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搭伴读书网 > 美文同人 > 大明文魁

大明文魁

佚名 著

美文同人连载

紫禁城前九重门,百官簪缨南阙来。帽插宫花朝天颜,金殿传胪名声传。十里御街打马过,人称大明状元郎。这是一个现代人在明朝好好读书,天天向上的故事,已有两本两百万字作品完本,人品保证!书友群:大家来聊聊天,提提意见。...

主角:   更新:2023-08-08 06:44: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的美文同人小说《大明文魁》,由网络作家“佚名”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紫禁城前九重门,百官簪缨南阙来。帽插宫花朝天颜,金殿传胪名声传。十里御街打马过,人称大明状元郎。这是一个现代人在明朝好好读书,天天向上的故事,已有两本两百万字作品完本,人品保证!书友群:大家来聊聊天,提提意见。...

《大明文魁》精彩片段


闽水上江水击荡,十里江面尽是浑黄。
枯枝残叶顺江而下。
台风肆掠,闽水泛滥,上游水淹百里。闽水下游桥毁房淹,住在江水堤坝外的百姓苦不堪言。
台风方过,天已放晴,毒辣辣日头一晒,刚过了洪水的地方,又热又臭。
暑气上涌,这还未到了大热的时节。
侯官县方乐里,旁枕着闽江,堤坝之外是洪水未退,堤坝之内,则是内涝后的狼藉。
洪水方才退了大半,房梁上水淹的痕迹犹在,锅瓦瓢盆浮在似粪池水一般的污水中,从家家户户的门面前飘过。街面两边的大人小孩,拿着长长的竹竿,在二楼窗台旁不断击打水面,希望能捞一两个锅盆来。
方乐里一间普通的屋内,类似于疍民所居的提脚屋,上下两层,下层潮湿炎热,又容易过大水,春天易霉,夏天易涝,只有上层才能住人,下层只作粪厕,灶前之用。
但是下层这里却住着一户人家,一名男孩正闭目在藤床上,昏迷不醒。
屋子里露出洪水刚退不久痕迹,一片狼藉,并充斥着发霉腐败的味道,但他却依旧窝在这里。
脑门陡然轰轰作响,这床上的少年,脸上露出了挣扎之色。
“不,这不是我的身子,不属于我的记忆。”
“我不是林延潮,我不是。”
“我要回去。”
呼一口长气吐出,这少年只觉得头痛欲裂,微微眯起眼睛,耳旁低声私语一直不断。
隐约一个老头用手切着自己手腕,开口道:“这病难了,这么几帖药下去,照道理就算不断了根,也该有好转了,可是这起色却不多。依老夫看再这样下去风邪就该转成肺痨了。”
“大夫,求求你,你救救他吧。你不是妙手回春吗?”
“别这么说,药医不死人……算了,看在多年街坊上,你家还有多少钱?……什么没钱?老夫束手无策了!”
“庸医,你的医德在哪里?“
………………
骂得好,床上的少年想要动嘴,但却一丝一毫的力气也提不起来。
看来是真的穿越了,阅读着另一个人的记忆,他生前的一幕幕在自己眼前展开。
思绪纷杂,他只觉得眼皮一黑,当下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他被隔壁的声音惊醒。
“大娘,我想向你借点钱去隔壁村找张大夫来看。”
“许大夫一贯是名闻乡里,药到病除,他当初可是买着爹的面子,我又恳请半日好容易才将他请来的,他的药怎么会不济事?”
