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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我要活出风采

纸猫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进城打工的李玉梅在失业的这一天,意外重回20年前,这时的她刚刚考上县一中。拿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的这天,突然残疾的父亲、体弱多病的母亲、年幼的弟弟、妹妹,家庭的重担就这样落到了她的身上。面对窘境,仿佛别无选择,看她是重走老路,还是改变人生,逃脱中年失业、丈夫无能、孩子叛逆的困境!

主角:李玉梅,秦文杰   更新:2023-01-07 19: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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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李玉梅,秦文杰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我要活出风采》,由网络作家“纸猫”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进城打工的李玉梅在失业的这一天,意外重回20年前,这时的她刚刚考上县一中。拿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的这天,突然残疾的父亲、体弱多病的母亲、年幼的弟弟、妹妹,家庭的重担就这样落到了她的身上。面对窘境,仿佛别无选择,看她是重走老路,还是改变人生,逃脱中年失业、丈夫无能、孩子叛逆的困境!

《重生:我要活出风采》精彩片段

“离婚?就你?李玉梅!照照镜子吧,除了我,还有谁要你!”凌乱、狭小的房间里,男人满嘴酒气喊着轻蔑的话,声音藏着一丝颤抖。

B城郊区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工厂,中间零星散落着小而破的老楼,出租给在厂里工作的外地人,这间房子就是其中一间。

租来的小房子墙壁还有斑驳的黑点,地上乌黑的油垢被擦得油光蹭亮,看着就知道女主人想尽了办法都没有处理干净。

地面上凌乱的洒落了一干本应在桌子上的杯子、碗、奶盒子、遥控器。

窗外的树枝被狂风吹得四处摇晃,发出簌簌的声音,屋内的灯线也被吹得摇摇晃晃,吊着的灯泡接触不良,间隔几秒就闪烁一下。

跛脚的沙发旁边,女人被这个满脸通红的男人单手揪着衣领,怼在冰凉的墙上。

瘦骨嶙峋的女人骨头被挤得生疼,眼里满是绝望,只在意耳边传来妞妞的哇哇哭叫声和手机的来电声,这个时间的电话,应该是老家老人打来的。

“王海,你别又发疯,放我下来!”

从王海被失业的开始,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刚开始还会慌张的闪躲,现在女人已经麻木了,声音都带着死寂的味道。

“都欺负我!连你也欺负我!凭什么!”

王海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一倍。

女人的上牙用力的咬着下嘴唇,勉强忍着痛,还是发出了闷闷的呻吟。脖子被掐得越来越紧,呼吸越来越困难,女人痛苦的仰头看着摇晃的灯泡,感受生命的流逝。

一阵风吹过来,男人被冷意激得清醒了些,微微松开手,女人才得以从艰难的呼吸中缓缓吐出一口又一口气,眼角散布着血丝,透出一股恨意。

“王海,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男人陷入混乱的状态,后退一步,嘴里嘟囔道,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呢?你对我那么好,我们还有大宝二宝,可为什么都来欺负我!

女人从男人的魔爪中解救,马上转身去抱哭喊的孩子,一边抚摸孩子的背,一边嘟囔着,妞妞别哭,妈妈在呢,妞妞不哭了哈。

孩子哭了许久,在妈妈的安抚下生出了困意,小小的身子窝在沙发中睡了过去。

男人还站在那,颠来倒去那些怨气。女人一边收拾地上的东西,一边回想白天的事情。

女人所在的工厂过完年效益一直不好,车间主任说接下来还要辞退一部分女工的事情。

据说上面名单已经发下来了,年龄大些的女工被裁地可能性比较大。

厂里怨气冲天,女工们四处组队去劳动局告状,但这根本影响不了最后的结论。

想到这里,女人叹了口气,自己已经33岁了,在这一批的女工里算是年龄比较大的。

女人把地上的玻璃杯子捡起来,丝毫不在意被玻璃碎片割破地手指。这个家现在这个样子,过得四分五裂,倒不如离了婚,带着孩子们回老家去。

“你把离婚协议书的字签了,你的钱我也不要,我和孩子也不会拖累你,办完手续,我就带着小强和妞妞回老家去”

女人的话像是钉子一样,一根根的钉在自己的伤口上,她要把孩子都带走,把自己变成一个彻底没人要的垃圾。

男人的怒火在胸中翻腾,突然面目狰狞起来,一把把女人掼到地上,疯狂地嘶吼着,“你也嫌弃我不中用了!李玉梅,我告诉你,你走可以,但你休想从我身边把孩子带走!”。

事后玉梅回想,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是不是不会激怒王海,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意外,还会和孩子一起蜗居在这个租来的房子里终老,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玉梅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推倒在地上时剧痛从头部传至全身。

小屋子的房门被大力的踹开,离家出走一周的大宝王强呆愣的站在那里,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场面,他在望向玉梅这里!

这时,玉梅的身体再也无法动弹,侧着头还能看到被后脑勺撞碎的玩具车和从头下面慢慢流出的血。

流出的血越来越多,额头上、脸颊处、鼻孔处、耳朵旁都感觉到一股股热流。不一会儿,玉梅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模糊,影影绰绰看到还没有王海高的大宝抡着胳膊打王海,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吓醒了睡在沙发上的妞妞,打架的撞击声,孩子的哭叫声,急促的电话铃声,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

玉梅挣扎着张了张嘴,只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看着屋子里的一片混乱,无法阻止,只能被这一波又一波的疼痛鞭笞着,难以承受只得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也许这就是李玉梅的一辈子,自从退学的那一刻,勤劳能干的她没有得到一刻的休息,却还是把生活过得鸡飞狗跳,既对不起独自在老家生活的父亲,也对不起年幼无法独立的孩子。

这一闭眼,要么是一走了之,要么是睁开眼继续担心全家下一顿饭怎么吃,结果是怎样,只能等时间给答案。

眼前一片白雾,有凛冽的风吹过,白雾散也不散,远处有些星亮,着实耀眼且温暖。玉梅回头看,背后一片漆黑,环抱自己打一个颤抖。

这是哪里?地狱还是天堂?

看不出东南西北,遵循内心,向着白雾的方向走去。

突然一个黑影穿过身边,狠狠地撞到玉梅,再回过神来,眼前的白雾散去,摆在面前的像是无边无际的屏幕,里面像是放电影一样一幕幕过着画面。

画面的第一幕来到凤凰纺织厂,剧情依然老套,女孩和男孩因一场误会相遇,两人相视一笑,满屏甜腻的味道。

紧接着画面来到第二幕,两人肩并肩坐在小花园的长凳上,男人的下巴抵在女人的头顶喃喃几句,女人幸福的钻进男人的怀中。

随后从裤子兜里掏出一枚银色的戒指,女人看到戒指满眼的欣喜,仿佛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玉梅贪恋的看着屏幕中的自己,那一段时光是玉梅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刻,那时候两个人相处还很甜蜜。


李玉梅小时候学习成绩优异,一直是家里父母的骄傲,弟弟妹妹的榜样。

若不是因为父亲突然残疾,需要玉梅撑起这个家来,玉梅一直以为自己以后会上大学过上城里人那样朝九晚五的上下班生活。

更不会为了扛起这个家早早去纺织厂子里打工,在18岁那年遇见隔壁机械工厂的技术工王海,以为就这样能有了以后的依靠,迅速进入婚姻,在30岁就有了两个孩子。

儿女环绕的幸福日子并没有维持很久,就在二宝周岁生日的那一天,三口人在家里盼着在外替班的王海回家团聚,却只等来王海受伤的消息。

玉梅不顾风雨赶到医院时,手术已经结束了,王海修机器时被突然启动的机器伤了胳膊,变成了家里第二个残疾人。

出院时,厂里派了四五位代表,又是献花又是夸奖,只有主角王海和玉梅面色沉闷,却还要摆出宽慰的表情来。

因为王海和玉梅心里都清楚,短时间内你是为厂奉献的劳模,时间长了,这残疾的身体又能给这个家庭带来怎样的灾难呢。

没过半年,这形势就有了很大的变化。王海在工厂里只能作为顾问协助机器的修理,这种动动嘴皮子就能挣钱的事谁不想要,许多人都红了眼,有在背后嘀咕的也有当面暗讽的,就连手下的徒弟稍微时间长了些就没那么尊重师傅的也不在少数。

