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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前进

霸王龙怕不怕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蚯蚓是一种没有视力的动物,外界对它而言是黑暗的。地上亦或是地下,它只是前进;死亡,对它而言既不可预知,更无法预料。那些浑浑噩噩的岁月、自诩清醒的年头,这个由压迫和威胁构成的世界茫茫不可知,除了前进,我们似乎别无他法。黑暗,前进!陈成注定要在黑暗纪元开拓出一方天地,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他站在原初的海角上怒吼,“要有光!”

主角:陈成,奥丽莎   更新:2023-01-18 08: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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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陈成,奥丽莎的其他类型小说《黑暗前进》,由网络作家“霸王龙怕不怕”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蚯蚓是一种没有视力的动物,外界对它而言是黑暗的。地上亦或是地下,它只是前进;死亡,对它而言既不可预知,更无法预料。那些浑浑噩噩的岁月、自诩清醒的年头,这个由压迫和威胁构成的世界茫茫不可知,除了前进,我们似乎别无他法。黑暗,前进!陈成注定要在黑暗纪元开拓出一方天地,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他站在原初的海角上怒吼,“要有光!”

《黑暗前进》精彩片段

疼!

好疼!

胸口传来持续性的剧痛,尖利的突刺贯穿了男孩胸口,将他死死挂在洞壁上,像是从久远的沉眠中醒来,脑袋的意识尚不清晰,眼睛自发的一开一合,模糊的画面中,约是有两个人在。

“饶了我,是我放你出来,我能为你做任何事!”

闭。

失去光亮,一切都像是在梦境,除了,那持续不断的、难以忍受的疼痛。

“可惜,你我是同一类人,况且,你如何杀害你的朋友,我都亲眼看见........”

不!不——

男人转身欲跑,却先被一缕黄烟抓住,黄烟似乎阻止了他的呼吸,他两手锁住了自己的脖颈,转身一瞬,整个人的身体扭曲,像是一根缩水的洗碗布,两只眼球交叉着向外凸出,直至爆裂——很快,男人化身瘦骨嶙峋的尸躯,旋转着倒在了地上,扬起了些许灰尘。

沉闷的咳嗽声,回荡在整个洞内。

——

安静的,男孩滑落在地面,突刺并不高,因此,整套动作刻意而缓慢。

男孩胸口的黑洞以肉眼可见的规模缩小,而伴随着疼痛的消失,男孩的意识,正逐渐变得平静而清醒。

紧接着,是记忆碎片,不由分说的,打入了陈成的脑海。

“米歇尔更.德.拉瓦成,16岁,孤儿,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两位青梅竹马奥丽莎和瑞尔金,暗恋奥丽莎,目前拜瑞尔金的薪水所赐,原主和奥丽莎能够在当地的教会学院毕业,三人关系极佳,视互相为亲人。”

什么狗血剧情!

在昏暗的环境里,陈成本能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但,上一世作为标准的键盘宅男,陈成忍不住如此评价道。

“这个世界似乎有一些不对劲,原主和两位好友相约,试图去某个不知名的山洞探寻某种隐秘.......”

而,那两位好友是.......

可怖的死人脸,随着一阵疼痛,出现在陈成的脑海里——那一个叫阿图的教会学生,不是悬挂在对面洞壁的突刺上,那具惨白微笑的笑面男尸,又是谁呢?

还有一人......还有一人......

霎那间,陈成只觉得脑袋快要炸了,他只记得他们三人走进了这个洞窟......不,准确的说,他的记忆只到,三人看到洞窟的入口。

眼泪,无声从陈成的面颊流下,他攥紧了拳头,竭力不让自己的呜咽成声。回忆是痛苦的,陈成想不起另一人的脸,但他大概能够知道,他,大概率就是造成这场惨剧的祸首!

“献上1000斤鲜血,1000斤肉块,1000只活魂,这是你对我的尊敬。”

“给口渴的人喝水,给赤身裸体的人穿衣服,你从不伤害任何人,这是你对我的尊敬。”

陈成的耳道里,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前者粗狂而低沉,听来犹如狂风骤雨,几不像是人音;后者沉稳而有力,更像是某位中年男子带有磁性的嗓音。

“受封印的战斗尸王与独一无二的尊贵黑法师?”

紧接着,毫无征兆,这词条如同烙印般打入陈成的脑海,比陈成的两世名称更加耀眼,当光芒黯淡下去,这词条便根深蒂固,任凭陈成遗忘了自己的姓名,也决难以忘记这个称号。

右臂,被某种温暖的能量充盈,一张零透光率的纯粹黑膜覆盖了全手,在微光的照耀下,它显得光滑而剔透,找不出一丝的瑕疵;左臂,则通透发蓝,伴随着黝黑的斑点,在黑暗中晶莹而发亮......

而更重要的是,那半透明的黑色锁链,一二三四,陈成数了数,一共四条,分别在手-手,脚-脚,脖颈,以及穿透心脏而出,它们拖在地上,又长又松,并不会影响陈成的日常行动,却带来某种压抑氛围,以及某种,想要挣脱的欲望。

下一刻,随着陈成的意识再次回到现实,双臂不再发亮,锁链消失不见,胸上伤口结痂,陈成活动自由。

所以,这股非凡,没有被原主的朋友拿到,反而,机缘巧合之下,被穿越而来的我所得?

陈成不禁抬起头来,顶上一颗巨大突刺,还滴着属于自己的鲜血,怎么看,自己和阿图,都是被人用作祭祀的活物?或者,那人只是单纯的为了独得利益,谋害了二人?无从知晓。

确认山洞再无其他人的存在,陈成走上前,确认那死在烛台前的,扭曲的尸体,隶属于他的另一位‘好友’,科腾。

科腾的死相非常惨烈,半张面皮都化为了白骨,像是被什么野兽啃过,更准确的说,被某个吸力巨大的‘吸尘器’,吸走了其中的一半。

记忆,终于完善了最后的一幕,教会学生,科腾。同时也是陈成,阿图,科腾探险三人行中的背叛者,科腾!

如果不是我在,原主,大概就被此人害死了吧?

陈成望着这具半尸,心中却是没有怜悯。在他的记忆里,原主是一个温厚、善良的本分人,若非为了一己私利,科腾只怕也没有第二个理由,去谋害这位同窗了。

所以,我是真的穿越了吗?

陈成抬起头来,长长的呼一口气。可是,这两室的洞穴,看上去不像是有出口的样子。

找了约两个时辰,陈成感到有些绝望,的确,除了一些看上去已经失去效力的祭祀用品,陈成没有找到任何出口的痕迹。

而此时此刻,洞内的空气,似乎已渐渐变得稀薄。

“嘿嘿,小伙子,走投无路了是吧?别着急,我是你最后的希望......”

哦?是吗?你是我最后希望?

陈成的注意力,被墙壁上的一个拇指大小的小孔,吸引,微黄色的烟雾,在孔口处缓缓的萦绕。

如若陈成没有猜错,那有些耳熟的苍老声音,正是从此孔传来。

“如果,我没猜错,你只是一个尚未触及非凡的普通人?嘿嘿,但你是幸运的,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便助你逃脱这地穴。”

“噢,你说。”陈成口上如此说着,心中却是已经有所合计。

“咳咳,你先靠近一点,此事不能外泄......”

纵然是在绝望之中,陈成也有些犹豫了——那个黄色烟雾萦绕着的孔口,科腾诡异死亡的场面,陈成还历历在目。

然而,那孔口传出的苍老声音,却是丝毫也不急。

“仔细想想吧,年轻人,即或你不信任我,平凡如你,本就已是走投无路。”

走投无路?

是啊!陈成自嘲般的苦笑,你明知他十有八九是要害人的,偏偏却只有他,这唯一的一条‘生路’?

可怜世上平凡人千千万,彼时我笑你,此时你笑我?

像是灵感的爆发,又像是孤注一掷,眨眼间,陈成再次激起左臂的斑点碧蓝,不由分说的向那孔口拍去!

黄色烟雾,汇成气墙,将陈成左掌阻隔在距孔口十五公分处。极度诡异的是,那五指迅速伸长出尖利的长弯指甲,不由分说的逼近那孔口!

在孔口处,五根指甲中心所指,卷起小型的能量涡旋,仿若自带引力,要将那黄烟,尽数吸收个干净!

苍老的声音发出痛苦的,极度不甘的哀嚎。仿若这比死亡,更要令那黄烟中的老者难受数倍!

