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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地狱千金猫大人

默陈之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腹黑痴情猫猫女x情感冷漠猫控男他和牛头马面一起铲除邪教、与黑白无常一起查缉真凶,也和……阎王、判官一起剪窗花吃年夜饭?!身为地狱猫的人间使者,一向对“活着”意志消沉的杨穆远才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满腔热血“下辈子家国安定,我娶你,我们相伴过一生。”“只要你能认出我,我就跟你走。””当然可以,你对我笑一个吧!只要再次见到你的笑容,我就能认出你。”“不是说好了只养我一只猫吗?”

主角:杨穆远,慕容可儿   更新:2022-12-21 12: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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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杨穆远,慕容可儿的其他类型小说《我的地狱千金猫大人》,由网络作家“默陈之”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腹黑痴情猫猫女x情感冷漠猫控男他和牛头马面一起铲除邪教、与黑白无常一起查缉真凶,也和……阎王、判官一起剪窗花吃年夜饭?!身为地狱猫的人间使者,一向对“活着”意志消沉的杨穆远才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满腔热血“下辈子家国安定,我娶你,我们相伴过一生。”“只要你能认出我,我就跟你走。””当然可以,你对我笑一个吧!只要再次见到你的笑容,我就能认出你。”“不是说好了只养我一只猫吗?”

《我的地狱千金猫大人》精彩片段

契子

地狱冥海,浓雾笼罩。

血红的无垠海面平静无波,其上两两相对伫立的巨大石像其形各异,似人非人、似在哭泣默哀又似上演着虚情假意,从这头无限延伸至那头。

杨穆远的亡魂身处孤舟泛影上,与那些巨大沉默物相比,渺小如蝼蚁。

白皙精致的脸庞毫无表情,水底下的万骨尸海对他毫无恫吓之力。

“下辈子家国安定,我娶你,我们相伴过一生。”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话语,扭曲了他的脸庞,连带着身形都踉跄了一下。

他赤足踩在枯败的甲板上,露出的脚腕白皙劲瘦,如天鹅颈一般修长,似乎不曾沾染尘埃,然而此刻却伤痕满布,其中一脚上还挂着断了炼的金属镣铐。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只要你能认出我,我就跟你走。”

杨穆远勾起嘴角,身上素白镶金边的男性旗袍暗红一片,子弹穿心而过的疼痛历历在目,浸染的血渍像是对他痴心妄想的无声嘲笑。

罢了,他心想。

不要再见了……

他站上船沿,径直向水里倒去,如果我的灵魂也在这片尸海中腐朽,就不用再遵守承诺、不用再见到你了。

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听见那个人的回答:”当然可以,你对我笑一个吧!只要再次见到你的笑容,我就能认出你。”

不是说好了只养我一只猫吗?

寒风呼啸,12月的阴冷天气即使太阳露脸也挡不住丝丝往骨头钻的寒意。

阳光灿烂的早晨,不少学生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漫不经心地打扫自己负责的区域,某些不务正业的同学拿着绑竹扫把当武器相互追逐、嬉笑怒骂。

与那些鲜明的青春脸孔成对比,图书馆侧边的阶梯坐着一位穿制服的男学生,修长的身影即便在长版羽绒服的包裹下依旧显得格外单薄。

冬天的树叶很少,杨穆远三两下便结束工作,收拾好的垃圾就放在台阶下,落叶的量只有垃圾袋的三分之一,他打算等明后天袋子满一些再一起拿到垃圾场丢。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手机上关于自杀的各种新闻标题:某地借高利贷男子将孩子扔下楼,自己也跳楼、某河惊见浮尸,警方调查认定为自杀、疑官司缠身加忧郁症,某网红住所轻生。

他一一点进去浏览,每一篇新闻下方都有一堆键盘侠的留言。

杨穆远放下手机望天,”所以就算自杀了,还是得被评头论足一番。”

他喃喃道,”就没有悄无声息消失的方法吗?”

正当他望着天空出神之际,几个人的脚步声朝他的方向靠近,杨穆远顺着声响转头,三个脸上明显写着不怀好意的学生,要挟着他们班的一位同学朝他的方向走来。

其中一人说道:”同学,扫完了就让一下。”

白鸿信拼命朝杨穆远做口型:救我!救我!

杨穆远只当没看见,从头到尾脸上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

前头的三人拐进图书馆后方的角落,而走在最后、留着莫西干头的学生则朝杨穆远的方向走去,他伸出手想搭杨穆远的肩,却被他先一步用放在手边的扫把给隔开。

杨穆远脸上不悦二字写得明明白白。

项子平一愣,眉头高高皱起像要发难,却在同伴的呼唤中丢下一句别多管闲事便走了。

图书馆后方与围墙之间种着一排大树,夏天树叶多蚊子也多,冬天则是又湿冷又阴暗,尤其是下过雨后的泥地,总得将鞋底裹上一圈泥才能证明自己有好好扫地。

杨穆远身为班长,这块没有人要的扫区自从升上高三,一直由他负责。

而此刻,离他几步之遥的距离,校园霸凌正在发生,拳打脚踢的声音伴随着咒骂和求饶不绝于耳,可他却好像聋了一般置若罔闻。

杨穆远摸着自己如常的心跳,听说这种症状叫情感冷漠,指对周围的人和事缺乏兴趣,态度冷淡。

殴打很快便结束了,即便这对受害者来说度秒如年。

杨穆远看了眼时间,早自习的铃声即将打响,他也该准备回教室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左手拿起扫把、右手刚打算拎起垃圾袋,一只凭空出现的脚抢先一步将垃圾袋给踢飞,落叶在翻滚中散落一地,垃圾袋则被寒风给吹到了更远的那头。

“哇!!不愧是足球队的黄金右脚,这球踢得又远又高啊!”

“老大一出脚就是不一样!”

两位跟班在后头拍着马屁。

“啊,原来这里有垃圾啊!我没看到哈!”项子平脸上挂着故意找茬的挑衅,他靠近杨穆远耳边,这次手如愿搭上他的肩,”得麻烦你再扫一次了。”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任何节外生枝对杨穆远来说都是找事,他不喜欢在老师严厉的目光中解释迟到原因,不喜欢在同学探究的目光中回座位。

他不喜欢受瞩目。

非常不、喜、欢。

他一把抓住项子平的手,一扭一带,直接来了个平地过肩摔。肉身扎扎实实摔到地上时,项子平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

他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杨穆远已经一脚踩上他的胸口。吃痛下项子平张大了嘴巴,呻吟未出,扫把的手柄已然插进嘴里。

再往里捅一点,感觉可以直接戳穿喉咙。

项子平被吓出一身冷汗。

寒风呼啸吹袭,凛冽的风直接在他脑门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可项子平不敢动,怕万一杨穆远手上的劲没拿捏好,自己的嗓子就废了。

站在旁边的两个跟班直接看傻了眼,这是怎么回事?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子干翻了他们老大?

众所周知,在校园里头,项子平一直是横行霸道、为所欲为的主。

他爸爸是新竹集团董事也同时是学校投资人,撒钱为自己儿子买特权这种事司空见惯,连校长见着他都得给几分颜面,哪里受过这种待遇?

也不知道这漂亮小子是不认得他们老大还是不畏强权,两人暗自思索。

杨穆远的目光转向他们,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脸,”我不喜欢做多余的事情。”

他的声音清冷,像一捧雪落在脑袋上。

跟班忙不迭地点头,”是、是。”

杨穆远的目光扫了满地落叶一眼,又转回项子平脸上,”该怎么做不用我说吧?”

项子平想发怒又不敢,急得呜呜呜应着。

杨穆远:”很好。”

杨穆远将人给放开,项子平立马转身趴在地上狂咳,他不甘的目光追随着对方大步离开的背影,”操!”

他气得捶地,不让你退学,我项子平三个字倒过来念!

白鸿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想回教室时,看见的就是杨穆远将人给掀翻的一幕,他攥紧了摀着肚子的手,心中满是忿忿不平。

明明他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救下我,为什么还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欺负?

优等生?班长?第一名?

呵,不过是个冷漠自私的孤儿。


午休时间,杨穆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吃午饭,前头白鸿信身边围着几位女同学,正全神贯注地听他描绘自己受到的欺辱。

“他们呈三角形堵住我所有去路,任凭我如何奋勇抵抗都无法从他们的魔爪中逃脱。”白鸿信手脚并用,描述得绘声绘影。

女同学们一阵惊呼:”然后呢?然后呢?”

“那个地方刚好是杨穆远的扫区,我大声朝他呼救,结果他却像耳聋似的,毫无反应!”

