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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雨落

姜意语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年少的曾经,涉世未深,把一切想得都很美好。崇尚自由婚姻却败给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宋时砚,宋家三少,却为青楼女子所生。江轶,江家镖局之女。身逢时局动荡之时只愿平安顺遂。比起三妻四妾,还是一生只爱一人吧。“小轶,你只要知道我爱你……”江轶一直不明白为何宋时砚娶她为妻,为何待她如此之好,直到有一天……

主角:宋时砚,江轶   更新:2022-11-25 10: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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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宋时砚,江轶的其他类型小说《江城雨落》,由网络作家“姜意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年少的曾经,涉世未深,把一切想得都很美好。崇尚自由婚姻却败给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宋时砚,宋家三少,却为青楼女子所生。江轶,江家镖局之女。身逢时局动荡之时只愿平安顺遂。比起三妻四妾,还是一生只爱一人吧。“小轶,你只要知道我爱你……”江轶一直不明白为何宋时砚娶她为妻,为何待她如此之好,直到有一天……

《江城雨落》精彩片段

民国九年,中国革命颤颤巍巍,风雨飘摇,国家局势动荡,血雨腥风,全国上下人心惶惶。江城也笼罩在这紧张的气氛中,路上行人寥寥,周围的店铺也都早早打烊,只剩一两间茶馆开着。

秦淮暮夜金粉绘,芳气袭人酒溢杯。琉璃盅,琥珀红,菱镜照朱颜,鬼灯笑桃面。

茶楼的酒杯上了一盏又一盏,人们的话语比前线的刀刃还锋利。

“听说了吗?昨个儿,怡春楼的头牌……没了!”一个女娘吊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听说在酒杯里下毒,毒死了人,畏罪自杀了。旁边的男子也凑过来说上一句。”

“毒死的还是宋家老爷,害,真是作孽啊。”

“怪也怪这宋家老爷,和这女的孩子都有了就是不给人家名分。”

“造孽啊,宋家子孙造孽啊!”一位老人狠狠地把茶杯摔在桌上,嘴里依旧喃喃自语咒骂着宋家。

民国二十五年……

江轶从街上购置完东西回家,看见家门口妆点起红绸锦色,大红的锦绸从门口铺开到了大院内,房檐廊角,桂花树上都高挂了红绸裁剪的花,江轶神色开始变得疑惑又惊奇,她跑进屋,看到爹爹坐在大堂神情无奈又严肃,摊开的聘书好像早已决定了江轶的命运,三书六礼样样齐全,怕是无法拒绝了。

“小轶,宋家三少学识广博,待人也温顺,聘书写的十分真诚,女人嘛,总归是要嫁人的,你嫁过去,要是受了委屈,爹就算丢下整个局子也要把你接回来!”爹爹虽苦口婆心地劝说,但是江轶似乎失了神,眼神空洞地回到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了被秀帕包起来的纽扣,思绪也被拉回从前的美好时光……

“柏文哥哥,等你留学回来一定要娶我呀!”少女的笑靥如此明媚,微风吹动着她的发丝,任谁看了都叫人喜欢,“我会在这凉州桥上等你回来的。”这枚纽扣现在算是唯一的念想了,可为何这么多年了,柏文哥哥还是不回来。

第二天一早,门外就开始敲锣打鼓地庆祝起来,红妆挂彩如此显眼,婚轿早已等候多时,路过的行人不免都来凑一凑热闹,沾沾喜气,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都等着新娘子出门上轿。

“江家女儿要嫁人啦?”

