气的时候。

“我做什么?”棣恒冷笑了一声,寒凉的声音似乎随时都能掐断她的脖子,“利用完了本侯就想着走?你不会觉得,本侯的帮忙就如此廉价吧?你要清楚,本侯既然可以帮你将人放出来,自然可以让他们翻不了身!”

玉昭阳浑身一顿,咬牙切齿道:“你威胁我!”

棣恒挑了挑眉,“没错,本侯就是在威胁你。”

玉昭阳握紧了拳头,瞪着棣恒,真想将这个可恨的家伙暴打一顿。可是,若她真那么做了,棣恒绝对会有上千上万种办法,让她不好受!要是针对她还好说,可若是牵扯上小枫和魏奶奶……

“那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能放我走?”

“放你走?你以为就凭你有资格跟本侯谈条件吗?”棣恒哼笑,似是带了三分嘲讽。

玉昭阳猛地抬眼,怒瞪向他,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棣恒,别太过分了?”

“本侯过分?”棣恒轻哼一声,一步一步向玉昭阳逼近,垂眼看她,眼底一片深暗的颜色。

“玉昭阳,你可知利用本侯的后果是什么!”

玉昭阳被棣恒这么看着,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迅速蔓延开,让她全身的汗毛都忍不住竖了起来。

长生收到棣恒的眼神,补充道:“得罪过侯爷的,还没有一个能活着出了鬼牢的。玉姑娘,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再决定吧。”

鬼牢,西府最阴暗也最恐怖的牢狱。凡是进去的人,没有人能够受的了那残酷的刑罚和折磨。

玉昭阳闻言,脸色不由得白了白。

她也不是怕了棣恒,而是她对于大牢着实有着极大的阴影。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不断地有人进进出出逼着她认罪。若是不认便是一顿刑罚。只不过几天,她的身上竟没有一处是好的。

即便她的伤此时已经基本上好了,但是那股痛意似乎还残留在她的骨子里,挥之不去。

棣恒见她的脸色,嘴角勾了勾。

不错,还知道怕。

“既然侯爷觉得我还的人情还不够,那我就给侯爷再当一段时间的侍女。如此,侯爷可满意了?”

“甚好。”棣恒勾了勾唇,并无意外。

“只是我现在还要去接小枫和奶奶出来,明日自会回来。希望侯爷准许。”

她被棣恒毫不掩饰地审视着,身体如同被寒冰冻住似的无比僵硬。

“去吧。但是明日天亮,我要看见你。”

“我明白。”玉昭阳不再停留,转身便走了出去。

莫风瞅着玉昭阳越来越远的身影,心中暗自唏嘘不已。他在棣恒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有敢和堂堂翼北侯针锋相对的女人,简直让他不禁想要膜拜一番。

长生走到棣恒身边,低声道:“主子,您就这么让玉姑娘走了?若是她不回来了怎么办?”

“她有顾虑,所以不必担心她不会来。”

“可是主子,您明明对玉姑娘没有恶意,又何必那么吓她呢?”

棣恒眸底幽深,,“不吓一吓,又怎会怕呢?”

“可是您想要什么样的侍女没有,非要她……”

棣恒道:“本侯若是想要侍女,需得这般费功夫吗?”

长生道:“那侯爷把玉姑娘留到身边是……”

棣恒眸光微闪,道:“你们不觉得有这么个小东西在身边,时常逗弄逗弄,还算是有些趣味吗?”

小东西?逗弄?

莫风与长生对视一眼,不禁嘴角抽了抽,他们怎么不知道自家侯爷何时养了这么个恶趣味?

若是是逗弄个温顺的倒也罢了,可那分明就是个浑身尖刺的小兽!逗弄她,侯爷也不怕到头来伤到自己?

莫风咳了一声,道:“可是侯爷,依着玉姑娘的性子,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妥协吧?”