“怎么这样!”女同学惊讶中带着点心寒的气愤,”再怎么说大家都是同学……”

“就是、就是!”

几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没有刻意压低,一群一群聚在一起吃饭的同学全都留意着他们谈话的内容,眼神若有似无地往杨穆远身上飘。

白鸿信摆摆手,”他可能是怕万一打架,在老师心中好学生的形象就毁了吧!”

“毕竟他一直都是第一名嘛!还是模范生。”女同学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你们不知道我被揍得有多惨!”白鸿信特地脱下外套向同学展示手臂、后背跟腿部的伤痕,”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现在连吃饭嘴角都会痛!要是当时有人看在同学一场的面子上……”

杨穆远倏地起身,椅子与地板的摩擦发出尖锐的”吱──”声,白鸿信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全班同学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教室一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杨穆远不带感情的目光扫向白鸿信,”你最好闭嘴,否则我不保证你不会受到第二次殴打。”

白鸿信连忙将自己的嘴给捂住,杨穆远的本领他今早亲眼见识过,头一回见有人能让项子平吃瘪,他可不想当第二位脚下亡魂。

班上同学害怕受到波及,全都乖乖低下头吃饭,可轻松的气氛已经被杨穆远破坏殆尽。

大家眼观鼻、鼻观心,直到杨穆远拿起自己吃到一半的便当向外走后,同学们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众人不解,刚刚那股无形的压力是怎么回事?

吓得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白鸿信则是在人离开后连忙将挡嘴上的手给拿下来,自我唾弃,这条件反射的动作也太孬了吧!

“吓死我了!好可怕的眼神!”女学生摀着胸口,替自己顺气,”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班长露出那样的表情。”

长卷发女生捧着自己的脸,”霸气侧漏耶!怎么办,我好像恋爱了!”

旁边的女同学激动得抓住她的手,”对啊!我也觉得,好帅、好想被他骂!”

白鸿信鄙视的眼神投射到两位发表恋爱宣言的同学身上。

他不屑地想,耍什么帅,找个机会一定要让你出一次糗,看你还帅不帅得起来。

那边杨穆远拿着便当到外头凉亭继续吃,他本来想随手丢垃圾桶,但一来浪费粮食,二来浪费钱。

学校午餐再难吃,一天也是花了60元的餐费,尽管被刚才的动静闹得失了胃口,杨穆远还是一口一口将冷透了的便当给吃完。

下午的数学课是全班同学的补眠课,老师毫无起伏的音调堪比催眠神曲,学生阵亡了一大半,杨穆远转着笔,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发呆,却赫然看见一只巨大的猫从窗外经过,高度与窗户齐平,约有一层楼那么高。

杨穆远的笔掉在桌上。

刚刚那是什么?

猫吗?

他又定睛仔细看了看,窗外一片祥和的校园景象哪里有什么猫的身影?

应该是自己眼花了。

杨穆远收回视线观察周遭同学的反应,睡的睡、玩手机的玩手机,毫无参考价值。

也许是太累了,杨穆远为自己的幻觉找借口。

“你好,人类。”

杨穆远:?!

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慵懒的声音,杨穆远发现桌面上凭空出现的小猫。

白底虎斑猫,和刚刚看见的巨大猫咪相同花纹。

毫无由来,这只猫就是刚刚在窗外行走的那只,杨穆远十分确定。

它什么时候跳上桌面的?我怎么没看见?

杨穆远试探性地挥挥手想把猫咪赶下桌,却发现自己的手触碰不到对方。

猫的身影像是全息投影,半透明,看得见、摸不着。

隔壁玩游戏的同学被杨穆远不间断的小动作搞得有些莫名,抬头看了他一眼后,又收回视线。

很好,这下杨穆远确定了,只有他看得见这只猫。

索命鬼猫吗?好像过于可爱了一点。

猫歪着头看他,乌黑如黑水银的眼瞳好似带着笑意。

“我是地狱猫东方凌,以后你可唤我慕容大人。”

“地狱猫?是猫的品种吗?”杨穆远在心中问道。

他想试试否能靠此方法沟通,像猫咪的声音直接出现在自己脑海中一样。

“由于你资质优良、潜力无限、乐善好施、心系天下,所以我决定选择你担任我在人间的使者。”

慕容可儿在桌上信步而行,自顾自地说着话。

行不通,它没听到我的问题,杨穆远心想。

“只要在猫咪们有危难的时候出手相助,便能获得相对应的功德数,累积的功德越高,下辈子的生活就越平顺,如何?是不是很心动?”

小猫的步子迈得优雅从容,细长的尾巴勾起呈C字型,昂首挺胸,像小郡主首次出席阅兵典礼。

杨穆远托腮看着眼前的猫,却没再细听她的话。

因为他在思考──这猫是恶作剧的可能性有多高?

从拟真、立体、光影的面向来看,全息投影的技术毫无破绽,可这样一来出现在脑海中的声音怎么解释?

“杨穆远,上来做这一道题。”

杨穆远走神时,屏蔽的不只是慕容可儿的声音,连老师的声音都一并隔绝了。

对老师的要求毫无反应。

学生们对这种危险时刻,总有奇妙的感应能力。

睡觉的、玩手机的此时都正襟危坐,就怕受到无情的怒火洗礼。

老师:”杨穆远,我在叫你,你有听到吗?”

慕容可儿:”所以跟我签订契约,一起做功德吧,人类!”

两人的声音同时出现。

杨穆远看向慕容可儿,没有半分迟疑:”我拒绝。”


周遭传来此起彼落的倒吸气声,杨穆远一秒回归现实,他想起来目前还在课堂中!

他慢动作放下托腮的手,这才发现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懊恼地瞪了慕容可儿一眼,却从猫牠毛茸茸的猫脸上看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慕容可儿:”这样好吗?老师让你上去解题也敢拒绝?”

杨穆远这才反应过来,倏地站起身。

老师看着他,表情带着明显的怒火。

他从善如流地认错:”抱歉老师,我刚刚走神了。”

数学老师拍了拍黑板,”上来解这道题。”

“是!”

白鸿信就坐在杨穆远前面,他用全班能听见的声音和隔壁同学说着悄悄话。

“嗤,成绩好又怎么样,人品才是最重要的。”他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讥讽二字。

杨穆远朝黑板去的路上得经过白鸿信座位旁,白鸿信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杨穆远顿生一计。

他看准了时机伸出脚想绊倒杨穆远,却没想到杨穆远目不斜视,直接从他的脚上踩过。

“啊──我的脚!”白鸿信发出哀号。

杨穆远停下脚步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知道我要过去,为什么还要把脚伸出来?”

不少同学发出嘲笑声。

白鸿信揉着自己伤上加伤的脚,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在心里又狠狠记了杨穆远一笔!

杨穆远气定神闲地走到台上答题。

全场围观的慕容可儿在台下挑了挑眉,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我的人间使者人缘看着不太好啊!不过性格我倒是喜欢。”

因为解答正确,慕容可儿搞出来的乌龙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然而没给杨穆远和慕容可儿详谈的机会,数学课一下课,他就被召唤到校长室去了。

校长大腹便便、头顶生光,过长的八字胡是他的标志性象征。

见杨穆远到来,刘兴安笑得十分和蔼,八字胡随着肌肉上下飘动,他坐在办公椅上询问道:”听说你和项子平打架了?”

杨穆远不解,”请问项子平是谁?”

慕容可儿也跟着杨穆远到校长室,它的体型恢复成正常猫咪的大小,轻轻一跃便跳上办公桌端坐在刘兴安面前,尾巴随着校长胡子的方向来回摆动。

杨穆远的视线不自觉地被它的背影吸引,尽管这猫出现的目的未明,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只背影杀手猫。

“今天早上扫地时间和你有争执的同学。”

杨穆远恍然大悟,”是。”

“我知道你品学兼优,学习运动样样好,但打架是不对的。”刘兴安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这样,你晚点去和他道个歉,这事就当没发生,大家还是团结友爱地相处,如何?”

杨穆远面不改色,”校长,他们打搅我的扫地进度,我只是正当维护自己的权益,您可以惩罚我,但我不会道歉。”

“你……”初生之犊的风骨可真让人看不惯,刘兴安心想。

“依校规来看,打架可是要记大过的,大过不只会影响你的大学推甄,对往后出社会的求职也会有影响,年轻人不要为了争一口气而跟未来的自己过不去。”

“谢谢校长的提醒,但是我的未来、我心里有数。”杨穆远上前一步,”另外,扫地时间不只我和项子平打架,项子平三人也殴打了我的同班同学,希望校长可以一并秉公处理。”

刘兴安眼角一抽,大声斥喝:”胡闹!现在是在讨论你犯的错,为什么要将别的同学拉下水?你的父母难道没有教你承担错误行为的后果吗?”