少年心底想到,原来之前的庸医,是你请来的。
“大娘,这许大夫看得潮哥一点起色也没有,又只知收钱,我已将他赶走了。张大夫医术高明,隔壁家三婶的儿子,当年被蛇咬伤,就是他救的,眼下只有他能救潮哥。不仅仅是药钱,还有潮哥的束脩,节仪欠了社学里大半年还没有给。但眼下也不顾的其他了,大娘先救下潮哥再说,这个月我的草席打好了,就拿钱还你了。”
“救人如救火,一刻也等不得,我是知道这道理的,但是你看看家里刚刚过了水,这里是好大一个窟窿要堵,我手上的钱也是恨不得掰开来花,这哪里还有余钱呢?当年潮哥的爹妈,不是给你留了一笔钱,当嫁妆吗?我记得有支镏金凤钗不错,我拿到镇里当铺去抵,也能换得二两银子,给潮囝救命。”
“不要给。“少年嘴巴想动,却动不了,这个大娘,明显是要这镏金凤钗,想要乘人之危。
但听见一个声音道:“大娘,这镏金凤钗是潮哥她娘当年给我最后一件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如果大娘不肯帮忙,我只有向潮哥的伯伯和爷爷去借。”
“你这哪里话,你是觉得我办事不公吗?“
对方没有答话,大娘大概是觉得慑住了对方,开口道:“浅浅啊,你借他们的,不就是借我的,这是当家钱啊,给了你全家都喝西北风了,我那当家的,前阵刚欠一屁股债,差点连我都当了,延寿又在读书,我是日愁夜愁,再说说我吧,操持这么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哪里都是钱窟窿啊。”
好个一软一硬的手段,少年心底已将这家庭妇女的形象勾勒得差不多了。
“说到底,还不是钱,你若是肯将镏金凤钗给我,我向当铺多换得钱来,你也可以治病,难道你真不顾得潮囝的身子。“
“大娘,你莫要得寸进尺,这镏金凤钗,当时潮哥她奶奶打得十两银子,就算是九出十三归,也不能只当得两两银子。“
“你这么说是信不过我了,你看看这闽水洪水一起,满城饿殍,人家卖儿卖女都抵不了两三两银子,你一个凤钗还比人命值钱了?爱当不当。“
“不要当!“
“不要当!“
床上的少年想要怒吼,却发不出声音,于是他用尽全力,将身旁的药碗一推,就听的哐当一声。
一个女子扑倒床头,惊喜交加地道:“潮哥,潮哥,你醒来了?“
淡淡的女子幽香扑进鼻头,床上的少年看去,但视线却是模糊不清。
他神情激动下,竟然又是不争气地晕了过去。
这一次他不知昏睡了多久,第三度醒来。
眼前昏暗的油灯摇曳不停,一个少女伏在自己床边,整个房间里透着一股令人浑身不舒服的霉味。
“看来真是穿越了。“
少年抬起手,他闭上眼睛,身体前一任主人的记忆还算是清晰,在睡梦里仿佛如过电影般在自己脑里回放了一遍。
身体的主人名叫林延潮,是一个读了两年蒙学,连三字经都背不清楚,兼又父母双亡的苦逼学童。他寄身之地,是福州府永乐里的祖屋。
祖屋里住着林家七口。
林延潮的爷爷林高著乃是急递铺的铺司,常驻铺舍内,很少回家。其膝下三子,长子已是娶妻,且育有一子,无所事事,次子就是林延潮的父亲,数年前在倭乱中遇寇遭难,三子则在家务农。
林延潮自幼父母双亡,但幸亏之前父亲替他找了一个童养媳,养在家里。故而林延潮与童养媳林浅浅一并相依为命。
平日里爷爷不在,就是林家长媳管事,她自持长房,将家里钱财一人独揽,为人刻薄吝啬,林延潮从她手里得不到丝毫接济,只能靠林浅浅打草席来维持自己生活,读书进学。
但不巧的是,林延潮一日为了救人,自己反而差点送了小命。林延潮回到家里,生了一场大病,药石难治。林浅浅将林延潮父母留下的钱,都拿去给林延潮治病,治到最后一文不剩,才有了之前那一幕,林浅浅恳求伯母。
烛火轻爆,啪地一声,将林延潮从记忆里拉回,但见伏在床头的女子眼中泪花闪闪,显然喜不自胜。
她双手合十念叨道:“多谢天妃娘娘,多谢天妃娘娘,你把潮哥还给我了,浅浅一生当牛做马也报答不尽。”
小姑娘泪光盈盈,有种分外的柔弱,林延潮连忙安慰道:“浅浅别哭,别哭。”
“嗯。”林浅浅点点头,但仍是抽噎个不停。
林延潮见林浅浅发鬓散乱的不由有几分爱怜,发辫梳成两个圆环就这么可爱的竖着,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眸如水般,眼角旁还垂着泪花。
罪孽啊,罪孽啊。
林延潮已是弄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又怎么忍心让这样一个美丽可爱的姑娘陪着你受苦呢?