对抗,持续了半秒,下一刻,蓝色的能量漩涡开始了旋转,黄色烟雾溃败,连同那惨叫,一同卷入了漩涡的深处。

不知名的妖邪气体被吸入体内,陈成跪倒在地,全身血管传来难以忍受的刺痛感,与此同时,他微张开嘴,作为一个普通的屁民,却又颇有些洋溢的小人得志:

“你问问秦皇汉武,唐宗宋袓.......”

“把普通人逼到了绝境,是一个什么下场......”


当黄色烟雾尽数散去,身后的那堵石壁便消失不见,一路向上,不知是出口否?

疼痛感到达顶峰后又散去,陈成又在地上歇了好久,直到手脚都麻木了,才堪堪爬起,再次审视这山洞四壁。

是幻术吗?老者故意设下此局,就是为了引诱我们上当?

不,应该还有前置的故事,否则,以老者的本事,又何须困在那小孔之后,等着我们上钩?

所以,同我体内的存在相关?在自己耳边低语的两道声音?

暂时没有足够的信息。陈成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再次环视这洞穴。

可惜,失去了老者的幻术,这洞穴更加简陋了。连祭祀用品都不存在,仅仅只是一个纯粹的,有几具尸体、几具白骨的石洞。

老者的尸体并不在其中,陈成怀疑,要么老者早就失去了形体,要么老者还活着,真身并不在此。

“若是后者......”

那么,尽快离开此地,便是刻不容缓。

值得一提的是,为洞内提供光亮的,石台上的银色蜡烛似乎一直未曾缩短,陈成试图取下,却发现它与底座连为一体,又畏惧洞内机关,不敢擅动。

而令人庆幸的是,石壁消失不见之处,越往上走,越是让人感到希望,再到最后顶住一个木质的方板,将其掀开,不是出口,又是何处?

新鲜的空气涌入鼻口,陈成不敢耽搁,上了地面,合上木板,再学着之前的模样,于木板上铺满草泥,乍一看与周遭无异。

又找寻周围好几处树干、石块刻好标记,好生记忆几番,陈成这才吞了吞口水,开始寻找回家的可能。

在原主的记忆里,赫尔松城为两河交汇之城,狄格里斯河与千莫南寻河分别自东南、西南汇流而入,域内交织分流无数,错综复杂。

然而,正因如此,只要能寻着主要的河干之一,哪怕只是支干,那么,便算是找到了回家的路。

而三位体弱的教会学生,深夜跑到郊外密林,能跑多远呢?陈成有理由相信,他此刻距离城池不远,三十公里以内,最远,远不过这个距离。

向东走了越三四里,陈成听见了河流声,拨开两波巨大的草灌,见一船夫,于河岸边起锚。

身上一共五个铜铸币,陈成算了下物价,心怀忐忑的,靠近了那只小小渔船。

“三个铜币,到赫尔松城?”陈成开口,令人惊讶的是,与之前自言自语不同,从嘴里说出来的,正是地道的赫尔松语。

老船夫站了起来,打量了陈成一眼,见这孩子年方十之六七,长得光泽透亮,一双明眸清澈见底,不似奸恶人等。

“五个铜币,只到城边。”

老船夫考虑了一下,比出了心中的价格。在深夜里载这样一位客人,他是要考虑风险的。

很快,在老船夫的要求下,陈成脱下了衣裤,展示了公民证件(一张小小的公民卡),在老船夫数番上下打量后,允许陈成上了渔船。

“穿这个。”

老船夫说着,递来一块粗制的棕色麻布,一根麻绳,陈成握在手里思量了好一会,决定在腰上围系一圈,先把最关键的玩意儿遮挡。

如此装扮,在底层劳动阶层中并不违和,对于陈成、奥丽莎、瑞尔金三位住在胜利者街道的联排岩楼中的城市公民而言,则稍显简陋。

老船夫在船尾,陈成在船头。可想而知,一旦陈成有任何不规矩的举动,老船夫都可以一杆子把陈成打翻到江河里,或者,留陈成在船上,自己一头扎进黢黑的河水之中。

陈成却不在意,除了偶尔用余光往身后打量一眼,坐在船头,便权当是在旅游看风景了。

许是乌云太浓,今夜不见月亮,一叶渔船孤独的行走在黑河之上,顺着河流,本不需多少划动。

过了许久,在极目所尽的视野尽头,石造古城的轮廓,终于缓缓的现出了真身。而更令人瞩目的是,在古城的侧后方,一颗苍茫无尽的巨型黑树,似幻似影的孤然伫立,它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和它相比,古城都显得是在依偎。

它的枝叶是如此繁茂,编织出一张巨大的扇形暗幕,和它粗壮的枝干完全匹配,符合美学的结构特征。

遥遥的,陈成望着此树,一时不知道用何言语去形容。

“树,在城市后方,对吗?”陈成找遍了原主的脑袋,没有关于此树的任何记忆。

“城市,两小时就能到。那颗黑树?那可远了,千里万里?也许吧。”

老船夫的回答,让陈成一时不敢相信。

可要知道,陈成是学过相对大小的人,赫尔松城,此刻看上去不过小小的半掌,那树,看上去就在眼前,比赫尔松城还要高大上两三倍,却又隔着千里万里,其真实的大小,该是多么的巨大啊?

船只进入一望无际的平原,原来,适才的密林只是小小的一段,赫尔松城是一座建立在河流平原上的石城,无论是巍峨的尖塔,还是宽阔的城墙,均是由色调统一的黑岩或灰岩筑成。在那城市的正中心,还有一个明显高于其他建筑物,甚至高于城墙的巨大花园,想来,那便是这座城市的地标——统治者们的居所。

除开最中心的王宫花园,赫尔松从里到外分为三层,依次代表不同的社会层级。像陈成、奥丽莎、瑞尔金,便是居住在第三层最外围的其中一条街道——当然,这已经很不容易了,感谢瑞尔金,上帝,他没有把奥丽莎娶进门,然后一脚把他的情敌(也就是我),踹到流浪汉人堆里去。

三层再向外,是流浪汉、奴隶、牲畜和无权公民们活动的地方,陈成有对那里的点点印象,那是在瑞尔金尚未被地方军队看中之前。

而他今夜所接触到的非凡,似乎属于潜在水面下,并不被常人所认知的现象。

陈成很确定作为统治者的政府,一定对此现象是有所了解的。

本能的,陈成觉得自己的那个所谓的名称,不应该被很多人知道,什么‘尸王’,‘黑巫师’?在知道当地人们对二者的定义之前,最好还是把它当作秘密,悄悄隐藏在自己一个人的心底。


乘私船从运河入城,是极少数贵族才有的权利,靠近那五十余米高的城墙,水口便被铁栅栏锁住,不难看出斜前方是一条人造的宽浅河道,迎来支流汇拢于此——人、船分过,各走各的道。

许是寒冷的夜晚,排队的船只并不算多,大的有三层高、十余米长的运货商船,小的,就比如陈成屁股下这条,小叶子渔船,千万不能跟紧了,否则一不小心卷人船底下去,那可就是活该。

守城将士们穿诺曼盔、厚重的铠甲,站于检查哨旁,受理着进城的公民。

“两米长渔船一个铸币,公民一位一个铸币。”

老船夫弯腰垂直,恭敬的伸出双手,递上铸币,从将士手里接过了进城票据,以及属于陈成的身份证明。

进城便需两个铜币,难怪了,老船夫如此要价.......陈成脸上一红,回想起自己起初叫价三个铜币,多少是有点侮辱人了。

步行五十余米,二人从青铜大门的一个五米高小门交票进了城,所谓进城票据,其实就是一块手掌大小的特制花雕石板,如此而已。

又去河道旁等了约半个小时,在陈成几近绝望之际,等来了那艘老旧的土黄色小船,好在船夫是识得自家船的,否则单凭陈成,只怕不敢在十数条中与其相认。

关于城边的定义很模糊,但其实最远不能远过第三外层的中部,陈成与老船夫商议了一下,凭着脑海中的记忆,说出了“胜利者街道第三石窟联排”的地名。

老船夫点了点头,这并不过分,地理位置上,胜利者街道十分靠近外圈,说是半个外圈建筑,只怕也并不为过。

当然,隶属第三层,毕竟是一件至关重要的属性。这关乎主人是否是有权公民,关乎一个人的身份、地位、权益、阶层、面子。

别的不说,对于女孩而言,在第三层有住所而不是于外圈群居,代表着她有资格谈论最起码的,人们称之为‘贞洁’的概念。

很多时候,事实并不重要。奎恩王国的人只是单纯不愿意相信,在几个人、乃至十几个人挤一个通铺的、时而是男女混住的外圈,会有“贞洁”这种玩意儿的存在。

城内河道只能慢行,坐在船头上摇摇晃晃,陈成心中对瑞尔金的敬意又升三分,他看见满大街疲惫的男女老少席地而睡,他看见初生的婴儿在脏污的环境里,天生便知道用嘴去试探‘垃圾’的可食用性。

船行了一会,一扫之前的阴霾,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石殿前,石殿的窗口前还点着一盏淡黄色油灯,虽然,其中大多数房间都是昏暗。

不行!

