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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异者

奇门书生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我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现实,亦或是幻象。但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亲身经历。我希望一切都是真实的,但这一切又太过离奇诡异——

主角:吴天,霍水   更新:2022-11-22 03: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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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吴天,霍水的其他类型小说《灵异者》,由网络作家“奇门书生”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现实,亦或是幻象。但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亲身经历。我希望一切都是真实的,但这一切又太过离奇诡异——

《灵异者》精彩片段

不知睡了多久,我突然醒了,是被一个梦惊醒的——

我无力地躺在床上,双眼盯着惨白的天花板。直到猛烈的心跳平复下去后,才从床上挣扎起来,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客厅走去。

我端起水壶,倒了满满一杯冷水,一口气灌了进去。

紧接着,我又倒了满满一杯,同样是一口气灌了进去。

当我感觉到身体恢复了些许活力时,这才如释重负般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了沙发上。

这已经是老毛病了,每当梦醒时,身体总显得干枯无力,就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只有往肚子里灌进两大杯冷水,这才慢慢恢复些许生气。

被抽干生命的感觉可不好受,严重的时候,就像是失去了灵魂,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感受到这世间的一切存在。

然而——这世间的一切存在,对我来说,一直都处在虚无缥缈的状态。

大多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可更多时候,我却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虚无的,包括我自己,以及生命里出现过的每个人。

当我身处人多的场合时,我总是坐在最安静的角落里。即便如此,我的内心仍会感到恐惧不安,甚至是绝望。

因为——

当我盯着这些人看时,总觉得他们转瞬间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连同我自己也跟着消失——

不止是这些人,就连整个世界,都可能随时灰飞烟灭。

每当我感到绝望时,我总会在心底问这样一个问题:“这些人为什么总是那么开心?”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开心什么,有些时候,我会突然羡慕他们。然而,大多时候,我却觉得这世间的所有人都很可悲。

毕竟,一切都会被时间抹除——

时间就像一块橡皮擦,当上帝对自己的画作不满意时,就会用橡皮擦将其抹除,而后重新再画。

上帝就是这么无聊,他不断地画,不断地擦,从而有了一幕又一幕枯燥、乏味、痛苦的人间图景。

我之所以羡慕那些人,主要是因为:他们总是有说有笑,总是匆匆忙忙,仿佛一切都是美好的,仿佛人生永远都过不完,仿佛人类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关于希望——

我还真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就好像我不知道人生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这世界为什么会有“我”,为什么我偏偏会生在这个时代。

我也不知道,活在这个世界,究竟有何意义可言。

说到底,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连这个世界是否真实存在,到现在,我都没有分清楚。

我总觉得,自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或者说,自己不该存在于任何世界。

然而——我却偏偏存在于这个世界,同时也存在于其他无数世界。

在我的梦里,就存在着无数个世界。

那里的大千世界,仿佛也是真实的存在,跟现实世界没什么两样。

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梦里的世界,比现实世界还要真实,只是我无法证明它们就是真实存在的。

其实,证据也并非没有,只是那些梦太过离奇混乱,又太过于真实,以至于我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虚幻。

这还真是件糟糕的事——

比如,有些时候,我可以预测到未来即将发生的事。但我做出的预测,却是源自偶然“看”到的一些景象。

也就是说,梦里的世界,或者说,那些幻象,有时是跟现实有交集的。

只是,这种交集显得很零散,更像是两条直线的交叉点。

根据这个交叉点,我完全可以断定,现实世界和梦里的世界是存在交叉的。

既然两个世界能够交叉或重叠,那就说明,梦里的世界和现实世界一样,也是真实存在的。

但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觉得梦是虚幻的。

当然,我也可以固执地认为,梦里的世界就是真实存在的。

但是——如果梦里的世界是真实的,那现实的世界呢?

另外,在我的梦里,存在着无数个世界,难道这无数的世界都是真实的?

如果都是真实的,那是否就意味着,平行时空是真实存在的?

可惜——我根本就无法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当然,我也无法证实,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即便是现实世界,它也有可能是虚拟的,只是我们自身没有察觉而已。

毕竟,我们在这个世界,所感知到的一切,都依赖于自身的感觉器官。

我们的感官,是极为有限的——

比如,我们的眼睛,所能看见的世界,不过是这个大千世界的冰山一角而已。

也就是说,我们的双眼所能看到的世界之外,还存在着无数我们看不见的世界。

还有我们的耳朵,所能听到的声音,也是微乎其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更为重要的是,我们所感知到的一切,都是以意识的形态存在的。

众所周知,意识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我们根本就无法辨识,它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如果说,意识也是个虚幻的存在,或者说是个幻象的话——

那么,这世界,究竟什么是真的呢?

比如,我们看到的天空,它可能原本就在那里,但也有可能只是意识让我们觉得自己看到了灰暗的天空。

即便是下雨,当大雨将我们淋湿时,我们确实是感觉到自己被淋湿了。可是,如果这也是意识让我们觉得自己被雨淋湿了呢?

如果,一切的一切,都是意识决定的。

那么,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是否有一个共同的意识设定呢?

如果有的话,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集体潜意识”吗?

我们靠意识活在这个世界里,而梦的世界也是意识造就的。

也就是说,不管是现实世界,还是梦的世界,都是意识的世界——

我们分不清意识的存在与虚无,也就分不清这世界的存在与虚无。

一直以来,我都生活在存在与虚无之间的夹缝里。或者说,我的意识一直在两者之间来回穿梭。

当然,我也可以这样认为:存在与虚无,不过是一念之间而已。

这也就是所谓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不过,我似乎,更像是个穿梭于天堂与地狱之间的一个游魂。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在沙发上呆坐片刻后,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而后起身走向窗户,靠着窗,一口一口慢悠悠喝了起来。

窗外的天空一片昏暗,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马路两边成排的榕树在狂风中乱舞,给人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又做梦了?”

霍水的声音突然在我耳旁响起,我转过头去,惊讶地发现她坐在沙发的角落。

“你一直都在?我竟然完全没察觉到?”我有些诧异。

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一直都在!有什么不对吗?你不是一直都这状态吗?完全无视别人的存在。哦,不对,你是完全无视整个世界的存在!”

“你好歹打个招呼嘛!一声不吭窝在角落里,怪瘆人的!”

我瞥了一眼霍水,将杯里的凉水一饮而尽,重新坐回到沙发上。

霍水轻蔑而又不屑地白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后,仰头呆望着天花板。

“这次的梦,有所不同——”我呼出一口长气。

霍水闻言,诧异地看向我:“有所不同?你的梦,一直都千奇百怪,不是吗?”

“不!”我摇了摇头,继而补充道:“这次的梦,真不一样!”

“怎么说?”

“像是发生在现实世界里,我说的是这个世界——”

“这不是很正常吗?你压根儿就分不清你的梦具体发生在哪里!”

“我的意思是说,这个梦极有可能会发生!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我梦见自己被雷电卷入半空,而后重重掉了下去,整个人都烧焦了,黑乎乎的,我甚至闻到了烤肉的味道——”

“烤肉?”霍水爽朗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继续开口:“你这种人,被雷劈,不是天经地义吗?只能说,老天忍你很久了!”