“若是她轻易妥协了,那才不好玩了。”棣恒看了莫风一眼,整了整衣袖,“行了,接下来我们还有事情要办,先进去吧。崇英,跟上。”

在棣恒的身后,跟着一个藏蓝衣袍的年轻男子,不过二十五六,面容清俊秀致,看起来颇有一番风雅之气。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被罢免军中职务的崇英。

崇英面色凝重地走上前去,直到走到大堂,见正在门口恭候棣恒的张府尹,脸色一时间变得更为复杂。

张府尹见到崇英之时,亦是一愣,慌乱移开视线,上去对棣恒谄媚笑道:“侯爷怎么亲自来这官府来了?您若是有事,直接派人传唤就是了。”

棣恒径直走到公堂正中的椅子上坐下,长生和莫风则身板挺直地侧立两侧。

崇英站在后面,僵硬地像块木头,不太明白自己明明已经被罢免了,怎么还被叫到这里来。

“张大人,本侯来是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还劳烦侯爷亲自过来?”张府尹笑着的脸已经有些僵了,心里直打鼓,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前段时间,仇凉有大批饥民流入,由你负责的赈灾之事可还记得?

棣恒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唇角的笑意似沉似浮,如深海难测。

“当时你给本侯呈报上来的花销,是多少?”

“下官呈给侯爷的报款是十万两白银,您拨给我的这些银两,下官皆用于赈灾和慰籍灾民了。当日那灾荒可是厉害的紧,满城都是流民,若不是有侯爷慷慨解囊,运筹帷幄,恐怕这饥荒现在还正泛滥呢!”张府尹笑着,眼底划过一抹暗色,“侯爷怎么想起来问这件事了,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十万两,足以给一个城池的饥民分给口粮。可是本侯却听说,仇凉军当时来到城中,却仍见满地流民,横尸遍野,这又是怎么回事!”棣恒眯着眼睛,眸光微寒。

张府尹笑意不变,“侯爷有所不知,虽然您拨下来的粮款是够用了,可是从西府运来的粮食却很快便耗尽了。下官虽然让手下的人立即去附近饥荒没有波及到的地方采购,可是毕竟有一段路途,需要时间。城中饥民满地,下官当时也是会有照应不到的一部分人,却正好被刚出来巡视的仇凉军看到,难免有所误会,还请侯爷详查。”

“你放他娘的屁!”一向看起来颇为斯文的崇英,忽然忍不住骂道:“那是一部分人吗?我们从城外一路走到城中心,饿死的人没有成千也得有几百人了!我们到处找你,找不到!是你的那几个心腹,口口声声说是粮款紧缺,王铭不忍看流民相继死去,这才背着我们拨了一部分给你们!当时这笔粮款你们可是欣然接受的!这会儿,又厚着脸皮说这种话,意图强行辩解,还要不要脸了!”

“手下之人擅自收下仇凉军的拨款事情,本官确有监管不利之责。但本官那些日子着实忙碌,也是后来刚才知道的。可是知道之后,便立即严惩了他们。不信的话,崇大人大可以问问我这府衙之人。”

张府尹转身看向崇英,目光暗含锋利,“但崇大人此时在侯爷面前,一心要将军队私自动用粮款之责,全部都推到本官身上,不知安的是何心思啊?”

崇英一时气的脸色通红,“张继元,你未免太过无耻!若你真的自觉有监管之责,大可以在知道实情之后,将那部分粮款还给我们仇凉军营!可是你呢,就算在饥荒过后,也没有见你还给我们军营半块银两,反而还在杜衡坊坊中大摆筵席!哼,你真以为我们这些身在军营之人都是傻子吗?如此苍白的辩驳也亏你说的出口!”

“崇大人,这件事实在是误会。”张府尹急忙转身,向棣恒深深一拜,“说来惭愧,下官的手下私自要了仇凉军的拨款后,没几天便挥霍光了。下官不是没想过归还银两,可是手头的银子实在不够。只好想着过一段时间,等下官手头宽裕了些,自当将所欠粮款全数奉还,可没想到,崇大人提前说了出来……侯爷,还请您相信下官啊!”