“可不是嘛,这虽然是留学回来,可年龄大了,再不嫁都没男人要了。”

“你说话好听点,别给人家沾了晦气。”妇人揪着男人的耳朵说教他的不是。

江轶被鼓锣声吵醒,微微皱眉,翻了个身又睡过去,“小姐,该洗漱打扮了,不然吉时就要过了。”小林十分紧张。

整理好装扮,江轶依旧坐在梳妆台前默不作声,“小姐,该动身了,不然姑爷那边要等着急了。”小林隔着一步距离,小心翼翼地看着梳妆台前的江轶,屏了屏呼吸。

红色头纱下,眼神恍惚,面色憔悴,就算是如此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眼中的忧伤。

江轶握着那枚纽扣,翻来覆去,又紧紧抵在食指,上面的花纹都印在了手上,似乎这样便能带走它。

“小姐?”小林又轻轻喊了一声。

正当小林不知如何是好时,江轶默默将纽扣放在梳妆台上,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努力扯出一丝微笑,放下了纽扣,也放下了心里的纠结,“走吧。”缓步走出房门。

江父看到女儿出嫁,欣慰地笑起来,等在门口的人似乎比当事人还紧张。

“闺女,别怪爹,爹也是为了你好,他会对你好的。”说着好像就要哭了,江轶透过红纱看着这个大男人,从小在她眼里就是顶天立地的,竟然还有这么优柔的一面。

江家独女,从小就被护着宠着,可能就是像外人说的那样,娇气不知天高地厚,嚷嚷着男女平等,婚姻自由。可是男婚女嫁,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哪能说变就变。婚嫁是父亲唯一没有依着她的事情。

“我知道。”江轶格外平静,轻轻拍了拍父亲的手背,让他安心,“爹爹,我走了。”

江轶提着婚服跨过门槛便听到喜娘的催促,“我的大小姐快上轿吧,耽误了吉时,我可担待不起。”

江轶抬头看去,唯有一顶婚轿和一直零零散散的迎亲队伍。

那个人呢?即将成为她丈夫的人。

喜娘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有些尴尬的开口,“宋家没派人来接亲,新娘子快上轿吧。”

心跳似乎漏了一拍,那句只有她一个人听见的话,让她的自尊彻底瓦解。

都说江家是高攀了宋家,传言不知江家这小女用了什么不上台面的手段才让宋家三少答应娶她,这大喜之日不来接亲,足以表明宋家的不重视。

江家门前堆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家窃窃私语表情看起来如此讽刺,等待的新娘像个笑话一般出丑。

“闺女,爹背你上轿吧,这……”江父在一旁弓着腰,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小林,吩咐下去,把我们家的赤马牵过来。”

小林愣了愣,低声问:“小姐,牵马做什么,不是……该上婚轿了吗?

“这婚轿太慢了,怕耽误了吉时。”江轶扬了扬嘴角,红纱下的面容更是娇媚,“我们,骑马去。”

喜娘瞪大了眼睛,拍了拍心口,捻着手帕,颤颤的说道,“这,这……”

十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满城树上也系上红绸带井然有序,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接踵,都在期待这一场盛大的婚礼。但江轶好像不这么认为,她牵过小林拉来的马,一跃而上。

这次的婚事让江轶在江城以南一带传开,都说江家镖局出了一奇女子,人虽美,但却不似一般大家闺秀……在结婚当日骑马出嫁。

而她要嫁的,是江城宋家三少爷,大喜之日的一道下马威,她江家纵使再没落,也无需高攀宋家。


“这不是江家独女吗? 这个德行,我看这丫头嫁给宋家倒是高攀,委屈宋家了。”

……

“可不是,成亲还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一路上的行人指指点点,偶尔一两句不中听的话入了江轶的耳,充耳未闻,她紧了紧缰绳,走得更稳了。

“这前面就是夫家了,您还是下来吧。”喜娘拽了拽江轶的喜服,哀求道。

深知对方的为难,江轶看了看前方叹了口气,翻身下马。

宋家门前高挂着大红绸花,红灯笼,四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喇叭奏响欢快的曲调,早有一群人围在府邸,想瞧瞧这进门的三夫人。

可当她牵着马漫步前来时,围观的人都傻眼了。江轶走到宋家门前,喜娘便迫不及待的将她引向站在阶梯上的人,“来新娘拉住新郎的手。”