“嗯!”我点点头,淡然一笑:“像我这样的‘天残’,也确实是天地不容!”

“天残?倒是个新奇的词汇,可以具体解释一下吗?”

“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无非是先天残疾!”

“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归吗?今儿是被雷给劈傻了吗?还是说,被雷给劈清醒了,终于认清了自己!”

“想必是被雷给劈醒了吧!像我这种天生就完美到找不出任何瑕疵的人,不就等于是先天残疾吗?说到底,是上天不公!”

“呵!呵!呵!——”

霍水无奈地苦笑起来,脸上堆满了生无可恋的神情。

“不知为何!我感觉,这次的梦,极有可能会发生!”

“极有可能发生?难道,你真会被雷劈?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

霍水顿时严肃起来,双眼吃惊地盯着我。我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好将目光转向窗外。

“你看外面,山雨欲来,而且来势汹汹,还真是令人不安!”

霍水也看向窗外,愣了愣神,转过头来:“为了安全起见,我是不是应该离你远一点!”

“这倒完全没必要!”

“你会死吗?”

“不知道!也许会吧!说来也奇怪,平时活得那么无趣,一想到马上就要死了,又有些心有不甘!”

在梦里,我确实是死了,至少整个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但我不敢跟霍水直言,只好含糊其辞,以免她太过忧心。

“呼——”

霍水轻轻呼出一口气,有些失神地看着我,就那么看着,看了许久,一句话也没说。

从她的眼神中,我没有看到丝毫情绪的波动,就连无助时的空洞也没有。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能听见她那平稳的呼吸。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不可能!不可能会发生,我不相信你这么早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那只是一个梦,纯粹的梦而已!”

她说话的语气很冷静,冷静到令人窒息。

她知道,我的梦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我的不安意味着什么。

“也许——也许是我多虑了!很抱歉,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但是,我又不得不如实告知你!我不想对你隐瞒任何事,特别是这种关乎生死的事!有个心理准备,终归是好的——”

“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吗?”霍水连忙问。

我略微迟疑,想说几句宽慰她的话,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种事,你也知道,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是无法回旋的!我觉得,也没必要太过在意吧!生死有命,不是吗?”

“是!生死有命!但我做不到你那么冷漠,我达不到你那境界!我对生活的要求很低很低,我几乎没什么要求。大多时候,我只是希望有人陪我聊聊天,仅此而已!这点要求很过分吗?为什么?我想不通,为什么连这点要求都会被剥夺!如果——”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悄无声息地滑落,这还是头一回。

十年了,她终于还是落泪了。

曾几何时,她跟我说过,如果落泪的话,一定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求求你,做点什么,随便什么都可以,不要就那么呆坐着!你得救救你自己,同时也救救我,行吗?”

“算了,你不需要管我!我不想给你任何负担,我会照顾好自己!”

“实在不行,我可以自言自语——”

“我也可以什么都不说,我可以沉默!对,我可以沉默!”

“但是——但是——”

“一切都那么清晰,那么美好,可转眼就要烟消云散了。”

“很难想象,没有你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她号啕大哭起来,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这让我有些慌乱,一时之间,竟完全不知所措!

窗外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水无情地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恼人的嗒嗒声。

雨下得越大,客厅里的气氛,就显得越加沉闷——

我点燃一支烟,陷入了沉思,无数画面如浮光掠影一般,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又消失,消失又浮现。

十年,原来,霍水闯进我的人生,已经长达十年之久。

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就是十年。

十年前——

霍水冒冒失失闯进我人生的那天早晨,同样也下着滂沱大雨。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的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

多么美好的昨天,一切都那么清晰,那么无可挑剔——


十年,整整十年。

现在回想起来,那会儿的我们,还真够稚嫩的。

可如今,虽说还算年轻,但时间正一点一点将我们拖垮、拍烂、捣碎、风化——

我打小身体就不怎么样,但也算不上体弱多病。

六岁那年,生了一场没来由的怪病,导致发育比较迟缓。即便到了高中,我的身高也不到一米六。

虽然身高跟不上,但高中三年,我一直都坐在最后一桌。

至于为什么选择坐在最后面,我倒是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图个清净。

上初中那会儿,我可是领教过坐第一桌的厉害。

对我这种惧怕噪音的人来说,老师那滔滔不绝的讲课声,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除了噪音之外,还要忍受老师的吐沫星子,以及令人难以忍受的口气。

最糟糕的,莫过于:坐在第一桌,连打个瞌睡都提心吊胆的。

记得有一回,天气很热,我实在支撑不住,趴桌上睡着了。

结果,一觉睡到班会课。

班主任见我睡得香,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将我的脑袋提了起来。当我眼看着一巴掌就要打在我的脸上时,却突然停在了半空。

班主任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之所以没有一巴掌拍下来,并不是因为于心不忍而大发慈悲,而是因为当时我脸上沾满了粘稠的口水及汗水。

在忍受了三年提心吊胆的生活之后,到了高中,我便主动申请坐到了最后一桌。

有人主动申请坐最后一桌,班主任自然是很乐意的。

毕竟,第一桌更适合留给上课很认真、近视严重、精力充沛的同学。

说得直白点就是:第一桌应该让给那些智商跟不上又想拼命跟上的同学。

至于最后一桌嘛,当然就更适合我这种不用听课,自己翻翻书就能懂的人啦。

说直白点就是——

罢了,这种事,说得太直白,容易引起恐慌,或者干脆说是——人神共愤。

总而言之,上了高中,我便如愿以偿地坐到了最后一桌。

原本以为,整个高中时代,我可以独自一人自由自在地享受最后一桌的美妙时光。

然而,没多久,我的宁静生活就被现实给无情地打破了。

那是个大雨滂沱的早晨,我跟往常一样自由自在地坐在最后一桌。可临近上课时,一个女生突然出现在了我的桌旁。

起初,我以为是某个同学路过而已,也就没去理会了。

可她站了一会儿之后,语气有些傲慢地说:“喂!这位同学,看你长得这么体贴,应该不介意多个怪异的同桌吧!”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用“体贴”二字来形容我的尊颜。但一听到她说要跟我同桌,我便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向她。

遗憾的是,我没有看到她的脸——

由于我是坐着的,目光向上扫时,只扫到两颗硕大的——

我顿时就惊呆了,我的天啊,那两个玩意儿,简直就是塞在胸前的两颗随时都可能会爆炸的地雷。

由于那两颗地雷挡住了我的视线,以至于我完全看不到她的脸。

为了看清她的脸,我只好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问:“您刚——说——说什么来着?什么善良?什么同桌?”

由于担心她随时都可能将我炸飞,我不得不用上“您”这个称呼。

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

若是那俩家伙直接把我给炸飞了,那可真就是天妒英才了。

像我这样的人,若是就这么英年早逝了,人类的未来可就——堪忧了!

“你不是刚好一个人坐吗?整个班级也就剩这个空位了,所以,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将就一下了!”她说着,看着我的双眼,补充道:“你说呢?”