自尊心强的王海日日憋屈,到处拉拢以前的朋友拼酒喝,酒后就开始撒泼,又觉得还在工作的玉梅会离开自己,开始了一些过分的行为。

也是因为王海的这个变化,大宝王强开始叛逆,11岁的小伙子从在学校里面打架斗殴混到街巷里打架斗殴。一周仅有一天半在家,父子俩次次针锋相对,时不时就要离家出走几天。

玉梅一边照顾着家里的孩子,一边面临即将被厂里裁掉的风险,还要忍受王海时不时犯病似的折磨,每日过得行尸走肉。

大屏幕的放映速度越来越快,玉梅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王海一次次逼到绝境,画面高清,声音环绕,仿佛重新经历一遍,忍不住低下脊梁,跪倒在地上。

屏幕定格在玉梅躺在地上,满地是血的那一幕。黑色的裙子,苍白的肌肤,红色的血。玉梅看着这个几乎血液流干的女人,内心生不出一丝同情,怪自己没选好,怪自己命不好!

屏幕突然全黑,片刻出现一张留白,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现在的你还好吗?假如让你重活一遍,你会选择怎样活?”

这个字迹看着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时脚底一空,天翻地转,整个身体急速下降,玉梅再次晕了过去。

李玉梅从2002年醒过来的那一刻,才知道被王海打晕过去之后再醒来还有另一种答案,那就是在当初退学的那一年,她重生了!

“小梅,小梅,你在家吗?,小梅?”

玉梅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像是千斤重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大声地叫喊没了,变成小声地交谈,窸窸窣窣地传过来。玉梅被这声音催眠,闻着记忆中土与草混合的味道,让人安心,玉梅再次沉睡了过去。

时间来到中午11点,外面传来喇叭一样很吵的声音,听不清内容,模糊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玉梅再次被唤醒。

“妞妞,妞妞,别玩喇叭了,妈妈带你出门再玩”

玉梅本能以为是二宝在玩喇叭玩具,老楼房隔音差,怕影响邻居眼还没睁开,嘴里就开始不停地哄着妞妞。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木制的三角横梁,支撑着周围的草泥混合物,缝隙里生出许多蜘蛛网。

不对,这是哪里,妞妞呢?

玉梅这才惊醒过来,猛地坐起来,差点再次晕厥过去。环顾四周,贴着年画的墙壁,桌子上白色掉漆带花的茶缸和红色暖壶,床上白底红线的针织薄毯子,身上盖着红底绿花的棉花被子。

这是老家?准确的说是自己结婚前的老家,毕竟自己结婚时,老爸要面子,为了面子还硬是修缮了房子,其实也不过是重新刷白了内外的墙。

紧接着玉梅就找到了证据,墙上破旧的日历上还有小虎队的宣传画,上面赫赫然标着2002年7月15日!

玉梅记得这个时间,自己中考后改变命运的那个夏天,刻骨铭心!

玉梅看着周身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一时间恍惚。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是来到了梦里的故乡,还是说王海、妮妮、王强他们才是梦?

“阿姐,你醒了?”

门外走进来一个粉团团的女娃,开口喊着就跑到床边,穿着洋红的无袖连衣裙,扎着两个巴掌长的小辫垂在耳后,额头上汗涔涔的。

玉梅虽心里对这环境充满疑惑,见到女娃内心还是触动很大。

这是小玉梅6岁的小妹,李玉兰,还有一个同胞的弟弟,李玉竹。这对龙凤胎出生的时候,母亲受了许多苦,生产后,自己的身体添了许多毛病。不过,老爸因得了这俩娃娃在村里风光了一回。

小时候俩孩子长得神似又可爱,整日跟屁虫一般,也是玉梅的心头肉。后来玉梅出门打工,也是存着把上学机会留给两个弟弟妹妹的心思。

后来,玉梅出门打工,两个弟弟妹妹在家上学,学习也算认真,都考上了大学。可不久,老妈因劳累生了一场病,家里缺钱,身边亲戚借了遍,没来得及救治就走了。

弟弟妹妹后来进城工作了,玉梅觉得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不想再去做弟弟妹妹的穷亲戚,徒增彼此的烦恼,主动联系的次数越来越少,只在过年过节的时候见一见,亲情淡了许多。

这大概就应了一句老话,有钱才是生活,没钱就是活着。不,没钱的话,活不活得下去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玉梅叹息一声,经过梦的这一遭,玉梅只觉得自己在乎了一些无所谓的东西而丢失了珍贵的亲情,这真是不该!


玉梅赶忙拉过玉兰的手,拂拂小女孩额头上的汗。

“快让阿姐看看,你看这跑的满头汗,又去跑大街了吧”

小姑娘亲昵的趴在玉梅腿上,摇摇晃晃。

“阿姐,玉竹不听话,非要去找爸,妈说听大队里喊你的名字,说是阿姐考上县一中了,让我进来看你醒了没?”

玉兰摇头晃脑的告状,眼里冒着崇拜的小星星。

玉梅听这话才反应过来,对喽,这个时候妈还在!

激动地跑下床,院子里还是泥土地,几块泛青发白的石板延伸至门口,院子围墙内立着几棵白果树和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藤蔓爬满了墙,左边是石头混着泥土垒起来的厨房,带着蓝色头巾的夫人正弯着腰收拾从地里捡回来的柴火。

“妈!”

玉梅委屈的喊着,多年未见老母亲,乍一看到真人,多年难以纾解的委屈一瞬间统统涌上心头,满怀抱过去,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小梅,咋了,哭啥?”

蒋琴安抚的拍拍玉梅的后背,玉梅是家里的大女儿,虽有时因一些小事生生闷气,但没见过她哭哭啼啼的,现今哭成这个样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完全不是平日里的乖巧样子。

她哪里知道这个女儿早已更新了系统,是从遥远的20年后重生至此,心理年龄足足有30余年。

嫁人十余年,为人母也有十多年,玉梅委屈了许久,现如今看到自己的母亲,再坚强也无法铁石心肠的挺着,放肆地哭了起来。

蒋琴只当小孩子耍脾气,抱着玉梅不停地拍背哄着,玉兰更是不明所以,跑过学着蒋琴的样子一下又一下地拍着玉梅的大腿,还嘟囔着,阿姐,阿姐,你别哭了,以后我的糖都让给你吃。

李守祖扛着小玉竹回到家,正看见这滑稽的画面。玉梅也从悲痛中回过神来,只得解释做了个噩梦,梦里自己迷路了,找了许久也找不到家。

李守祖和蒋琴直呼傻孩子,笑她做个梦都吓成这样,转身去做饭去了。

谁知玉竹玉兰两小只听入了迷,非问玉梅之后的事情,两小只瞪着圆圆的眼睛好奇的问,然后阿姐你在梦里找到家了吗?

正是没有找到家,所以才哭呢。

那就没有其他的吗?我还没做过梦呢,阿姐你再讲讲还有什么?