林延潮不由叹了口气道:“浅浅,我的病恐怕是好不了了,我怕拖累你,你这么年轻,别在我身边,找个好人家收留了吧。反正你也没过门。”
“你掐我干什么?我病还没……”林延潮话说了一半,看见林浅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小姑娘义正严词地道:“我在天妃宫那跪了一夜,天妃娘娘说你会平安无事的,你不准给我提到什么病不能好了。就算你有事,我也是你们林家未过门的媳妇,要不要改嫁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说。”
“还有我答允过你爹娘,要照顾好你的,你也要照顾我,你敢丢下我,留下我一个人,就是不孝,听懂了没有?”
林延潮看着对方,心想开始还以为这未过门的媳妇,是个温顺可人,易推到的小萝莉,没料到这么彪悍。不是说古代的女人,都是三从四德的吗?
房门吱呦一声打开。
林延潮抬起头见一个身材臃肿,颧骨很高的女人走了进来。
“哎呦,潮囝醒了。大娘还为你担心半天呢?”
林延潮想起,这就是自己昏迷时与林浅浅吵架的女人。他身子还未好,不愿意说话,更不愿与这女人敷衍。
“大娘,潮哥的病好了,那镏金凤钗,我决定不当了。”林浅浅开口道。
“不当就不当,那也是你们自己的,大家都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是一家人,说得好像我在迫你似的。”大娘笑了笑道,“说起来,你家潮囝那些钱,论起来还真不是事,不是我不帮你,欠个几个月算得什么,你三叔前阵子还说了,眼下光景不好,索性让潮囝不要读书了,回家来帮忙他,还能省一笔束脩钱,浅浅你也不用如此以后这般辛苦了。”
“不可以,我答允过潮哥他爹他娘,说要让他读书的……”
“潮囝,不是我看不起你,你不是读书的材料,这还去什么社学,我家的延寿比你大一岁四书都读全了,先生说他明年就能去考县试了。”说到最后,那大娘口中透出一丝骄傲。
“大娘,你不能这样奚落我家潮哥。”林浅浅和一头小母虎一般护在林延潮的面前。
“浅浅,我可是为了你好,人家儿子读书,将来可以得功名,你家的潮囝,那把钱丢水里,连声水响都听不到,何必花这冤枉钱呢?”
“大娘,那为什么延寿可以在本村社学求学?潮哥却要走十几里路去洪塘社学求学?为什么延寿的塾师是廪生,而潮哥的塾师只是童生?还不是因为洪塘社学的束脩便宜,而眼下你连这点钱也推三阻四的,你以为我不知你的想法,你要将潮哥那一份束脩吞没了。”
林浅浅站起身来据理力争,丝毫也不怕这体积大过自己一倍的大娘。
大娘似不愿与倔强浅浅争执,直接林延潮道:“你躲在媳妇后面都不说话吗?我家的延寿读书比你强,为何不能请个高明的先生,你要是个男人病好了,就别让浅浅养着,回家帮忙。”
林延潮大怒,瞪了大娘一眼。林延潮知道以往自己性格比较懦弱,故而大娘不敢惹林浅浅,专挑自己的事,但她却不知这林延潮已不是当初林延潮了。
怒气上涌后,林延潮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淡淡地道:“我林延潮的事,是我的事,你不用管,你也没资格管!你不满意,我和浅浅与你分家就是。”
说到这里,林延潮向林浅浅道:“浅浅,我爹虽不在了,但也是二房,我记得当年我爹中了秀才,族里分了十亩蒸尝田给我们家,若是分家该归我吧。”
大娘听了脸青一阵,白一阵当下道:“你竟鼓捣着要分家,你以为可以威胁了我吗?谁说一定不要让你去读书了,你自个要将钱往水里丢,就自己去,我管不着,反正也是你们老林家的钱。”
最后一句,任谁都看出伯母色厉内荏,说完后就急匆匆地走了。
林延潮见占了上风,当下道:“浅浅,似这等尖酸刻薄的小人,你若弱一分,她便强一分,你若强一分,她便弱一分,不可退让一步。大不了我们分家过。”
林浅浅听了道:“我们分不了家?”
林延潮自信地笑着道:“怕什么,分家之事,请乡里宗老共决即可,她要想一手遮天没那么容易,若是不行,我就捅到官府上去,总之将事情闹大了,看她还有什么面目立于乡里。
林延潮上一世时,哪里有这么挨打不还手。自己也不是愚昧的古人,见官怕个半死,只要将事情曝光,诉求于司法,自己还怕这大娘作什么。
哪知林延潮刚说话,林浅浅就道:“潮哥,你不知道朝廷早有律法,凡祖父母,父母健在,而子孙别立户籍,分异财产者,杖一百。大娘不知道,也就算了,你不是读书人,怎么也是不知?”