四目相对间,我竟有些愣神——

虽然她戴着个眼镜,但那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却依旧有些摄人心魄。

我想告诉她,见她一面真不容易,但我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我说——我怎么说啊!你要觉得没问题,就坐呗,这位子又不是我的——”

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即便如此,我依旧有些慌乱。

她离我实在太近,鬼知道我忍受了多大的压力,我觉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

为了掩盖有些窘迫的尴尬,我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回位子上。

如果说,她的眼神是个可以吸收万物的黑洞的话,那她胸前的那对玩意儿,简直就是可以摧毁一切的核武器!

这么危险的女人,在我的人生中,还是头一回遇见。

其危险程度,完全不亚于我那神经兮兮的大姑。

“哦!”她点了点头,随即微笑道:“那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嗯!同桌!”我点点头。

当她从我身旁坐下时,我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了挪凳子。

即便如此,我还是紧张得汗水直冒。

好在她一坐下,就从书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资料,一声不吭地研究了起来。

而我,则故作镇定地翻着手里的书,并时不时通过余光偷偷往她那边扫视。

这种奇怪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放学。

当下课铃声响起来时,她突然头也不抬地问我:“你平时在食堂吃饭吗?可以带我一起去吗?我刚来,不知道食堂在哪里?”

“刚来?”

“对!刚来!你看不出我是个转校生吗?”

“你是转校过来的?”

这种事,能看出来才怪呢!

我连她的脸都险些看不到,更何况是看出她是个转校生。

“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如果你肚子不太饿的话,我建议迟点去吃!这会儿的食堂,挤满了庸人,像你这样——是很容易被挤到的!”

我往她胸前瞥了一眼,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话刚说完,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她似乎没有留意到我在说什么,让我侥幸逃过一劫。

“庸人?”

她突然抬头看向我,看了一会儿之后,捂着嘴笑了起来,双眼却闪闪发亮,像是眼里装着夏日星空里的整条银河。

我愣愣地看着她,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不知所措。

失神片刻后,我喃喃自语道:“我们出生时,之所以放声大哭,是因为我们来到了一个挤满庸人的世界。”

她听完之后,放声大笑起来。即便她捂着嘴,但还是掩不住她那爽朗的笑声。


“你还真是挺逗的!”她漫不经心地说。

这句话,让我感到很新奇。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用“逗”来形容过我。

在我的认知里,自己一直是个枯燥无味的人,跟“逗”完全搭不上边。

不过——如果往“逗”后面加个“哔”的话,那就有些符合我的气质了。

也许,她想要表达的就是这意思吧,只是刚认识,没好意思把“哔”给加上去。

“还真是挺逗的?这话听起来,像是你原先就听谁提起过我似的!”

“是吗?可能是被你逗得方寸大乱了吧!你看上去一本正经,说起话来也一本正经,总给人一种忍俊不禁的感觉!”

“这样啊!”我有些尴尬,随即转移话题:“你饿了吗?要不——这会儿就去食堂?”

“还是待会儿吧!我也不喜欢去挤兑那些庸人!那些庸人想必也不喜欢我们去挤兑他们吧!”

她说着,再次捂嘴笑了起来,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虽然笑得有些——不太自然。

我和霍水很快便熟悉了起来,她很健谈,也很爱笑,看上去总是很欢快。

不过,当她研究资料时,却一句话也不说,总是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看上去活像个气质优雅的成熟女人。

到食堂里吃饭时,我忍不住问她:“你不觉得吃力吗?”

“什么吃力?”她看向我。

“就是——你懂的!”我将目光安置在她的胸前。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看,白了我一眼:“你不觉得这样很没礼貌吗?”

“我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没觉得这跟礼貌有什么关系!”我收回目光,低头吃了一口饭,随即补充道:“你这东西,长得这么显眼,总会有人看的吧!我的意思是说,当别人看向你时,根本就无法忽略它们!”

她左右看了看,低声说:“你说得有道理,我也没法反驳!但你能不能小声点!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东西——再说,我们才刚认识,你就不能矜持点吗?”

我也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我跟你说,矜持这东西——有点怪。上初中的时候,我后桌有个女生就很矜持,你知道她矜持到什么程度吗?”

“什么程度?”她惊讶地看向我。

“矜持到让我觉得,她一天到晚都强忍着一泡尿!”

“哈哈哈!”

霍水听完,捂着嘴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顿时在整个食堂回荡开来。

“我对‘矜持’这个词的深刻理解,就是源自这个女生的!因此,我对矜持的理解大体是这样的:强忍着一泡尿,又不能让人看出她在强忍。也就是说,她要以悠然自得的心态以及轻松自在的状态去强忍一泡尿!能理解我在表达什么吧?”

她听完,笑得更厉害了,许久才缓和下来。

她抚了抚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快别说了,我眼泪都被你逗出来了!你这脑回路——简直了!”

“这可不是脑回路的问题,我跟你说,我是经过仔细观察,才推断出这个结论的!”

“推断?你还能推断出一个女生在强忍一泡尿?”

“对啊!我的观察力是很强的,很多东西都是我推断出来的,类似福尔摩斯的演绎法!”

“福尔摩斯似乎对女生不感兴趣吧?”

“也不是不感兴趣,福尔摩斯只是觉得大多数女性的智商不行!”

“这是性别歧视?”

“也不是吧!以他的智商,确实有资本说出那种傲慢的话!就像有钱人有足够的资本歧视没钱人!”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从她的脸色推断出来的!”

“脸色?”

“嗯!她总是粉面桃花!所以,我断定,她的脸是被尿给憋红了!”

“哈哈哈!”

她又捂着嘴笑了,笑得满脸通红。

“那你从我身上推断出什么来了?”她突然有些严肃起来。

我略微迟疑,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她胸前。

她低头看了看,忍着笑,开口道:“行吧,那你就依照它们来做个推断吧!”

“推断是没问题!但是——”我犹豫了。

“但是什么?”她诧异道。

“你得确保它们不会突然炸开,进而对我的生命造成威胁!”

她轻笑一声,无奈地将头转到一边去,而后突然有些感伤地问:“你很珍惜生命?”

“很珍惜!虽然不知道人生有何意义,但既然活在这个世界,就一定有理由,或者说是使命。不管是什么使命,我都会义无反顾,哪怕是付出全部的生命!”我点点头。

“你真乐观!”她不禁感叹。

她的反应让我有些吃惊,这句话仿佛穿透了我的内心,一时之间,我竟有些感动,同时略带感伤。

我早已忘了情绪波动的感觉,我的内心,许久没有这么波动过了。

不曾想,她的一句“你真乐观”,却给我的情绪带来了如此微妙的波动。

“你看得出,这是乐观?”我不禁问道。

“看得出!”她点头,随后微微一笑说:“我保证不会威胁你的生命,请开启你的福尔摩斯模式!”

从她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不喜欢沉重的话题,所以才将话题转移了回来。

这是一种逃避机制,人类天生的逃避机制。

人们千方百计地寻求短暂的欢快,无非是为了摆脱生命的沉重,以及内心深处的恐惧和不安。

“你应该不喜欢跑步吧?”我带着试探的语气问。

“何以见得?”她反问。

“从尺寸上就可以看出,它们是不小的负担。平时走路都有些吃力的吧?更何况是跑步呢?”