玉梅把两小只拥入怀里,紧了紧手臂,继续道,然后自己遇到两个孩子,一大一小,循着他俩的足迹走了一段时间也丢了,最后只剩自己一个人,实在害怕,便醒过来抱着妈哭了起来。

“这两个孩子也不等等阿姐,真是可恶!不过他俩也是迷路了才和玉梅相遇的吗?”玉兰从小最会换位思考,也是长大后在家里最理解自己的人。

玉梅沉下眼睑,把脸埋在玉兰的怀里,闷声说应该吧,自己也不清楚他们去哪了。

夕阳刚落下,一家四口都已坐在了饭桌前,蒋琴正忙着把刚烧好的绿豆汤盛到碗里去,掉漆的桌子上摆着几道家常菜,今天加了一道珍贵的红烧肉,这道菜一般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现身。

玉兰、玉竹双眼紧紧盯着这盘菜,馋的直咽口水。乡下别的礼仪可能不讲究,可饭桌上的道理大得很,这也就是李守祖平时管的严,大人不下筷子,小孩一律等着,不然这俩早就伸手了。

玉梅把汤碗摆在桌子相应位置,蒋琴也坐下来,一家五口互相看看对方,蒋琴一句令下,开饭,玉竹玉兰马上夹起菜来,这热气腾腾的场景仿若隔世,像梦一般。

“爸,妈,今天是什么日子?过节吗?”玉竹嘴里吃着也不耽误他叽里咕噜地发问。

李守祖拿着小酒杯,里面的酒已下半杯,晒黑的脸颊隐约泛着红色。

“笨蛋,阿姐考上县一中了,我听小福说那是咱们县最好的高中,里面的学生都能考上大学!是吧,阿姐”玉兰一副需要肯定的样子问玉梅。

“对,小福说得对,咱家也能出一个大学生!”李守祖趁着醉意叫嚷道,手一挥,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扔出去,被蒋琴赶忙摁住。

李守祖今晚喝醉是有其他原因的,白天在地里听着广播里喊玉梅考上县一中的事,满心欢喜往家里赶。

村里人娱乐少,平时村大队那里的喇叭一响,大人、小孩不管听不听得懂都会停下手里的事情好好听上一番,所以不管是城里来信还是谁家办喜事白事,你知道的时候整个村子就都知道了。

一路上,李守祖或听着别人对自己道喜,又或是听几句别人的小耳朵话,你看李老大家真是有福根的,龙凤胎人家抱上了,大学生也能培养出来!

李守祖一路喜笑颜开还要自作谦逊,哪里哪里,一个女娃娃能有多大出息,没有没有。虽然只是嘴上说说,倒也显得更厉害了些,这样的光彩都不放在眼里。

凡事有好话必有不好的话,说难听话的是刘秀娥,整日穿着小碎花的上衣和深青色的小脚裤,与村里妇人非黑即蓝的穿着大不一样。

“闺女是个好闺女,可惜托生错了人家,你看老李家今年的收成,能养活这一家老小吃吃喝喝就不错了,还要供一个高中生、大学生,那可就太难为他了”

刘秀娥母女俩吃喝穿用全靠丈夫李祥贵在城里打工挣的钱,与其他乡村里农闲的妇人好不容易碰个头,必须站在墙根聊半天的碎话。

戴着蓝头巾的农妇一脸羡慕的摸摸刘秀娥的碎花小衫,“可不是呢,你这衣服真好看,赶明儿李二哥从城里回来的时候也帮我带一件行不?”

刘秀娥吐一口唾沫在地上,熟稔的用绣花布鞋底碾了碾,“这个你穿不了,你就看它好看了,可它不吸汗还紧身,你干活一不小心就撕坏了”

农妇听出她的揶揄来,倒也不在意,恋恋不舍的松手,“你家婷婷不也是今年考高中,考去哪个学校了?”

刘秀娥顿时说话不再那么利索了,支支吾吾道,“也在县里,行了,该回家做饭去了,回聊吧”

转身就和李守祖对上眼,李守祖哼的一声背着手回家了,不管她站在那里一副说坏话被人发现的窘相。


对于村里人说考上县一中就一定能考上大学的事情,玉梅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意外发生后,玉梅也为自己因为没上高中丧失成为城里大学生而深感遗憾,但后来才发现,考上高中和考上大学完全是两回事,县一中也不例外。

“妮,你放心去上学,旁人说什么你也别管,再考上大学,咱家比挣了大钱还给老祖宗争光”李守祖拿起杯子又酌了一口。

李守祖想到白天刘娇娥在那里说什么,自己家里不富裕。孩子有出息,可惜托生在这么个穷人家,真真的戳中自己的软肋,李守祖把要吐出的话藏在心里,怕玉梅从别人嘴里再听见这话,提前嘱咐着孩子。

蒋琴挡也挡不住,只把酒瓶藏在自己身旁,只准他喝完杯子里的。一起生活这么多年,知道他心里有事才这样喝酒。

玉梅还记得现在这个时刻,也算是自己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之一。

当时的她年龄还小,看不到家里生活的艰辛,想不到家里连吃肉都困难,又怎么去凑学费,更不知道李守祖会为了凑学费跑去工地干工作,然后意外摔伤了腿。

此时,玉梅心情平静,表面上笑着,心里想着如何避免后面的悲剧发生,哪怕现在是梦里,也不行。

玉兰玉竹哪懂得大人们的烦恼,在这看着高兴却有些沉重的氛围中发愣。

“来,不说了,小梅、玉兰、玉竹快吃饭,以后记得多跟大姐姐学习”

蒋琴今天也觉得高兴,小梅在家听话、学习又不让大人操心,现在又考上县一中,以后说不定要出个大学生嘞。

“嗯嗯,好,爸、妈,你们也吃”

玉梅给李守祖和蒋琴分别夹了两块红烧肉,又给弟弟妹妹各夹了一块肉,这肉一年也不知能不能吃上三次,每次爸妈都让给他们姐弟仨个,自己吞吞口水就凑合了。

蒋琴看着玉梅越发觉得孩子听话孝顺,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宝贝,想着怎么样也要让玉梅和别人家孩子一样去上学,去大城市的高楼大厦里面工作。

李守祖心里也在盘算着怎么去给孩子把学费凑齐,现在的农活收入也就供得起一家人吃吃喝喝,或许可以农活空闲的时候去工地上挣点。

昏黄灯光因为电压不稳微微闪烁,两大三小围在饭桌前,吃吃饭,聊聊天,心里想的都是彼此,狭窄的房子里充斥着家的温暖。

是夜,玉梅瞪着双眼看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外面传来知了和青蛙的叫声,一声高一声低,伴奏一般,还有一墙之隔李守祖的呼噜声附和。

这样的场景玉梅梦到过上百次,每次玉梅感到绝望时,想一想这段时光,也要像自己的父母一样撑起自己的家,庇佑自己的孩子,还能鼓足勇气继续走下去。

玉梅不敢闭上眼睛,她怕这是一场梦,闭上眼睛再也看不到母亲,但又想闭上眼睛,她还有那对儿女,尤其是妮妮,还那么小,那么听话,怎么舍得把让孩子变成一个只有醉鬼爸爸的孤儿。

玉梅一边享受,一边纠结,不知如何取舍。

第二天早上,阳光洒进来,玉梅被鸡鸭鹅的叫声吵醒。睁开眼看到墙壁上的财神爷贴画,知道这一夜的担忧有了答案。

这是一次重生,或者很长的一个梦,这将会是新的世界,玉梅要去改变自己的后半生,或许和儿女会再次相遇,但绝对不会重蹈覆辙,过上那样困苦的生活。

夏日的早上温度合适,阳光不烈,村里人都是在这个时间去干一些农活,李守祖照常早早起床去也下了地。

玉梅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带着两个跟屁虫的蒋琴正在忙活着烧火做饭,赶忙简单扎了马尾,撸起袖子去帮忙,却被蒋琴推到厨房外面,让自己看弟弟妹妹。这回好了,两个孩子有了新的玩伴,立马开始跟着玉梅乱跑。

蒋琴最后添了把柴,李守祖就回来了,脸上带着悻悻然的表情。

李家庄靠山而立,整个村子嵌在离山脚下不远处的地窝里,地势偏低,易储水,所以大多是种些蔬菜,矮子里面选矬子,偏高点的耕地种些粮食,才能不被淹死。

隔壁村云庄更靠山脚,多产芥菜、地瓜、山药类的根茎类蔬菜,前一阵被外乡人看中了地方,要在这里建厂子,说是生产一些副食品,等建成了还会招一些本地人去工作。

这种事村里人都盼着,多一份收入,家里还能宽裕些。李守祖刚才在田间地头就听别人议论,说是就算招工也不找年纪大了,都要从18到30岁的小青年里选,力气大还机灵。

李守祖早已过了这个年龄,便觉得可惜了这么好的挣钱机会,和蒋琴说了,却挨了蒋琴一顿念叨,啥事都想摊着怎么可能呢。

李守祖换个脸一脸傲娇,这个我去不成,但还有一个地方我去得,他们建厂子还在招建筑工,我去干个十天半拉月,也能攒够孩子的学费不是。

蒋琴挖苦道,自我嫁过来,你只和泥土打过交道,水泥钢筋摸都没摸过,这活可不是你能干的。

玉梅听了也连忙应和道,是的是的,爸,咱不去那里!