林延潮听了一愣心想,果真是法盲害死人啊,自己看了小说多了,以为可以牛哄哄恐吓一下大娘的,没料到竟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浅浅板起手指头,一点不给林延潮留颜面地道:“不仅如此,你也别指望官府替你声张,申明亭上告示说,民间户婚田土斗殴相争一切小事﹐不许辄便告官﹐务要经由本管里甲老人理断。不经由里老理断的﹐不问虚实﹐先将告状人杖断六十﹐仍然发回里老去评理。”
听林浅浅这么说,林延潮才知道自己真是以现代人思维想当然了,这个时代政治追求是隶不下乡,民不见官府。县官老爷很忙的,哪里有空为了几亩田争来争去的分神,就算有这个空,一县父母官,也是你这没有功名的人随便可以见得的?
“最后大娘他娘家就是本乡里老,强行分家肯定会偏颇,所以闹分家我们一点胜算也没有。”
真是帅不过五秒,林延潮是全盘失算,当下无语。
“浅浅,这分家的事,你就当我从来没有讲过。我们说点别的。浅浅,这家里只有一张床,你睡哪?”


大明万历元年一个普通早晨。
醒来之后,林延潮已觉得得精神好了很多,身上的痛苦少了许多。他毕竟只有十二岁,一旦病去,恢复活力比谁都快,不似那些沉疴重病的大人。天刚蒙蒙亮,凌厉的江风,将破着的窗户纸打着哗哗直响。吹进屋子的风,将里面的霉味驱淡了一些。
身在病中的林延潮知道自己不能受风,于是披上衣服,伸展了手脚,缓缓将脚挪至床下,脚尖点地,穿上鞋子。小巷对面的屋檐几乎垂到了屋前,屋子里的采光很差,林延潮凭着微弱的光线,摸着了桌子边沿。尽管这是最简单的动作,却耗费了自己太多了力气。
看了几乎家徒四壁的屋子,林延潮不由想对自己说,自己不能生活屈服,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生活要重新开始,这一切都要重来。但是吐到了嘴边,林延潮自己却念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念完之后,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白话自动转古文?
自己在哪里读过这句呢?随即一个记忆涌上,大学第二章,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这句话以前林延潮学过,当然是在社学里,不过当时他看了一遍就忘了,而自己重读他的记忆下,比他自己看过得还要清晰。
“太好了。”林延潮不由抚掌,当下他想找几本书来读。
楼顶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然后就是痰盂还是尿盆移动的声音,想必是大娘睡到日上三竿,也是起床了。与这样的人同住在一个屋檐,实在是难受,必须想办法改变自己现在的处境。
林延潮扶着墙勉强走了几步,狭小的房间一目了然。书橱就在西墙角落一边。说是书橱也很勉强,就是一个杨木架子搭在墙上,上面孤零零的放着几本书。
林延潮随意取了书来,扫了一眼封面是谢枋得版的《千家诗》来,将书页一翻,一股书霉味充斥了整个房间。我的天,还是黑口黄竹纸的老书,这恐怕是正德年间的旧书了吧,放在现代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而眼下书上好几个处都给霉黑了,黏在一起,怎么读?
林延潮只能放下千家诗这本书,搁到窗边晒晒。
随即林延潮又从书橱上取了一本《大学衍义》来。大学衍义是阐发《大学》经义,算是四书五经里《大学》的补充课本。书页鱼尾上写着林定二字,这是林延潮先父的名字。林延潮之父中过秀才,若非亡于倭乱,今天林延潮在林家中处境也不会这么惨。
林延潮打开书来,这本《大学衍义》白口白棉纸,乃是嘉靖四十六年的藩刻本。藩刻本即是明朝皇家藩府所刻之书,在当时藩刻本校勘精审、纸墨讲究、刻印精良,几乎比得上南北国子监刻本,至于比民间家刻、坊刻之书更是要强了不少。而且书上还有加圈断句,十分适合林延潮看的。林延潮将全书通读一遍,每遇到内容不解,就结合上一世和这一世记忆,两下一对比,即可迎刃而解。
林延潮尝试默背了一下,诵读两三遍就将《大学衍义》第一卷给背了下来。
“没想到,重生之后,我竟成了背书的天才!”