“你说到点上了!还有其他吗?”

“吃饭的时候也不方便吧?还有,平时学习的时候,也不太方便吧?你不觉得——学校的书桌不够宽吗?”

“不够宽是什么概念?”

“你没留意吗?当你坐在书桌前时,它们俩起码占了书桌一半的宽度。所以,不管是看书还是写作业,书桌对你来说,都太窄了!”

“好吧!你的思维倒是新奇!还有其他吗?”

“其他——没有了吧!不过,我说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想,对于她来说,最苦恼的莫过于那对玩意儿的存在感太强,以至于人们对她的印象多半只停留在它们身上。


“重要的是什么?”她连忙问。

“就是——”

“你有话就不能直说吗!都说不会威胁你生命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话虽如此,但我还真挺不放心的。

女人这东西,本就很危险,更何况是一个随身携带核武器的女人。

“你倒是快点说啊!别故意吊人胃口!否则,我现在就引爆它们,跟你同归于尽?”

她似笑非笑,眼神中充满威胁的意味,就连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可是,没一会儿,她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个——我觉得吧,最让你苦恼的,应该是:你的存在感完全被它们给取代了!”

“怎么说?”

“就是——人们看到你时,总会先留意到它们。人们提起你时,也总会先提起它们。人们可能记不住你的姓名,但却能一直记得它们。它们遮挡了你身上的一切优点,包括你那如花似玉的美貌,以及你那高深莫测的智商!”

“高深莫测的智商?你觉得我有智商?这还是头一回听说!哈哈!”

“难道不是吗?难不成你没智商?”

“不是都说,那个——什么大无脑吗?”

“什么大无脑,这是纯粹是错误的认知。据我个人推断,这是个天大的谬论!简直荒唐至极!”

“天大的谬论?”

“对!天大的谬论!这种谬论,恰恰反应出了绝大多数人的庸俗和愚蠢!”

“怎么说?”

“回班级说吧!我们这一餐吃得太久了!”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站起身,愤愤不平道:“你又吊人胃口!什么毛病也不知道!我告诉你,你要是当个作家的话,一会被读者喷死!”

“好吧!好吧!边走边聊,可以了吧!真的是——急什么也不知道!”

“赶紧的!”

于是,在回班级的路上,我滔滔不绝地给霍水讲解起来。

“我不知道“什么大无脑”这句话源自何处,但我觉得,会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个无脑的。”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胸’和‘脑’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如果非要说有关系的话,那只能说:胸大的是女人,无脑的是男人。”

“说白了,无非是:女人的大胸,使得男人没了脑子,以至于有了‘男人是下半身动物’这句话。”

“也就是说,男人本身是上半身动物,但是,在碰到女人之后,就成了下半身动物。也就是说,女人让男人失去了思考能力。”

“这是女人的魅力所在,她只要掌控住男人,也就掌控了全世界。”

“你看,这个世界,明面上是男权的世界,可实际上却是女权的世界。”

“你有没有想过,男人的一生,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为了养女人和孩子!”

“如果你再深入去想想的话,你会发现,男人其实就是女人的奴隶!”

“你想啊,男人白天在外面累死累活工作,晚上呢?晚上还要拼尽全力去取悦女人!也就是说,男人的一生,都是在劳累中度过,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

“身为男同胞的一员,光想想,我就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

“呃——扯得有点远了,我们还是回到‘胸’和‘脑’问题上来!”

“其实,胸大的女人,反而是有脑的。因为,她的脂肪大多都堆积在了胸前,而不是往脑子里窜!”

“你想啊!若是你胸前这两堆脂肪,全都窜进脑子里,你的脑子,不就一塌糊涂了吗?”

“你能想象,一个满脑子装脂肪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的吗?”

“当然啦,反过来说,胸小的女人,多少还是有些危险的!没准,她们的脂肪都堆积到了脑子里!”

“所以,在我看来,‘胸大无脑’就是个谬论!”

“至于你说的什么小说家,我觉得,也有必要做个解释!”

“我确实想成为一个文学家之类的人!并不是说能写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而是觉得写写字就能养活自己,也算是一件挺美妙的事情。”

“不过——我也有顾虑。”

“总觉得吧!小说家多半喜欢胡编乱造,也就是故弄玄虚什么的,对这个世界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有些小说甚至会让人沉沦,以至于把小说里的东西也带入生活中去了!”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拿那些浪漫爱情小说来讲,它们让女人沉浸在虚无的幻想里,以至于对现实生活产生极大的不满——当一个女人感到不满足时,悲剧也就发生了!”

“不要说爱情小说,就连那些什么神话故事,都会使人产生极大的反差感!”

“比如,我奶奶小时候给我讲的,关于七仙女的故事,我就信以为真了。于是,就幻想着长大了能够娶个仙女为妻!”

“可结果呢?一到初中,幻想就彻底破灭了!因为,在科学的世界里,仙女是不存在的!”

“你知道,这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吗?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总觉得生活羞辱了我。”

“另外,还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如果仙女不存在的话,那就意味着什么投胎转世也不存在了。由此,我对死亡产生了由衷的恐惧。”

“如果一个人死了,那就是永远消失了,等待他的不过是永远的黑暗。”

“在那段绝望的日子里,我甚至看起了关于如何面对死亡的书。这种书,可是只有老得走不动的人才会去看的!”

“可想而知,我当时有多么的恐惧和绝望!我想,任何一个活人,都不愿意就那么老死了吧!可一代又一代人,就那么硬生生更替过来了!”

“人啊!就是这么可悲,出生没得选择,死亡也没得选择。整个人生,几乎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更可怕的是,处在这么可悲情境下的人,却一点儿也不懂得相互体谅,除了尔虞我诈还是尔虞我诈。”

“当然,我也能理解。毕竟人类太寂寞了,身为万灵之长,只能通过践踏他人的尊严来获得优越感!”

“生而为人,有时候,我是感到羞耻的,大多时候是感到绝望的。”

“反正,活在这个世界,我总觉得不安。我也不知道在恐惧什么,但在清醒的每时每刻,都会感到不安。这种不安,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特别是秋天,当夜幕降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一阵秋风吹来,就能吹气浑身的悲凉!”

“你能体会那种绝望透顶的恐惧吗?就是人类迟早会灭绝的恐惧和绝望。”

一路上,我就像开了闸的水库——

心中那些积压许久的洪流,就这么滔滔不绝地倾泻而出了。


直到霍水诧异地看着我,我才发觉一路上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讲,我甚至没有留意她是否在听。

于是,我有些尴尬地将嘴给闭上了。

“看不出来,你表达能力还挺强的!”叶子坐到位子上,漫不经心地翻着桌面上的资料。

“呃——说来也怪,我竟然没发觉,自己滔滔不绝讲了这么久!还真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你的脑回路与众不同,但你所说的这些话,至少是无可反驳的!”

我坐到她身旁,看着她胡乱翻着资料,有些好奇地问:“你在研究什么?看你全神贯注的样子,应该很有意思吧!”