李守祖刚提起的劲头被母女俩三言两语打了破头,也不再说话了。

门口外窜进来一人,是那刘秀娥,跑的娇气嘘嘘,满鼻头额头的汗珠。

“你说李大哥你跑啥”

妇人一边喘气一边埋怨,没想到自己穿着轻便,还追不上拿着筐子的李守祖。

“哼!”

李守祖用鼻子出声,转身走向西屋杂物间放农具。

刘秀娥见状讪笑一声,倒也没走,转过来看到李玉梅,赶忙拉过玉梅的手。

“哎呦,我聪明的大侄女哦,考上县一中了,真有出息。婷婷平时成绩好,可没你运气好,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二婶子”

玉梅听得出话外之意,刘秀娥的丈夫李祥贵也算是从祖父那里岔开的亲戚,在家排行老二,一般玉梅都是叫二叔。

“大哥,那天是我说话不中听,这也不怨我,村里娘们一块聊天能聊啥,说的话也就是一停就过去了,你看你怎么还记到心里去了呢”

李守祖出了杂物间转身就去堂屋了,一点也没给刘秀娥留面子。

蒋琴虽不知道因着什么事,只是不开口瞧着,刘秀娥没磨开面子,朝着蒋琴假笑了笑,灰溜溜的走了。


村里创收项目不多,大多是种地种菜为生,可这些供着一家老小吃饭穿衣尚可,供着孩子上学和在校额外花销就有些费劲了。

刘秀娥家里在村里有些例外,家庭条件好了不知多少,不管是平时吃喝还是穿衣做派,都要费钱些,就连女儿婷婷也没断过牛奶,所以从小皮肤白嫩,看着漂亮洋气的多。

这一切都多亏了李祥贵,李祥贵多年在外做点小生意,见识了大城市的繁华,也想让自己老婆也穿的潮流,让自己女儿考上大学,也去城市的高楼大厦里工作。

可偏偏婷婷是个肯用功但不出成绩的孩子,这事李祥贵都会算到刘秀娥身上 。

这天,玉梅眼看着李守祖要出门,连忙上前询行踪。

“妮啊,大人干点啥你都问个不停,到底啥事啊,你跟爸说,你要是没事干啊,去前院找婷婷玩去!”

李守祖一脸无奈道。

前晚和工地干管事的王志永打了招呼,说好今天要去工地,这小丫头又拦在门口问东问西。

“爸,我不跟你说了么,你别去工地了,你身体受不了这个活,为了咱们家,你就听我一次吧!”

比起自己去上学,玉梅晓得这才是最最最重要的事,李守祖的残疾直接把家庭带入深渊,进而母亲也因过度劳累而亡,这个家必须要在这个关口守住!

“爸,你别担心,我早上出去遛弯已经和王叔说了,你今天有事,没法去工地了”

玉梅一句话打消李守祖出去打零工的念想,惹得李守祖一股火直窜上头。

“你这孩子,前两天还说你长大了,懂事了,今天咋这么不听话呢!不去干活,天上掉干粮啊?一家人吃什么”

玉梅现在的身体还是小孩子,被家里大人凶,还是忍不住眼睛发热,还没来得及撒出几滴眼泪,就被大力的敲门声堵了回去。

蒋琴跑出去开门, 只见一个身材瘦削的小姑娘梨花带雨,颤巍巍扶着蒋琴的手臂,急切着喊道“大伯,大娘,你快去我们家看看,我爸他又欺负我妈了,我拉不住!”

李守祖听这话,赶忙冲出去,可见这种事情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这事一个人不得行,拉架反被打伤的情况也不少发生,玉梅赶紧也跟着冲出去。

婷婷家的格局和玉梅家相差无几,只不过被刘秀娥收拾的利索和美观了很多,毕竟不太干农活,家里不用收拾粮食,院子放着几盆花,正屋门口摆放着棕黑色的瓷缸,几片荷叶在上面飘着,下面养着两三只金鱼,特别的精致。

玉梅冲过来的时候,李祥贵衣领被扯开了,斜挂在肩膀上,腆着啤酒肚,站在李守祖身后喘粗气。

正屋的塑料珠帘被扯下来几串,剩下的还在前后左右的晃动,下面是刘娇娥趴在门槛上,头发凌乱,衣领的前两个扣子已不见踪影,皱皱巴巴的能看到被拽过的痕迹。

这一幕玉梅很熟悉又陌生,当时年少,不知这种事情的可怕,只记得这两口子闹架是寻常事,如何也联系不到自己的身上。

“我的老天爷唉,你快来看看哦,这个男的一年到头回家两次,到家一不顺心就把我打呀,讲不讲理啊”

刘娇娥天生的好嗓子,平时说话软声细语,这个时候突然放开了腔嚎叫,这声好比杀猪一般惊醒了在座的所有人,甚至引得邻居们探头探脑的看。

“你还好意思说这个,在家好吃懒做我不说什么,整天捣鼓着打扮自己,正经事一点也没干成!我在外面风吹雨打都不怕,我看重什么你能不知道!你,我,不打你祖宗都不解气!”

李祥贵听了怒气还未消又噌噌涨了起来,顾忌周围的邻居,话没说全,举着凳子就想冲上去。

凳子在刘秀娥的眼中越来越大,众人看着她的表情慢慢变得可怖起来,仿佛眼前的人是魔鬼, 狼狈的一点也看不出平时春风得意的样子。

眼看就要落在刘秀娥身上,玉梅拉住李祥贵的袖子往旁边拽。自不量力,玉梅只能用这四个字形容现在的自己,才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能拽的住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转眼间就被李祥贵一把推倒在地上,只听周围一片惊呼。

“李祥贵,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刘秀娥反应过来,冲着李祥贵,嘶吼道。

玉梅躺在地上,侧着头看着这个画面,嘶吼的女人,龇牙咧嘴的男人,杂乱的家,恍惚间只是换了个人罢了。

在村里,一个大男人打女人事小,打孩子,尤其是打别人家的孩子可就不对劲了。围观的人一片惊呼,惊醒了李祥贵,也惊醒了李守祖,李守祖把李祥贵的胳膊向后翻转摆成不能动弹的姿势。

李祥贵慢慢冷静下来,卸了劲,软下身子躺倒在地上。

“妮子,你怎么了,妮子,还能听见妈说话吗?”才赶过来的蒋琴把玉梅扶了起来。

随着蒋琴手臂的支撑,玉梅歪歪斜斜的站了起来,右腿一阵钻心的疼痛自下而上传了过来,本能地把右脚掂了起来,

“小姑娘家的,这样的事你往前凑什么,回家看弟弟妹妹去”

玉梅想挣脱蒋琴的束缚,却忘了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哪能比得上干了数十年农活的妇人,只得愤愤道。

“他打女人!”