林延潮不由精神一震,想了下猜出了大概,一般来说每个人儿时的孩童时记忆力是最好,比如学语言什么的,都是这时候最佳。不过孩童的理解力就颇差了。而对于成人来说,理解力很强,但是记忆力就弱于孩童时候了。而背书是要靠理解后记忆的,林延潮处于十二岁孩童的年纪,偏偏理解力又是三十岁成人的,所以背起书来特别快。
“看我将来踏足科举之路,还是很有前途的。”林延潮不由这么想。
林延潮扫了一眼,家里书橱上的二十几本藏书,这就是有个秀才父亲的好处。虽是他不在了,但是他生前读过的书都留下了。否则换做普通人家,就算天资聪颖,又去哪里读书呢?
林延潮读书成果不错,沾沾自喜了一阵,随即取了笔来练字,但待一篇写完后,发觉字歪歪扭扭的,全无架子。林延潮顿时无语,自己上一世时就没有毛笔功底,这一世看来练字需下一番功夫啊。林延潮正看着自己毛笔字时,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
但见林浅浅给林延潮端上一碗蛋花粥来。淡淡蛋花葱香的味道传来。
“咦,你怎么有钱买蛋?莫非是大娘匀的?”
林浅浅白了林延潮一眼道:“怎么可能,大娘是那种鼻屎当盐巴吃的人。是隔壁堂三婶听说你身子好了,偷偷塞给我一个鸡蛋,给你补补身子。”
林延潮这才恍然,同时也哼了一声道:“我才想的以大娘吝啬性子,绝不会拿出鸡蛋,在这时候给我补身子。有血缘之亲的一家人,倒不如一个邻居对我关心,替我好好谢谢三婶。”
“我早替你谢过三婶,快把你的书收一收,别身子一好,就读书,先吃饭了。”
林延潮闻到蛋花的香味,早就食指大动,拿起粥大口大口地喝起。林浅浅看着自己喝粥的样子,很高兴,从灶前端来一碗清汤见底的白粥,放在林延潮的一旁。
然后林浅浅又到房间角落牌位的前,双手合十拜了拜念道:“爹,娘,潮哥的身体已经大好了,浅浅很高兴,但求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潮哥能够出人头地。”
听着小姑娘稚气的话,林延潮有点感动道:“浅浅,出人头地,不是那么容易的,你看我们家徒四壁的,眼下日子都过不好,你应该求爹娘让我们先吃饱饭不是。”
“那不行,潮哥你不能这么没志气。你一定要努力用功,考上秀才,光大我们林家的门楣,将来好风风光光的娶我过门。”林浅浅叉着腰道。
“秀才啊,”林延潮故意逗林浅浅道,“这可不容易啊,浅浅,要是我没考上呢?”
“哼,你什么考上,我就什么时候嫁你。所以你要上进,懂了吗?”林浅浅认真地说道。
“那我一直考不上呢?”听林延潮这么说,林浅浅重重一跺足,生气不说话了。林延潮笑了笑,扒着口里的蛋花粥。吃完蛋花粥后,林延潮只觉得一股疲意涌上。林浅浅就扶着林延潮上床睡了。
睡了好长一阵,窗外天已是暗了,林延潮睁开眼睛,但见房间内昏暗的灯火犹自闪动。但见林浅浅独自一人在那,身旁堆着满地灯芯草。她对着微弱的灯火编织着草席,一旁还堆放着未编完的席子。
林延潮记得自己以前,就劝过浅浅好几次,她老是不肯。她打草席换来的钱,最后都换成了自己的学费。林延潮躺在床上,看着房顶正在吐丝编网的蜘蛛,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在林浅浅的细心照料下,林延潮的身子渐渐好了。家里人平日多不在,大娘更是少来看他们,林延潮,林浅浅二人算是相依为命的局面。
这十几日来,林延潮也没有清闲着,一面养着身体,一面将父亲的十几本藏书都读了一遍。
这些藏书虽无关于四书五经,但都是一些名家典籍,或者浅显的发蒙书籍,林延潮几乎是以一天一本的速度,将这十几本书都背了下来,并烂熟于胸。林延潮心知他这样的读书速度,无论放到现代还是古代,恐怕都要被人称一声神童。