话音刚落,江轶的手便落入另一个大掌,掌心传来的温度刚好,她竟有些慌张,跟随的步伐差点跌落。

江轶迟疑地抬起头,眼前的人紧紧握着她的手,温柔地看着她,眼神温柔如水,四目相对,那一刻竟给了她无言的安心。

男人的手修长干净,骨节根根分明,看着赏心悦目,白白净净的又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看着确实令人心悦。

如果不是还有红面纱隔着,恐怕此刻江轶看出神的目光,也会叫旁人尽收眼底。

“原来夫人早知我喜欢赤马,便将家里的马带来。”宋时砚笑着,将声音有意无意的扬了扬,好像刻意让周围的人听见一般。周围的人刚才还在小声斥责她,听闻这一下分分闭上嘴巴。

江轶愣了愣,明明是要给她下马威,如今却为自己解围,从一个惹是生非不成体统的大小姐,说成了一位深知丈夫喜好的妻子。恐怕也只是为了宋家名声和自己的形象罢了。

“嗯。”虽然不是她的本意,但出于礼貌还是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两位新人,该进去拜堂了。”喜娘招呼着。

“新郎新娘跨过火盆,夫妻生活红红火火。”伴随着喜娘的声音,江轶提着喜服跨过火盆,再抬头,宋时砚已经稳稳的牵过她的手走向宅里。

参加婚宴的都是宋家的生意朋友,都是说着贺喜的话,在生意场上呆久了,也不知哪一句话真哪一句话假。

走进里宅,大堂上的人等候多时,一位年轻家主欣慰的看着他们,“那是大哥,兄长如父……”宋时砚温柔地看着江轶,在她耳边轻呢了一句。江轶是识礼数的,她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了。

江轶看着那人儒雅斯文的打扮,穿白罗长衫,戴一顶黑色毡帽,不紧不慢喝着茶,英俊的轮廓有种刀削般的冷硬,漆黑如墨的狭长双眼中,更是如同覆盖着一层碎冰,那是一种毫不遮掩的冷漠,看着就是不好相处的样子,就算是自己弟弟的婚礼也板着个脸。但宋时砚对他却恭恭敬敬,无不尊重。

三拜之后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丫鬟领着走过好几道门才进入婚房,到底是宋家一手准备的婚礼,这婚房倒是像模像样,处处贴着囍字,长长的红烛在精致的烛台上点燃,烛光摇晃。凤冠太重,时间一久压着她的头动弹不得,这一身喜服也是延续了古时的服装,累赘不少。江轶坐在床上,时间越久,她的心越是难安,她也不知为何宋家会娶她过门,就像旁人也难知晓,所以眼红造出一堆谣言。女人好似交易之间的牺牲品,她所崇尚的自由婚姻也败给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小林,现在是几时?”

小林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看了看,又将它关好,“小姐,看样子应该是戌时。”

婚宴上,宋时砚喝的一杯接一杯,难以脱身。

“三弟,你去婚房吧,这里有我和大哥。”宋许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

宋时砚抬头,忍着些许头疼,脑袋还算清醒,说:“谢谢。”

戌时,江轶刚准备起身,门口便传来脚步,接着婚房的门就被人推开。

“三少爷,快来挑囍帕吧。”喜娘端着秤杆。

宋时砚刻意侧过脸去看床榻上的人,那人正端端正正的坐着,一动不动,不知是紧张又或是无谓。

“好。”宋时砚应声,将包好的秤杆拿起。

秤杆将囍帕慢慢挑起,喜娘见状说起准备好的吉祥话,刚才还有些微妙的气氛,此时倒是被喜娘的一两句话给化解了。

这囍帕挑的有些慢,宋时砚虽是喝多了些,倒也清醒,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紧张和期待。

可即使除去了那层红盖头,眼前的人却没有丝毫望向他,不如说根本无动于衷。

意料之中的事,但是宋时砚还是极力扯出一丝笑容,喜娘递上合欢酒,“合二为一,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走完流程,喜娘和丫鬟们领了赏钱纷纷恭维着,离开了婚房,替两位合上了门。