蒋琴一改温和的语气,厉声让玉梅回去,

围观的人见李祥贵气消了,纷纷上前来说些道理,什么李祥贵你也不能打媳妇啊,毕竟孩子都这么大了,看着多不好。

刘秀娥空洞的眼睛朝着玉梅的方向,一会呆傻一会狠厉。玉梅一改对她的成见,这不过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罢了,总想在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优越,以此获得生活的平衡感。

见状,这里不会再有风波,玉梅只得遵命的走回家,背后还能听见刘娇娥越发凄厉的哀嚎。

“她大伯啊,她大娘啊,你们可得管管他唉,我要被打残废了,婷婷怎么办哦”。


这个事惊了玉梅,玉梅刚回来这几天,还沉浸在父母的关心疼爱中,几乎要遗忘了前世遭遇的残忍与心痛。

今天这一幕狠狠刺激了玉梅,刚才出手是恍惚间看到了自己被打的情景,孩子的哭喊,女人的无助,男人的狠厉,身处旁观者的位置,更觉得愤怒。

玉梅攥紧拳头,牙齿控制不住的打颤,暗下决心,绝不让自己重蹈覆辙,再遇王海!

许是前面的事情不好处理,眼看到了中午,蒋琴和李守祖迟迟未归,小孩子瞅着姐姐喊饿,婷婷哭的眼睛红肿,玉梅只得去做饭,伺候三个小祖宗吃饭。

过了晌午,蒋琴疲惫的归来,软声招呼婷婷。

“回家去吧,你爸妈和好了,不打了,你回家别再提打架的事,乖孩子哈”

婷婷眼眶通红,两眼无神,愣在那里,心不在焉。

“好,我知道了,大娘,谢谢大娘”

玉梅送婷婷出门,才注意到这个年龄的婷婷已经算得上村里的美人胚子了。

皮肤白皙,眼睛黑亮黑亮的,小鼻子小嘴,嘴唇薄薄的,看着就惹人怜惜,就算她做错了事,也不会让人想要埋怨她。

玉梅握着婷婷的手能感觉到她的不安,轻声安慰道。

“没事了,没事了,你爸爸还是疼你的”

婷婷定定的站住,呆愣的抬眼看着玉梅,一把握住愚昧的胳膊。

“都是我的错,我要是像你一样厉害,能考进县一中就好了,都怨我,都是我的错!”

玉梅无言以对,李祥贵这次打刘娇娥时欲言又止的话,她晓得是什么,曾经婷婷在玉梅退学几年后和玉梅无意间说过这个事情。

李守祖回来的时候玉梅和蒋琴才把这几天的衣服洗了,两个孩子拿着梳子蘸着洗衣粉和洗洁精配成的混合液满院子吹泡泡,门一开,直接撞到李祥贵的身上,一脸阴郁的李守祖这才露出一点笑意来。

“怎么样了?”蒋琴把洗好的衣服扔给玉梅,向李守祖问道。

玉梅翘首也想听听事情发展到哪里了,可惜李守祖转身去了堂屋,蒋琴随着跟过去了。

“婷婷妈哭着喊着要和贵子离婚,他大嫂子和二姐已经去了,贵子也不犯浑了,去他大哥家里去了”李守祖低声说到。

“贵子也是,这毛病还不改,他媳妇再有不是,也不能打人呐!”

“就他那个媳妇,心里咋想的咱不管,就那个嘴啊,说不出好话来!”李守祖对刘秀娥没有一丁点的好印象。

“行啦!这可不能随便离婚,贵子去城里时间久了,城市里的词也被带回来了,孩子这么大了,离什么!将就着过呗,唉!不过,你可别在外人面前说人家什么好不好的,说人闲话终被人说!”

这样的事一般都要避开孩子,孩子只能看到生活中美好的一面,只有在自己亲身经历时,才知道这世界残酷的狠。

当真是到了那个时候,曾经的大人们总是一句话,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凑合着过吧,就这样每个人都过着重复的生活。

是夜,玉梅辗转反侧,睡不安稳,婷婷可怜兮兮的小脸总是出现在眼前。

并不是她对婷婷有多深的感情,只是通过今日的事,让她想起来自己的妞妞和王强当时得有多害怕,多无助。

是不是也曾在那几次的战争中自责过,可这又和孩子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理的霸凌罢了。

不,可以说是一群和事佬向你说,这种霸凌就像两个孩子打闹一样,寻常事罢了。

隔日,玉梅被蒋琴使唤着去把前院的婷婷叫来吃早饭,家里大人闹架就怕想不到孩子吃饭的事,叫过来陪陪还好一些。

玉梅敲敲门,内心忐忑,开门的是婷婷还好,开门的若是刘秀娥,玉梅倒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

木门吱呀一声,开门的是刘秀娥,脸上堆满笑容的刘秀娥,“呦,大闺女来呢,是来找婷婷玩的吗?吃饭了吗?来和我们一起吃点吧”

语气和平时一样,像是烟雾一样向上飘扬。今天的刘秀娥极度怪异,许是微笑的嘴角处残留的血迹,又许是弯弯的眼睛上面青紫的一块。

“哦,没事,我就是找婷婷玩呢,她还没吃饭就算了”玉梅向内瞅了瞅,看到了出来端汤的婷婷和正在洗手的李祥贵。

玉梅说罢就匆匆转身离开了,离开时,回头看过去,只看到那合起来的木门和门缝里狭长的背影,这一份妥协自己也曾经历过。

秀娥被打一事就这样算了,都说秀娥想开了,为了孩子也不能离婚,又说李祥贵也是一时生气,从小看大的孩子,是个老实本分人,以后就好了,这事如烟云一般随着一阵风吹就消散了。

生活回归平淡,夏日里的一场暴雨足够洗刷一切的烦躁和尘埃。

马上要到八月了,玉梅整日跟着蒋琴,两小只又整日跟着玉梅,每天院子里都是嘻嘻哈哈的笑声。

有时婷婷来一趟,说几句话也就走了,想想婷婷还挺无辜的,是玉梅心理年龄变了。

既不能和婷婷说些什么心里话了,这个年龄喜欢的娱乐玉梅也没兴趣,两个人倒是有些疏远了。

这天婷婷又来找玉梅玩,玉梅就当是陪着孩子聊天,嗯嗯的应着。

“玉梅,你怎么最近不去我家看电视了,犬夜叉又找到桔梗了”婷婷看出来玉梅没什么聊天的兴致,眼睛四处飘,便拼命地找以前玉梅喜欢的话题。

“嗯嗯,是吗?”玉梅应对道。

“玉梅,玉梅,我听他说,咱们村里要修公路,你知道不?”

玉梅自然晓得这件事,小时候听见这还很高兴的上蹿下跳,有路就代表能走出去了。

“他说,这半年就不出去了,包工程的是舅姥家哥哥,能给他安排个工头的位置,再不济也能找个闲活,要看着我在家上半年学,他在家我还有点怕”

当年村里修路,施工队是在外面找来的,等村里人知道的时候,名额早就没了,只能天天看着别人干活挣钱,说说浑话,或许可以让李守祖去干这个。

“玉梅?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嗯,我听着呢,这个施工队你是说它是你表舅承包的,那招工也是他管吗?”玉梅急忙问婷婷,这是婷婷唠叨这么久唯一一次看到玉梅提起兴趣,零零碎碎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玉梅。


“爸,我给你找了个活,你去干修路吧”晚饭的时候,玉梅和李守祖商量道。

“什么修路,没听说啊我这边都已经联系好了,那个志永大哥就在里面干,一天能有十块钱呢,干上一个月,小五百块钱呢”

“就咱们镇上要修路,咱们村子也有份,总比去盖房子的工地安全些”

“哎呀,我这边都已经联系好了,那个志永大哥就在里面干,一天能有十五块钱呢,干上一个月,小五百块钱呢”李守祖打听了一下,玉梅去学校这头一回要多拿些,算上学费、住宿费、生活费得400多块钱,这个月拼一下最起码能解决燃眉之急。

“爸,你就听我的,在修路这边干,我都去大队给你报上名了,人家这个都抢着去,挣的指定比你那个活络要多,不然咋都抢呢,是不,妈”玉梅转头向蒋琴求助。

“工地那么挣钱?那王志永可是去了有一阵子了,怪不得前两天我看大嫂子还买了一大块肉,我还想说他家这是有什么喜事”蒋琴也被这小五百块钱吸引到,这个时候若是家里能多出500块钱,这个冬天能过得轻省不少。