我得抓紧时间处理好此事!

我还要在教会学院毕业!

可千万不能因为此事,耽误了我们辛苦搏来的生活!

想到这里,陈成叫停了船夫,将尾款支付后,便独自走上了河岸。

“谢谢您,先生。”

老船夫弯腰道谢,从船舱内拿出了一个包裹——原来,适才陈成脱掉的衣裤,整整齐齐,被老者保存在舱内,

“请恕我之前的冒昧。”

陈成接过衣裤,连忙扶起了老人。

此乃意外之喜,第一陈成并不富裕,第二有了这套衣物,去石殿报案,就显得更加真实可信。

只是.......执法神殿,碰到诡异的人口失踪案,其中一个还自己跑回来了,会怎么样处理?

关于此,陈成可是一点底都没有。

换回了千疮百孔、沾有各种血迹、泥污的衣裤,陈成站在那盏淡黄色油灯的窗口前,多少有了些底气。

乍一看,屋内却是没人,陈成伸了伸脖子,看清了屋内,连忙侧过身去,接连咳嗽了两声——直勾勾盯着一个睡觉的人看,可不是好的礼貌,陈成站在窗右一侧,只以目光斜视。

锁子甲抬起头来,小半张慵懒的脸庞出现在了窗口下方,约莫是女性的值守者揉了揉眼,看清了窗外来人,又把防寒效果不错的锁子甲拉得更紧了一些。

“身份证明?”

那值守者说道,陈成连忙递上,他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值守者,是一位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的女士。

“嗯......胜利街公民,来这报案也算理所应当。”

不用陈成回答,那女士自言自语道,紧接着,拿出敷有一层黏泥的轻木板,一只顶端削尖的芦苇笔,摆到了陈成的面前。

“填写好,简述一下事情经过,字别写得太大。”

“哦哦。”

古董啊!

陈成接过那只尖端已经有所磨损的芦苇杆,在手上打量了几番。从左到右,在黏泥上用地道的赫尔松语,依次填写着所要求的信息。

到这里为止,陈成觉得一切都有些梦幻,他隐隐感到这时代距离自己无比遥远,少说也是数千年前了——当然,这样说的前提是,第五纪元一三八年的奎恩王国和21世纪的地球村,隶属于同一空间。

按照值守者小姐的要求,陈成有一搭没一搭的叙述着整个过程,关于陈成苏醒前看到的,苏醒后经历的,原主如何去到此地,都竭尽详细的描述了出来——对于科腾的离奇死亡,自己胸口上复原的大洞,陈成坚称是遇到鬼了,又说些什么圣主复活了自己云云,总之,让人一听就觉得不可信。

可是,在普通人看来,这一切不就是不可信吗?

当然,真话往往只是铺垫,陈成刻意没有提关于‘受封印的战斗尸王和独一无二的尊贵黑法师’一事,以及编造那黄烟是自行逃窜,而非被陈成所收服。

总之,我什么什么都告诉你了,我受了很大惊吓(真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的朋友没了我真的很难过......

“好的,公民拉瓦成,你说的情况我们了解了。”

听完了陈成的描述,值守者女士的眼神并没有表现出轻蔑,相反,只是变得有些严肃。

“你最近不要离开赫尔松城,最好呆在家里。”

“核实情况之后,我们会来找你。”

女士的回答,让陈成略微安心,她没有把陈成当作疯子,某种程度上,验证了陈成的猜测。

检查了一遍木板信息无误,陈成将其递还,如实回答道。

“我需要每天去一次教会,我还有七天的课程。”

“噢,史密斯教会的学生,你提到过的。”女士接过木板,用芦苇笔的末端敲着自个儿的脑袋,“当然,这是你的权力,考虑到这对你如此重要。”

离开石殿,陈成长长的抒一口气。距离胜利者街道不过四五里地,陈成可没有再去坐船的富余。


告别最近的一条河流,很快,陈成来到一条长百余米的下斜坡,共十二栋联排岩楼,垂直于地面,而不垂直于斜坡。看门的奥利弗大爷打着呼噜睡在木椅上,很显然,无论是小偷还是劫匪,进这十二栋楼都有属于自己的门道。

此刻看,原主的记忆我并不是全然拥有。

假设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恐怕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进门之前,陈成为自己做好充足的心理建设,穿越这种鬼话是没有人信的,因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哪怕天塌下来了,也得咬死自己就是原主。

不!陈成就是原主!或者说,以现在的目光来看。

然而,真的推开了那扇木门,那些回忆、画面一股脑袭上陈成的脑海,房间里淡淡的茉莉清香冲淡疲惫,某种程度上,这让陈成感到了安心。

“回来了?”

桌上那人惊醒,那是个穿着高领绵白毛衣的女孩,耀金色头发三七分盘着,腰背挺得笔直,娇俏的身材便一览无余,她目光里常含星星点缀,修长的脖颈像是遨游于湖面上的白绒天鹅,微张的粉唇昭示着少女的常渴。

被如此一双美眸注视着,是很容易紧张的。陈成很快便理解,原主对于奥丽莎的倾慕之情,但那远远不止,它始于青梅竹马的陪伴,因为女孩的出落而变得自卑,因瑞尔金的存在而变得复杂。

“啊,对。”

习惯使然,看见女孩,陈成笑笑,肩膀略微内怂了一些,也让他看上去,与原主更像了几分。

“嗯,你一定吃过饭了。”

见陈成坐到桌子一侧,奥丽莎目光直视,没有半分异样的感受。

“是的。”

陈成拿起碗,给自己倒上一碗茶水,这种自然的对话习惯,有女孩带动,以至于陈成不需要刻意的思考。

“呃。”女孩盯着陈成,好生思考了一会,“那明日你不去教会了?”

“下午去。”作为究极熬夜党,陈成很快便换算出,足够自己明日睡到自然醒的时间,应付这种问题,他可比原主厉害多了,“至于落下的部分,就私下多用功好了!”

“嗯,临近期末,有这样觉悟是好的。”女孩点了点头,很快,将一剁约莫十几张的莎草纸,递到了陈成的面前。

陈成瞅了一眼,有些感动,过往学校每一次发的莎草纸,都用沙泥轻轻的擦掉了,留下来便携的空白试卷,摆放在此刻陈成的面前。

而进一步去推断则会发现,女孩的每一次教会考试,都只会用素笔轻轻的描写,以方便日后的擦拭,这不是一时兴起的‘拯救差生朋友陈成’大礼包,而是早有‘图谋’的‘陈成扶持基金’。

翻过背面,是女孩总结的知识点和考点,其中不乏小小的批注,两世为人的陈成拿在手里,再次感受到了这份情谊的厚重。

很快,奥丽莎为陈成简单讲解,便兀自上楼睡去了。二楼的构造相对简单,左右两手分别是男女卧室,最后的一小点空间,被划分做了厨房。

陈成是饥饿的,出于原主晚出借口是‘小组公费野外考察’的缘故,他并没有立场告诉奥丽莎自己自中午就不曾进食任何东西。这种借口原本就站不住脚,只要听众起疑,便可轻而易举找出其漏洞。

厨房并没有储备食物,无可奈何,简单的冲洗后,陈成用粗制的茶水灌了个水饱,随后上楼,寻着那床单睡去。

男生卧室相当狭窄,陈成和瑞尔金的床是上下铺,眯着眼睛,躺下铺的陈成大致记起,瑞尔金是巡夜值守,所以今夜并不在家。

仍是疲惫率先战胜了饥饿,检查好门窗,五分钟后,陈成的呼吸便均匀了起来。

今夜的梦里,陈成仿佛置身于星辰宇宙,在宇宙之上,一个留着辫子的微胖男人,拿着话筒,做尽情的歌唱,而整个浩瀚宇宙,都为他做音响。

千万里我追寻着你,

可是你却并不在意。

你不像是在我梦里,

在梦里你是我的唯一。

一首刘欢老师《千万次的问》,让陈成度过了在异乡的第一个夜晚,眼角挂着两滴泪珠,嘴角却是微微的上扬。

他希望自己来这里是有使命的,如果没有,那便显得有些孤单,就好像他只是一根狗尾巴草,离开了群体,爱飘还是爱躺,全然无人在意。

但,无人管也很好,那全然凭借自己的心意活着,倒是一份不可多得的自在。

次日,陈成确定自己是没有啥使命的,没有系统找自己,也没有冤魂找自己诉苦,白头发的老爷爷没有竖着中指说你这个睡懒觉的懦夫,血海深仇暂时也看不见影子......