“这么说来,本侯还真是误会你了。”棣恒手指支着额头,语气听不出来丝毫的起伏,接着视线转向崇英,“崇英,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崇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脸色铁青,“崇英自认一向公义忠诚,却没想到人心险恶,黑白颠倒。侯爷英明,心中应该早有决断。但崇英认为,有官如虫蚁,食民之苦为己甘,取国之利为私利,即便有千秋功业亦终为危楼之祸,又遑论尸位素餐之辈!”

张府尹顿时脸色黑沉,“崇英,你这话什么意思!”

崇英讽刺地笑了笑,“张大人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这字面意思应该能听得懂吧?”

张府尹转身,一脸愤然道:“侯爷明鉴,自下官上任十几载,从来明心律己,自家的丰厚家业也都不过是祖上之财,没有半点是民脂民膏啊!崇大人说的分明就是污蔑之词!”

棣恒笑意慢慢变浅,“没有半点民脂民膏,是吗?”

张府尹眸底闪过一抹慌乱,但脸上的神情依然镇定自若,“还请侯爷明鉴!”

“王师傅,本侯让你调查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棣恒的目光穿过众人,看向后方一处不起眼的地方。那里正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虽须发尽白,鼻梁上还架着副金丝眼镜,但是目光却极为锐利,好似能穿透人心。

原来王师傅帮玉昭阳做了笔迹证明后并未离开,是因为早早得到了消息,在此一直恭候着棣恒的到来。

这时王师傅才站起身来,手里抱着一卷厚厚的卷轴,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到了棣恒等人的面前。

“早就调查好了。”王师傅恭敬地拱了拱身,“关于仇凉近两年所有地收支明细以及张大人府邸的相关账册,都已经在属下手中。”

张府尹身体顿时僵住,眼睛直直看向王师傅手里的书卷,好似要瞪出来个窟窿。

“那么关于张大人府邸的收支,你现在便讲给他听听,看看他能不能想起来点什么。”棣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眸中深邃的暗色仿若黑夜中暗潮涌动的海流。

王师傅瞥了眼脸色变得极为苍白的张府尹,嘲讽地笑了笑,接着便将手中地卷轴慢慢摊开。

“从张大人家名下七大店铺,包括饭庄、布庄、酒肆、首饰铺子等,再加上张大人的俸禄,从本年初至上月底,总计收入约有十八万两,平均每月可供府中开销的最多为一万八千两。另外还有五百万两已有积蓄,封存在仓库中,未曾动过。”

王师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接着念道:“可是据张府的收支账簿记载,包括日常开销,宴请宾客,还有与人应酬等,张府每个月都会有将近八万两的支出,也就是说,一年算下来有将近一百万两的支出,比张府的收入要多出将近九成的开销。”

“张大人,可否给本侯解释下,这多出九成的开销是怎么来的吗?”棣恒带着压迫的视线看向张府尹,似笑非笑。

张府尹的额头上早已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脸上的神情早已没有原先的镇定,整个人仿佛被什么击溃一般,瞳孔剧烈的晃着。

他没想到的是,棣恒居然一直在派人调查他,而且王师傅所说的并未有半点偏差,就连那些连他藏得十分隐蔽的部分账册,都被翻了出来。可见,棣恒对他根本从未放心过,反而这时候要拿他开刀!

“侯爷,下官、下官......”

张府尹结巴了半晌,也没想好说辞。

“哦?看来张大人是想不起来了。”棣恒冷笑了一声,“王老,接着说。说不定,这下张大人能想起来也说不定。”

“是。”王师傅拱了拱身,接着道:“根据属下的调查,张府中每年都会多差不多数量的银两,今年还要比去年多出将近二十万两。而每年多出来的这些银两,有将近一半来自于收受贿赂,还有两成是从应交纳的税收中所得来的,另外还有一部分......正是从今年西府的拨款以及仇凉军的救济款中抽出来的。”

“而且,属下还查到,没过一段时间,张大人还会抽出不少的银两,流入西府以及有些权势的世家之中,用于疏通关系。听说,张大人的大儿子过完年后,就要去西府的财政监上任了呢。”

“张继元,现在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棣恒脸上已没有了丝毫的笑意,瑰丽清正的脸上神情冷肃,仿若云端冰莲,浑身都透着让人无法喘息的高贵而压迫的气势。

张府尹“砰”地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身子抖如筛糠。

完了,都完了!