“对我来说确实很有意思!我对‘玄学’比较感兴趣,说得通俗点,就是奇奇怪怪的事儿,灵异事件什么的!类似都市传说!”

“你相信都市传说?”

“空穴不来风,这些都市传说,在我看来,比什么正史记载要可靠得多!比如,你刚才说,男人是女人的奴隶,对我的启发就很大!”

“启发?你不觉得我在胡说八道?”

她摇了摇头,中肯地说:“你的脑回路很新奇,这应该是一种天赋!”

“天赋?实不相瞒——我也这么认为的!我打小就觉得自己天赋异禀,即便被人称之为天才,我也觉得是对我的侮辱!”

“没准,人家就是在侮辱你呢?”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意图,都不妨碍我对自己的认知!”

“好吧!我又从你身上发现一个天赋!”

“啥天赋?”

“不要脸呗!”

“这么说来,一个有天赋的人,浑身上下都是天赋——哈哈!”

“呃——”

叶子哑口无言,一脸嫌恶地摇了摇头,随即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

短暂沉默之后,我问她:“你方才说的启发,具体指什么,方便透露一下吗?”

“方便倒是方便,就怕你接受不了!”她微微一笑。

“我有什么接受不了,天爷我,六岁就闯过鬼门关了——”

“既然你这么勇,那我就直说了!据科学家对人类基因深入研究之后,得出一个有趣的结论,你们男人的‘Y’染色体正在不断缩小变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说着,突然看向我。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们男人迟早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也就是说,未来这个世界,将只剩下女人,再也不存在什么两性了!”

“你是说‘Y’染色体最终会消失?”

我多少有些惊讶,这么新奇的事,倒是头一回听说。

“你也不必紧张,据科学家推断,需要50万年左右才会彻底消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50万年。”

“50万年?这么久的吗?人类能不能存在这么久都是个问题呢!”

“我觉得吧!消失的进度会比科学家预料的要快速许多!”

“何解?”

“任何事件的发展,都遵循指数效应。一开始发展速度很慢,一旦到了一个临界点,发展速度就开始飙升了,一飞冲天那种。很多科学家在对未来做预测时,往往会忽略指数效应!”

“指数效应——”

我的脑海里,顿时勾勒出一条指数曲线,随即发现,不管是人类进化的速度,还是科技发展的速度,似乎都遵循指数效应。

这就好像学习一样,一开始,学习的进度都很慢,但只要持之以恒,随着知识的累积和习惯的培养,学习的效率就会越来越高。

“很难想象,没有男人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我不禁感叹。

“没有男人,意味着永久的和平!”她头也不抬地说。

“和平——”

“这个世界的一切剥削、压迫、战争等,都是你们男人造成的!没有男人的世界,一定会是个祥和的世界!”

祥和的世界——

男人是女人的奴隶——

人类从原始社会一路走来,发展科技,征服自然、灾害、疾病等,最终——都是为了女人服务。

难道,这一切,早就设定在人类的基因中了?

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这个世界,确实越来越适合女性生存了。毕竟,当下的社会,劳动力早已不再那么重要——

繁重的体力活,完全可以由机器来代替——

也就是说,机器完全可以取代男性,成为绝佳的劳动力。

只不过——

“如果只剩下女性,那你们将如何繁衍生息?”我问。

“这个还真不知道!可能是单性繁殖吧!”

“这也行?”

“怎么不行?我曾看过一份资料,里面写的是一条被单独养殖的鲨鱼,在许多年后,奇迹般地生下了小鲨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鲨鱼!”

“我怎么总觉得,你的记性不太可靠!”

我发现,霍水说到关键的话题时,总会带上一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不要太在意细节,重点是它生下了幼崽,在没有任何雄性存在的情况下生的!”

“单性繁殖,这也太刺激了吧!不过,一切皆有可能就是了!”

“你也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嗯!我向来都觉得一切皆有可能!正是因为一切皆有可能,未来才是不可预测的!”

在我的固有观念中,未来是不确定的,它蕴含无限可能。

当下的任何预测,放到未来,都显得不堪一击,特别是关于人的预测。

“准确预测自然是不行的!但是,单个领域的未来走向和趋势,还是可以预测的!人类就是依托对未来的预测,才走到今天的。比如囤积粮食,人类就是预测未来可能会存在粮食短缺,所以才会将多余的粮食储存起来。”

“其实——”

“其实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你这人,究竟是什么毛病,不是欲言又止,就是吊人胃口,这不是明摆着故意让人牵肠挂肚嘛!”

我本想告诉她一些关于我的事,特别是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离奇诡异的事。

但仔细想想,还是觉得不说为妙。毕竟,父亲曾千叮万嘱,不要将那些事告知任何人。

再者,有些事,即便说了,也未必会有人相信。


虽说,未来扑朔迷离,显得无法预料。

但是,在我的人生中,也曾做过不少预测,而且几乎每个预测都是准确无误的。

不过,我所做出的预测,大多都是即将会发生的事,且不是什么好事。

说是预测,其实也不太准确。

那些预测,其实都是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零星画面而已。

比如——

有一回,隔壁村有个人爬上梯子,去修自己屋顶的瓦片。结果,不知怎的,就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从梯子上仰倒下去,后脑重重磕到了水泥地上。

由于村子坐落在偏僻的山上,发生危急情况时,只能依靠担架,将人抬到镇上去医治。

因此,一旦发生什么危急的事,街坊邻居都会纷纷前去帮忙。

当然,绝大多数人则纯粹是去看热闹。

我奶奶就是出了名的爱看热闹,每当发生什么事时,她总是火急火燎地拄着拐杖来回奔波。

那天,我正在门口的桥面上玩耍,看到奶奶拄着拐杖回来,我便问奶奶:“奶奶,那人抬走了吗?”

“抬走了!希望一切平安,这么好的一个人,可不能就这么没了!”奶奶喘着气说。

“奶奶!这个人没了,他会死在半路!”我说。

“你这孩子!乱说什么呢!看我不把你的腿给打断!”奶奶说着,举起拐杖朝我追来。

“奶奶!我说的是事实!到半路,他们就会将他抬回来了!那人在半路断气了!”我边跑边说。

“你还敢乱说!晚上你爸回来,非让他教训你不可!”奶奶气得直把拐杖往地上乱杵。

“奶奶,我没乱说!他出葬前,还有栋房子会着火,有个老妇人会被烧成一具焦黑的尸体!”

“你这孩子!我看你是中药喝多了,把脑子给喝坏了!今晚非让你爸狠狠收拾你!”

奶奶说着,拄着拐杖,缓缓朝家门口走去。

当太阳落山,夜幕一点一点降临时,隔壁村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但凡是活在村子里的人,哪怕他是个智障,都知道这哭嚎声意味着什么。

奶奶听到哭嚎声,便沉着脸,拄着拐杖,匆匆往隔壁村赶去。

不久之后,她又匆匆赶了回来。

她拄着拐杖,走到我跟前,冲我说道:“孩子!你先前说的话,一定是什么鬼魂附在你身上说的!还不赶紧回家去,晚些让你外公过来给你驱鬼!”