慕容可儿在这时候转头,问杨穆远道:”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得很像鲶鱼?”

杨穆远:……

这猫到底是来干嘛的?

不过,他目光扫过刘兴安吹胡子瞪眼时,长长的八字胡跟着扭动的模样,还真有点像。

莫名地,他心理郁结的不满消散了几分。

他不焦不躁,”校长,我是孤儿,父母在我小学的时候便过世了。”

刘兴安一噎,态度瞬间软化下来,他起身拉着杨穆远到会客椅的沙发上坐下,”孩子,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但就是因为这样有一个好的背景、上一个好大学,以后出人头地对你来说才更加重要……”刘兴安长篇大论地说着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

慕容可儿听了前面五分钟便打着哈欠从窗户跳了下去。

杨穆远嘴角抽了抽,你倒是带我一起走啊!

被迫听了快两节课的校长丰功伟业,杨穆远早已人魂分离。

“……过刚易折,校长就是能屈能伸,才能有今天这番成就。”刘兴安拍拍杨穆远的肩膀,”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相信能听懂校长今天这番苦口婆心,这样,你也不用急着给我答复,回去想想,明天、后天……后天再给我答复就好。”

杨穆远一句话都不想多说,随便回了声是便匆匆告辞了。

杨穆远离开后,刘兴安立马拨出通话,他双手捧着手机,”项总吗?公子的事我问清楚了……是是是,男孩子间打打闹闹难免会有争执……当然当然,我会让那位学生向公子道歉,毕竟学校就是教导孩子们犯错后改正的地方嘛……是是是,转学就太严重了,这件事情我会好好处理,放心交给我……好的好的,改天我再登门拜访,再见再见,掰掰。”

刘兴安脸上谄媚的笑容随着挂断的电话一起消失,他挪开书桌上的公文档案,露出压在底下的杨穆远成绩单。

这个成绩上首都大学没问题,做为未来招生的活招牌,断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刘兴安心想。

他的手指在杨穆远的照片上滑过,就希望你能识相点了,孩子。

窗外慕容可儿的身影出现又消失。


慕容可儿是在图书馆一侧找到杨穆远的,男孩没穿外套,巨大的花盆挡住他单薄的身影,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它慢条斯理地走近,”鲶鱼的故事说了多久?”

杨穆远动了动被寒风吹得有些裂的嘴唇,”将近两个小时……”

猫咪的鼻子动了动,”幸好我跑得快。”

杨穆远有些涣散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慕容可儿,皱眉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找我?”

“我是地狱猫,专门执掌人界猫咪的大小事。”慕容可儿坐在地上理毛,”之所以找你是因为我不能直接插手阳间的事。”

“就像你们信仰的神明也会透过灵媒、占卜师等在人间的使者替自己传达旨意一样,我身为猫咪的掌管者,任命猫去救猫咪这件事难度太高,所以阎王破例许可我在人间找一位使者。”

“为什么是我?”这是杨穆远最大的不解之处。

因为你是将死之人,身上阴气极重,跟你一起工作我不会产生阳气排斥反应,这些真实的附加条件慕容可儿没说,它只挑了一个最直观的理由,”因为你长得好看。”

杨穆远:”……”

是的,慕容可儿是一只真颜狗‧猫。

打从在判官的生死之湖见到杨穆远的长相,他便确定了人选。

他想得很简单,半年的时间不长,要是和使者真的配合不好,等对方过世契约也就自动解除了,多方便。

“如何?人类。”慕容可儿端坐在杨穆远面前,一张猫脸嘴角勾勾,”要不要跟我签订契约?”

杨穆远还是那句话,”我拒绝。”

猫咪嘴角的笑意消失,它瞇起眼,”理由?”

“我不是你所谓乐善好施、心系天下之人,我自私又冷漠,只想安安静静地读书、生活,不想参与进任何麻烦之中。”杨穆远环抱住自己曲起的脚,整个人缩成一团。

越来越冷了,冬天果然最难熬了。

慕容可儿冷哼一声,没想到找人类签个契约这么麻烦,”我看你的求学之路可不顺畅。”

杨穆远不甚在意,”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怎么解决?去和那位学生道歉吗?”慕容可儿这咄咄逼人的问话语气,接近挑衅了,可杨穆远像是没听出来、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只要对方的行为举止不牵涉他的利益冲突,他怎么样都无所谓。

杨穆远看向慕容可儿,目光坚定,”不会,我不会向强权低头。”

慕容可儿歪头,”即便他们要你转学?”

杨穆远看着眼前小猫歪头,圆鼓鼓的眼珠透着满满的求知欲,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想摸摸小猫毛茸茸的脑袋,即便知道自己触碰不到对方,心理却还是有着隐隐的期盼。

万一呢?

他想。

和梦想着买彩票中大奖、飞上枝头当凤凰是一个道理。

人类不就是总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期盼着一些或大或小的奇迹出现,在紧张等待中发现期待落空后失落,然后忘记教训,一再重复着一样的行为轨迹吗?

他也曾无数次被黑夜垄罩、夜不能寐。

他也想问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就只有他没有心?

为什么对着父母亲的棺材,他连挤出一两滴泪都做不到?

明明……他也感到悲伤……

明明……爷爷奶奶哭喊着打他、骂他冷血无情时,他也难过,可他就是做不出悲伤的姿态。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他曾无数次期待过自己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恶梦,他其实是位正常的小孩,有喜怒哀乐、有幸福美满的家庭。

可现实就像是迎面而来的一巴掌,毫不留情地将他打醒,而他只能狼狈接受。

猫咪待在原地不动,没有躲避、没有阻止。

然而落手之处却是空落的失重感,什么都没摸到……

指尖因为寒冻已微微泛红,手指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最后慢慢收紧,重新抱回腿上。

慕容可儿看着杨穆远的动作轻声一笑,在微笑的话音尚未消失的同时,小猫已经摇身一变,变身成为一位身形苗条,长发披向背心,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脸庞如玉雕藕琢一般的女孩儿。

女孩身着一袭月白祥云长袍,上好的锦缎如水般铺展在她的身上,勾画出纤细的腰肢轮廓。嘴角边似笑非笑很是俏皮,小手滑腻至极,玉足细巧娇小,睫毛甚长,双眸如星,眼珠灵动,风姿绰约一如杨柳树梢上的明月,明艳无双。

当然,前提是不看她别在腰间的那一挂猫爪玉碧绿长穗。

杨穆远呆呆地望着慕容可儿,这一出猫咪大变活人有些超出他的预估范围。

“虽然我大部分时间是猫型,但并不代表我提供撸猫服务。”还是一贯慢悠悠的音调,但搭配上慕容可儿似笑非笑的表情,反倒多了一丝调戏的意味。

“当然,”慕容可儿解下身上的毛裘大衣裹到杨穆远身上,”如果你当我的使者,我可以考虑为你破例。”

“我不……”杨穆远下意识便想拒绝,可慕容可儿的话却打断了他的拒绝,”穿着吧,不然待会儿下雨该冻伤了。”

杨穆远想说现在没有下雨,而且他要回去上课了。

可是狐裘牢牢挂在身上,任凭他怎么拉扯都纹风不动。

真神奇,明明触碰不到,身体却被温暖的毛皮给摀暖了。

慕容可儿的毛裘大衣在杨穆远身上有得有些过长,将人从脖子到脚紧紧裹住,只露出一张安静寡淡的脸,像个晴天娃娃。

“既然收了我的好处,那也得做点什么回报我才行。”慕容可儿笑得和蔼可亲,她不给杨穆远拒绝的机会继续说道,”走吧,就当作是试用期,尝试过确定不喜欢再拒绝也不迟。”

慕容可儿跑向图书馆后方的围墙,轻轻一跳,便翻了出去。

雨丝淅淅沥沥地降下来,漫天雨幕将天色遮得又暗了三分。

杨穆远抬眼环顾浸润在雨里的灰蒙校园,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雪白长袍,心一横,跟上了慕容可儿的身影。


雨越下越大,浓厚的黑云从远处的山顶往市区飘,像数万黑衣大军压境。

冷冽的雨水将杨穆远的头发淋湿,吸吐之间冲入鼻腔的冷空气彷佛要将肺部冻结。

要不是慕容可儿的大衣,他此刻应该已经成人型冰雕了。

杨穆远迈大步伐,勉强跟上慕容可儿的速度,”我们要去哪?”