“对呀,要我说,我早就该去了,你前两天还给我打破头,不过,现在也不算晚,志永能帮我跟工头说说”

“妈!你咋还帮上我爸说话了”玉梅眼看着蒋琴倒戈,转念心生一计,脸色庄重道,“其实,我前两天梦见我奶奶了”、

蒋琴和李守祖一脸狐疑的看着玉梅,等着下面的话。

“我奶奶就坐在床头跟我说,在那边放心不下我爸,说我爸在今年必有一灾,不要兴土木之事,更不要出村劳作,否则她也护不了我爸”

夜幕降临,外面传来几声狗叫声和喝饱了水憋着劲的蝉叫声,十目相对,竟生出一股子冷意来。

“真的,我没说谎,我奶奶还戴着她最喜欢的天蓝色头巾,走的时候对我千叮咛万嘱咐的”

李守祖冷笑一声,“玉梅,多亏了你的记性好,你奶奶去世的时候,你才11个月,还在你妈妈怀里抱着,还能记得你奶奶最喜欢天蓝色头巾,可是真真孝顺”

糟了,这还是后来人到中年的李守祖在奶奶忌日上跟自己说的,竟记忆错乱的真以为自己看到过。

蒋琴看这小妮子煞有其事的样子还真以为是她真做了想念老人的梦,经李守祖提醒才反应过来,被逗得笑歪了腰。

两小只也跟着不明所以的笑起来,只有玉梅通红的脸在那里无地自容。

隔日玉梅醒来的时候,李守祖已经出门了,蒋琴照旧在做早饭,玉梅蔫蔫的似是打了败仗。

“玉梅,快来收拾碗筷,你爸这就回来了,咱们赶紧吃饭,吃完饭还有正事要干呢!”

李守祖不是去工地干活了吗?难道没去

话音刚落,李守祖从门外走进来,玉梅惊喜问道,“爸,你没去?”

“这不是得听我家闺女的嘛,再说了,他奶奶都说话了,谁敢不听!”

玉梅才不管李守祖是不是在调侃自己,高兴地抱过去,瘦弱的小身体被李守祖两手一拽,整个人吊了起来,虽然只有短暂的几秒,玉梅还是能感受到年轻有力的身体,暗自祈祷父母永远身体健康。

这边李守祖答应了,玉梅要开始头疼招工的事情了,提前帮李守祖报名的事是真,但人家没有接收这个事,玉梅并没有跟蒋琴和李守祖说。

村大队里说,这个工程是镇上项目,工程包没包出去不知道,但村里确实管不着,也没法安排招工的事情。

可镇里又去找谁问这个事就更搞不清楚了,这样两头堵,自己明明知道的机会跑掉未免太过于可惜。

“玉梅,玉梅,你在家吗?”婷婷又来家里找玉梅玩了。

这次婷婷来是想喊着玉梅去自己家里看犬夜叉,玉梅知道这个东西,一直播放到2022年。电视可以以后看,现在的事情可是耽误不得,玉梅还想再和婷婷打听一下建筑工队招聘的事情,便跟着去了。

来到门口,正看到李祥贵在和一个男人在院子里说话,李祥贵对于事发当天,玉梅拉他的事情,早就不记得了,女儿大的孩子,就算计的也不放在心里。

婷婷拉着玉梅就向屋里走,刘秀娥正在忙活着换衣服,好几套衣服摆在床上,来回对比。

“婷婷,你家有客人,我先走吧”玉梅说。

“没事,不用管他们,那是我上次说的那个舅姥家的哥哥,他们要一起去舅姥家,不过我不去,你陪我在家玩就行”

玉梅侧头看那个男子,比李祥贵魁梧许多,两人有商有量的样子,看来这个娘家人并不把前两天的事情放在心上。

本来李守祖可以去走李祥贵的路子,直接和他一起干就可以,可前两天刚掺和了他家的家事,现在倒不好再去求人帮忙,玉梅刚想好的拜托又全都咽了回去。

难道就没有别的路子了吗?

玉梅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还在纠结要不要把这件事和李守祖说明白,一边怕他一直抱着空欢喜,一边又怕他转头去那个工地干活,左右为难,中午少吃了许多饭,异常到蒋琴一直问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下午,事情有了转机,大队里的大伟叔专门过来寻玉梅,说是有个组好的工队小组里有个人没法去了,急着找人,想着上午玉梅来问了,必然是有这个想法,两头一对,大伟就跑过来确认一下。

李守祖听完,瞅了玉梅一眼,答应着可以可以,自己想干来着,只要队里给通知,随时可以去干。

顺便打听了一下工钱,一天10块,价格低点但是干的活轻松不少,不需要爬上爬下的,中午还管一顿饭。这样看也没差到哪里去,就是李守祖一直想着能不能自己带饭把饭钱结给他,被蒋琴劝了劝才放下纠结。

就这样,换工地干活的事情就敲定了。不过,玉梅因为说谎的事被李守祖和蒋琴狠狠地说了一顿,只得保证以后有什么直说,才得以解脱。

就此,玉梅终于松了一口气。


工地开工还有两天,李守祖趁这个时间把菜地修整一番,浇浇水、除除草,好让刚长出来的瓜苗能得到更多的营养。

蒋琴看日头有些高了,打发玉梅去地里给李守祖送点水喝,玉梅拿个草帽、提着水壶和茶杯就出门了。

玉梅好久没来过地里了,走在田间小道上,小路两边是各家各户的菜地或者粮地,豆角、菠菜、白菜、辣椒、丝瓜和玉米、大豆之类的东西。

地垄围成田字格的样式,把每家的地盘分隔开,各种作物各自聚在一起,整齐摆放,颜色鲜艳,邻里之间平时摘个瓜果没人会说什么,比城市里的大超市好多了。

玉梅送到的时候,李守祖正在除草,后面李守祖忙起来,家里这些活就落在蒋琴身上,玉梅能帮一些更好。

李守祖喝了水,顺便给玉梅普及农产品知识。玉梅辍学之前一直上学,辍学之后就外出打工,所以,玉梅虽身为农家女,对农产品的播种和买卖行情仅限于在菜市场买菜。

到今天才知道,一斤白菜1毛钱,三块钱能买一大袋子白菜;丝瓜好吃但是炒起来脱水不出菜,三毛钱能买一筐,够五口之家吃一顿。

但这两样菜价低量大,按说种起来也不亏,但要考虑人力的话只能拼牛劲的人才会想要挣这份钱。

就算放在18年后,一袋子白菜也就是一杯奶茶的钱,而利润却远没有对比性,这就是大部分农民的悲哀。

这种事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好,十几年后,互联网让农民通过一部手机认识到人生的参差,然后失去对平淡生活的快乐。

“爸,人家都说靠海吃海,靠山吃山,咱们这里的文峰山年岁久,又广又高,怎么没见有人靠这山发财呢?”

“怎么没有,文峰山是天降的神山,山上各种草药,村里的人都到山上摘草药卖。只不过后来挖药挖的厉害了,把整个山都挖的到处是坑,被县里叫停,直接封山十几年。又后来解开大家就开始开辟山上的地,现在山上草药没啥,果树倒是不少”

“草药?咱们这还有这个呢”玉梅不记得小时候有这个说法,不过结婚后,李守祖电话里说过这个事。

“对,咱家的那棵树还是当年你爷爷从山上移回来种的”李守祖收拾一下农具,准备回家。

“爸,你跟我说过,那棵树移回家的时候带了棵根苗,三四年就长成了堆满咱们围墙的藤蔓”

“是啊,就是那个,一年四季青着,长得茂的时候还会发出来一股子臭味,最近是不是又臭了,我赶明儿就去给把根刨了”

“爸,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有没有可能这个藤蔓就是草药啊?”