不仅读书,林延潮病好以后,也开始四处走走。
从家门口,向东一百步,就是土夯的堤坝,那是江边空气更新鲜。一路上碰到熟悉的乡里,林延潮都要试图将面前的人,到记忆中的名字对上号,也试着学着如古人的礼仪般打着招呼。
走上堤坝放眼望去,整个村子一览眼底,鳞次栉比的小屋依堤坝建着。
黑瓦屋檐前,人人都在忙碌,乡人耕田,渔人打渔,歇息在家里的老幼,也不得清闲,男人们打藤床,女人们打草席,小孩子编草笠,草袋,堤坝外疍家的女人小孩,拿着针椎,麻线打渔网。
闽地交通闭塞,地不通商贾之利。乡里的土地硗确,所产不丰,百姓们往往终岁勤动,但是所得仅足自食。即便如此,附近的田土却耕耨殆尽,很少见得有闲田的。
洪山村也是折射着当时闽中百姓的生活状况。林延潮想起刚背的地方志上谈到闽中风土,百姓产惧薄以勤羡,用喜啬以实华。大意也就是生活贫苦,所以百姓都辛勤劳动,百姓们宁可平日所吃所用节俭一些,也不攀比,过华而不实的生活。
就算是官绅家子弟,很少有大手大脚花钱的纨绔子弟。官宦人家犹自如此,普通百姓们对于钱财之事更是十分计较,邻里亲戚因为田讼分家之事,闹得失和的事情常有发生。
地方志又在这加了一笔,亩直寝贵,故多田讼。
江边的空气实在清新,大大有助于自己的身体,林延潮坐了一会,思维也渐渐通顺,分家争产并非是上策,就算争来也不够自己和浅浅后面生活的。有句话不是说,儿孙不羡爷娘田,好女不图嫁时衣。与其将精力放在与大娘分家产上,倒不如想如何出人头地才是。
你当是宝贝,我却不放在眼底,大娘这辈子连村口都没走出过,只懂盯着林家的一亩三分地,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宽广,哪里有半点见识可言。
不与你计较,大家天高海阔各走一边。



天色渐晚,马上就要到了做晚饭的时候了。
在堤坝上徘徊了一阵,林延潮决定回家读书,走到门前,正见得穿着蓝衫,身材臃肿的大娘撑着腰,站在门口剔牙。对方见到林延潮,眯着眼道:“潮囝回来了。”
“大娘!”林延潮淡淡地道。
“最近礼数真是周全,进去吧。”说着大娘皮笑肉不笑的侧开身子。
林延潮得知自己打算分家的意图不可能后,也是打算安下心来,和大娘和平共处。以后只要对方不惹到自己头上,自己也不招惹她,否则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她不为难自己,也是要为难浅浅。
待林延潮走过去后,伯母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过了大门,走到天井里,但见林浅浅弯着身子,聚精会神地正坐在饭桌边上编制草席。
“浅浅!”
林浅浅抬起头看见林延潮,笑着道:“潮哥,回来了,要吃什么?等我编完这草席好嘛?”
正说话间,脚步声传来,一名中年男子提着锄头,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他一面走与一旁大娘说话:“潮囝回家了?正好把那事和他说说。”
“不耽误这一时半会的功夫,晚上说也是一样,误了地里的功夫怎么办?”大娘埋怨道。
“耽误不了。“
林延潮见了对方,道了一声三叔。
林家男丁里,林延潮的爷爷吃公家饭的,除了朔望日外,难得回家,大伯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平日家里见得只有三叔。当年林延潮之父考上秀才,族里给了十亩蒸尝田,就是由三叔打理着。
三叔为人看得老实巴交的,凡事不出头,但碰上钱财计较的事,整个人就精明起来了。
“潮囝身子都大好了吧!”