“河堤。”

“呼……救猫咪吗?”每次开口都像将一大口冰渣子给吸进嘴里,杨穆远不得不抬手抹掉即将在脸上冻结的雨水。

“对,溪水即将暴涨,我们得将一窝刚诞生的猫群转移。”

两人来到河堤旁的桥下,一处阴暗角落的杂草丛里躺着9只刚睁眼的小猫和1只母猫。

骨瘦如柴、毛色黯淡的母猫一一舔舐过喵喵乱叫的小猫崽,安抚他们躁动的情绪。

“喵──”慕容可儿朝他们走近,母猫似乎看得见他,昂起头朝她叫了一声。

“呼──呼──”杨穆远在几步之遥停下脚步,落在桥底的遮蔽之外,没敢靠近。

他虽没怎么接触过动物,却也知道在幼崽面前,母亲出于保护会攻击侵入者。

洪水的声音越来越近,轰隆轰隆地像雷声。

湍急的流水声和密集的雨声交织在一起,闹得人心慌意乱。

慕容可儿朝杨穆远招手,”快过来!”

杨穆远将淋湿的头发向后拢,喘着气走近。

慕容可儿对母猫说道,”等一下河水会把这里淹没,快带小猫们到河堤上去!”

“喵喵喵──”母猫好似说了什么。

“你能带几只就带几只,剩下的交给我们,快去!”

母猫叼了1只幼崽,率先朝河堤奔去,瘦弱的身体看着连奔跑都吃力。

杨穆远蹲下,学着母猫的动作抓起幼猫后颈,试图放到自己的制服下摆包将起来。

然而幼猫并不配合,扭着身子动来动去,杨穆远别说这么小的活物,就是普通的猫猫狗狗都没摸过。

猫崽们每一只都黑黑灰灰、湿湿漉漉,半个手掌心的大小,弱小得彷佛一捏就碎。

慌乱之下,杨穆远好半天才抓到一只,结果因为衣服的空间太小,小猫在陌生的气息下惶恐逃窜,又从杨穆远怀中跌了下去。

慕容可儿看着远方的河水,又敛眼看向杨穆远茫然无措的手,微皱眉头,开口的语气依旧缓慢:”镇定点,你可以的。”

杨穆远扭头看他负手而立,一副轻松做派,语气带着些责问:”你怎么不帮忙?”

“我碰不到它们,不然也不需要找使者了。”

杨穆远:”……”

他继续专心抓猫咪。

然而,毫无预警的一大波水流冲过来淹上河漫滩,水位上涨勘勘没过杨穆远的鞋面,凉水浸透袜子湿了脚心,像警示的前哨战。

幼猫有草丛垫底,虽幸免了灭顶之灾,却也被来势汹汹的水给冲歪了身子。

它们半浸泡在凉水中,吓得喵喵乱叫,四处乱窜。

杨穆远心里清楚,如果自己不加快速度,等到下一波水势再过来,小猫们必死无疑。

再次尝试提捏猫咪的指尖微微发抖,他这才发现自己难得地有些慌乱。

心跳加速、头脑发昏……

想到小猫会因为自己的笨拙而错过本来能躲过的劫难他便无法平静。

一直以来,他完美地规划好每个时间段该做的事情,不容许任何没有按部就班的计划、不容许事情出差池。

如果因为外力原因破坏了他的行程,那他的心情必然直跌谷底。

可就在刚刚,他逃学了。

既定行程首次脱轨,而结果,非常糟糕。

就是因为这天外飞来的地狱猫,他才得面临这进退两难的情况。

小猫获救,他无关痛痒;小猫被水流带走,他可能又会魂牵梦萦。

就像在黑夜中,每每他闭上眼睛,总能看见的爷爷奶奶控诉的面庞。

就不该淌这趟浑水……

杨穆远虽游离神外,手下动作却没含糊,他已经抓到补捉技巧了。

手指张开成爪型,像挖土机一般由下而上将小猫铲起,小猫的肚子托在手心处,四脚悬空在外,即便乱动也无法逃离他的手掌心。

杨穆远一手铲一只,他也不贪心,率先将两只猫给送到河堤上。

慕容可儿感受着因洪水的接近而引来的震动,脸色凝重。

来不及了,他心道。

此时母猫已经叼完一只幼崽放到边上,回来第二趟又叼走一只了。

慕容可儿对它说道,”别过来了,顾好孩子。”

母猫摆了摆尾巴当回答。

慕容可儿向前两步、迎着返回的杨穆远,他开口道:”借一点你的人气。”

说完,不给杨穆远提问的时间,托过对方的下巴便吻了上去。

冰凉的触感夹杂着狂风骤雨,如在亲吻白瓷器,杨穆远根本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先一步放开了他。

杨穆远骇然,”做什……”

慕容可儿打断他的话,”没时间再一趟一趟慢慢送了,我来抓猫,你跟着我。”

杨穆远这才发现自己触碰得了慕容可儿的狐裘了!

于是乎,杨穆远双手拉着狐裘,跟在慕容可儿身后跑,等待他将猫咪放进狐裘拉起的凹袋中。

5只小猫全数到手,”快走!”

杨穆远锁住开口,将它们抱到怀中,迅速往岸边跑,慕容可儿则护在他的身后。

沾了人气的慕容可儿,身上也因为雨而湿了大半,少了点与世界的格格不入,多了几分现实的烟火气。

河堤的台阶又高又陡,杨穆远三步并作两步向上跨,他余光看见声势浩大的洪水以千军万马之势席卷而来,惊人的水量冲走了无数草木,各种物件被挟裹在水中载浮载沉。

在他们二人五猫全数上岸时,强大的水势冲劲从他们身后奔流而过,如飞啸的车一般卷起一股旋风吹得衣服鼓胀翻飞,虎虎作响。

杨穆远将狐裘打开放到地上,小猫们不知道什么是劫后余生,只知道自己又见到妈妈了。

众猫崽争着往母猫的身下钻,也不知是想吃奶抑或被雨水的冷冽给惊得想寻求庇护。

母猫舔舐着孩子们安抚。

慕容可儿站在堤防上远眺,寻思着哪里可以暂时安置这群猫。

而杨穆远就蹲在一旁看它们的互动。

争夺间,一只右耳全黑、左耳全白的小猫被挤得翻了个滚、直接滚下台阶。

眼前是滂沱巨洪,猫崽弱小的身影宛若浩瀚宇宙中的一颗小星球,渺小如尘埃。

无暇多想,杨穆远直接伸手去捞,却没想到重心不稳、直接连人带猫摔进了洪水之中,仅一眨眼间便被冲出去数米远。

杨穆远被迫吃了好几口水,河水争先恐后往肺部涌入,他本能地挣扎了几下后,却发现手心里头的猫毫无动静。

死了吗?

那自己的生命是不是也到尽头了呢?

依这河水的湍急之势来看,他也许会被冲到下游然后直接入海,最终丧身海底。

这样也好,悄无声息地消失,符合他一直以来的希望……更何况还有小猫作陪,自己也不算孤零零一个。

在意识即将丧失之际,却赫然发现一双纤细的手箍在自己的手臂和膝窝外侧,他被搂进一个柔软的怀抱中。


慕容可儿在发现杨穆远落水后,第一时间便跟着跳入水里救人。

一团透明气圈罩在他的周围将水隔绝在外,使她得以在水中自如行动。

她很快便发现杨穆远的身影,只是对方毫无挣扎求生的迹象,让她觉得有些不寻常,慕容可儿的眉头皱得老高,不会死了吧?

她几个闪现直接出现在杨穆远前头,以公主抱的姿势直接将人锁进怀中。

杨穆远似有所感地半睁了眼,只见女孩波澜不惊、淡定从容的模样,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做了多余的事。

本来慕容可儿只需要救这只小猫就好,结果自己跟着跌下水,她便得救两条生命了。

多此一举……

眨眼间,两人回到了河堤上。

慕容可儿半跪下来,将杨穆远给放在地上,没了四面八方涌来的水,杨穆远开始猛咳,像要将肺里的水全都给咳出来一般。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敢施半点力在手上。

等缓一些后,他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摊开手心露出里头羸弱安静的猫崽。

母猫奔过来舔舐着自己的幺子。

杨穆远愣怔了好几秒,他看着母猫不舍的模样,缓慢抬头望向慕容可儿,嘶哑着嗓音问道:”它死了吗?”