李守祖皱眉,毫不犹豫道,“不可能,跟草一样,咱村子里不止咱们一家有这个东西,要是草药,早就有人卖去了”

“你怎么想起来这个事了,丫头别想了,明天我去修路,工费攒一攒不用借钱肯定够你上学用的”李守祖安慰道。

“我知道,上不上学不重要,咱们一家人健健康康的才是最重要的”玉梅跟在李守祖身后嘀咕道。

回到家,李守祖把现在田地里的情况交代给蒋琴,玉梅表示可以替换蒋琴做些简单可操作的活,例如除草,收菜之类的,让李守祖在外干活的时候注意安全,不要猛干。

7月进入月底,生活貌似已然进入正常轨道, 玉梅终于安下心来思考家里的经济之道。

家里的钱都在蒋琴手里收着,虽然不是李守祖认为的那么少,交学费还够,不过是拿出这部分钱之后,李家一家人的生活会变得更加贫苦。

玉梅用力揉搓手中的衣服,眉头紧锁,脑海里不停地思索,这个学必须要去上吗?或者说非要在这个世界去上学吗?

玉梅转头看到一只延伸到压水泵旁边的藤蔓,或许还要再去问问这个东西到底是不是草药。

李家庄离县城比较远,但是离镇上近些,所以镇上打算从李家庄开始修路。在工程开启的这一天,镇里请了舞狮团来热闹,鞭炮也是少不了的。

玉梅在人群中扒着缝朝里看,狮子的毛发绚烂多彩,扮狮子的人技艺高超,时不时被后面的人托举的两三米高,每一个动作都引得大家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就是欢呼,鼓掌,现场气氛被烘托得像过年一样。

玉梅在人群中寻找李守祖,只看到娇艳的刘秀娥,身旁站着腼腆的婷婷,这对母女在一群非灰即黑的人堆里显得无比亮眼,或是还有一个亮眼的,顺着婷婷的目光瞧过去,一个穿着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带着鸭舌帽的少年抱着手臂也在看舞狮。

这样的穿搭,只要人不是很胖胖,放到18年后也很符合大众审美,更别说是在这个年代了。

这个少年应该是别村的吧,玉梅从人群中移到婷婷身边,“婷婷,你看到我爸了吗?”

“在那边,我刚才看到大伯在那边”婷婷指了指人群后方。

玉梅再次启程,一步步挪过去,还好这个时候身体瘦削,个头也还没长起来,稍有个缝隙就能钻过去。

钻来钻去,难免有磕磕绊绊,听到外面又是一阵喝彩,左边的大叔激动得向前越了半步,把玉梅撞得突然失去中心,向左倾斜,玉梅为了避免摔倒,胡乱地向旁边抓去。

这是什么?腰带?为什么还有点软?

玉梅试探着又捏了捏,只听到低沉的痛哼声,估计是拽着人家了,玉梅连忙松开并满怀歉意,对不起,对不起。

“玉梅,玉梅,我看到了,大伯在门楼子那里”玉梅淹没在人群里,隐约听到婷婷那传来的声音,换了方向,脚下一硌,这次熟练地平衡身体,飞快的钻出人群。

许是打扰了众人看戏,跑出去了,还是能感觉到众人的眼神关注,其中一股最是焦灼,玉梅耸耸肩继续向前跑去。


“李大哥,你去那边领个安全帽,一会咱们就开工了,今天第一天,只干半天,早干完早完事”王二站在李彪身旁,冲着远处的李守祖喊道。

王二脸上笑嘻嘻,那狭长的眼睛虽然眯着,还是散发出算计的光芒。

玉梅跑过去的时候,正好李守祖拿着一红一蓝的帽子在左右为难,玉梅拉住李守祖的手臂,低声道。

“爸,你戴黄色的吧”

李守祖看着小脸红扑扑的女儿,应声道,都好。

不远处蹲着的刘二麻子一直瞧着这边,旁边几个人也频频回首的三两个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几人看到李守祖拿起了黄色帽子,有些扫兴的散了。

玉梅知道这是工队里的小把戏,这行干久了,大家互相熟识,新人进来总会受到一些排挤。

只不过玉梅没想到,李守祖这么倒霉摊上了难缠的人,低声嘱咐道。

“爸,工队里的安全帽颜色不同,代表的等级也不同。”

“嗯?”李守祖一脸疑惑地看向玉梅。

“这是陈二叔跟别恶人聊天的时候我听到的,说黄色帽子的干,白色帽子的转,红色帽子的看,蓝帽子说了算,进工地,要记牢,戴好你的安全帽”

玉梅缓缓把自己的少量常识说出来,现在的工地不像未来的工地一样遍地开花,就连这顺口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编出来的。

不过看王二那几个失望的表情,大概目前这只是工地内部的规则,外人知道的还是比较少的。

“还有这么多道道呢,咱家盖房子的时候,可没这么多事,不一样盖得结实得很”李守祖嘟囔着拿起黄帽子戴在头上。

“爸,这个不一样,这个修路到底是县里的项目,虽然规矩多,但安全性也高啊”

“还有啊,爸,你有不明白的多跟陈二叔打听打听,人家在工地怎么说也待了十几年了,经验足,多知道些总归是没错的”

玉梅嘱咐道,心想明面上这群人应该也不会想怎么样,都说小鬼难缠,李守祖在村子里是有名的老实人,他们碍于他人的眼光应该也不会怎么样,人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你也没法说什么,只得反复嘱咐了李守祖才回家去。

至于大家都围观的热闹嘛,对经历了短视频时代的玉梅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再说玉梅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要干。

可工地开工后,玉梅的时间一下子像是海绵充水,一下子被填满了,帮着家里看孩子,洗衣服,做做饭,有时还会去帮着去地里做做农活,忙的两脚不沾地。

别说是去打听藤蔓的事情了,就连婷婷过来找自己玩也只能打发了她,总算在蒋琴回家吃饭的空,玉梅跑去村西头的小药店里打听,结果还是一场空。

难道这药还没被人发现,功效也还没得到验证,若不是这样,怎会都不认识,也就是说,这药现在没法拿来卖了,唉。

玉梅一筹莫展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也许时机不对,还需要再等几年,可家里现在这个情况来的及吗?

此时,玉梅想到李守祖在工地上还能多一分收入,瞬间有些安慰,相比之前,内心还是有些安慰的。

想到这里,玉梅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藤蔓的的事情过上几年再说,现在工程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路已经从李家庄修到了刘家庄附近,再有个十天半月,李守祖就要有第一笔工费下来了,差不多够家里用的。

前边几个带着黄帽子的人陆陆续续从东边走过来,这是村子里少有被选上的几个工人,玉梅前几次去工地还见到过,奇怪,今天大家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几人经过时,玉梅冲着年纪大点的人询问道,“大伯,今天怎么下工这么早,这是路修完了吗?”

此人见女孩年纪小小的还能与陌生人搭话,甚是稀奇,“嗯,工地有别的事,就提前下工了”临回来时,工头可是色厉内荏的嘱咐过不准回家乱说什么,便咕咕哝哝着回答。

旁边年轻点的工人看着玉梅,似是有些想起来,一拍脑袋,“这不是李大哥家的姑娘吗?前两天来工地,我还见过一面,这一换衣服,我还有点没认出来”

几人一听青年人的话,本来坦然的脸开始面露难色,互相看起对方来。

“李大哥,那不就是今天出事的那个?”