阳光明媚,照得人身上懒洋洋的。陈成翻了个身,一个金发男孩俊美的熟睡面孔,把陈成足足吓了个激灵。

瑞尔金。

“早上好,老成。”瑞尔金倒是很稳重,砸吧砸吧嘴,只是问好,一点没有要睁开眼解释的意思。

好一个胸肌、腹肌!据说此人还深谙厨艺之道,乃是原主将来的一大情敌!

陈成翻身下马,临走一个五指鹰啄小鸡,对敌方关键城镇进行了重点打击,以报家园被占领之仇!

“靠!”瑞尔金疼得直出气,只叹敌方人民太狡猾,而我方军队太大意,抓过陈成的铺盖,誓死要在此地久留!

唉!

下了楼,陈成长长叹一口气,他两世都对这种基佬没有办法,只叹本人太直,恶心不了能屈能伸的基佬死党。

时近中午,奥丽莎自然早早的去了教会。原主偶尔会替人做祈祷赚些小钱,存在客厅从左往右数第三个小泥罐里。

跪下去,拿起泥罐摇了摇,陈成约莫估计,有二十到四十来个卢恩的样子。(一卢恩等于一铜铸币,是发行的最小单位)

在奎恩王国,铜铸币、银铸币、金铸币的交换汇率,随金、银、铜的市场而波动,而近几年大致的兑换率在1000:1:0.5的样子。

看瑞尔金提了满满两大包食材放在厨房,陈成虽未必有能力匹及,但好歹要做出些自己的贡献。


也就是在古早纪元了,白银的提纯技术尚不成熟,竟能与金并驾齐驱。放到现在,一金分分钟换八十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陈成留了十个卢恩在储钱罐里,拿出铜铸币二十八枚半,算作对自己的初期投资。

其实也并没有多少钱,说到底,稍微有些脸面的精英职业,年薪都是用银铸币算的,就比如瑞尔金的年薪三个银铸币,按周发放,每次能领六十枚铜币,算是单身不愁,精打细算存一存,娶妻生子也未尝不可。

至于半卢恩,四分之一卢恩(通常是交易的最小单位),则顾名思义,半枚铜铸币,四分之一枚铜铸币,先是流传于民间,后也被官方所默许。

陈成用作为刚需品的粮食、蔬菜价格粗略估算一下,抛开那些价格变动巨大的货品,一卢恩约等于地球村五人民币的兑换价值,四分之一卢恩也就是,元左右的价值。

换上一身干净的灰绿色布衣,出门,布衣稍有些陈旧,但混迹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并不显得突出。

一路走过去,陈成有趣的发现,在第三层居住区,岸上的楼屋大多数被豪绅们出租用于民居,而驻地的商户寥寥无几;商贩们朝而出,划上小船,载着最新鲜的货品,早早的停靠在最显眼的河岸,船锚一挂,门一开,便是一张毛毯摆在岸上,上面陈列所有你能够想到的商品;至暮而归,街上人烟稀少,便又划着自己的小船,该出城的出城,该泊船的泊船,无论任何时候,交通河道是不允许常停的,而这也是,保证河流畅通的关键。

利用运河极大减小运输成本,又能够不受地理限制,将货物运往不同地方销售,当然,这其中肯定不乏政府的监管、干预........

对这种贸易方式有了大致了解,陈成便知道该如何在一艘艘小船前选购货物了,他常常蹲在一个摊前看半天,过不多时,又转到另外一个小摊前。

或许是因为周围都是居民区的缘故,蔬菜、粮食、鱼肉,这三类商家是昆区河道最常见的三类,其次便是粗制的衣物、做工不太好的玉器、神像摆件、杂货云云,价格也高低不等,一时间让陈成难以分辨其实际价值。

当然,也有贩卖熟食的小船,据说是不错的手艺,把鱼晒成咸咸的肉干,远远便能闻到一股鱼腥的重口味。

船的造型也是DIY风格严重,比如其中一艘民船,大的能放下两三个房间,用灰布盖得严严实实,上面缝了几朵粉红色花朵,舱内隐隐有昏黄的烛光摇曳......

卧槽,收价30枚最低?还有50枚价位?120枚顶配价位?

抱着身先士卒我先上的心态,陈成掀开帘子进去瞅了两眼,出来的时候,在众人的注目下,满脸都映得花红。

陈成上辈子对这种事有点私人洁癖,这辈子似乎也没有改掉,他挠了挠头,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床,哦不,船。

讲道理,民船里的赫尔松城小姐姐是漂亮的,三十来岁的年龄在灯光下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凹凸有致的身材更是惹人怜爱,可惜陈成是一个正直、正义、优秀、从来不看波多老师、苍井老师、泷泽老师一系列作品的三好男青年,他绝不可能产生奇怪的想法。

又换了两条街道,终于,在一个小小的木舟前,陈成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武器店!

身处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时代,甭管跟谁出去,身上不带个话事的家伙,那无异于把自己的安全,全权交给了他人来定夺。

原主犯下的错误,陈成却不会犯。

他活了两辈子了,早已不是那个对世界充满幻想的男孩。

毛毯上的货物是不错,陈成粗略扫了一眼,可惜要么太过沉重、巨大,要么精于造型、而实用价值太低;最终,陈成的目光停留在,一根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木头做的法杖。

“这个多少钱?”

出于试探,陈成好奇的问道。

“这个.......”转过头,武器商克里斯短暂的停顿了一下,随后,他理了理额前的白发,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个不是你用的,寻常人买它,倒还不如看看其他的武器。”

果然!

陈成在心中再一次的感叹,在这个世界,的确存在一些超凡的因素,这位武器商显然是一位阅历相当的商人,因此,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但,你实在要要,就八十卢恩吧,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么贵,答案很简单,因为有人会为它支付这个价格。”

见陈成面上没有表情,老克摊了摊手,无奈的表示。

“行。”见老板真诚,陈成也不计较。

他其实相中一根四十公分长的黑曜剑,但嘴上却不说,又去找了两家武器商铺,对比了价格,最终回到克里斯的商铺,以14枚铜币拿下了货品。

17,14,14分别是另外两家商铺与克里斯给出的价格,陈成最终选择回到克里斯这里购买,某种程度看中了克里斯在非凡物品上的阅历。

“诺,送你个套子,这剑可锋利,上周才打好的,初成品。”

陈成接过,发现其尖端是铜铸,而四壁是木制,又用墨石从上到下画上赫尔松文的艺术字体,和黑曜石剑完美重合,分明是配套,又哪里是赠送的了?

至于这把黑曜石剑,则四壁方正,而尖端锋利,它的用法也很简单,戳刺!除此以外的用法,皆会磨损其剑刃。

陈成又用四分之一卢恩,找克里斯买了个皮带,简单钉制后,和剑鞘栓在了一起,背着剑行走,拿着剑行走,挎着剑行走,都是比较方便的携带手段。

“你还真聪明。”

老克望着陈成,似乎得到了某种灵感。可惜这种方法不适用于过重的武器,否则,倒是可以给店里的商品们一一配套。

完成了交易,陈成内心却是在苦笑,他刚刚花去大半身家,心痛实如刀割,却是无奈身在异地他乡,有些钱,恐怕是不得不花的。

“货不错。”

检查无误后,陈成扬了扬剑身,露出了一张满意的笑脸,成年人的体面就是,我的拮据你永远不需要懂。

“感恩惠顾”

克里斯单手抚胸,恭敬弯腰,满头白发低到大腿还往下。


下午一点三十分,陈成准时到达圣主教会第三街区的史密斯分教堂,站在门外迎接陈成的却是,三位素不相识的来客。

领头的一人,身材魁梧,青铜铸造的科林斯头盔下,是一对灼热的双目、丰厚的紫黑嘴唇,黄铜质地的重装铠甲,将此人从上到下包裹的密不透风,在阳光的照耀下,那铠甲呈高贵的黄金色,而头盔上的那缕挺拔的赤红马尾,也在昭示着此人地位的非凡。

而身后两人,一人穿银灰锁子甲覆盖全身,一人穿赤黄色鳞甲,鱼鳞般的甲片在日光下闪闪发亮,映得周围人不敢与之直视。

陈成乍舌,心想其他两位就算了,那领头的‘黄金战士’,一身黄铜铠甲少说八十斤,再加上黄铜头盔的重量,此人能在街道上来去自如,本身已经是一件极其了不起的事情了吧。

然而,就在下一秒钟,这三个人齐刷刷的望向陈成,随后,目光便锁定在了陈成的身上。

为首的‘黄金战士’面色沉毅,看不出喜怒;但其余两人表情则相对轻松,就好像真的只是在逛街,顺路看见陈成了而已。

很快,三人对陈成招了招手,示意陈成不要走开,随后,健步走向了陈成。

“您的身份。”

‘黄金战士’开口,语气相当平静,而出乎陈成预料的,这张坚毅脸庞比陈成想象的更加年轻,约莫二十七八。

“哦哦。”

陈成很快反应过来,翻了翻内兜,递上了象征身份证明的小卡片。同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长官,是有什么问题吗?”