崇英似是出了口恶气,在旁冷眼笑道:“张继元,白纸黑字的证据摆到面前,说不出话来了吧!我还真是好奇,这些年你昧着良心贪了这么多钱,还好意思说自己清正!”

“下、下官都只是一时糊涂,侯爷、还请侯爷您看在下官兢兢业业做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从轻处置啊!”张府尹跪在地上,头砰砰地重磕在地上,眨眼间便流出血来,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棣恒看向崇英,开口道:“崇英,你来说说,按照南楚的律法,张继元要如何处置?”

崇英没想到棣恒会让他来说,稍微愣了愣,接着缓缓说道:“张大人不仅贪赃贿赂、压榨百姓,而且藐视律法,按照律法应当打入死牢,处以极刑!”

“说的不错。”棣恒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像是看已死之人一般看向张府尹。

“本侯判决张继元自今日起除去官衔,下月南街处决!凡有罪行关联的官员皆削三级官衔。另,所有家资归西府分配,家中直系嫡亲皆变为庶民,永不可入朝为官!”

说完,棣恒视线转向崇英,道:“崇英,这件事便交给你来办,可有问题?”

崇英顿时怔愣在原地,“侯爷,崇英已经被削去职务,如今不过平民之身,何以担当此等事务啊!”

“崇大人,您还没听明白吗?”莫风在一旁笑道:“侯爷这是想把仇凉府尹之位交给您啊!还不快谢过侯爷?”

崇英不可置信地看向棣恒,早已坠入深渊的心,忽而腾空了起来,一种强烈的欢喜在胸腔中充满。

崇英嘴唇微颤,眼角顿时通红了起来,紧接着向着棣恒深深一躬。“下官犯下那般大错,侯爷还见这等重任交给属下。属下......感激不尽!从今以后,崇英会竭尽全力为百姓谋福,不辜负侯爷的重望!”

棣恒轻轻拍了拍崇英的肩膀,道:“崇英,本侯知你心性清正,也极有才干,但是却缺少些决断的气魄。这件事情,便算是给你一个教训。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不要再让本侯失望了。”

“下官决不让侯爷失望!”崇英眼神坚定,充满了棣恒的崇敬。

棣恒点了点头,抬步向外走去。长生和莫风见棣恒准备好的文书和官印交给崇英后,也急忙跟了上去。


仇凉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事后,王师傅将张继元的资金流向列了个清单,呈给棣恒。这名单中,牵涉了不少西府有权势的世家,其中就连西府最为名望的林、万、高三大世家也在其中行列。

棣恒拿着名单和账目看了一遍,冷笑了一声,吩咐了几件事便让莫风去办了。

此时,玉昭阳那边的氛围却颇为沉重。

虽然她已经尽快将小枫和魏奶奶接了出来,可没想到魏奶奶的旧疾还是在牢中复发了。等回到家里,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可是苍老的手却紧紧握着玉昭阳,全凭着执念吊着最后一口气。

小枫趴在魏奶奶身边,泪水稀里哗啦地不断流出来,却硬是没敢哭出声来。

“阿...阿离......你在吗?”魏奶奶断断续续地挤出了几个字。

玉昭阳连忙握紧魏奶奶的手,眼角染上一抹嫣红,“奶奶,我在的。”

魏奶奶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出。

“太……太好了,你……你还在。”

玉昭阳闭了闭酸涩的眼睛,声音微哑道:“奶奶,我一直都在。您放心,我不会离开您的。”

“小时候把你弄丢了,对……对不起。”魏奶奶哽咽着,末尾的声音似乎用尽了全力,却仍旧微弱。

“奶奶不用说对不起,这并不是您的错。”玉昭阳扯出一抹笑,“您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魏奶奶攥紧了玉昭阳的手,“小枫……”

小枫急忙抓住魏奶奶的衣服,“奶奶,我在。您要说什么?”