奶奶的声音显得恐怖异常,说话时,正好一阵阴风扫过,我冷不防打了个激灵,吓得拔腿往家里跑去。

我确信自己没有被鬼附身,但奶奶说话时的表情和语气都太过恐怖,把我吓得有些失魂落魄。

那会儿,我大病初愈。虽然身体有所好转,但仍旧时常做一些奇怪的梦。

遵照父亲的叮嘱,关于梦里的一切,我都守口如瓶,没敢告诉任何人。

但是——关于那个人的死,并非是梦境,而是我往桥下看时,出现在水中的幻象。

晚上,父亲吃完饭,便匆匆出门了。

每当村里死了人,村里的男人们都显得很忙,父亲也是如此。

不过,父亲并非去帮忙打杂什么的,而是去帮忙干一些专业的事。

那会儿流行土葬,一个人死了,通常会换上寿衣,在大厅停尸几天,由法师超度之后,选个吉时装进棺材,而后抬到山上去埋。

埋了之后,等尸体化成了枯骨,还要将骨头拾起来,按顺序装进一个瓮中。而后,将瓮存放到山里,等到修墓时,将瓮安放进墓里,死者才算真正入土为安。

整个过程,每一个步骤,都非常讲究,否则就会影响到整个家族的气运之类的。

我的外公,就是干这一行的,从一个人死亡到入土为安,他都一手包办,而我父亲则时常给他打下手。

也就是说,父亲要帮忙抬尸、入殓、抬棺、挖坑、填埋等等。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毕竟,整个过程都是在跟死人打交道。

除此之外,有些时候,父亲还要帮忙去找失踪的老人。

上了年纪的老人,到深山里去干活,遇到迷雾天气时,常常会迷失方向。

这些迷失的老人,大多时候,是找不到的。即便是找到了,也早已成了一具死尸。

有一回,父亲去帮忙找一个失踪的老妇人,找到时,那妇人早已经死了。

父亲回来后,整个人的身体都浮肿了,在房间里躺了好些天。

我问母亲发生了什么,母亲只告诉我,父亲是被马蜂给蛰了。

但是,从母亲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事情并没有母亲所说的那么简单。

再加上,那段时间,外公常在我家里来来去去,我便基本可以确定,父亲是遭遇什么不好的事了。

等父亲康复之后,我便被送到破旧的学校里去读书了。

除了读书之外,我周末还要到外公那里去学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还要背什么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之类的口诀。

那会儿,我感觉一切都糟糕透了。跟外公学这些东西,就意味着长大以后我得跟外公一样,一辈子跟死人打交道。

这令我感到非常沮丧,但是,我没敢吭声,只能跟着学习。

好在没学多久,我便一病不起了。

养病期间,外公常来看我,有些时候,会陪我一整天。

等到我会下床走路之后,他便带我四处转悠,并时不时给我讲一些天文地理之类的知识。

有一天,我们在转悠时,他突然留意到路边一个刚修建不久的墓地。

于是,停下脚步,仔细观察一番后,紧皱着眉头,摇头叹息道:“这是有多大的仇恨啊!”

“外公,你在念叨什么呢?什么仇恨啊!”我随口问道。

“唉!小天,你长大后,倘若获得机缘,可一定要坚守天道,切不可逆天而行!”外公摸了摸我的脑袋。

“机缘——天道——逆天而行——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啊?”我抬头问。

“等你的机缘到了,也就明白了!”外公似笑非笑地捋了捋胡须。

“可是——我现在就想明白!”我坚定地说。

当我想要弄明白什么时,最好马上就能弄明白,否则我会焦躁不安。

这就好像肚子饿了得吃饭,但我感觉到肚子饿时,我就得马上吃饭,否则什么也做不了。


外公沉思良久,微笑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所谓天道,就是做好自己,不要妄起心念。”

“心念是什么?”

“就是你内心的一个念头!这世间的一切,都是相互联结的,你的一个念头,可能会牵动无数念头,进而引发一连串无休止的反应!”

“善念也不能妄起吗?”

“也不能!”

“为什么?”

“因为,你的一个善念,可能会把人间变成地狱!”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如果你遇到一个乞丐,出于善念,你会把口袋里的钱给他,对吗?”

“对啊!这样他就不会饿肚子了!”

“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大多数人心存善念,才让一个人堕落成了乞丐。”

“堕落——”

“一个人应该自力更生,不是吗?如果你不管他的话,他也许就会依靠自身的努力来养活自己,而不是当个不劳而获的乞丐!”

“那他如果饿死了呢?”

“倘若饿死了,那就是他的命!这就是天地不仁,也就是天道!”

“我无法理解!这不是见死不救吗?”

“不是的,孩子!你可知道,有些人就是专门利用人们的善念,将一些孤儿或儿童拐带走,用残忍的手段弄成伤残后,让他们去街上行乞,以此来牟取暴利!”

“弄成伤残?”

“嗯!通过极其残忍的手段,把孩子的眼睛弄瞎,或者将手脚打断,以此来博取人们的同情和怜悯!”

“我想,我有些明白了!如果不给乞丐钱的话,他可能会选择自力更生,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但他也可能会饿死,不过,也就是饿死他一个人而已。况且,他是因为自己不劳动而饿死的,怪不得任何人!如果给钱的话,就可能会有很多人想着当乞丐,甚至会有人为了谋财,把无辜的孩子弄成伤残——”

“你是完全明白了!记住,这就是天地不仁的真谛!也就是天道,大多时候,冷漠远胜过善念的泛滥!”

“但是——不给钱的话,良心会过意不去,该怎么办呢?”

“不起恶念,是一个人的本分,不起善念,则是一种境界。你的良心遭受谴责,总好过他人因你而忍受命运之痛!”

“所以——外公,你宁愿选择为死人服务,也不愿为活人服务,对吗?”

“你很聪明!不过,为死人服务,其实等同于为活人服务!只有死者安息了,那些活人才会安心嘛!”

“如果是医生呢?倘若一个医生,救了一个人的性命呢?”

“你是不是想起救你一命的爷孙俩了?”

“嗯!”

“医生能够救回一个人的性命,那就说明这个人命不该绝!”

“那我就算是命不该绝咯?”

“对!”

“可是——并不是所有病人都像我这么幸运,对吧?有些病人,没有遇到医生,或者遇到不好的医生,结果就病死了!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偏偏是他们该死,而我却偏偏命不该绝呢?”

“孩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机缘!再好的医生,也不可能救活所有病人!你命不该绝,所以遇上了,如果你死期已至,遇上了也无力回天!”

“嗯!我想,我明白什么叫机缘了!”

“那你可以跟外公简单说说吗?”

“不管是孽缘,还是良缘,都是机缘。好坏、善恶、对错、正邪等等,都只是一念之间而已。不管是机缘,还是天命,都不过是你的一个心念而已。而天地不仁,其实就是不妄动心念!心念一动,便是无尽的轮回——”

“哈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虎父无犬子!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好孙儿,果然天赋异禀!”

回家的路上,外公虽然跟我有说有笑,但他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外公,你在担心什么呢?为什么我觉得你有些闷闷不乐!是因为那个墓吗?”