目光在陈成和卡片间游走,半响,‘黄金战士’将卡片递回,抬起双目,钢也似的注视陈成,用那雄厚、低沉的嗓音缓缓陈述道:

“尊敬的拉瓦成先生,您好,我是执法神殿的执事队长,莫雷尔.让.阿提瓦。”

“我们接到您的报案,并于今早完成了确认。”

“经查,您的两位好友,确于昨日下午黄昏前失踪,到现在为止,双方的家人都已报案。”

终于是确认了!

从一板一眼的官方通报中,听到阿图和科腾的家人,陈成的神色,渐渐的黯淡了下去。倒不是因为审查自己的三双目光如何火热,只是,两世为人,他能够想象到,这对于二者的家庭的打击。

“好的,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吗?”

“是。”阿提瓦面色不改,一如既往的说道,“案发的洞穴,您得带我们去一趟。”

——

有三位执法神殿大佬的陪伴,请假并不成问题,当值教会主教也只是委婉的提醒,在六天后的毕业大考上,陈成需要至少考出前十的好成绩,才能拥有留在正统教会任职的资格。

双马驱动的板车上,陈成和三人各坐于一个角落。名义上陈成是报案人,实际上,三人却是无言中把陈成当作了嫌疑人对待,毕竟,哪怕陈成不报案,陈成和二人同外出的事情,也迟早会被人知晓。

一路上,阿提瓦长时间盯着陈成所在的方位看,看得陈成背心都发毛。

“剑,之前买的,还是之后买的?”

突然,阿提瓦提出了问题,让陈成有一种无形受审的感受。此刻,陈成才意识到,原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三人老早就关注到了自己身后的那把黑曜石剑。只是,有默契般的,没有让陈成注意。

“之后,准确的说,就是今日。”

风吹过陈成的脸庞,陈成将手搭在膝盖上,此时此刻,他所说的,完完全全就是心里所想。随即,陈成苦笑着,玩笑似的说道:

“如果没有它,只怕我是不敢再来这片荒野。”

“哦。”阿瓦提答道。

又是一阵沉默。半响,三人对视了一眼,原来,就在不远处,陈成所标注的那个地方,已经目力可见了。

陈成心中咯噔一声,心想这陆路是直的,水路乃是走了大把的冤枉路程,算下来省出不少的时间,要怎么解释自己第一次回城是走水路呢?害怕了,不敢再在深夜里穿越丛林,是的,如果他们问起,我便这般答了。更何况,慌张之余,看见船就上了,哪里又顾得了这么多呢?

有一说一,陈成倒不是做贼心虚,只是,在古早的纪元里,法乃酷法,那些不明不白就冤死的人,只怕不在少数。当下,既然可以减小自己的可疑之处,那为何要凭白增加呢?陈成惜命,他从不信什么死了就回现实世界一说,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等自己圆满百年、享尽人间乐趣后,自动触发,才是稳赚而不赔。

然而,下了车,陈成带头走在前方,根据那些树木上的标记,真正找到了那个入口之后,陈成这才后怕了起来——身后,跟着三位明显不是善茬的兄弟,如若自己一会解释不清楚,如若对方压根不相信什么非凡不非凡的,就是铁了心认定陈成就是凶手,届时,陈成再想逃跑,只怕便会被就地诛杀的吧?

望望三位钢得可以跟狗熊打架的武装,陈成吞了吞口水,身后的黑曜石剑,突然就不香了。

依旧是在那个无名墓前,陈成拜了三拜,便带着三位走进了入口,

“诺曼,你留下。”

突然,阿提瓦转头,望向穿鳞甲的那人,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随即那鳞甲战士便守在洞口,不随三人下坡。

“队长,小心些,虽然那小子看上去没什么,但这洞——”

诺曼在队长耳边悄然低语了好一阵,直到队长点了点头,这才回到地上,坚决的执行起命令。

陈成听在耳里,没作反应。他反倒希望三人越智慧,越专业才好,最好连那神秘的非凡都能解释,这样,陈成才能极大概率得回他应得的,也是最起码的,清白。

银灰色锁子甲的战士点燃了火炬,跟在陈成身后半步,陈成明白,一旦洞内有任何风吹草动,自己就将面临此人的控制,甚至是攻击!

探洞是一个非常好的借口,陈成把黑曜石剑拿在手上,走在最前方,眼前的黑暗让陈成一度怀疑,那盏永不熄灭的银灯,是否已经熄灭?亦或只是自己的幻想?

答案是否,陈成很快注意到那点微亮,一个银光璀璨的洞穴,似乎正在等待着他们。


进洞,陈成再次看见噩梦中的场景,阿图的模样更加肿胀紫黑了,地上的科腾,另外半边脸,似乎被虫兽们又啃去了部分,不起眼的小孔依然在对面的洞壁——这个洞穴,看样子是没有人来过。

陈成有些想吐,他蹲在角落里,随时准备着干呕。此时此刻,他无比渴望现代文明的光辉将他治愈。他厌恶这个时代,让他一再目睹这样的场景。

黄金战士阿提瓦看在眼里,没有多言。他转过身,望向了鳞甲勇士。

“李伯塔斯,勘探准备。”

“是。”

那鳞甲战士答道,脸色骤然变得严肃。横向取中点,再纵向取中点,因为洞穴地面是不规则多边形的缘故,李伯塔斯进行了粗略的取中计算,最后,选定一根垂轴,作为整个洞穴的中心。

洞穴上下底距离约三米,板面几乎平整,李伯塔斯先在垂轴上取中心点,也就是一米五高处,再根据凹陷、凸起状况进行补齐,最终在垂轴上一米五五的高处,确定为最终的“空间中心点”。

狠人。陈成不由得这般感叹,如此复杂的面积、体积计算,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他,也只是粗略知晓其方法,只是不知道,这位叫李伯塔斯的人取了中心点,究竟要作何打算?

紧接着,在上演了‘数学课’后,李伯塔斯先生,为陈成上了一堂名为‘魔法’的课程。

原本只是一颗平平无奇的古铜小球,李伯塔斯却用手指不停的敲打其中的几个部位,在接连十多次韵律敲击之后,伴随咔嚓一声,那小球机关自开,舒展开来,好似一朵绽放的奇异花朵。

紧接着,李伯塔斯咬碎了指尖,鲜红色血液滴入花芯,花朵绽放出肉眼可见的迷幻光芒,微微亮着,却在瞬间覆盖了整个山洞!

更离谱的是,那花朵漂浮在‘中心点’处,早已经脱离李伯塔斯的手十公分有余,又哪里有半点快要下坠的趋势?

这一刻,陈成几乎怀疑,是眼前的时间冻结了。

率先打破僵局,是执法队长阿提瓦。‘托’着怪花的李伯塔斯的鼻尖冒出两滴鲜红的血迹,对着队长缓缓的摇了摇头。

队长转过身,直直的望向陈成:

“案子没问题,你上报得非常详尽,现场我们也勘察过了,基本与我们推断的一致。”

比见证魔法的时刻更激动人心的是清白,陈成感到非常荣幸,一路上他逻辑清楚,等到了最终清白到来的一刻。

空气,似乎变得香甜了,陈成很愿意在这个世界生活,只要他想,他可以做很多事情,毕竟,他是某种程度的‘先知’,他没有任何负担,只要给他时间,他可以实现一切!

“但是,很遗憾,拉瓦成先生。”陈成的快乐,持续了约莫五秒,因为很快,队长阿瓦提开口,打破了幻想,“您可能无法回到原先的生活了,原先,我指的是,在您被您的同学科腾,骗至洞穴之前。”

——

“为什么!”

“因为你不再普通。”

“怎么证明呢?”