少去那么多人,婚房里突然就这样安静下来,唯有听见门外人离去的脚步声。

“我……”大概是觉得沉默太久,宋时砚率先开口,“今天的确是有要事,所以耽搁了去接你的时间。”

他在解释,却又显得无力,这特殊的日子都可以耽搁,任谁听来都觉得敷衍。

江轶低眸间却瞥见身旁的人离近了些,所以下意识地后退。宋时砚抬起的手,在一半落空,他该猜到是这个结果,即使有些落寞,却仍然带着微笑,“小轶……”

“宋三少。”他们同时喊了对方的名字,前者温柔,后者却没有带任何感情。

宋时砚一愣,只听见江轶说:“你我未曾见过面,这份婚姻也定是没有感情的,今晚是洞房,但三少也定不愿。”

“我睡地,三少睡床吧。”江轶起身,自行将头上的凤冠簪子摘下,一头黑发瀑布般泻下,不知道是为谁留的长发及腰。刚踏出一步,身后人却牢牢抓住她的手腕,而她不得不转身看去。

宋时砚起身,对上她的双眼,带着歉意浅笑,“是我亏欠了你,若是你不愿意洞房也无妨,我等着你愿意的那天。”

宋时砚将备用的棉被抱走,在离床六尺的距离,他吹熄了蜡烛,睡在了棉被上。

这番举动江轶没有猜到,如今见到的宋时砚倒是和他做出的事判若两人,既然是在外人面前都没给江家好脸色,何必此时对她这么好。

江轶躺在床上,有意无意地瞥过黑暗中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

亏欠,他没来接她,而她骑马而来,相抵不算亏欠,不如趁着互不相欠,早日一刀两断。

这晚没有星星,守夜的丫鬟昏昏欲睡。

婚房两人,心事重重,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醒来,江轶模糊间看见桌边站着宋时砚,手中拿着一张白元帕,元帕中那一抹血红妖冶。

“醒了。”宋时砚将手中的元帕掩在身后,走得近些,“该去敬茶了。”

江轶起身才发现自己昨日一身喜服还没来得及更换,她望着旁边已经准备好的褂裙,又看了眼他,不自在地说:“你可以……出去一下吗?”

宋时砚先是一愣,然后看着她的表情明白了个大概,“好的。”

离开婚房,关上了门,门口的丫鬟端着木盘等候已久,宋时砚将刚才掩在身后的那张帕子放在木盘上,丫鬟离去。

等了一会儿,江轶换好了褂裙,打开门来,宋时砚为她准备的这身褂裙刚刚好,该遮该掩,该露该显,无一不衬托得婀娜多姿。

“走吧。”宋时砚伸出手,以着邀请的姿势,江轶垂眸沉默了一会,终是搭上了他的手。

绯红的朝阳中,江轶一袭青花瓷旗袍,婉约中透着古意,白青翠的颜色,素净无华,却有着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般的清透之美。圆润精致的领子衬着女子回眸一笑的盈盈笑靥,楚楚动人,极致风韵。天生一双媚眼如丝的桃花眸,眼尾弧度完美精致,眼角那颗泪痣更是妖冶魅惑,一颦一笑皆可称为红颜祸水。 她与宋时砚一同进去大堂,大哥和二哥早已入座。

大哥宋允随意看了看丫鬟呈上的那张染着血红的元帕,挥了挥手示意端走。

二哥对江轶莞尔一笑,一袭淡蓝色的长衫,气质优雅透露出一股温和之意,眼神中似乎无欲无求。

“大哥早,二哥早。”宋时砚恭恭敬敬地一句。

不知道为何,再次看见宋允时,江轶还是掩饰不了的觉得这个人令人可怕,若不是此时宋时砚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那害怕的表情一定浮现在了脸上。

小林端上两杯茶,江轶取其中一杯端给宋允,鞠躬:“大哥请喝茶。”