“嗯!过些天会有不好的事发生!而且——不好的事会接连发生!”

“有办法挽回吗?”

“这是别人的恩怨,只能由他们自己去化解,我们不便插手,也不能随意插手!一旦插手,我们也将卷入其中——”

“天道,对吗?”

“对!天道!”

“可是——”

“可是什么?”

“一个人活着,该如何做到不动心念呢?如果所有人都不动心念的话,那这世间为什么还会存在这么多人呢?”

“孩子!不是不动心念,而是不妄动心念!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要去完成!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我可以理解为,一个人的生命并非真正属于自己吗?”

“完全可以这么理解!”

“可是,我却觉得,生命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你错了!如果这世界只剩你一个人的话,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如果这世界没有死亡,那你就不知道何为生,何为命。”

外公的话,使我想起那个焦黑的世界,当我发现整个世界只剩自己一人时,我确实感觉到了绝望,身体同时也渐渐失去了生命力。

诚然,如果世界只剩一个人,那这个人的生命,将毫无意义。

或者,根本就不能称之为生命了。

也就是说,只有这世界存在其他人时,你才能感受到自身的存在。从这个层面来说,一个人的生命,确实不属于自己。

如果只属于自己,人也就不会感到孤独了。

生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共享的,就好像这个世界是所有生命所共享的。

如此这般,那不同的世界与世界之间,是否也存在共享关系?

说是共享,其实也不太妥当。应该说是相互联结的,或者是相互渗透的。

这么说来,我梦里的那些世界,其实是跟这个世界联结、重叠或纠缠在一起的!

仔细说来,两个世界之间的关系,应该像是两个相互纠缠的量子。无数个世界之间的关系,则像是无数个相互纠缠的量子!

如果把地球放置在整个宇宙中,那它就是一个量子。既然它是一个量子,那就势必存在与它纠缠的其他量子——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迷迷糊糊之中,做了很多个奇怪的梦。

第二天起床时,感觉脑子有些闷,像是装满了浆糊。

傍晚时分,父亲从外面回来,见到我时,将我拉到一边,低声问:“你昨天跟奶奶说什么了?”

我把跟奶奶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

父亲听完,沉下脸来,严肃道:“我不是叮嘱过你,别跟任何人提起任何有关梦境的事吗?我说的是任何人,奶奶也包括在内!”

“我没有说梦境里的事!我对奶奶说的那些话,是我在桥上往水里看时,突然看到的画面!”我怯生生地说。

“画面?你看到那人死了?”父亲眼里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嗯!”我点点头。

“具体是在什么地方死的,你能回忆起当时的景象吗?”父亲连忙问。

“在离一个庙不远的一块光秃秃的平地上!”我说。

我话刚说完,父亲顿时愣住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盯着我看了很久,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真的是从水里看到的!并不是发生在梦里的!那会儿,我正在看水里的鱼——”我慌忙解释。

“爸爸相信你!你还看到屋子起火了,记得清起火的是哪栋房子吗?就是——起火的场景,你能回忆起来吗?”

“场景记得,但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栋房子!”

“在哪里?”

“在那里?”

我抬起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村子,父亲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嘴里嘟囔道:“和尚院?”

“嗯!”我点头。

那个村子离我们这个村子不远,之所以取名和尚院,是因为以前那里有个很大的寺院,里面住着很多和尚。

传说,和尚院里有一个很大的钟,每当钟声响起时,青龙山三十六个村都能听到钟声。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和尚院被人给拆了,那口大钟也被人搬走,拿去炼钢了。

据说,这个寺院,是整个宁城最大的,也是最有名的。

在宁城,只要有人提起寺院,总会顺口说出:一龙二凤三玄武。

一龙,指的就是我们青龙山,二凤则是凤凰山,三玄武,则是玄武山。

寺院不复存在之后,有些村子的人,觉得风水绝佳,便在那里建起了房子,长期定居了下来。

那地方也确实不错,人们经常在地里挖出一些古董,不过都被他们以很低的价格贱卖了。

毕竟,在那个穷苦的年代,填饱肚子才是正儿八经的事儿。古董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只要能换成钱的,才是宝贝。

“就烧了一栋房屋?”父亲问。

“就一栋!靠近上坡路的一栋!整栋房子都烧成了灰烬,只剩下四面土墙,人们站在上坡路的边沿看热闹。等到大火熄灭之后,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把烧焦的尸体给抬上担架——”

“几具尸体?”

“就一具!肚皮都被烧破了,内脏从里面挤了出来——”

“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火的吗?”

“只知道是晚上!具体时间不知道,反正是那个人出殡之前!”

“难道是今晚——”

“爸爸!奶奶说我是被鬼给附体了,还说让外公过来给我作法驱鬼!但那真是我看到的,并不是什么鬼附体!”

“别听奶奶瞎说!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

“那我怎么会看到这些呢?”

“这个——爸爸也不知道,回头爸爸去问问外公,他可能会知道!”

我觉得,父亲一定知道点什么,只是不愿意告诉我。就像我做的那些梦,一定存在什么原因,只是他们对此讳莫如深罢了。

他们不说,自然有他们的理由,我也不便多问,即便问了,他们也不会说,犯不着去自讨没趣。

“外公也来了吗?”

“来了!”

“对了!爸爸,你知道南山脚下,路边那个新建的墓是谁家的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前些天,我跟外公路过那里,外公看了那个墓之后,就显得忧心忡忡的,说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而且是一连串的,所以——”

“所以,你怀疑,发生这么多事,跟那个墓有关,对吗?”

“嗯!”

“有没有关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该发生的总会发生,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如果我们强行去改变的话,搞不好连我们的命也会搭进去!如此一来,恩怨只会变得更深,牵扯得更为复杂,明白吗?”

“嗯!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类似蝴蝶效应!我还知道——”

“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这些事,就是跟那个墓有关!我也知道,上午看到的画面,也会跟着发生——”

“你上午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一个老人跳河了!跳河前,他把拐杖插在河边,还把一件中山装挂在上面,嘴里念念有词,说是希望有人能找到他的尸体!”

“在哪里跳的,知道吗?”

“在一座石拱桥的下游,那里的水很深,看上去有些阴森恐怖。”

“还有看到什么画面吗?”

“没有了!”

“好!那你在家里待着,不要到处乱跑,爸爸先去忙了!”

