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旬，燕京市。
凌晨两点十五。
白天的时候，天气预报说夜里会大风降温。
这不，刚从办公楼出来的秦枫就感受到了。
一股寒风直接拍在他脸上，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他缩了缩脖子尽量让自己露在外头的皮肤面积减小一些。
身后的办公楼这会儿仍旧有许多房间还亮着灯，以至于很多出租车都会在夜里12点之后在这边等活儿。
看到秦枫从楼里出来，许多的哥都投来了热切的目光。
秦枫住的不算远，打车估计也就是一个起步价十二块钱事儿，而且天气还这么冷。
只是秦枫的兜比他的脸还干净，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运动使人健康长寿，然后默默地走向了一旁的共享单车。
骑共享单车的花费是一块，打车是十二，别说只是天冷一些，哪怕是下刀子，估计秦枫都会顶口铁锅骑车回去的。
没辙，他上个月的业绩又没完成，奖金一分没有不说，基本工资也只发了一半。
两千五百块钱，除了付掉房租的一千二之外，他还要存起来三百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一千块需要覆盖他这个月的全部开销，不省着点用恐怕挺不到月底。
但不论怎么节省，估计到了月底，秦枫也只能吃馒头就白开水。
秦枫刚从学校毕业不久，在大专一年级的时候，因为一次路演，他被一家MCN公司看中，成了一名网络主播。
那两年，秦枫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靠着直播赚来的，他也算是小小的吃到了一波互联网飞速发展的红利。
只是互联网瞬息万变，在秦枫临近毕业时，直播带货成为了电商时代的新产业，而且呈现出极强的爆发性。
秦枫签约的这家MCN公司的老板，果断作出了转型的指示，他们这十几个主播全都从娱乐主播，转型为了直播带货主播。
带货的内容也是五花八门，从化妆品到服饰再到零食日用品，可以说只要能想到的门类，他们老板都想进去掺和一脚。
当时公司分配直播带货品类的时候，秦枫被张经理阴了一把，给他分配的是体育用品的类目。
秦枫知道张经理这么做，就是因为之前公司聚会，他帮一个小姑娘挡了张经理的酒，所以被记恨了。
只是年轻的秦枫觉得，自己只要加油努力，体育用品也能卖出好成绩，更何况这些东西是真的比商场里便宜不少。
秦枫长的挺帅，否则也不会被MCN公司看中，不过他不是那种小白脸样式的帅气，他的五官比较硬朗、线条分明，一笑起来有点痞帅的味道。
再加上一米八五的个子，匀称适中的身材，在之前直播的时候还是很受小姐姐们喜欢的。
这也是秦枫在拿到体育用品之后，有底气的一个原因。
可是现实给了秦枫狠狠的一巴掌。
最开始直播带货时，秦枫每天直播的时间是四小时，但是体育用品确实不太好卖，所以秦枫主动要求直播的时间增加到了六个小时，但依旧效果不佳，好在有位榜一的小姐姐很喜欢秦枫。
每天直播必到不说，每天大小礼物也是不断，甚至三千一个嘉年华她也时常给秦枫打赏。
当时秦枫哪怕是收礼物，一个月都能收两万多，扣掉跟平台和公司的分成，到手他手里也有五六千。
虽然收入比不上那些卖化妆品和零食的主播，但也不至于垫底，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可这一切在三个月前都发生了变化。
三个月前，榜一小姐姐说自己要到燕京出差，提出想跟秦枫吃个饭。
秦枫一想人家刷了那么多礼物，这点要求还是应该满足的，便跟小姐姐约好了吃饭的时间和地点。
结果一见面，秦枫才知道所谓的“小姐姐”都五十多岁了，自己还没她儿子大。
本着礼貌，秦枫还是表现了自己的热情，吃饭时“小姐姐”就暗示秦枫，自己可以每个月给他三万零花钱，他可以不用努力了。
秦枫自然知道“小姐姐”是什么意思，说实话他当时真没那个心思，所以便婉拒了“小姐姐”的要求。
在那之后，秦枫的直播间里这位“小姐姐”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之后没几天，公司里另外一个走小奶狗路线的男主播，跟公司提出了解约。
秦枫跟这个男主播不太熟，他对这人的印象停留在，人家全身名牌带着富婆来公司高调解约的那一刻，而富婆正是之前的那位“小姐姐”。
“小姐姐”当时挑衅的看了秦枫一眼，然后满面春风的带着小奶狗就走了，空气中隐约飘来一句：一会儿姐给你买辆车，你喜欢宝马还是奔驰？
秦枫当时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的后悔，但很快这意思后悔就化作了不甘心。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
二十分钟后，秦枫在一个破旧的小区门口下了共享单车。
这么破的小区还不许共享单车进去，真是操蛋。
门卫大爷对于半夜回来的秦枫看都没看一眼，当然如果你去问，大爷就十分肯定地说：我认识你是小区住户。
这大爷都七十多了，秦枫怀疑他怕是看谁都是小区住户。
刚走到楼下，秦枫就感觉有个什么东西砸到了自己头上，他下意识地抬头，旁边的十来层的楼房一片黑漆漆的，不像是有人从楼上往下丢东西的样子。
四下打量之后，也没看到砸中他头的东西是什么。
“大约是累了，出现了错觉吧。”
回到出租屋内，秦枫用方便面的调料冲了个汤，就着之前没吃完的干馒头，算是解决了晚饭。