宋允没有应声,只是顺承接过了茶,一饮而尽。江轶松了口气,又端起另一杯,走向旁位,鞠躬:“二哥请喝茶。”

宋许明显就客气许多,他笑着倒是与宋时砚有几分相似,说“嫁给三弟,以后也是我们宋家人,弟妹也不必太过拘谨。”


江轶给大哥二哥端完茶就乖巧地坐在宋时砚旁边,还以为能松一口气。

“骑马嫁人,怕是这民国以来的第一出吧,我宋家也是福气,娶了一位先人。”声音来源便是从未和江轶说过话的宋允,他句句讽刺,似乎是映射着什么。

江轶虽然气恼,但是她的修养告诉她,这个时候只有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大哥。”宋时砚突然出声道,“我还要带她去熟悉一下府内,先走了。”她的丈夫为她解围,拉着她的手,就要离开。

逃离出大堂,江轶长舒一口气,刚才未曾注意,现在才感觉到牵着她的这双手,手指上有一道裂口一般的东西,她突然想到什么,猛的停住脚步拉住了宋时砚的手,正当后者疑惑时,江轶翻过他的手一看,手指上有个刀口,不深不浅,是才被划开的“是因为我吗?”江轶突然问道。

宋时砚一怔,生怕被发现了什么一般,他下意识的收回自己的手,装作无事发生,“你在说什么?”

江轶深深咽了口气,“是因为没有洞房,所以没有处子血,你就划破自己的手,滴在元帕上装作处子血,护我清白。”

后者的表情似乎已经出卖了这一切,江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凝了凝神,“谢谢。”

宋时砚没有回答,沉默了许久,“护你也是护我自己,所以不用道谢。”

除了感谢,两人也没有多余的话要说,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旁边的丫鬟也不敢出声。

院中有一棵合欢花树前,应该有很久的年岁了,这才五月枝叶已渐渐繁茂,再隔段时间,应该就是开花的日子了。合欢,年年如意,岁岁合欢,听说也象征夫妻和睦,想到这里,江轶自嘲的笑了笑,不明不白的婚姻真的会幸福吗?

“小轶,后天便要回门了,这两日我有点事需要处理,不能陪你,你若是空闲可以自己去市集买点礼物,好带回去给爹。”说着,宋时砚将钱袋拿给她。

江轶之前还在担心不知道如何相处,这下多了两天独自的时间,倒也寻得自在。

“嗯。”她应了声,将钱袋递给小林保管,目光瞥向那树合欢,不自在地说了声,“那你……平安。”

宋时砚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夫人不去送送少爷吗?”小林看着宋时砚离开,特意问了句。

江轶摇摇头,只是望着院中那棵即将开花的合欢树,渐渐失了神。想起之前在崇德军校留学,最喜欢的也是合欢树,花朵形似绒球,花丝散垂如马缨,那年,她为了谁爬到高高的树上,系上红绸许愿,为盼一封信笺,等在树下多少时日,,为一个诺言,守到天明。

她曾经紧紧攥在手心的纽扣,如今落在何处已经没了温度,“小林,走吧。”她轻声说着,小林紧随在身后。

身后的合欢树,被风吹落几片树叶,几经盘旋,最终叶落归根。

这晚睡得安生,不知是梦里还是梦外,似乎有一女子在哼唱着歌谣,声声凄凉。

“小林,你昨晚听见什么声音没?”

小林一边为江轶梳着发髻,一边仔细想了想,“没有啊,昨晚早早地睡下了,没听见什么声音。”

江轶应了声,只当是自己梦里的错觉罢了。今天要出门去市集,后天就要回门

一个丫鬟端着一碗药水,在看到夫人后,恭敬地喊了声:“三夫人早。”

江轶点了点头,等丫鬟走远后,问了问身旁的人,“可是有人生病了?”

“听说是二少爷,二少爷向来身子骨不好,一直在服药。”小林在一旁解释道。

江轶点头了然。


这晚睡得安生,不知是梦里还是梦外,似乎有一女子在哼唱着歌谣,声声凄凉。

“小林,你昨晚听见什么声音没?”