我本想说,一个人待在家里有些害怕,支支吾吾半天,终究没敢说出口。

天黑下来时,母亲匆匆回来,简单煮了点饭菜,等我和奶奶吃完后,便又匆匆出门了。

奶奶刚吃完饭,就把自己反锁在了房间里。

奶奶很迷信,每当村里有人死了,她总是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哪儿也不去。

她觉得,倘若一个人死了,通常会带上一个,这样黄泉路上才不会孤单。

奶奶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主要是怕死去的人找她作伴。

我觉得奶奶的担心着实有些多余,不管是谁死去了,多半都不会找奶奶作伴。

毕竟,找奶奶这样的人作伴,无异于自寻死路。即便成了鬼魂,也会在不经意间被奶奶吓得魂飞魄散。

我原本是不惧怕什么的,毕竟我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但是,一想到奶奶说话时的恐怖语气和神情,我就不由自主地直打哆嗦。

倘若死去的人,真找上门来,要奶奶陪他共赴黄泉,这万一要是走错了门——

我这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挣扎回来,“后福”还没来得及享也就算了,要是毫无来由地把小命给搭进去,那可就是奇耻大辱了。

为了避免发生这种荒唐事,我一整晚都开着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以免稍不留神睡死过去。

无论如何,我要坚持到母亲回来,才能安然入睡。

然而,母亲却迟迟不回来——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总觉得过去了很久很久。

我期待母亲早点回来,同时也期待时间早点过去,天快点亮起来。

然而,母亲没有回来,天也始终没亮——

但是,我却听到了一阵喧闹声,紧接着有人大声喊叫:“火烧屋了!火烧屋了!”

我急忙冲出房间,跑到桥上,远远便看见和尚院的上空被火光照得通红,大人和小孩纷纷往那里跑去。

我也想跟着去看看,但父亲素来不喜欢我乱凑热闹。再者,我也不喜欢人多的场合。

每当我身处人多的场合,脑袋就会发懵,严重的时候,我的脑袋会嗡嗡作响,情绪也会变得极为焦躁,仿佛灵魂随时都会脱离身体,冲到九霄云外。

也许,这也是父亲不让我凑热闹的原因,他甚至不让我跟邻居的孩子一起玩耍。

不仅如此,父亲还不让我参与任何事,也不让我过问任何事。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缘由,但隐约觉得他们似乎在刻意对我隐瞒什么。

我站在桥面上,远远看着冲天的火光,脑袋里浮现出那具面目全非的焦黑尸体。

我仿佛听到了凄厉而绝望的尖叫声,看到一个老妇人在熊熊烈火中拼命地挣扎,无力地嘶吼咆哮——

终于——她倒下了,一动不动。

不管大火烧得如何猛烈,她都毫无知觉,只能任由火将她烧成焦炭。

她死了,一个死人,是没有任何知觉的,即便是蛆虫在她身体里爬进爬出,她也不会有任何知觉。

这就是生命,一张如薄纸般的生命——

她确曾存在于世间,但时过境迁之后,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到她曾存在过的痕迹。

随着火光逐渐暗淡下去,母亲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

“你怎么还没睡?站这里干嘛?没什么好看的,赶紧的,回家睡觉!”

每当有人死去时,母亲总显得有些忧郁,有时会独自唉声叹气,有时则直接感叹:“人这东西,一旦死了,就不是个东西了!”

我跟在母亲身旁,往家里走去。

走到门口时,我们看到奶奶拄着拐杖倚靠在门边,呆呆地望着和尚院的方向。

“奶奶!你看,着火了吧!还烧死了一个人呢!不信,你问妈妈!妈妈都看到尸体了!”我得意洋洋地说。

奶奶听到我的声音,朝我看过来。

当她看着我时,眼里充满了恐惧,就连脸上的皱纹都在微微蠕动。

盯着我看了片刻后,奶奶突然抬头看向母亲,惊恐地问:“真烧死人了?”

“烧死了!惨不忍睹!”母亲点头。

“谁?”奶奶连忙问。

“是——”母亲看了看我,稍作犹豫后,叹出一口气,感伤地说:“是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

奶奶嘴里嘟囔了一句,便不再作声,随后将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杵,转身走进屋里去了。

我很清楚,“他的母亲”意味着什么。

既然被火烧死的那个老妇人是他的母亲,那么,跳入水里的那个老人,多半就是他的父亲了。

这不免使我想起,外公站在那座墓前时,嘴里嘟囔的“仇恨”。

倘若真如外公所言,是因为什么深仇大恨的话,那他的妻儿恐怕也难以幸免——

村里喧闹了几天之后,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然而——

一天下午,整个村子又像是炸了锅似的,人们纷纷往石拱桥的方向涌去。

“找到了吗?”

“找到了,投河死了!”

“捞起来时,尸体都泡肿了!”

“这老头,怎么就这么傻呢?偏偏要选择投河——”

“这事儿可真怪啊!这一家子,才短短几天时间,就死了三个。再这么下去,还不得——”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趁母亲不在,偷偷跑到村外,远远往石拱桥方向望去。

桥上挤满了人,仿佛稍不留意,就会有人被挤落到河里。

我站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又怕被母亲逮到,便赶忙往家里跑。

当我赶到家门口,却发现父亲坐在门口的矮凳上,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疲惫。

“去哪儿了?”父亲问。

“去——去村外了!远远看一眼,就赶回来了。”我低着头说。

“过来!”父亲朝我招了招手。

我朝父亲走过去,局促不安地站在他跟前。

“这些天,有看到什么吗?”

我以为父亲会训斥我,而后让我罚站什么的,结果却没有,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嗯!有!”我点头。

“看到什么了?”

“看到一所学校,那会儿,天已经黑了。一个学生正在沙坑边上练铅球,当他把铅球投出去时,一个人影突然从沙坑穿过,脑袋正好跟掉落的铅球撞在了一起,脑浆瞬间喷洒而出——”

“铅球——”

父亲深吸了一口气,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木、火、土、金、水。”

木、火、土、金、水——

这不是外公教我的五行吗?为什么父亲会在这时候提起五行来?

我的脑袋快速转动,随后惊讶道:“一个从木梯上掉落下来,一个被火活活烧死,一个投河自尽,一个迎头撞上铅球,还有一个——”

父亲微微点头,而后看向我:“还有看到什么吗?”

“还有——看到一个女孩,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儿!”

“女孩儿?”

“这个女孩儿有些奇怪,我没有看清她的脸,她也并没有死,我只是看到她被一个黑袍人给带走了!”

“你确定她没死?”

“我不确定,但我觉得她没死!可是,不知为何,她看上去很模糊!”

“好!知道了!切记,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事!我说的是任何人!”父亲突然严肃起来。

“嗯!”我点点头,随后问道:“爸爸!你有问过外公吗?”

“问过了!”

“外公知道原因吗?我为什么能看到这些画面?”

“外公也不知道具体原因,不过——”

“不过什么?”

“外公说,可能是天眼!”

“天眼?”

“相传,很久以前,人类拥有第三只眼。”

“这第三只眼,是像二郎神那样长在眉心的吗?”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若是眉心处真长出一只眼睛,对我这张英俊的脸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不是!第三只眼并非长在眉心,而是长在大脑的中心。由于这只眼睛是朝天上看的,所以才称之为天眼。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只眼睛退化了!”

“那我这是——又进化了吗?”

“有可能!但——不知道是福是祸!所以——你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这事!除非遇到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为什么不能告诉任何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一个人能力过强的时候,对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来说,就是个天大的威胁!当你成为天大的威胁,他人又无法驾驭你时,就只能想方设法毁掉你!明白吗?”

“嗯!明白了!”

“很好!”父亲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冲我微微一笑:“如果实在无聊,你就好好参悟一下‘藏’和‘象’这两个字,爸爸先去忙了!”

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我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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