慕容可儿看着杨穆远眼里闪过的那丝微不可察的不忍和哀求,语气没有半分迟疑,”死了。”

杨穆远的手垂降下来,所有的猫一拥而上。

喵喵呼唤声不绝于耳,似哭泣、又似悼念。

果然吗?杨穆远心道。

他就不该做这些额外的事……

他将小猫放在地上,母猫抬眼望向他。

“对不起啊……”杨穆远对它说道,”没能救下你的孩子。”

杨穆远起身落寞地走了,在校长室里也站得挺拔的身姿却被大雨压得有些佝偻。

看来今晚的梦魇注定会再多一位拜访嘉宾,杨穆远心想。

慕容可儿的狐裘留在了原地。淋了雨、又泡了水的杨穆远觉得越来越冷。

吸饱水的衣服全都贴在身上,又硬又难受。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脚上像绑了铅袋,有千万钧重。

“杨穆远!”

慕容可儿喊了他一声,声音明明不大,却能破开重重雨幕传送到他耳里。

杨穆远却只当作没听见,他没心思和地狱猫纠缠签不签约、当不当使者的问题。

见杨穆远没反应,”去吧!”慕容可儿对身旁的母猫说道,声音里甚至能听出几分轻松。

母猫嘴里叼着一只小猫跑到杨穆远身前挡住他的去路。

小猫右耳全黑、左耳全白,显然是刚刚落水而亡的那只猫。

在杨穆远疑惑的目光中,母猫将小猫放到地上,小猫似有所感,一步一跌、摸索着往杨穆远的方向走,嘴里还”喵喵喵”叫得甚欢。

“怎么……”杨穆远不敢置信,他现在已经懂得如何抓猫了,他双手托着小猫将它抱起来,”小猫不是死了吗?怎么会……”

杨穆远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回过头便见慕容可儿勾着一边的嘴角对他笑:”你忘记我是谁了吗?”

杨穆远不敢置信,”地狱猫有复活猫的能力吗?”

慕容可儿思考自己该如何解释,”你听过九命怪猫吗?”

杨穆远虽然听过这种说法,却一直不知道这个名词真正代表的意义是什么,他语气迟疑,”指猫有九条命的意思吗?”

“差不多,过去认为猫是非常邪门的生物,经常有人看见猫死而复活,他们以为那是冤死的猫想回来复仇,害怕之下的以讹传讹便将猫给冠上这样的称号。但其实他们看见的,很有可能是被我复活的猫。”

“所以猫真的有九条命?”杨穆远和慕容可儿并肩往回走,他要把小猫送回去和大部队会合。

雨暂时停了,乌云也散开了些,天空透着一层淡蓝,仿佛能看到即将冒出头的星星。

“是的,不过复活有很多限制,而你属于编外人员,我不能透漏太多。”慕容可儿朝他笑得狡黠,女孩的衣服又恢复超脱尘俗的飘逸仙气模样,她向杨穆远借的人气时限已到。

“好吧!”杨穆远耸耸肩,他也没有很想知道。

杨穆远弯下腰将小猫放回兄弟姊妹之间,他轻声叮嘱道:”下次小心点。”

“喵喵喵──”一群小猫附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河堤周围宽阔又没有遮蔽物,冷风就没有停歇的时候,又一阵风吹来,杨穆远浑身发抖,”哈嚏──”一声,打了个大喷嚏。

他吸了吸鼻子,头脑也有发痛的迹象,感觉自己应该是染了风寒。

他看向那群孤苦无依的小猫,问慕容可儿:”它们怎么办?”

“我会替他们找个安顿的地方。”

“好,我得先回去,太冷了。”杨穆远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慕容可儿捡起地上的狐裘甩了甩,上头脏污不染,如崭新的一般洁白无瑕。她将斗蓬再次系回杨穆远颈上,弯了弯眉眼说道:”我会再找你的。”

身上斗篷传来丝丝暖意。

杨穆远:”……”无法拒绝。

杨穆远忽视女孩,蹲下身朝猫咪们道别,”我先走了。”

母猫跳至杨穆远身前,”喵──”了声,亲昵地在他手上磨蹭撒娇,像是道谢。

母猫的眼睛又黑又亮,摸它下巴时又会微微瞇起,一副享受的模样。

好可爱,他心想。

杨穆远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脸上难得带了些许笑意,他抬头看向慕容可儿问道:”它在说什么?”

然而慕容可儿没有听到他的问题,在杨穆远含笑看向他的那一刹那,她浑身像是过了电,脑海中瞬间出现许多画面。

火花般一闪而过,她什么都没抓住,只有一张和杨穆远长得一模一样的笑脸滞留在脑海里。

慕容可儿脸上不显,心下却十分震惊,怎么回事?

脑海中出现的那个人……是谁?

杨穆远看着慕容可儿愣神的模样,喊了一声:”地狱猫大人?”

慕容可儿回神看过去,却没想到眼前的人和脑海中的影像完美重叠在一起……


目送杨穆远离开后,慕容可儿便带猫群们到不远处巷子里的一堆废弃物品处落脚。

各种家具被堆在巷尾:沙发、五斗柜、衣柜、锅碗瓢盆,像是赶走付不出房租的租客后,将对方的全数用品给随手丢出门口一般。

每样东西都落了一层灰,在大雨的冲刷下表面布满雨滴,而边边角角处却是肮脏的厚积灰泥。

小猫们不懂这些,这些废弃物在他们眼中就是大型的游乐场,每只猫都高兴得上窜下跳,原本就湿了的毛发上又沾了许多脏污。

母猫显然懂事许多,它就跟在慕容可儿脚边等她收功德。

她懂得规矩。

慕容可儿蹲下身,伸出食指须点在母猫的头上。

她的手和那一身衣服一样白,白得近乎透明,宛若天庭上的神祇,不染半分红尘。

而在食指的第一节关节处,刻着一朵蓝莲花的纹身。

随着她的动作,蓝莲花泛起金光,每一只猫的额头上飞出金色的”功”字样,一一没入蓝莲花中。

收完功德后,慕容可儿的手指没有离开,她轻轻画了个圆,母猫身上的水分瞬间蒸发,毛发又恢复成蓬松干爽的模样。

母猫低头道谢:”谢谢地狱猫大人!”

慕容可儿站起身,语气抱怨:”今天救你们我是亏大了,尤其是杨穆远,我动用法力所消耗的功德量比那些洪水还多。”

右耳全黑、左耳全白的小猫一听见慕容可儿提自己的救命恩人,立马放弃自己跳了半天跳不上去的沙发,跑到慕容可儿跟前问道:”大人,我能再见到漂亮的哥哥吗?”

慕容可儿嘴角勾起一个骗小孩的弧度,”当然可以,我会告诉他你很想他。”

“谢谢大人!”小猫开心得追着自己的尾巴转。

慕容可儿打着好不容易救了你们,如果受了风寒而死岂不是白救了的名义,将每一只猫咪都烘干后才在它们的欢送中离开。

慕容可儿的身影原地消失,再下一秒已经出现在森罗殿了。

阎王正在审判亡魂的功德与罪行。

摇曳着红色蜡烛的森罗殿没有明显的空间之感,除了光照亮的那一方土地之外,四周围飘散着血雾一般红的云花,或烈焰或灰败,似无数冤魂留下的不甘怨恨也似十恶不赦的罪者所留下的痴嗔怨念。

阎王身穿一袭银绣月纹长黑袍端坐审判桌前,乌黑长发随意披散在胸前,金色的王冠两旁缀了红色的编绳宫绦,将他微微上挑的眼角给映红了三分,美目流转、桃花失色。

明明是地狱里头的最高统治者,可他那无时无刻带笑的嘴角,总能让亡魂产生好糊弄的错觉。

阎王身后是一卷铺散开的米黄绢纸,成半圆形包围着阎王悬浮于半空中,上头洋洋洒洒地写着待审判之人的功德与罪行。

一位老人亡魂站在审判桌前,战战兢兢等待最终的判决。

阎王执笔,在案卷上边写边道:”王后雄一生贪得无厌、作恶多端,行善之心不纯,好色之心无尽。罚入孽镜地狱、火山地狱洗清罪行,后入人间道尝尽八苦。”

王后雄一秒趴伏在地上哭喊:”冤枉啊!阎王!我一生兢兢业业为百姓付出这么多,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阎王!!!”