小林一边为江轶梳着发髻,一边仔细想了想,“没有啊,昨晚早早地睡下了,没听见什么声音。”

江轶应了声,只当是自己梦里的错觉罢了。今天要出门去市集,后天就要回门

一个丫鬟端着一碗药水,在看到夫人后,恭敬地喊了声:“三夫人早。”

江轶点了点头,等丫鬟走远后,问了问身旁的人,“可是有人生病了?”

“听说是二少爷,二少爷向来身子骨不好,一直在服药。”小林在一旁解释道。

江轶点头了然。

市集上人来人往,自从那些进步学生罢课游行以来,时局动荡,很久都没有见过这般热闹。

“夫人准备给老爷买点什么?”小林许久不来市集,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了些。

江轶走了一路,逛了好几家店铺,却没有看见什么心仪的礼物。

“快到爹爹的生辰了……”江轶思量了许久,才决定:“找一家玉器店吧,上次出镖,爹爹的玉佩丢了,正好送他新的。”

“好。”小林笑着应下来。

走了两三家玉器店,却没看见什么称心的玉佩,匆匆又来到了下一家,店里很多人,店家和伙计都在给其他客人介绍,江轶便自己逛了起来。一眼望去,透明玻璃柜台里的玉与别家似乎并无不同,有些甚至更加粗糙,可她还是一一细看过来。

“夫人,你……你看”小林突然拉住江轶的衣袖,另一只手指了指柜台最边上的位置。

举目望去,那块玉落在最偏暗的位置,没有光线下的那些玉看起来引人注目,可是却有几分眼熟。

“和爹爹那块一模一样。”

江轶走到店家面前,指了指那块心仪的玉佩,问道:“这个多少钱?”

店家愣了愣,瞧着她一身打扮也不是普通人,就说:“这位太太,不是我不卖给你,这块玉的色泽品着着实差了些,要不您再看看别的?”

“不用了,就这个。”

“好,好。”店家见江轶如此执着,便不再多说什么,给她拿玉。

“张店主!张店主——”

此时,从店外跑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一边甩着手里的钱袋,一边说:“你看看,我说三天就是三天,我来还……”

当他看见店家手里拿着的那块玉佩就快要到另一个人手中时,他一个箭步上前,将玉佩夺了过来。

江轶有些错愕,野蛮的力气挥的她手有些生疼,侧脸望了望旁边的男子,一脸嗔怒,看到玉佩被拿走,心里一咯噔,“不好意思,这块玉佩是我要买下的。”

男人有一头微微有些凌乱的碎发,侧脸轮廓分明,深褐色的眸子凛冽,其中又藏着少年的桀骜,从外表看如此放荡不羁。

钟景弈横了一眼并不理会,倒是冲着店家发火:“我都说了我会赎回来的,你这白纸黑字写的好好的,还能抵赖不成?”说着他拿出一张叠好的纸张,丢在两人之间,店家尴尬的笑了笑,两面为难。

江轶伸手去拿柜台上的纸,摊开一看,那的确是将玉佩抵押在店铺里的字据,且为期三日,并未过期。

“那你可以将这玉佩卖给我吗?”她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钟景弈将手里的钱袋扔给店家,将玉佩来来回回的擦了个遍,确定它没有任何划痕,才瞧了瞧眼前的女子,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地说道,“这可是我娘留给我的,是要传给我未来媳妇的。”说着,钟景弈挑了挑眉,凑得更近些,“怎么,这么想要玉佩,难道你要当我媳妇啊。”

此话一出,江轶羞红了脸,后退的脚步险些跌倒。“夫人……”小林低声喊着,赶快将她扶住。

“哟,这不是宋家新过门的三夫人吗?”旁边一位女子扭着腰走了过来,“早就听说你不择手段让宋三少娶你为妻,怎么,才新婚就开始勾搭上别家的小白脸了?”女人的话倒是引起了更多人的闲言碎语。