阿瓦提没有立刻回答,相反,他只是单手指向了小球。

“如果我没看错,小球发光的时候,您被其刺伤了双眼。”

“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阿瓦提看向陈成,目光如矩:

“那就对了。”

“非凡的体质相互吸引,你能看见这灵魂微光,就代表你已经和普通人不同。”

“此外,你在登记的描述里写道‘淡黄色烟体’,如果我没猜错,这也是属于灵魂层面的视体,他隶属于之前在此造访的一位强者,而正如您所说,这山洞充满了他的印记,而这位强者杀死了科腾,后又不知为何离去。”

哑口无言,陈成从没想过,这些现象,是普通人所不能见。话说回来,它们的确是诡异的,不,或者说,你能很明显的分辨出,它们带有些许不凡的特征。

“所以,我会怎么样?”

陈成有些激动,问出了这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两个选择,一,学习关于它的一切,主动拥抱它,你把危险想象为矛,而你自身的技艺水平,则将化身为盾;二,则是不再接触此类事件,除非它们主动找上你!”

被动等待,还是主动进击?

关于生命的难题,陈成靠在墙上,一时之间有些茫然无措。

“所以,你们,都是选择的一?”

“我们,其中一些人无法选择。”队长阿瓦提望向陈成,满眼都写着真诚,“这个世界有属于平静的赞歌,也有属于战乱的混沌,我们只是选择了站在那堵混沌前,仅此而已。”

鲨鱼,不会注意到虾米。

虾米,即便被鲨鱼吞了,也不会感觉到痛苦。

可鲨鱼会撕裂所有对他有威胁的敌人,它会折磨它,对付它,因为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鲨鱼的一种威胁!

“我选一。”

想明白了,陈成开口,毫不犹豫的说道。

上辈子,陈成算是中人之资,不比大多数人差,可也能明显感觉自己和天才的差距;诞生于普通家庭,并未颓废,努力奔跑了大半辈子,撞了无数的墙,到得三十多岁,事业小成、生活也体面,可以说,还算是一只体型尚为不错的虾米。

但是,青春的热血,那股愤慨,越是向上瞥去,越是有一股壮志难酬,而宵小横行于世的不忿!

陈成不抱怨社会,他是一个很简单就容易幸福的人,于是,他越来越少的洞察伦理,装作冷漠,装作麻木。

可是,如果给陈成一个机会,去更高处,去接触那些不凡,去直视那鲨鱼!

陈成知道自己内心深处那个答案,那个,和享受安逸、得过且过的表面,完全不同的答案。

“想清楚了吗?这决定并不好做。”

许是看陈成年轻,队长阿瓦提重复提醒道,

“二也有危险,但你可以把它交给我们。相比之下,一,是一个死亡率极高的选项。”

“明白。”陈成没有说话,依然平静的答道,“我选一,为我的选择负责。”


阿瓦提凝视眼前的年轻人,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一,怕也不是你想选就能选的。”

什么意思?

正当陈成感到疑惑之际,李伯塔斯和阿提瓦对视一眼,没有说话,悄悄然站到了洞穴唯一的出口初。一柄细长弯刀从腰间拔出,李伯塔斯单手持刀,封堵了洞穴出口。

“等等,你们这是干什么?”

不详的预感在陈成心中升起,人是很自觉的动物,一旦逃生之路有人或物阻挡,那股压抑感,就会立马蚕食人的理智。

“可惜了,拉瓦成先生,这是你的葬身之地,在离开这里之前,请彻底和过去的自己告别。”

高傲的黄金战士昂起了头颅,摆好了格斗的姿态,青铜武装覆盖的他,本身就是,捏碎一切的巨兽!他眨了眨眼,嘴唇微微的开启,像是在对神许下的诺言

“神弃汝躯于洞穴,覆之以灰尘,又没之以泥沙。”

神告诉陈成事情十分不对劲。

菩萨告诉陈成最好用嘴遁感化眼前的两头野蛮战士。

上帝说你不想受难就快跑吧,这是什么鬼地方。

释迦牟尼说施主,你易筋经和九阳神功尚未大成,就敢下山去了?本座还有少林七十二绝技夹在经书里,下辈子转生要不要来学啊?

最后陈成一个激灵,抖了三抖,如雄鹰般直视前方,双手紧握那黑曜石剑。

狮子搏兔,尚有余地。

青铜铠甲的全面覆盖下,阿提瓦比陈成足足大出了一个身形,他捏了捏拳头,扭了扭脖颈,随后,这个两百余斤、两米高大的庞然巨物,一步步向陈成逼近。

陈成很快断了呼救的念想,他很难去想象,在地面上的鳞甲战士诺曼和马夫,会支持自己,而不是对方。

所以,一对二,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陈成每退上一步,黄金战士便进一步,汗滴在陈成的额间流下,很快,陈成的脚后跟,抵住了山洞的后壁,几颗碎石,从石壁上滚落。

退无可退。

说时迟那时快,一眨眼的功夫,阿提瓦快得像是野兽,只见他突发奔袭,一手格挡开眼前的黑曜石剑,另一只黄金巨掌,直奔陈成的喉咙而去!

没有打算与那股巨力抗衡,陈成任由黑曜石剑被击开,弯身下腰,企图从这黄金战士的腋下冲出。

另一边,右手不着力的牵着剑柄,以至于武器能在回荡后,继续跟随自己移动。

陈成不敢说自己有什么天赋,他只是不愿等死,他这两世,害怕归害怕,还真学不会等死。

然而,下一刻,现实的残酷性打击了陈成,就在陈成半个身子钻出的时候,腹部传来一股巨力,沉重的膝击,毫无悬念将陈成整个身体顶回,下一刻,伴随一声闷响,重重击打在了洞壁之上!

这一秒,五脏六腑同时对陈成诉说着它们的痛苦,胸腔的不适带来窒息感,一口老血,从陈成的口中喷出。

没有后续的打击。

两秒钟后,陈成缓缓滑落在地,脸部紧贴冰凉的地面,再无力做出任何动作;只是像个快要死去的人一般,不时的抽动两次。

黑曜石剑,滑落在了五公分外,陈成望着它,就像望着可笑的自己。

陈成露出了破绽,一招之内,胜负已定。

没有就地爆血的奇迹,没有原地复活的天使,受了重击人就得死,人是不太能自我复原的生物,如果没有医学、道德的存在,人与人之间没有相互的帮助,那么,人或许将永远保持弱小,永远无法成为那所谓的自然界主人。

“高估他了么?”李伯塔斯眼神微眯,低声说道。

“不一定,或许尚未结束。再等等,不能放松警惕。”阿提瓦眼神中仍是一如既往澄亮。

侧躺在地,陈成的眼皮像是不受控制般,

开。

合。

开。

合。

合。

什么开关,在陈成的体内打开了。

像是一股电流,刺激了陈成的脉络,又像是从噩梦中惊醒,失重瞬间双腿产生的痉挛。

紧接着,李伯塔斯长大了嘴巴,他很想提醒,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首先站起来的,是陈成的腿,紧接着是大腿,紧接着是腰,紧接着是——整一个上半身!

整个过程,陈成的躯干、双臂、头、完全受重力的束缚向下垂着,只到最终立起来的那一刻,直到,陈成摆正了那张,被紫红色纹路爬满的脸,其中足足的半边,竟已紫黑如尸!

“队长小心!”

李伯塔斯声音响起的一瞬,正是黄金战士阿提瓦转身回头的一刻。

毫无征兆,陈成夸张的挥起直臂,重重一拳抡在阿提瓦右脸!

阿提瓦的耳边传来,敲钟般的闷响。

拳头砸动了铜盔,对于其内的阿提瓦而言,像是重重的一击耳光,他侧着脸,左脸庞多出一块青绿的瘀伤,目光中沉毅不减。

陈成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在铜盔上砸得皮开肉绽,甚至露出了白骨,却不痛苦,只是‘嘿嘿’的干笑了两声,仿若坏小子在玩耍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弄坏了其中一件玩具。

“活死人!”这一下,就连年龄、见识不如队长的李伯塔斯,也看明白了陈成的职业,他内心既是惊讶又是叹息,惊讶的是亲眼看见这种在古传说中才会衍生的职业,而叹息的是,此人恐怕难以为我方所用了。

而陈成也不急,他站在那里,歪着脑袋,饶有兴致的观察着眼前的阿提瓦。

阿提瓦缓缓正过了头,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

“还不错。”

陈成也笑了。

下一秒,陈成双手重重的推在阿提瓦的胸甲上,与此同时,黄金战士阿提瓦再次发动膝击,直奔陈成的小腹。

“很灵活!”李伯塔斯看在眼里,当下就明白,队长希望继续测试眼前这位对手的特性。

腾空而上,这一次,阿提瓦足以致普通人于重伤的膝击,只是让陈成停留在了半空中。

于滞空处,陈成的意识,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记忆,无缝的衔接了起来。

紧接着,陈成蹲落在地面,捡起那把黑曜石剑,抬起头来,正是那急袭的重甲战士阿提瓦,第三次膝击向自己脸部袭来!