躺在床上的秦枫迷迷糊糊感觉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他只身来到了一片原始森林中，周围是数不清的参天大树，耳边是潺潺的溪流声。
这梦做得也太真实了吧。
秦枫抬头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不得不说这里的景色是真的不错，高大的树木冲入天际，周围绿草如茵，溪水在其中蜿蜒。
吸上一口混合着草木香味的空气，秦枫真是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他没理会自己打着赤脚，便迈步朝着溪流那边走去。
结果刚走出两步，一股湿滑粘腻的触感从脚上传来，他一个站立不稳直接仰面摔了下去。
他下意识的将头往前缩起脖子，尽量控制身体用后背着地，这一跤虽然摔的结结实实，但却没给秦枫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这梦……我居然能感觉到疼？”秦枫下意识的想着。
随后他看到了那个让自己摔倒的罪魁祸首，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球形石头，上面布满了青苔。
这会儿石头上有一条打滑的痕迹，这痕迹剥落了附近的青苔，露出了石头本身灰白的颜色。
一把抄起石头，秦枫顺手颠了颠，还挺沉。
来到溪边用溪水洗了洗石头，上面的青苔全都被祛除，石头露出了它本来的样子。
圆圆的石头上有一道裂缝，从裂缝里似乎有一抹绿色透出。
正好奇想研究一下石头的秦枫，忽然听到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什么动物的叫声，那声音绵长，而且他感觉能发出这动静的动物体型不会太小。
秦枫起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可惜周围的树林太过茂密，他运足了目力张望，也仍旧是什么都没看到。
正打算往前走两步，秦枫猛然间一阵头晕目眩，等他再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白色带着些许裂缝的房顶，还有一盏略有些发黄的圆形吸顶灯，周围是十平米大小的粗租房。
果然是个梦啊。
秦枫想要抬手拿手机，不经意间手指却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
手指微动，那东西冰凉且粗糙。
什么玩意儿？
秦枫一骨碌起身，他看到自己的右手边有一块圆球形的石头。
拿起石头，秦枫很确定这就是梦里滑倒他的那块，上面还有些许的水渍，正是他在梦里清洗石头留下的。
怎么回事？
自己能具象化梦境了？
这时秦枫的手机叮叮铛铛地响了起来，他一看时间是12点55分。
完蛋！
今天是周一，张经理说每周一下午一点半开例会，迟到的人扣两百。
顾不上其他，秦枫赶忙洗漱、换上衣服、出门，这一系列动作可以说是一气呵成，只是到公司仍旧晚了五分钟。
硬着头皮敲响了会议室的大门。
“进。”
“不好意思，张经理我昨天直播的太晚了，所以今天睡过头了。”
张跃三十多岁，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据说是老板请回来的运营高人，但是他在秦枫他们这些主播的眼里，就是典型的斯文败类。
饭桌上劝小姑娘喝酒什么的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听说他特别喜欢后半夜找女主播谈心。
“秦枫，我说了多少次了，周一下午开例会，你迟到就是迟到，不要给我找什么理由。”
“还有，你的带货业绩上周依然是垫底，业绩差态度又不好，你还想不想干了？”
当着十几个主播的面，张跃毫不客气，直接让秦枫下不来台，饶是秦枫脾气好，这会儿也有些忍不了了。
秦枫沉声道：“张经理，全网就没有哪个主播带货，是只带体育用品一种的。体育用品也不是必需品，确实不好卖，要不您给我换点别的，我肯定能带出业绩来。”
张跃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用一根手指指点着秦枫的肩膀，“你说换货就换货？要不要我这个运营经理的位置也给你坐啊？或者我找老板说说，换你秦枫来当老板吧。”
秦枫的拳头握了握，旋即又松开。
他不是没想过跳槽，只是他还需要这份工资，半年前姥姥在家中摔倒了，要不是邻居发现，恐怕人就凉了，医生说他姥姥有中风的前兆，让家属做好心里准备。
而且如果他真的跳槽去了别的公司，粉丝值又要从零开始。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啊。
见秦枫不说话，张跃的态度更加嚣张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距离月底还有一周的时间，如果你不能卖出三万块钱的货，你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就别想要了。”
看着张跃的表情，秦枫心里的火气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之前直播间里就有不少粉丝说，体育用品家里真的用不上，像什么哑铃之类的，买几瓶矿泉水代替就行，而大件的像是跑步机、椭圆机、爬楼机之类的，一般家庭也都不会买，买了也没地方放。