“那日成亲,宋家根本没派人去接她,自己骑着马就去了。”

“看来宋家并不重视,要是我,早就羞的抬不起头了,她还自己贴上来了。”

“之前没听说过这门婚事,这匆匆忙忙就结了,恐怕是在外边沾花惹草,怕被三少发现,不要她了吧。”

玉器店的人本来就多,还都是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门口围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都是冲着看热闹来的。

小林想上前阻止几句,偏偏还被江轶给拦下,有口不能言,看着那些铺满胭脂水粉的嘴脸,一口一个“不知检点”地谩骂着。

“你没事吧……”钟景弈也没想到事情演变成这样,有些愧疚地问道。

要不是钟景弈这一句话,她都忘了逃走。在江家门前骑马而来,的确是她一时糊涂,不甘被讽她可以没脸,但是她爹爹要脸,她老江家要脸。

宋家敢给她一个下马威,她也敢对着宋家做,而现在被众人当做笑话一样对待,她可以不顾目光地骂回去,可是就算报答宋时砚护她清白的恩德,她硬生生的忍住了,即使在众人不屑一顾的目光下,也昂首抬头的走出玉器店,走到偏僻的地方,人少了,才停下脚步。

“夫人,那些人真是欺人太甚,咱们回去告诉少爷,少爷定会给夫人做主。”小林为江轶愤愤不平。

江轶瞧了一眼,也不知道何时,宋时砚竟然将她身边的人收买的服服帖帖,“别自找麻烦了。”她摇摇头,倒是问,“你这改口挺快啊,前两天还喊着姑爷,现在就少爷了。”

小林尴尬地笑了笑,很认真的说::我只是觉得……姑爷对小姐挺好的,所以……小姐也会喜欢上姑爷吧。

那些莫名其妙的好和恶意满满的坏,到底什么是真的呢,江轶沉默地出神,却听见——

“喂!”抬头,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正是那个玉器店让她出丑的男人。

江轶转身准备离开,钟景弈便一手拦下了她。

江轶狠狠地瞪着他,钟景弈自知越界,立马收手以示好意,“刚才真的是很抱歉,我才来江城,以前和朋友开玩笑习惯了,所以……忘了分寸,还请你……”钟景弈低头还故意抬眸望了望,才说:“大人不记小人过。”说着,他从口袋里将那一块玉佩拿出来,勾在手上,故意在面前晃来晃去,“给你。”

江轶蹙了蹙眉,撇开脸,“不用!你自己拿去娶媳妇吧!”

钟景弈似笑非笑,叹了口气:“我骗你的,这才不是我娘留给我的,而且我娶媳妇才不送这个呢,俗气,看你好像更需要,那就给你好了,反正我拿着也没什么用。”

江轶眯了眯眼睛,很不客气的接下,然后说:“有什么条件?”

“放心好了,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再向你讨要回来。”钟景弈笑着,拍了拍胸膛,“我这人行的正坐得直,人品可是一等一的好。”

江轶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我还有事,得先走了。”钟景弈指了指旁边的小路,一边跑一边说,“宋家小夫人,记好我的名字叫钟景弈。”

话语刚落,人影便消失在了巷子口,男人收起刚刚轻浮的笑脸。宋家,不得好死。

“没想到又是你啊,若是这番私会让三少看见了,不知道会怎么想呢?”一个女人从暗角走了出来,是玉器店带头讽刺她的女人,很显然,她应该是站了很久了,看了一整场好戏。

江轶冷笑一声,启步准备离开,“等等。”女人轻摇着手中的扇子,尖锐的嗓音有些刺耳,“你就不想知道这两日三少去哪儿了?”

听闻,后者的脚步生生的顿住,后背仿佛如针扎般难受,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说的胡言乱语也能让她停住脚步。

“宋三少这两日去陪童家的小姐了,哦,对了,你结婚那日,就是童家传去说小姐病危,三少才没去接你。”女人摇着扇子走过来,胭脂水粉味道十分刺鼻,她看了看江轶的表情,故作说错话道,“怎么?难道你们成婚,他连这个都没告诉你?”