然而老人为自己开脱的借口不被理会,直接被黑白无常给带走了。

慕容可儿等亡魂走后才出现在阎王的案桌上,她踩着优雅的猫步从右走到左,将绢纸上的内容浏览一遍。

她啧啧鄙夷道:”看来这人是贪官污吏,收着巨额的贿款给一些蝇头小利,与富商勾结、谋害百姓的利益。”

阎王笑瞇瞇地看着眼前认真分析的小猫,他伸手想撸猫却直接被慕容可儿在手上抓出三道小口子。

“还是这么暴躁。”阎王状似无奈地收回手,伤口已在一瞬间自动愈合,举手投足间带着丝丝檀香味儿。

慕容可儿不舒服地动了动鼻子,走得离阎王远了些。

阎王将手撑在下巴,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半斤八两,他的罪行才两页,当初你的可是写满了整整五页。”

慕容可儿根本不信,他冷笑一声,”阎王这是仗着我失忆诈我吗?”

阎王拿出镜子整理自己的王冠,”怎么可能,那些可都是你当年欠下的桃花债。”

慕容可儿看着阎王这花枝招展的模样,不解询问:”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

“没有,”阎王看都没看慕容可儿,”只是你如果没事可以走了,我还忙着去勾引后土娘娘呢。”

慕容可儿:”……”

在一起都500年的老夫老妻还玩这些?

“我只是想问个问题。”慕容可儿语气迟疑,”我被封印的记忆有松脱的可能吗?”

阎王给了他一个斜眼,言语之间十分自信,”当然没有,你的记忆可是我亲自封的,除非玉皇大帝替你解开,否则不可能松脱。”

“可我好像看到了……”慕容可儿脑海中浮现出两张重叠的杨穆远笑脸,”不应该出现的画面。”

阎王挑起一边的眉毛,满脸兴味盎然,”比如?”

慕容可儿张了张嘴又闭上,”没事,也许是我搞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太想跟阎王说太多,也许是隐约发现事情不单纯的苗头,她怕万一说了,就失去深究的可能。

“没事我可去约会啦!”阎王说完人便消失了,完全没有听慕容可儿回答的意思。


杨穆远随便冲了热水澡、吃过感冒药后便直接往床上倒。

躺在柔软的被窝中,暖气被开到最强,他在低频嗡嗡声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昏昏欲睡。

他无比庆幸自己去年换了电子锁,不然自己此刻应该还苦逼地在学校收书包、拿钥匙。

想到自己浑身湿透还得绕去学校,他就觉得疲乏不堪。

虽然手机落在学校没能请假、私自逃课让他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可结合下午的体验来说,他不后悔做出这个选择。

毕竟……他救了一群猫。

杨穆远嘴角带了个讽刺的笑容,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多管闲事的一天。

然后他便想到了慕容可儿。

可爱的猫、奇怪的身分,本体却是一位清丽的女孩。

他伸手摸了摸身上的斗蓬,靠他自己根本脱不下来。

别说此刻他穿着斗篷躺床上睡觉有几分怪异,就是刚刚洗澡他都摆脱不了它,只能自我催眠这是3D立体投影,权当不存在。

也幸好斗篷和它的主人一样特殊,除了他和猫以外没人看得见,否则明天穿着这件明显不符时代的斗篷上学,不被围观都难。

杨穆远摸了摸微微发烫的额头,借着床头灯光看了眼翻页钟上的时间,20:13分,现在睡就算没有闹钟也不可能睡过头吧?

明天得早点去学校,他的功课还没写……

东想西想、迷迷糊糊间杨穆远进入了梦乡。

尽管早早便入睡,但夜晚这一觉他注定睡得不踏实。

淋雨落水加吹风,三种肯定受风寒的作死行为一次拥有,杨穆远理所当然地生病了。

半夜他被热醒了无数次,奇怪的梦境一波接一波,又是出汗又是畏寒,一下冷一下热地像在体验三温暖。

半梦半醒间杨穆远摸索着又吞了一次退烧药,尽管热得冒汗,他还是不敢将暖气给关掉,就想尽量多出点汗,看能不能快些退烧。

终于,天蒙蒙亮之际,杨穆远的烧退了大半,疲累感席卷而来,这才陷入熟睡。

而在他毫无所觉时,外头的白雪悄然降落,点点、片片,像天使挥舞着仙女棒,于此同时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凭空出现在房间,悄无声息。

她就坐在椅子上看着杨穆远的睡脸,面容若有所思。

你跟我,应该是没有关系的,是吧?

慕容可儿在心中无声询问。

这场雪是今年的初雪,比往年慢了近半个月,不少从入冬起就期待着下雪的孩子穿着包到膝盖下的羽绒服,蹦蹦跳跳地在外头堆雪人、打雪仗。

此起彼落的玩乐声和尖叫声,连麻雀都加入一起乐呵。

杨穆远就是被这些欢声笑语给吵醒的,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确认时间,于是当他看见时钟显示的10:32时,直接惊坐起身。

糟了!

“挺有活力的嘛!”

一道熟悉又带着点打趣的声音飘然入耳,杨穆远才发现自己的椅子上趴了一只猫,对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交叉着双手继续闭眼假寐。

杨穆远急忙下床,”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不叫醒我?”

他认真维持了两年多的品学兼优好学生形象这下是彻底毁了。

慕容可儿睁开一只眼睛,”我为什么要叫醒你?”

其实他的言下之意是生病了就该多休息,可惜关心之情没有准确传达,被对方当成了挑衅之语。

杨穆远看着猫咪可爱的模样,着急之情满到了胸口又被自己给硬生生压回去。

是啊,慕容可儿为什么要叫自己,他们又不是地狱猫和使者的关系。

自己睡过头怪不得别人,不论是逃课、发烧或者没带手机,都是他自己的问题,和慕容可儿一点关系都没有──才怪!

杨穆远心情憋屈却又不能拿慕容可儿怎么办,打是打不过了,只能送对方几记眼刀以消心头恨。

慕容可儿被瞪得莫名其妙,直到他看见自己的斗篷还挂在杨穆远身上,而对方脸颊上红扑扑,才反应过来。

热了、是太热了,所以火气才这么大。

她跳下地的瞬间又恢复人身,缓步走到杨穆远跟前解斗篷,”散散热才能消消气。”

杨穆远:”……”

他跟这家伙好像合不来。

被慕容可儿这一打岔,杨穆远反倒不那么着急了,反正是迟到了就直接请半天,干脆中午再去就好。

有了这闲心他才发现外头下雪了,整座城市被一片银白色覆盖,美得像童话世界。

慕容可儿见杨穆远望着窗外的模样,问道:”要不要陪你堆雪人?”

杨穆远情绪不高,”我又不是小孩子。”

虽然这么说,但内心却忍不住想道,如果两个人一起堆,就能堆出和他一样高的大雪人了吧?

毕竟只有自己一个人,要把雪人的头搬到身体上,还是太困难了点。

另一边,昨天放学没堵着人的项子平,今天早上冒着雪又在校门口等了半天,依旧没看到杨穆远的身影。

为了耍帅他坚决不撑伞,外套都被雪给淋湿了一大片,却依旧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新仇加上旧恨,他直接找到杨穆远班上去,而他的两个跟班被指使去叫人,”白鸿信,出来!”

学校里谁人不知,见到这两位跟班就代表项子平本人亲临,白鸿信一个头两个大,自己昨天被揍的伤还没好,怎么今天还来?

他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站到项子平跟前,语气小心翼翼:”请问刘少找我有什么事吗?昨天我承诺不会再散布您父亲的评定──”

项子平举起的拳头让白鸿信非常识时务地闭上了嘴,他开门见山问道,”杨穆远呢?他来上学了吗?”

一听不是来找自己的,白鸿信放下心的同时那八卦劲又上来了,他一反方才畏畏缩缩的模样,知无不言,上下嘴皮子一碰,一大串资讯叽哩呱啦往外蹦。

“杨穆远昨天去了校长室后就没有再回来,听说他直接逃课了,有人看到他从图书馆那边翻墙出去,连书包都没有拿。奇怪的是他从来不迟到,班长的形象包袱管理得很严格,可今天直到早自习都还没来,我在想他可能是受到责骂或者挫折,还是因为其他事情无心上课,所以不想来了吧!”

项子平嗤笑了一声,他直接脑补了一出杨穆远被迫向他道歉,觉得屈辱又不得不做,最后只好以逃课当逃避的脑内大戏。

“可以理解,毕竟是优等生嘛,把自尊看得很重。”项子平的手搭在白鸿信身上,”等杨穆远来上学时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白鸿信回想起昨天项子平被掀翻在地的画面,心理暗自琢磨,他这是觉得打输了丢脸,想找杨穆远再约一次架吗?

“不过,刘少找杨穆远是想做什么呀?”白鸿信好了伤疤忘了疼,当他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时候,他什么疼痛都能暂时忘记。

项子平直接一个爆栗往白鸿信头上敲,”本大爷找同学叙旧也要向你汇报?”