“谢三叔关心,好差不多了。”
“既是好差不多了,三叔和你商量个事,眼下地里马上要秋忙了,家里短个人手,你回家帮个忙。“
“为什么?“林延潮看了一眼,站在三叔旁的大娘,恍然大悟,原来这一次你拉了三叔,来当你的帮手。
看着大娘胸有成竹的样子,林延潮知道对方必然已是向娘家问了清楚,自己若再拿分家的话来压她,只能自取其辱。
“家里的情况不好,三叔想你先放一放,来家里帮忙,等将来家里光景好了再读书,年内你就不要去社学了,怎么样?“三叔开口商量道。
“三叔,你这是听了大娘的意思吧!“林浅浅直言道。
三叔尴尬的笑了笑,默认此事,显然被林浅浅被说中了。
大娘一听将手一摊道:“这哪里话,三叔和你大伯都是这么决定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半点主意。“
“我用编草席的钱,供潮囝读书,这又碍着你们了吗?眼下不是地里忙了,潮哥不读书可以,可是你家延寿也得下地帮忙。“每次这时候,林浅浅都会像一心替他男人打算的小媳妇般,替林延潮据理力争。
与大娘对垒,丝毫没有小姑娘的胆怯。当然林延潮知道林浅浅这不怕事的性格,也是逼出来的。
伯母与三叔对看了一眼,伯母冷笑一声道:“浅浅,也不着急,咱们等今晚爷爷回来,再说也是。“
伯母说完就上楼了。
林延潮看到林浅浅脸上抹过一丝坚决之色。林延潮道:“浅浅。。。“
林浅浅看向林延潮,垂下头去道:“潮哥,大娘这么说了,定然是有把握了。”
林延潮心想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自己要避开这纷争,但是没有料到自己的大娘却是步步紧逼,为了省下钱,真不让自己读书,可是自己刚刚发现自己有当个神童的才华,难道真不读书一辈子种田?
林延潮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别担心,咱过自己的日子。”
林浅浅抬起头看向林延潮,用力点点头道:“潮哥有你支持我,我就有底气了,今晚爷爷就仓里回来,我就同他说这事,爷爷平素严厉,但不是不讲理的,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林延潮见林浅浅这样,当下笑了笑道:“好的,我要吃你作的红糟蚬。”
“那容易啊,你在家等着我,我再给你切条肉回来。”说完林浅浅脱下做工的围裙,当下走出了门去。
这林村不过几十户人家,除了每月十五的大集外,村民都是自给自足。不说屠户,村里连个食肆都没有,要吃肉都现杀,林延潮不知林浅浅去哪里买肉。
林延潮看见林浅浅匆匆出门的样子,又看了一眼楼上,目光微寒。
不久林浅浅已是返回家里,她手里端着好几样菜,还有一条新切下的肉条。
林浅浅提起肉条对林延潮笑着道:“你看我带回来什么了?“
林延潮奇道:“浅浅,你哪里买的肉?“
林浅浅道:“你忘了我给张叔家打了十张草席,想起武叔家昨日杀了一头猪作祭,肯定有肉剩下。这大热天的,肉若不腌就会坏掉,比平日便宜了许多。“
说完林浅浅喜滋滋地走到灶前。林延潮心知,林浅浅买来好菜好肉是为了讨好自己爷爷和自己家里人。为了能让自己继续读书,作一点微不足道的努力。
想到这里,林延潮不由感动,你何德何能能有个这么好的姑娘全心全意对待。
林延潮上前道:“浅浅,我来给你打下手。“
“厨房哪里进得,君子远庖厨!”林浅浅开口道。
林延潮道:“我哪里算得什么君子了”说着不容拒绝地拿起了泡在水里的菜叶,开始摘菜。
林浅浅见自己实在要帮忙,只能道:“你别摘菜了,把蚬子洗净了,再烫烫。”
林浅浅买来的蚬子,早养在小盆吐沙,林延潮将蚬子捞起洗了一遍,然后沥干,接着去舀热水来烫。这热水不必再烧,厨房的两鼎之间,早已埋一水缸煮饭时吸纳火温余热,现在已是滚烫。林延潮直接将沥干蚬子放入滚水中烫,等到蚬子两片壳稍稍张开,就将蚬子从热水里捞起,再加以一点酒糟,就是一道美味。
忙至夕阳西下。
外面有人道:“铺司老爷今日回家了。”
“平哥儿前几日想托你捎个物件,给嘉崇里的张爷,办到了,有劳了,哈哈,多谢,多谢。”
一个咳嗽的声音在外响起,林延潮知道爷爷回来了。
林延潮的爷爷林高著,在急递铺当差,虽常被乡人奉承一声铺司老爷,不过却比不上衙门三班六房吏役握有实权。急递铺也就是和驿站一般,充其量放在今日也只是事业单位。
饭菜这时候已是差不多,林浅浅迎到门前,乖巧地给爷爷除衣道:“爷爷,今日我买了肉,饭马上就好。“
“又不是逢年过节,吃什么肉?”
林高著脸一沉,他曾为抚院麾下机兵,有一股武人的杀伐果断。
以往林高著板下脸,三个儿子气都不敢出。林浅浅却没有害怕道:“爷爷,是我自己打草席换来的钱,今晚你和大伯难得回家,想做点好吃的。“
“留着一半肉,明天再吃。“
“是。“
林高著又看向林延潮道:“身子好了?”