“小枫,奶奶、奶奶知道自己没有时、时间了……往后,你要好好照、照顾你姐姐,莫、莫要让她被人欺负了。”

小枫忍住泪意,绷紧了嘴角,狠狠点点头,“奶奶放心,我一定会保护玉姐姐,从今往后,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魏奶奶轻微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阿、阿离啊……奶奶往后、往后就不能陪你了……你可要、可要好好的。”

玉昭阳鼻尖酸涩,点了点头道:“奶奶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尽全力护着小枫一生安好无虞!”

魏奶奶听到这里,终是展开了愁容,紧握着玉昭阳的手,慢慢垂了下去。

看着魏奶奶再也没有生气的脸,短短数日相处的温馨画面,从玉昭阳的脑海中如走马观花般飞速流过。虽然时间不长,但这一点一滴的记忆,却在她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热度。

“奶奶!”小枫终是忍不住哀痛地哭了出来。

玉昭阳紧紧抱住小枫,声音低哑,“小枫,奶奶有你这样的亲人,她定然是很欢喜的。不要害怕,以后姐姐会一直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小枫的泪水滚烫,脸埋在玉昭阳的怀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魏奶奶去世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子,邻里街坊的长辈见小枫孤苦伶仃地,心中不由生出些许怜悯,也帮着忙置办起了棺木和丧事。

直到天微微亮起,玉昭阳才布置好了灵堂,又是一整天帮魏奶奶守灵,直到晚上,眼见天快黑了,玉昭阳拖着疲惫的身体策马回到了棣恒的府邸。

紫藤花下,光影斑斓。棣恒手执一本书倚在软榻上看着,身上盖着一件雪白貂绒,一手支着额角,姿态慵懒。

紫色的色泽和明亮的光斑相互交映,映衬着他的姿容更为艳丽雅致。无论何时何地,他的美都如同神迹,让人轻易地便能沉沦,也让人不敢触碰。

棣恒抬眸看了眼天色,轻微地皱了皱眉,接着看向一旁的莫风问道:“本侯的小侍女还没回来吗?”

莫风抽了抽嘴角,才不过一个下午,这都问了几次了?

“还没。不过应该快回来了吧。”

“这都什么时间了?她莫不是把本侯的话当成耳旁风了?”棣恒的手指向门外道:“莫风,你去......”

话还未说完,只见一身鲜亮红衣兀然出现在了院门,她眉眼灼灼,色若春阳,挺拔纤细的身姿背对斜阳,如一只寒梅凛然灿华,闯进一片苍白之中,如在灰白的纸上瞬间添了一笔浓烈的色彩。

棣恒微微坐起身,手中书卷被他放到了腿上,眸光的深处似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动。

“你还知道回来?”

玉昭阳大步走近,满脸疲惫之色,捏着眉头道:“事情办的久了些,还请侯爷见谅。”

棣恒看着玉昭阳眼下的乌青,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莫风。

莫风会意,将一旁小几上摆放着汤蛊推到玉昭阳面前。

“玉姑娘,这是主子的汤。侯爷说他不想喝了。”

玉昭阳不解道:“侯爷不想喝了撤下去便是,给我做什么?”

莫风看了眼棣恒,接着道:“侯爷方才只喝了两口,扔了浪费。他让您回来务必喝了。”

玉昭阳看了眼桌上的汤蛊,还冒着热气,味道也着实诱人。可是一想到是棣恒喝剩下的,她便瞬间没了胃口。

“侯爷,我不饿。”

棣恒看向书本,冷硬道:“喝了,这是命令!”

玉昭阳磨了磨牙,想着她是把这碗汤倒在棣恒头上呢?还是直接灌进他这张毒嘴里呢?