避无可避!

却是,黑曜石剑自然摆在身后,悄悄然的,碰触到了那盏银烛的焰火。

银烛,熄灭!

洞内的光线,一瞬间,消失殆尽。

阿提瓦停靠在后壁上,整个山洞都震动了几下。

背心传来一阵冰凉,原来是李伯塔斯刃心抵着陈成的后背,满眼都写满了严肃。

银灰色的烛焰,再次一次亮起,小小的一团,在陈成的黑曜石剑尖,同时也是阿提瓦的后颈。

鲜血从陈成的头颅披挂流下,陈成单手持淡银色光芒的黑曜石剑抵住黄金战士的后颈,像是从地狱里归来的恶魔。

“放开。”穿锁子甲的李伯塔斯的语气冰冷无比。

“为什么收腿?”陈成更关心的,却是对手放水的理由。

疲倦中,陈成回忆起,刚刚千钧一发的时刻。若不是阿提瓦临时收腿,只怕陈成的脑袋,已经被那记雷霆万钧的膝击给顶成了烂西瓜。

而之所以陈成此刻满脸鲜血,完全是陈成从地面速滑而过,脑袋在地面上磕碰出来的。

“......”

阿提瓦双手撑着墙,没有回答。

良久,陈成叹了口气,把烛焰引回到了剑尖上,缓缓收起了黑曜石剑。银色烛焰暗暗流入剑脉的一条刻文里,快速的消失于黯淡。

而看那青铜铠甲,脖颈处被熔出一个小洞,原来,那穿刺力极强的黑曜石剑,在烛炎的帮助下,竟已穿透入青铜铠甲足足半寸之深!

阿提瓦转过身来,摸了摸铠甲熔断处,甚是诧异,随即摆了摆手,李伯塔斯手中的长刀,这才缓缓的移开。

然而,刀虽收回,李伯塔斯的目光,却扔锋利的刀刃般,死死的注视陈成。

陈成也不在意,找了块墙壁,略微的靠上一点重量,他眼色低垂,不时的观察着自己的伤口。

“下次你们提前说一声,我胆子小,容易激动。”

余光扫过二人,陈成确认,刚刚的一切是出于某种激发潜能的测试——否则,自己不可能躲得过阿提瓦迎面的一脚,而这,就是最大的凭证。

“好的。”阿提瓦平静答道,倒是不怒也不恼,只是不知其心里,是否也是这般不记仇。

随即,只见他取下头盔,露出一头棕发,单手放在胸前,凝视陈成,目光诚挚而关切。

“第一职业,活死人。”

“第二职业,术者。”

“很遗憾,奎恩王国的公民拉瓦成,虽然您是罕见的双职业者,但我们教会无法培养你。”

“感谢你在本次探案中的配合。现在,您彻底自由了。”

自由?

自由!

心中仍有疑惑,但,陈成由衷为这份‘自由’而庆贺。


在二人陪伴下出了山洞,果然身穿赤黄色鳞甲的诺曼还在洞口值岗。

洞内发生如此大的动静,却仍坚持自己的任务,这份专业性,倒是不亚于后世很多特殊职业者。

年过半百马夫在马背上百无聊赖的咀嚼狗尾巴草,大概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的正常人了。

“要搭车吗?再等一会,我们还有余下的勘察任务与封存。”

向诺曼和李伯塔斯布置好了任务,拉提瓦与陈成并肩而行。

“不了。”陈成想了想,诚恳的回答道,“周日便是圣考,我想尽快回城,抓紧每一次复习。”

“也好。”拉提瓦点了点头,随即停下脚步。

陈成没有开口,经过此番的体会,这位队长的战斗力,实在是深不可测。说到底,刚刚队长看似简单的三次膝击,便已把陈成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头上、手背上的擦伤,恢复了七七八八,大概是活死人职业提供的特性吧。

“队长,为什么说,教会没有办法培养我?是因为我的职业不够正统吗?”

离开之前,陈成仍是问出了这个,他最关心的问题。不出意外,他按原主的路走下去,会是教会的一名公职教士。

阿提瓦愣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苦笑说道:

“无关正统,而是稀缺。”

“教会目前无法提供‘活死人’和‘术者’所需要的‘训诫’,因此,通常情况来说,这两者都不会选择为教会服务。”

训诫?

这个单词,让陈成停思良久。

“慢慢来,你可以寻找其他组织,来获取所需的资源。”

“其他组织,不违法吗?”在陈成的印象里,宗教,通常具有一定的排它性。

“这就需要你自己去判断了。”阿提耸了耸肩,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总之,正如第一世底比律斯国王所言。法律是准绳,法律是一切。”

“人类无法治理自己,所以,我们奎恩人才更推崇于法律。”

陈成点了点头,人治到法治,看似小小的一步,其实,那才是光明第一次被定义。

——

望着陈成离去的背影,李伯塔斯,悄然站到了队长的身后:

“队长,真的就这样,放他走了?”

阿提瓦似乎愣了一瞬,随即肯定的回答。

“嗯。”

“可是,活死人与术者并非正统,很难去想他将来会怎样?”

“会怎样?”阿提瓦侧目,眼光里充满了好奇。

“也许会犯罪,他今日就差点劫持了您。”

“那就等他犯罪,再去抓他。”抱着头盔,阿提瓦目光严肃,一字一句的顿道,“这就是我存在于赫尔松的意义,”

“赫尔松的不凡者都有一个天花板,而我,就是这块天花板。”

——

到城门路程一共七半公里,陈成用活死人的特性,大步的向前奔跑,第一次感受到了,穿越带来的魅力。

出了山林,是一方开阔的青绿平原,远远的望去,那城池高耸巍峨,正是蓝天白云交汇的所在。

天蓝如此,云白如此,很难让人不起诗意兴致,想要去好好歌颂一番,可惜陈成上辈子是一条纯纯的理工狗,否则,

“啊!云,真好看啊!云!”

“天也好看!”

“河也好看!”

一首‘云天河’,送给陈成的语文老师。

说时霎那,一辆白帆马车从边际行来,仿若踏着云朵,细看之下,却又显得局促,再看些许,见那马车身后,又跟了三匹苍青色混甲人骑,其马匹面色凶恶、大小不一,不像王国所派。

陈成的眼神,渐渐凝重了起来,心想这个时代,这些山林强人们太过猖狂,赫尔松城眼皮底下的平原,竟敢纵马狂奔,追袭那平民马车。

再到后面,接连二三十骑倾出,更令陈成讶异,可要知道赫尔松人对待成股强盗的手段,通常是极度残酷的。所以,那马车上究竟有什么宝物,值得这股颇成建制的山贼,不惜冒着被抓的风险,追至赫尔松驻军的眼底?

——

“快跑!快跑!”

满脸尘土,那老夫拼命的鞭策马儿,那两匹俊白马儿虽高昂挺健,却奈何身后一间沉沉的车厢,虽是已劳损自伤到了极点,尚跑不过身后三匹跋扈的嚣张野马。

更别提,在三匹野马之后,更有二十多骑脏盔甲士,白马通灵性,乃知自身之命运,与主人休戚相关。

终于,随着距离的进一步缩进,那头戴牛角盔、身穿铁板甲的贼人,挥手扔出一根绊马索,在空中几经悬绕,两三秒之后,准确命中其中一匹白马的前腿!

“中了!”那贼人大吼,这吼声仿若提前吹起的胜利号角,大涨了己方士气。

紧接着是,那马车随其中一匹马儿的脱节,分崩离析,紧接着,是更多的套马绳,一根命中另一马儿的脖颈,一根直接命中了老车夫的腰部!

故事,已无悬念。

马车四分五裂,主体就地坠毁,扬起不轻的灰尘。

三人三人马,很快将其包围了起来,紧接着,是身后,更多的二十余骑到达。

老马夫爬起身来,要去掀那车厢窗帘,却是一剑抵住脖颈,浅浅的鲜血,从脖颈处流下。

“你这老儿,倒有些忠心,主子都没了,还能带两位小姐逃如此之远。”

老头知无退路,旋即,放声大笑,狂风吹过老儿的白发白须,只听这老儿道:

“我主乃一代文杰,受尔等强人捕获,自知必死而设计送家人出山。”

“我主之才华、气度,尔等今生今世,难以企及其万一!”