“是,爷爷。”听得对方言语里的关切,林延潮答允一声。
林延潮正要与爷爷说话,这时候大娘也从楼上下来,恰到好处地打断了。
大娘未语先笑地道:“我正候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呢?瞧,这是我托我大哥,从城里带来的上好烟丝。”说着大娘给林高著递上了水烟。
看着大娘向爷爷献殷勤的样子。林延潮倒是有几分佩服大娘的手段了,在家里林高著平日跋扈如大娘也是畏他三分。若非林高著住在铺司,每月只回来两日,林延潮二人平日也不会受大娘欺辱了。
屋里就林延潮,林浅浅二人端着菜,一盘盘上桌。
“爷爷,可以吃饭了。”林浅浅向爷爷说道。
爷爷眉头一皱道:“你大伯怎么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再吃。”
林延潮心知自己爷爷最宠自己大伯。大伯毕竟是林家长男。等了一会,门外才响起脚步声,林延潮看去,一个男子拿着一蒲扇,斜着衫子也不扣,大大咧咧地走回来。
爷爷放下水烟问道:“又去哪里耍了?”
大伯笑了笑道:“去村口大舅哥那试试手气,折了点钱。”
林延潮爷爷正要骂,大娘连忙劝道:“算了,算了,大舅哥也不是外人,左手的借给右手的。”
但爷爷却继续数落大伯道:“整日游手好闲的,也没有一个定处。”
大伯不敢还嘴道:“爹教训的事。”事实上大伯平日也并非无业,是在衙门里给班头作帮闲,平日帮人跑腿,打探消息,得些官差里指缝流出的点洒扫钱。
以往在常在乡邻面前吹嘘,见过衙门哪个房哪个房官爷,哪个村的相公老爷,弄得手眼通天一般,但却不时还问家里要钱,有如何风光众人心底也就雪亮了。
当然大伯在父亲面前不敢吹嘘,而林高著以往曾一直想让长子入急递铺,子承父业,吃安稳饭,但大伯不肯受约束,不愿意去。林浅浅数度想开口和林高著说大娘要林延潮退学的事,但都被大娘借话打断。
一桌子坐得满满当当的。桌上的菜还算十分不错,一盘豆芽菜,一盘酒糟蚬,一盘蛤蜊汤,最要紧的就是一碗流着油的红烧肉。
众人看着红烧肉都是留口水,爷爷还没动手,大娘一口气就夹了五六块的红烧肉,放在自己儿子,也就是林延潮堂兄的碗里。这仿佛是天经地义一般,家里谁都没有异议。
红烧肉本不过十几块,每人两块都不够,堂兄一下占了这么多,剩下的人一人一块都不够了。林浅浅见了露出心疼的神色。红烧肉就那么多,众人一人夹一筷子就没有了。
一块肉还没有吃完,大娘给三叔使了眼色。三叔开口道:“爹,地里的稻子马上就要黄了,家里少个人,正好潮囝也回家了,就让他来帮我吧。”
爷爷问道:“潮囝,你书读怎么样了?”
林延潮道:“爷爷……”林延潮刚开口,大娘就打断道:“还能有什么长进,这几日都病在那呢,能读到千字文就不容易了。”
“才念千字文,我四书都是读完了。”林延寿一边吃着红烧肉,一边得意洋洋地说道。
“就知道你最有出息。“听林延寿这么说,大婶的脸上洋溢出自豪的笑容。
“我的小祖宗,知道你读书用功,来,吃口菜。”大伯笑容可掬地给儿子夹菜。
可林延寿却摇头晃脑地道:“不吃,我要吃红烧肉,!”
“瞧你这嘴巴刁的。”
“不行,不行,我要吃红烧肉,红烧肉!”说着林延寿当场撒泼起来。
大伯无可奈何当下道:“下次我从城里回来,给你带点安泰楼的荔枝肉。”
“哦,哦,有荔枝肉吃了,有荔枝肉吃了。”林延寿手舞足蹈起来。
“手里有几个钱,这么花?”爷爷斥了大伯一句。
大伯唯唯诺诺地道:“爹,教训的事。”
爷爷这时候放下筷子,看向林延潮道,“潮囝,家里说,让你明日下地帮三叔你看如何?”
爷爷,三叔这一起头,当下关于林延潮是否继续读书的争议,在家庭饭桌上展开。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