至于健身房采购，人家直接去线下谈，价格更优惠。
所以张跃只让秦枫卖体育用品就是想把他给逼走。
眼见着会议室里的人，有的幸灾乐祸，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最好的也就是投来一个怜悯的目光，但是没有人为秦枫说话。
这就是现实，秦枫没有背景，哪怕是有点小能力，长相也不差，但大家讲究的仍旧是明哲保身。
“怎么？我看你很不服气啊？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今天话放在这里，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给我滚！！”
被张跃这么三番两次的辱骂，饶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秦枫是刚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
“张汪汪，我去你马德。”
“你说什么？”
张跃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知道这帮主播私下里给他取了个“张汪汪”的外号，说他喜欢拍老板的马屁，老板让他学狗叫他都不会拒绝，但是没有人敢当着他面这么叫他。
“我说你个狗一样的垃圾。”
张跃没想到一向骂不还口的秦枫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自己。
“秦枫！”
“别叫你爹，你爹不干了！”
说完秦枫直接摔门出了会议室，去员工柜将自己的东西给取了出来。
虽然工作没了，但是秦枫在喊出“不干了”的瞬间，感觉全身从内到外的舒坦，他早想这么骂张跃了，只是以前碍于工作只能忍气吞声。
辞职的过程不是太顺利。
丢了脸的张跃当然恨不得秦枫马上滚蛋，但是秦枫表示，自己上几个月被无故克扣的工资都必须发下来，还有这个月虽然还差一周，但是至少也应该发四分之三的工资，另外还有卖货的提成以及礼物的分成，一分都不能少。
人事部的人早就在张跃的示意下，表示这些钱都是按规定扣的。
秦枫冷笑一声，他好歹也是大学生。
公司的规章制度还能大过法律法规？
“你们要是不按合同发钱，那就劳动局见吧，反正我现在没工作，有的是时间跟你们耗着。而且MCN这个圈子并不大，回头我给你们好好宣传宣传，就看看还有几个主播能到你们这来！”
秦枫当然是跟公司耗不起的，但是话必须要这么说，否则自己应得的钱就没了。
最终，人事部还是妥协了。
协商下来秦枫拿到了一万多之前被各种原因克扣的工资和奖金。
然后他带上自己的个人用品，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老板来视察。
老板对秦枫有点印象，看他似乎是要往外走，手上还拿着一堆东西，不由得问道：“这是干什么去？”
“老板我不干了，感谢您之前的照顾。”想了相秦枫又说道：“老板您最好查查财务的账，当然要是您不在意这些，就当我没说。”
看着老板狐疑的目光，秦枫大步进了电梯。
他也是无意间发现财务部的半老徐娘跟张跃好像有点不清不楚的，而且有传闻说张跃在以前的公司，就是因为联合财务弄了钱，但是因为没有被抓到实际证据，这才能顺利脱身，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么好运。
……
晚上8点。
往常这个点儿正是秦枫直播卖货的时间，卖了半年多的体育用品，秦枫虽然没挣到太多的钱，但是身体却是一天天的变好了。
没办法，卖货总要进行演示，一晚上六小时的演示下来，哪怕他是歇歇停停的来，那运动量也是不小的。
现在的秦枫真可谓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虽然辞职后，秦枫不大可能再去卖体育用品了，但是健身这个他还是决定保留了下来。
当然，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是，身体好就能少生病，少生病就能少吃药，少吃药就能省钱。
前边说秦枫赶上了一波直播的红利，但他当时只是一个特别小的小主播，跟人家头部的KOL是没办法比的，再加上半年前他外婆住院费用，所以他到现在也就只有两万多的存款。
要说直播这一行给秦枫带来的最大收益其实还不是钱，而是各种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里有粉丝也有其它主播。
平时秦枫不直播的时候也会去看看其它主播，学习一下人家的带货经验，还有人家都发些什么视频来吸引粉丝。
秦枫有好几次都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单干，之前没有选择单干的主要原因是觉得风险比较高，自己的那点本钱真不够折腾多久的。
但如今想想，单干就算失败了，也不过就是从头再来，他还年轻怕什么失败呢？
年轻就是本钱！
不经意间，秦枫看到了那个被他放在桌上的圆形石头。
石头的裂缝里，绿色的痕迹尤为明显，秦枫不禁在想这石头到底是怎么出现在他家的。
猛然间，秦枫想到他在梦里闻到了森林独有的树木清香的味道，以及摔的生疼的后背。
按理说在梦里是不会有嗅觉的。
难道那不是梦？
如果不是梦，那我怎么才能过去呢？
下一刻，异变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