牛角盔的贼首乐了,他扛刀于肩,脸上的疤痕,似乎在诉说着残忍:

“可惜了,老丈人英灵在天,不能目睹我兄弟将如何折磨其女;不过话说回来,丈母娘的身段倒是不错,可惜气节太烈,否则还能留她于世.......”

说时迟那时快,烟尘雾散,那窗帘中刺出一剑,紧接着,是一红衣少女踏出,眉眼冷凝,而双目硬冷如刚。

一刀刺中颈下,正是那人装备薄弱之处,那贼首哪还有话,难以置信鼓起了双眼,眼看着,一口气便喘不到头了。

“二小姐!”

老头眼眶湿润,谁曾想到,这老爷生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二女手碰杀人兵刃,到头来,二小姐大人,却还是暗中学得了一套好生凌厉的飞舞剑法。


Siu的一声。

二小姐收剑,贼首应声倒下,鲜血激洒在少女的脸庞,她大口的喘着粗气,而眼中的不忍,一瞬被其抹过。

“老管家,今日我和姐姐二人乃是必死,只愿老管家和我们共同杀敌,将来于天上重聚,我们一家仍然感激您的服侍之恩!”

那红衣少女开口,她原是言语轻快之人,若非眼前之事,只怕老管家也万万想不到,那个总是调皮、捣乱的机灵少女,会有堪比勇义男儿之决断。

“好!”

关老眼含热泪,一把弯刀从怀中拔出,颤颤巍巍的拿在了胸前,

“老夫幼年受老爷收留,一生蒙老爷不弃,今日能为老爷战死,更是我关某人所求!”

紧接着,是一位蓝衣少女,从车厢走出,戴着薄薄的面纱,众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红衣少女和老者,将蓝衣少女挡在了身后。红衣少女眸子闪动,有些担忧的道:

“关爷爷,姐姐她不会武功,我们二人须得护好她。”

“没问题!”关老答应着,心中道还是这大小姐乖巧,平日里安静懂事,当真就表里如一,不会这舞刀弄剑的本事。

然而,这些强人虽然未必都是精制的铠甲,但不知从哪里找来些木板、铁板、皮甲钩缝在身上,还戴着奇形怪状的头盔,从装备上来说,便占了红衣少女和老管家几分优势。

战斗一触即发,果不其然,在生死面前,哪有放水一说?众强人各持外貌凶狠的武器,无不谨慎小心而又咄咄逼人,仗着人数和力气的优势,转眼间,老者和红衣少女,已经来到了溃败的边缘。

虽苦苦抵御而不得再杀一人,红衣少女心中已有些崩溃,以少女的力气对抗数位壮年男子,难免会有力不从心,而心灰意冷的挫败感。

这比的不是剑法的精妙,所谓力拔山兮气盖世,要想在战场上以一敌多,恐怕你不得不需要项羽一般天生神力,而取不得半点讨巧。

而老管家,则更有些不敌,眨眼间,已是几个斧子锤子,在老人身上留下了血痕。

而那蒙纱蓝衣女子站在二人身后,当下已看得明白,横袖滑出一把匕首,悄悄然放于脖颈,已然是起了共死之志。

“住手——”

青天白日一声喝,陈成从树干后跳了出来,靠着身体的下坠之力,膝压其中一人于地,‘咔嚓’一声,纵然有甲板保护,此人胸腔碎裂,已是难以避免的结局。

紧接着,陈成站起身来,身法有如幻风鬼魅,横手一剑,黑曜石剑尖在另一人脖颈之上掠过,留下一道血痕,而片刻之后,紫红色的鲜血喷涌而出,此人身体亦缓缓倒下。

“二当家!”

“三当家!”

擒贼先擒王!陈成两眼微眯,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强人,并非会因当家受折便束手就擒之辈,更何况,美色当前,男人的赌徒心理,可谓是被调动到了极致。

一拳轰来,陈成如同魅影似的斜闪,随即回钩一拳,连同木甲,将那人下颌击得粉碎。

当下脸部有些异样,陈成自不必去猜,那紫红纹路已然覆盖半脸。但无需担忧,早前,他将污泥抹在脸上,又覆之以灰尘,便是防着此刻。

然而,内围,一高大贼人已举起大斧向老管家砍去,陈成抛掷黑曜石剑而出,剑尖之处银焰闪耀,如同穿入泥墙一般,刺得那贼人身体贯穿。

甲板的好处,此刻已经无形赘述。如果黑曜石剑尖不是有那神奇的银烛之火熔化皮甲,只怕未必能致此人于死地。

再者,如果那人的铠甲有阿提瓦那般的青铜重甲,单凭投掷,也万万难以重伤于他。

随着那贼人身体倒下,二女一老于绝望中第一次清晰看见恩人的模样,那男孩眼神专注,清澈透亮,哪怕脸上抹了黄泥,看上去也不过是二女一般的岁数。

摆出拳击的架势,陈成吃力的运用着上一世所学关于打斗的知识,大概是活死人给予陈成的身体优势吧,全神贯注之下,竟没有几人能够拳脚伤到陈成。

相反,陈成一拳回击,往往能后发先至,轻则板甲碎裂,重则伤筋错骨,虽然不能致人于死地,但奏效非凡。

糟了!

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陈成想起了疑似‘训诫’的内容,那道年轻声音似乎说过,不让陈成伤害任何人!

“给口渴的人喝水,给赤身裸体的人穿衣服,你从不伤害任何人,这是你对我的尊敬。”

陈成不经皱起了眉头,心想这话处处矛盾,我今日出手救人,算是践行助人了?还是伤害他人呢?

更何况,另一道训诫是:

“献上1000斤鲜血,1000斤肉块,1000只活魂......”

这就更难两全了。

陈成心下决定,只让强人无对抗之力,而不求击杀。在没弄清楚规则之前,自己行事必须谨慎。

五分钟过去,陈成一路‘杀’至二女一老面前,剩下约有半数贼人,相互搀扶,仍是拿着武器,对四人虎视眈眈。

端着双拳,陈成小口喘着粗气,他的体力毫无疑问比以往强了很多,煞是如此,几十次挥拳动身之后,陈成也感到了疲惫。

红衣少女眼中仇恨闪过,当下眼睛一转,上前为陈成递上了黑曜石剑,微启烈焰红唇,开口轻声乞求道:

“义士,有此剑帮忙,你可尽数杀光强人,为我等报仇!”

什么?杀光?

陈成心中连连摇头,只道这少女太狠心了。但转念一想,却也能理解,父母辱死于这些人之手,希望他们死光,又有什么不对呢?

陈成只接剑,没有答话。

而那剩余强人,却也犹豫了。没拿剑时,此人下手尚能破盔溃甲;现如今拿了这把诡异的怪剑.......

而届时,远处已有辆辆旅人马车经过,不时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兄弟们,我们撤!”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句。紧接着,一个搀扶一个,众强人纷纷退往密林。

陈成缓缓松一口气,心想这次,总是圆满解决了。

那蓝衣少女起身,站到陈成面前,两掌合于胸前,向陈成缓缓致谢。这一瞬,隔着面纱与尘土,两束相似的目光完美的重合在一起,似有雷电传过,让两人同时心头一震。

这一眼,陈成心中别无他想,他只想哪怕此人的面容是史上最丑的女人,自己也甘心与她结为红颜知己。只凭那一眼,只凭对方眼中,那抹似曾相识的直白。

“多谢义士。”

“我们,会报答的。”

女孩微微低头。

不知女孩如何想,陈成只觉女孩话说出口,也慢了半拍。再到女孩抬眼,这一次,双方同时放纵了自己的好奇,这短短的一眼,恨不得把眼波中的所有,都毫无遮拦的倾诉于对方,再探知,贪婪的探知,不知廉耻的探知......

身边,传来琐碎的咒骂声。二人的对视,以闪电般的触感,再一次结束。

“不好意思。”

“完全没事。”

陈成的语气自然的变得温柔,他像做了一次只有高潮的爱,而爱意深处,只有究极的理解与相融。

转过身,蓝衣女子从车厢里拿出一个木箱,从里面掏出一些药膏、白布,替意识已经不清的老管家敷药、止血。随后,又拉拢两匹白马,防止它们乱跑。

陈成转过头,见那娇媚如花的红衣女子,正拿剑在三位贼当家的尸身上切砍,那琐碎的咒骂,那切肉声,正是从这里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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