莫风道:“玉姑娘,这汤大补,你就喝了吧。不是我说,您如今这副样子,实在是吓人的很。”

玉昭阳看着一旁镜中的自己,神情枯槁,头发凌乱,眼角的通红还未曾散去,看起来极为狼狈。

也罢,不过是几口汤,何必又因此惹的棣恒不快?

玉昭阳见棣恒正目露威胁地看着自己,索性将镜子放下,径直坐了下来,打开汤蛊的盖子。

一股浓郁的鸡汤混合着生姜的香气飘了出来,驱散了几分冰寒之气。

玉昭阳喝了几口汤,脸色总算是红润了一些。

棣恒脸色稍好,坐在软塌上招了招手,“过来。”

玉昭阳有些不情愿地挪步过去,站定在棣恒的面前,“侯爷有何吩咐?”

棣恒目光上下打量了玉昭阳几遍,颇为嫌弃道:“看你这副德行,头发乱的像女鬼似的,脸也像个花猫丑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哪里的土堆里爬出来的。出去可别说是本侯的人,本侯嫌丢人。”

玉昭阳深吸了几口气,压抑住自己即将失控的拳头,咬牙切齿道:“侯爷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侯爷若是嫌我丢人,我现在便可立即离开,不在这里碍侯爷的眼。”

“才说你两句就生气了,什么脾气?”棣恒唇角好笑地勾了勾,腕上银线勾住她后腰的腰带,往后一扯,起了逗弄的心思。

玉昭阳没有防备地被棣恒一拉,整个人差点撞进了棣恒的怀里,还好她反应机敏,这才只是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棣恒,你这是做什么!是不是有病!”

“这才两日,就如此嚣张。”棣恒歪头看她,眸光深邃浮动,“小侍女,这才是你本来的面目吧?这翻脸比翻书都快。利用完了本侯就想寻个缘由跑路,天下间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玉昭阳脸上一僵,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出了心思,索性开诚布公,“侯爷的侍女我的确不想当。想必这几日侯爷也看出来我是什么样的人,依我的脾性断然伺候不了侯爷,还请侯爷另外找人吧。不过虽当不成侍女,但您的恩情我来日也一定会报。”

“那可不行,本侯就想用你。况且,本侯既然帮了你,便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自然是要物尽其用的。”棣恒往后一倚,唇角微挑,幽幽道:“我劝你,还是早日打消了这个念头,好好服侍本侯。说不定,哪日本侯厌烦了你,自然会放你走。”

玉昭阳存了心的激他道:“侯爷这么依依不舍的,莫不是喜欢我?”

“少自作多情了,就你这幅丑样子就算是送给本侯,本侯也下不去口。激将法对本侯没用。”棣恒嗤笑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玉昭阳握了握拳头,“那侯爷看上我什么了,我改还不行吗?”

“本侯看上……”棣恒瞅着玉昭阳,忽而一笑道:“谁说本侯看上你了?想的挺美!”

“你!”

棣恒摩挲着光洁的下巴,眸光深邃地看着玉昭阳,道:“若本侯猜的不错,你应该不是这边城的百姓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玉昭阳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一紧,警惕地盯着棣恒。

难道他察觉到她的身份了?

棣恒眯着眼睛,“怎么,还打算隐瞒吗?”

玉昭阳后背不自觉变得僵直,“我、我不知道侯爷在说什么。”

棣恒直直盯着玉昭阳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看的她浑身僵硬地像根木头似的,才慢悠悠地开口。

“你腰间的这块玉石,是隐世玄门的信物,只有直系弟子才能有权佩戴。而你的功法,也皆是出自玄门。至于你是什么身份,一目了然。你不会以为,就你这点小伎俩,能瞒得住本侯吧?”

玉昭阳暗自松了口气,原来棣恒只是察觉到玄门这层身份,除了麻烦些倒也不是什么需要担心的事情。

玉昭阳勾了勾唇,笑容透着些邪气,“侯爷果然见识广博,连玄门嫡系的玉佩都认识。可是,即便我出身玄门又如何呢?”