白鸿信吓得直接交叉食指放自己嘴前,疯狂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再过问。

他是真的怕再被揍一顿,毕竟这位少爷的情绪一向难以捉摸,和这两日多变的天气一样。

也许是白鸿信那怂样取悦了项子平,他话锋一转,”跟你透露点消息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吧……杨穆远做人不太厚道,得罪了我,我等他来找我道歉等了两天,却只等了个寂寞。”

项子平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白鸿信的肩膀,像捉住老鼠尾巴逗弄的猫,”你说,这做错事该不该道歉?”

“该!”白鸿信重重点头。

“杨穆远这逃避的鸵鸟心态是不是孬?”

“孬!”

“很好,就由你去宣传!谁看到杨穆远的踪迹就马上来向我汇报,我……”项子平眼珠子转了转,”我可以给他一次免死金牌。”

“好好好,没问题,交给我您放心。”白鸿信心里乐开了花,散播消息他最擅长了!

尤其是那讨厌鬼杨穆远的消息!

“很好,你可以滚了。”

“是!”白鸿信朝项子平举了个手礼,在目送对方大摇大摆地离开后,才转身进教室。

很快,杨穆远得罪项子平,要在全校面前当众下跪道歉的新闻传得满天飞。

在学校杨穆远的名声响亮,身为有颜又有脑的校草人物,广至同级同学、下至新生学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作为高岭之花的代表人物,杨穆远是全校女孩的白月光、全校男孩的眼中沙。

黎校草平时规规矩矩、低调做人,此时难得传出一个劲爆的新闻,消息顿时像被吹散的蒲公英一样,沸沸扬扬。

女孩们心疼、替他打抱不平,一致认为是项子平欺负她们家的学霸校草,一个个恨不得飞奔到自己男神身边传递消息,让他暂时避避风头不要来上学;男孩们则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让你整天摆着一张忧郁王子耍帅脸,这次看你还帅不帅得起来?

就这样,中午12点一到,杨穆远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踏进了校园。


杨穆远一踏进校园便感到极度不适,不知道是不是心里错觉,他敏锐地感觉出所有见到他的人,眼睛全都”刷──”地亮了一下,像一盏盏刺眼的闪光灯照在他身上,让人无所遁形。

现在是午饭时间,学生散落在校园里头,可无论他们在做什么,只要杨穆远经过,都能让他们暂时停下手边的动作,特意转头看他一眼。

一道道探究的目光让杨穆远的眉头高高拧起,脸色越发冰冷疏离。

慕容可儿也感觉到了那些明目张胆的视线,她转头问,”发生什么事了?”

杨穆远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从校门口到他的班级,得经过高一和高二的教学楼,随着他越往里头深入,围观他的人越多,走到最后几乎是所有班级里的学生全都挤在门窗处看他的程度。

杨穆远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心,他越走越僵硬、呼吸急促。

脑袋拼了命地思索,他各种拼凑可能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原因。

最后却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因为他翘课又音讯全无吗?

太过荒唐的结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但是那些探照灯目光却又确确实实地让他恶心、心悸。

慕容可儿查觉了他的异常,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前替他遮挡那些打量的视线,他不知道这样是否有用,只是在自己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动了。

慕容可儿有些心虚地想解释什么,却明显感觉到身后的呼吸放缓了一些。

接着便是一声轻到几乎微不可察的谢谢,道谢声裹挟着梅花悠远又缥缈的香气,直往她的心尖送。

又冷又淡,却莫名让人稀罕,慕容可儿不存在的心脏没骨气地颤动了一下。

明明在救他一命时,什么也没说……

杨穆远还没回到班级,半路上便被项子平一行人给堵住了去路,项子平的语调匪里匪气,”你终于来啦,优等生,我可是等你的道歉等了很久很──久──”

高三教学楼的各层走廊上站满了人,人头攒动;而以杨穆远为中心,方圆半米外的地方则不知何时站满了其他年级的学生。

平常连校长训话都不太搭理,偷偷闲聊的学生们,此刻全神贯注地望着四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乱乱哄哄的校园,此刻连一片雪花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白鸿信早早就占领了视野绝佳的摇滚区,看到现在这摩肩接踵的盛况无比满意。

不枉费他费尽心思散播谣言。

他要让全校的人都看看杨穆远是怎么被羞辱的!

杨穆远这才明白,原来这些动静全源自项子平。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就是这么闲,总是不务正业、专注于找他人的不痛快。

一想到因为他自己昨天被迫听了一个多小时的校长训话,还有面临现在上千道目光的洗礼,他心情便好不起来。

杨穆远直接开口,”我不打算道歉。”

这话一出,引起了全校学生的哗然。

“我操,那杨穆远是疯了吧?!还是他不知道项子平是哪号人物?”

“我滴妈,他竟然敢用那种口气跟项子平说话,是不是不想混了?”

“完了完了,我男神要完,我也要完,明知道男神下场凄惨我还是想大喊一句:杨穆远好帅!”

“呜呜,我好像已经可以看见我男神被按在地上打的画面,现在求他们不打脸的话还来得及吗?”

项子平没想到杨穆远会直接下自己面子,他脸色一瞬间像吞了苍蝇一样精彩。

然而没等他开口,杨穆远马上又接了句,”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做了什么吗?”

这话直接将项子平的一连串咒骂给堵回肚里。

这要他怎么说?说自己挨了打所以要他道歉吗?

说出口他还混不混了!

两个跟班在一旁看眼色,他们替老大找台阶下。

“老大,怎么办?要不我们还是先撤吧!”

“对阿,不然要是再一次被打趴在地上,不好看。”

项子平呸了一声,”老子上次只是脚滑!”

项子平心里窝火,被杨穆远反咬一口就算了,连这两只狗东西都敢看不起他!

他倒要看看这个校园是谁说了算!

项子平瞬间朝杨穆远冲过去,他要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在这间学校里头,他要打谁从来不需要理由。

杨穆远现在也算弄清情况了,学生们群聚围观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位教官或老师出来喝斥或驱散。

只能是提前打过招呼,而且校方也默认的行为。

杨穆远想,如果今天不是他,换做任何一个人是不是就只剩乖乖挨打的份?

申冤无门,被打落了牙齿还得和血往肚里吞?

他才发现,自己的情感冷漠,和这群围观的同学、和那些在权力面前噤若寒蝉的教师没有不一样。

什么时候他看着白鸿信就霸凌就是错的,而全部的人看他一个被霸凌就是对的?

杨穆远脸上的表情寒胜千年冰川。

“要帮忙吗?”慕容可儿侧过身问他。

杨穆远冷笑,”不需要。”

话音刚落,他偏头一躲,同时右手出拳直接往项子平的肚子上招呼。

柔软的黑发随着男孩的动作被风带上了天,大病初愈的苍白脸庞染上几分狠戾,细致的脚腕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微微摇晃却愣是没有退后半步,这一拳是他的藏怒宿怨,也是他的全力反击。

“啊!!!”项子平被揍飞出去半米远,屁股率先落地、整个人摔到地上。

杨穆远看着弱不经风却不料击打威力极强,拳头和肉相接触的声音听得围观人群头皮发麻。

他没学过什么战斗技巧,他只知道如果被攻击了,那就躲避、然后反击。

在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默默忍受四个字。

杨穆远一拳即收,奶白的梅花擦过发梢落在他的肩头,像在为他喝采。

落花下的少年疏离如山峰上的雪,让人心生向往却又难以接近。

他没有少年人该有的鲜衣怒马的张扬,有的只是看尽人情冷暖的薄凉。

“……”

全体学生呆若木鸡,这发展怎么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部分不忍心观看的女同学还拿手遮了眼,可当他们放下手看见倒在地上的人是项子平后,都露出茫然的表情。

现场一片静默,然而在不知道谁的一声”我靠!”后,学生们直接炸开了锅。

群情激昂,像过量的爆米花憋不住兴奋地向外蹦。

“我有没有看错,杨穆远战斗力这么高的吗?”

“他那弱不禁风的模样,竟然能把项子平打倒?”

“啊啊啊啊啊啊!从今天开始我要和我杨穆远男神锁死!太帅啦啊啊啊!”

“虽然这可能是我最后一天在校园里看到杨穆远,但我为他的勇气和战力感动!”

慕容可儿在一旁吹了声口哨,”不错嘛!”