“什么!”玉梅听到出事两字,背上的汗一下子变得冰凉,声音里也带着一丝颤抖。

“孩子,快回家跟你妈说声,你爸在工地上伤着了”

“什么时候的事,严重吗?”玉梅脑袋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我们不是一队的”青年人回道,怕玉梅不信,又加了一句,“不过,回来的时候听说要送去医院,不知道送了没?”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是说阳历多少?”玉梅听到这话,脑子轰隆隆作响, 但也知道黄石没什么用的,事情到底如何还不清楚。

“啊?七月二十,不是七月二十一,今天是向城开集的日子,没错,就是二十一”青年人自我肯定道。

不对,日子不对,差一天,而且工作地点也换了,就算别的有变数,但这种工程的安全系数是玉梅考察过好几次的,可具体什么样子还是要亲眼看到才放心,脑子冷静的分析着,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颤抖了几下,直奔刘家村而去。

去工地的路不平缓,一上午也没吃饭,此时的玉梅身体孱弱,一脚深一脚浅的快走了二十多分钟,也才走了一半的路程。中间岔路不知走到了哪里,迷了路,两侧的田地里玉米长得比人还要高上几公分,风吹着玉米杆子摇摇晃晃,发出簌簌的声音。

玉梅觉得有些怕,踮起脚尖抬头往远了看,竟看不到玉米地的尽头,内心恐惧感更真切了,只得加快脚步。

走到拐角处好不容易能看得到前面的公路,也就还有几百米就能过去,眼前一黑,玉梅控制不住地摔倒在地上,许是没吃饭引起的低血糖,两眼满是星星,心脏砰砰直跳,只得停下来等这劲过去。

玉梅长长地舒气,慢慢站起来,右侧的玉米地突然发出剧烈的簌簌声,只听一声哀嚎,随之而来就是一声撞击声,像是庞然巨物砸在了地上,吓得心智30多岁的玉梅也是心里一哆嗦。


“谁?出来!”

玉梅抑制住心慌,拨开玉米杆,往里看过去,影影绰绰透过缝隙看过去,可以确定,有人!

“少在那里装神弄鬼!姑奶奶我可不怕你!”

“嘶~黄毛丫头,你过来!”

里面传来一个公鸭嗓一般的男声,在这片寂静的田野上听着实在瘆得慌。

玉梅听这句话转身就想离开,怎么就黄毛丫头了,我看他才是黄毛小子。再说这个人让她过去而不是自己走出来,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难以抽身,正好造不成威胁,心里记挂着李守祖,想赶紧离开。

“你进来,我看到你了,你要是不进来我就去找你,你没骑车,你家定是离这里不远!我人脉广着呢!你小心让小爷我找到了,不抽了你的筋”

里面的公鸭嗓听玉梅没有要进来的动静,急着叫嚣着威胁玉梅赶紧进来。

玉梅不想理会,一听这就是个半大的孩子,还在变声期,与其说是叫嚣声,不如说是求救声,声音颤抖,带着一丝哭腔,这倒让玉梅想到了大宝王强,不禁有些心软。

玉梅在旁边的地沟里选了一块尖锐些的石头,拨开玉米杆,钻进玉米地,冲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快步走过去,玉米叶子层层涌过来,扑在玉梅脸上、胳膊上留下一道道划痕。

夏日的阳光在下午一两点的时候有些刺眼,再加上刚才急着赶路,这刚歇下来,汗就涌了上来。

这个邋里邋遢的男孩,躺在地上,身后是折断的玉米杆,嘴里衔着一根细小的玉米秸秆龇牙咧嘴,右脚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斜撇在身体前方,身后的麻袋里露出一颗颗尚未完全成熟的玉米穗。

怪不得自己不出去,非要玉梅进来呢!原来是小偷贼被田地主人放的老鼠夹子夹住了,在这里躺着正没法动弹呢。

玉梅一脸不屑的看着他,阳光照在玉梅汗滴的鼻头上,细细的绒毛都在发光。这个黄毛女孩站在那里正眼睛发亮的瞅着自己,秦文杰心跳开始咚咚加速,心想这是血液不畅通,开始发晕了吗?。

“哼!”玉梅看这毛头小子没有什么威胁能力,把手里的石头扔在一旁。

秦文杰这才发现这看似弱小的小丫头刚才背在身后的手里拿着一块两个拳头大的石头,这要是敲在自己脑门上足以致命,心里一阵后怕,这小丫头比她看起来要厉害得多,不敢再横眉冷对,说话声音软了下来。

“我就是想喊你过来帮个忙,你拿石头做什么!”

“切~”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不禁吓唬,不想与他多话,俯身去检查他的伤口,右脚脚掌前半部分被夹子夹住,尖刺避开凉鞋准确的扎进脚趾,血呲呲的往外冒。

秦文杰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这样的小丫头不知吓唬过多少个,本是自信满满,却遇到个更大的魔王。这时玉梅猛地靠近,秦文杰害怕的瞬间向后躲,牵动了受伤的右脚,发出嘶嘶的叫痛声。

“别动!就这个,鼠夹子都没见过就想偷玉米呢?”

玉梅讥笑道,摸索着鼠夹子的边缘,记忆中这种鼠夹子有个盒扣,一掰就能解开。摸到了,玉梅心中一喜,用力一掰鼠夹子的暗扣,鼠夹子应声松开。

“谁说我没见过,不对,我不是小偷,嘶~”

秦文杰想要狡辩,这鼠夹子一动,伤口跟着颤抖,自己估计怕是碎了骨头了。

“你怎么来的?打算怎么走,这里也就离工地近一些,也得走个二、三十分钟呢,你这个样子能动弹吗?”

玉梅看这孩子倔强的脸上疼出一额头的汗水,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大宝,也就这个年纪,在外漂泊,不知会不会做坏事遇到像今天这样的事情。

“我有车,我骑了摩托车过来,你扶我过去就行,其他的不用你管!”

秦文杰额头渗着汗,嘴里还是倔强的很。抬起胳膊指了指车的方向,就在刚才玉梅拐弯的位置,用草垛遮掩着。

玉梅眼神一亮,有车不就快了,不能误了大事。

“行,我看你这个伤也不重,先把车接我用一用,一会我送你去包扎伤口”

话毕还未等毛头小子拒绝,扛起他放在车上就骑走了。

一路上玉梅骑得飞快,秦文杰脚不能动,只得一边紧紧环抱住玉梅的腰防止自己掉下车去,一边用语言攻击玉梅阻止她前行。玉梅不理会他,心里只盼着自己还来得及救下父亲的那条腿。

刚到工地,玉梅只愿李守祖还没有出事,可看了一圈没看到同村的人。

“李守祖在这里没?我是他女儿,家里找他有事,能帮俺教一下他不?”

玉梅抓住一个出来休息换班的工人,急切的问道。

“那你赶紧去医院吧,也是倒霉,中午刚来到就被钢管砸到了,王志永送去镇医院了”

工人暗忖,这孩子来的真及时,就像是接到消息后来的一样,可人刚走两分钟,怕是再快的消息都没这么快传回家里。

玉梅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难道数日的看守最终还是以前的结果?自己的出现并不能给未来带来任何改变吗?

“走,我带你去医院”

秦文杰看玉梅脸色不对,提着右脚,挪动着和玉梅换了位置,当机立断骑车奔赴县医院,路上风驰电掣,玉梅在后面紧紧环抱着秦文杰,就算李守祖再次变成残疾人,自己也已经长大了,怎样都会想办法救下这个家和自己,下次决心,心里安定了一些。

到了医院,玉梅低声一句谢谢,等不及秦文杰反应便冲进医院。

此时的县医院手术室里刚刚经历了一场貌似严重的战争,男人躺在床上,右腿从大腿根开始遍布着血,到了膝盖处,还裸露着根根白骨,操刀处理的医生们,对着这种惨况也是啧啧称奇。

李守祖麻药上的不多,感觉自己就是伤了断头台的小白鼠,心里绝望的把前半生回顾了好几遍,出来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还是懵的。

“这个表面上看起来严重,伤患处皮肤外翻,周围青肿出血,但内部未造成骨折,轻微骨头错位已经修复。现在你感觉不到疼痛,是因为错位修复之前打了麻药,再过半个小时,会感觉越来越疼,需要住院三天,观察修复情况,你明白了吗?”

张医生是县医院里有名的骨科医生,这种被钢筋砸伤的病人不知看了多少个,三下五除二已经避免了最大的伤害,此时,正给伤者说明受伤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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