“凡玄门出身之人,皆有颠覆朝权,搅动风云之才。但历代入世的玄门之人不过了了,你出身玄门或许没有什么奇怪的。但你一身重伤的痕迹,还出现在仇凉的边境,却不得不让人探究了。”

玉昭阳身体一僵,紧接着别开了脸,自嘲地笑了笑:“侯爷想多了,我虽是出身玄门,眼下却也不过是个丧家之犬罢了。不然,也不会一路被人追杀至此,更不会落下这满身伤痕。”

棣恒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忽而笑道:“这倒也是,你这副狼狈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出身玄门之人。历代出世的玄门之人无不功夫卓绝,才华横溢。至于你,本侯可没发现任何玄门该有的影子。玄门会收你为弟子,倒真是耐人寻味。依本侯看,以你的资质,也就只能勉强当当本侯的侍女随身伺候了。”

玉昭阳嘴角抽了抽,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不然,她真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将拳头狠狠砸在棣恒的脸上。

“侯爷,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玉昭阳尽量保持着冷静道:“奶奶过世的突然,今天便是她的葬礼,小枫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希望侯爷能让我回去,帮奶奶完成后事。”

“本侯可以应允你今天回去。”棣恒眸色漆黑地看向玉昭阳,“只是那个孩子你要怎么办?以后你不可能让他一直依靠着你而活吧?”

玉昭阳抿了抿唇,“小枫是我的弟弟,我便会一直照顾着他。而且奶奶的过世,我也有很大地责任。若不是我当初不计后果地招惹了聂范,他们也不会无辜被冤枉,遭遇牢狱之苦。所以,只要小枫愿意,我便会一直照顾他。”

“你愿意,可未必人家愿意一直跟着你。那小子想要的,可不是你的照顾。”棣恒说了句意味不明地话。

玉昭阳猛然抬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昨天莫风拿来了最新仇凉军的报名表,我想你应该看看。”棣恒说着,从书本下抽出一张压着的纸,递给玉昭阳。

玉昭阳似乎猜到了什么,目光纸上迅速地看过去,最后在右下角的位置看到了“魏枫”两个字。

小枫想要参军?可是他为什么什么都没对她说?

玉昭阳抿了抿唇,将纸放在桌子上,转身便跑了出去。

棣恒眉头微皱,“什么性子,这么火急火燎的?本侯让你回去了吗?”

回应他的,是一道很快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莫风在一旁偷偷看着棣恒变黑的脸色,愣是差点笑出来。

敢这么对待他家侯爷的,玉姑娘当属第一人!

——————

小枫穿着孝衣刚出门去,便见玉昭阳匆匆慢慢跑来的身影,急忙迎了上去。

“姐姐,你不是去侯爷那里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玉昭阳捏住小枫的肩膀,道:“小枫,你准备参军了吗?”

小枫愣了愣神,“姐姐你知道了?”

“什么时候决定的?”

小枫笑了笑,“昨天我看村口有招兵的,便去报名了。”

玉昭阳一听,便想到自己曾在边关那些刀剑舔血的日子,心中一紧,“你知不知道,一旦当了兵便意味着将自己的生命挂在刀尖儿上,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小枫,你真的考虑好了吗?虽然奶奶如今去世了,但是我是可以照顾你的!”

“姐姐不必这么担心。其实当兵是我很早之前便想做的事情,但是早先不放心奶奶一个人在家,这才一直没去。但经过这么多的事情,我也明白了。想要护住要保护的人,只有强大起来才可以。”小枫握住玉昭阳的手,眸光无比坚定,“姐姐,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我真的是把您当成姐姐看待的。那段时光,我和奶奶真的都很开心。如今奶奶去世,她临终前让我好好保护你,我不能食言!姐姐,我想保护你!”