杨穆远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心情并没有因为毫无悬念的优胜而好转一星半点。

两个跟班连忙去搀扶自家老大。

从头到尾躲在一旁的白鸿信惊讶、不甘心又无可奈何,他没想到项子平这么弱、也没想到杨穆远那么刚。

上次偷袭输了可以借口说是轻敌,但这次又输了,他俩水平孰高孰低一眼就能看穿。

他抬手抹了抹方才因为激动而憋出的热汗,只祈祷杨穆远不要知道那些谣言是从他那里散布出去的才好。

“哔哔──”

代表正义与秩序的喝声不早不晚、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

两三位老师从各个角落出现,将学生全都打发走。

“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围观打架与打架同论不知道吗?”

“都散了都散了!”

呵,看着呢!

杨穆远心想,这要今天被打的人是他,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得这么及时?

教务主任从项子平背后出现,他的双眼戒备地看着杨穆远,”杨穆远你在干嘛!不知道学校不能打架吗?”

杨穆远乖乖举起手表示无害,可看向老师的眼神却深藏嘲讽和不屑,”我这是正当防卫。”

教务主任离得远没看清,可被跟班搀扶才能勉强站立起身的项子平却看得一清二楚,杨穆远眼里那明目张胆的轻蔑,直接刺痛了他的眼。

大庭广众下被击倒的颜面无存以及无处宣泄的满腔怒火,直接烧尽了项子平的最后一根理智线,他两三步上前、直接一个拳头往杨穆远脸上打。

杨穆远没有躲,他硬生生吃下这记战败孔雀的悲鸣反击,拳齿相接、脚步踉跄。

天寒地冻下,连伤口的疼痛反应都慢了半拍。

杨穆远被打偏了头,黑细发盖在半边的脸上,喜怒难辨。

只见他抬手抹了抹嘴角,看着沾在手上的血迹,笑了。

好戏才正要开始。

杨穆远心想。

一旁躲在校长室全程围观的刘兴安只觉得头晕目眩。


理所当然地,杨穆远又被请到校长室喝茶了,只不过这次一起同行的还有脸色阴沉的项子平。

“我是正当防卫。”杨穆远再一次强调,全校学生和监视器都能为他做证。

同理,在老师出声喝止后,却依旧动手打人的项子平麻烦就大了。

“我会去验伤,然后到派出所报案。”杨穆远继续道。

“你!”项子平被杨穆远的言论给气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喷不出来。

杨穆远往他肚子揍的那一拳,到现在他都还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像被移了位,连站着呼吸都隐隐作痛。

可偏偏衣服一掀,除了外露的软肉什么痕迹都没留下,真真是有苦说不出。

反观自己,不过是在杨穆远的嘴角留下一点小伤口,他就吵着喊着要报案,不是威胁是什么?

刘兴安一个头两个大,他怎么也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昨天是两边的利益他都想要,所以想尽量保下杨穆远,可现状并不允许他太过贪心。

刘兴安很快便做出决断,优秀的学生走了一个还会有另一个,可新竹财团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事关自己未来的调任,孰轻孰重很好取舍。

刘兴安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八字胡垂垂地挂在嘴上,看起来更忧愁了,”穆远啊,昨天校长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没听进去呢?我们学校的学生素质良好、品学兼优,你为大家做了这么坏的示范,校长想保你也很难啊!”

慕容可儿这次直接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听笑话似地听着校长的一派胡言。

“杀一儆百的道理我相信你也懂,依照校规打架两次就得直接退学,不过念在你还是孩子的份上,校长会替你找一间质量和我们差不多的学校沟通沟通,让你直接转学过去如何?”

“不劳您费心,我已经决定好新的学校了。”

项子平侧过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么配合?

刘兴安喜出望外,他本来以为依杨穆远那股顽强不屈的劲儿来看,自己还得耗费许多口舌才能说服他,没想到他这次这么识相,内心顿时有些过意不去,”你想去哪间学校,也许校长认识,可以帮你各方面交代一下,减点学杂费什么的。”

“我打算去程海市三中,拿我这两年的在校成绩过去,我想他们会很欢迎我。”

听见程海市三中的名字,刘兴安和项子平直接变了脸色,前者面色发青、后者面容扭曲。

程海市三中是这两年才新创立的高中,学风轻松、师资也优秀,重点是这间高中的创办人是郭存厚。

郭存厚是谁?

是项子平的父亲项少平商业上的死敌之夫。

杨穆远现在想到那间学校去,言下之意在场的二位心知肚明。

项子平死死攥紧拳头,”你故意的!”

“是!”杨穆远对上项子平怒火中烧的眼神,大方承认,”方才我们对峙的影片我相信郭先生会很感兴趣,我想请他替我判断身为受害者的我被迫转学的合理性,也想请他帮我分析学校老师出现的时机是否存在偏颇某些学生的可能。”

杨穆远分了一点眼神给校长,挑了挑眉:”毕竟我们一中被某些人只手遮天太久了,既然从外头破不进这个严丝合缝的壳,那我就来当当这个正义使者,从里头丢颗炸弹出去!”

杨穆远破天荒地朝两人露出一丝笑意,”你们不用担心炸弹的威力,这些年来受过委屈的学生都是最好的火药,我绝对会炸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惊艳的大洞。”

不就是官大压死人吗?

杨穆远在心底冷哼,谁不会?

冷汗从刘兴安的额角滑落,本来以为是软柿子岂料根本是块硬石头!

他只想问,我现在撒手不管还来得及吗?

项少平有一帮优秀又擅长善后的团队,平常替他的形象管理得滴水不漏,行为处事公正不阿是基本,对莘莘学子的教育品质极为重视是他名下集团最大的加分项目。

不少为孩子担忧的父母都是他的忠实客户。

项子平手心冒汗,平常在学校怎么折腾都是算是关起门在自家里的小打小闹,可一旦杨穆远将他的所作所为透露给郭存厚、继而影响父亲的公司,那父亲一定第一个拿他开刀。

他咽了咽口水,第一次觉得口干舌燥。

他求救的目光投向校长,才发现校长和他一样慌乱。

项子平更害怕了。

慕容可儿朝杨穆远竖起大拇指,”厉害。”

杨穆远难得露出得意的表情,看得慕容可儿忍不住莞尔。

也还是小孩子嘛,他心想。

杨穆远欣赏够了两人惶恐不安、心乱如麻的表情,才慢悠悠起身告辞:”午休时间快结束了,我先回去吃午饭了。”

校长此刻哪敢摆什么架子,他急忙堆出满脸笑意,”好好好,民以食为天,多吃点下午才有力气上课。”

“谢谢校长。”杨穆远装模作样地道谢后,迳直离开了。

被留下的项子平已是吓得六神无主,他仿佛能看见自己被父亲扒下一层皮的惨状。

校长看着项子平的神情,知道这孩子此刻才真正感到害怕,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你找个时间去和杨穆远道歉吧,转学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项子平咬了咬牙,”是!”

然而此刻刚打赢一场战役的杨穆远并没有太多开心的情绪,一想到还得回教室去面对同学们的好奇心,他就百般抗拒。

走着走着,他又走到了自己的偏僻扫区,一个没什么学生踏足的图书馆。

慕容可儿和他并肩而走,上午停了一会儿的雪又开始下,分明是并肩而行,雪地上却只留下一个人的足迹。

杨穆远坐到了自己的老位置──图书馆侧边楼梯──上,情绪明显不高。

慕容可儿坐到他身侧,”不是说要去吃饭吗?”

“没胃口。”

杨穆远捡起地上的树枝在积雪上胡乱涂鸦,他今天早上没扫地,满地被冻坏的枯枝落叶。

“我还以为你说的总有办法解决是逆来顺受,却没想到你把大局掌握得这么全面。”慕容可儿转头望向杨穆远,清澈的眼眸里藏着几分探究。

杨穆远满不在乎地回望,脸上倨傲着不屑:”不就是制衡吗?有什么困难的?”

室外的温度在零度徘徊,杨穆远说话的时候嘴里总会冒出几缕白气,乍一看像是在吞吐烟雾。

慕容可儿甩甩头,觉得自己似乎魔怔了,不然为什么又看到了那个和杨穆远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手里夹着烟,边说话嘴里边吐着烟雾:”彼制衡之术,复有何难哉?”

真是疯了!

杨穆远见慕容可儿甩头的姿态,莫名地想起了对方猫咪型态的模样,他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你能不能变成猫咪让我摸一下?”

慕容可儿正陷入自我怀疑中,遽然听见杨穆远突兀的要求,他抬起头,眼底是来不及收回的困惑与纠结。

杨穆远见到他的表情微微一愣,在洪水面前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人,这是怎么了?

杨穆远关心地询问:”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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