玉昭阳垂下手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既然是你决定的事情,那我也不会反对。只是,到时候入了军营,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凡事都不要勉强,你的安危最为重要。”

小枫重重地点了点头,“姐姐放心。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还希望姐姐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玉昭阳摸了摸小枫的头,将下巴放在他的肩上,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葬礼举办的很顺利,村里不少人前来吊唁。在最后一天,玉昭阳请来了附近有名的僧人为魏奶奶做了场法会,以做安魂。

魏奶奶下葬不久,便到了新兵入营的时间。小枫早早地收拾好了行礼。玉昭阳将身上剩下地几瓶药全部塞到了小枫的包裹里,还买了件合身的匕首做护身之用。

时间一晃,很快便到了棣恒起程返回郦城的时间。

玉昭阳告别了小枫后,也跟随着棣恒一起回了郦城。途中玉昭阳不时地问起什么时候可以离开的事情,却都被棣恒不知怎么的将话题绕了过去,直气的玉昭阳牙痒痒的,几番想直接甩脸子走了,硬是被不知哪里出来的血卫给揪着领子丢了回去,实在没面子的很。

说到郦城,虽和西府总局还隔着几座城池,却有着棣恒修建宏伟的修养之所——踏雪山庄。另外也是西府五大世家之一——昌郡王所在之地。

而回到郦城的第二天,正好赶上了昌郡王的四十寿辰。棣恒自然也收到了昌郡王的请柬,便让长生传话给玉昭阳,让她第二天一起过去拜访。

最终受了多日欺压的玉昭阳,当晚躺在床上做了一个美梦。

她梦见棣恒跪在她的面前,叫她玉老大。

而她很霸气地把脚抵在他的肩上,狂笑着让他把衣服脱了围城裸奔。

棣恒一脸娇羞,准备脱衣服。

就这时候,忽然一阵天雷地火的动静,把玉昭阳给吵醒了。

玉昭阳一个机灵坐起来,想起刚才没做完的梦,懊恼不已,憋了一团火气在胸腔里。

她真想看看棣恒裸奔,虽说是在梦里,但也可以解一解心头之恨啊。

“谁啊?”

长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让你去天香斋,买一盘酥皮玲珑糕回来,一会儿早膳的时候用。”

“为什么是我去?你们那么多侍卫,哪个不能去?”玉昭阳咬牙切齿地,烦躁地挠挠头,觉得棣恒实在欺负人,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主子点名让你去,我也没办法。如果你不想受罚,我劝您快去,买回来晚了,兴许主子不高兴。”

“好好好。”玉昭阳哼了一声,“真是娇贵,一个大男人,非要吃什么点心。”

长生抽了抽嘴角,觉得这俩人真是活像冤家。

长生回去的时候,棣恒正在更衣。一袭深紫素纱蝉衣映着光斑,勾勒出他纤秾合度的身姿,纱衣外露着的一节手腕珠光玉质,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垂着,魅惑而高贵。

“主子,她去买了。”

“哦?这么快就妥协了,我还以为,她会再来闹上一场。这不,衣服都换好了。”

长生见着自家主子那一副黑狐狸的模样,默默在心里吐槽,这还不都是您老威胁的?人家还能怎么样?

棣恒挑了挑眉,“她还说什么了?”

“抱怨主子您让她去买,也真是无理。她是您的侍女,这种事情,她不去还有谁去?”长生答道。

“还有吗?”

“还有……”长生想了想,硬着头皮道:“她还嘲笑了您,说您娇贵。”

“哦?”

棣恒眼睛微微含了些笑意,在乳白的光线下玩着手指。

那手指纤长洁白,透着微微的光亮,仿佛精心雕刻的上好羊脂暖玉。

“本侯……是很娇贵。”

长生抬头看向棣恒,欲言又止。

棣恒看着镜子,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袖口。

“有什么话就说。”

长生道:“主子,你难道……不要调查一下玉姑娘吗?我总觉得她的来历并不简单。何况她还是玄门的人。玄门里出来的人,有哪个是简单的人物?”

棣恒轻笑一声,“一个流浪的小野猫而已。我只知她现在是本侯的。至于她的出处,本侯没有兴趣。”

长生:“可是主子就不怕她会加害您吗?”

棣恒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唇,“若她真的有那个心思,本侯倒是真想看看她要怎么加害我。”

长生:……

他怎么忘了,自家主子是个喜欢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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