大概是受了那几句话的影响,这条回到家中,江轶也是恍恍然然。

“夫人,别相信那人的话。”小林绞尽脑汁想找点理由,奈何她什么也找不到只能傻傻的劝说。

江轶挥了挥手,示意让她离开,小林为她将蜡烛重新换上,就离去了,这房间突然只剩她一个人,如此空荡。

江轶手中拿着两人的婚书,那上面的题字是宋时砚一人写的,从小锦衣玉食,这字却写的矫若游龙,很是好看。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谨订此约。”

这婚姻的陋习,即便是君不爱我不喜,无奈却要相守白头罢了。既然不爱为何要娶她,她为这门亲事丢下的是她翘首多年的期盼,此时却成了一个笑话。


风徐徐吹来,好一片暗红色的海棠花翩翩盛开,那个穿着浅蓝色琉璃裙的女子莞尔一笑,手中抱着课本头发扎成长辫儿,漫步在花海中,风也带着她的裙摆微微浮动,那一片海棠似乎为她而开,合欢花香萦绕在鼻尖久久未散,突然她转身缓缓离开,连同那抹花香也一同带走。阳光透过了车窗,刺痛了他的眼,他从睡梦中醒来,在看见身旁人时,才安心下来。

“要喝水吗?”江轶似是无意一句,将手中的水壶递给宋时砚。

“嗯。”宋时砚接过,刚递到嘴边,却抬眸看向眼前的人,后者对上眼神,又马上避开看向窗外的景色,宋时砚浅笑着喝了些水。

今天是他们回门的日子,两辆马车,主仆分开坐,回门礼也在丫鬟家丁那一辆马车上。

“少爷,少爷!”驾马车的家丁突然停下,扭头说,“这前面出了事故,怕是要歇一晚再走了。”

宋时砚皱了皱眉,还没开口,就听见身旁的人说:“不行,这样就没法按时到了。”

瞧着她满面的愁容,宋时砚问她:“可有他路?”

“有,可是近路颠簸,不适合运礼。”江轶拉开帘子,看了看前面的路说道。

宋时砚笑了笑,说“那,我与你一同走近路,再向爹解释礼物迟些到,爹不会怪罪吧。

江轶抬眸轻轻地望了他一眼,别扭地说道:“不会。”

夫妻二人选择了走近路,将家丁们安置好就出发了。宋时砚破天荒的没让其他人跟着,自己驾着马车,这一路颠簸,江轶一路忐忑不安,她时不时地掀开帘子望去,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泛着微微的红光下沉,黑夜慢慢侵蚀了天空,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江轶心中一咯噔,她攥紧衣袖,小心翼翼地迈向车门,掀开帘子就看

宋时砚倒在门框旁边,手中的缰绳握的紧实。

江轶轻轻抬头,将食指放在她的鼻尖,气息平稳,她张望着别处,跨下马车。夜晚凉风习习,抬头都看不见什么星星,树木草丛间黑漆漆一片,令人生畏。

江轶双眼平静的看着马车上的人,俯身,轻轻地用手拍着他的脸,“宋三少?宋时砚?”

喊了好几声,车上的人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好像熟睡又昏厥过去。江轶嗤嗤的笑了笑,下一秒,一把将宋时砚从马车上拉了下来,“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上,奈何惯性,她也一同摔到了地上,江轶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这才蹲下去看了看地上的人,她双手揪着他的领口,月光在他的脸上跳动,映衬的格外好看,可就是这样的一张脸,偏偏让她生恨,“既然你不爱我,为何要娶我!”江轶双眼狠劣地瞪着他,语气激动,“我有喜欢的人!我有喜欢的人你知道吗?为什么要牺牲我的幸福,成全你们有钱人的游戏!践踏别人的尊严很好玩吗,糟蹋别人的感情很好玩吗,男人妻妾成群很好玩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婚姻就是因为这样毁掉了,我不要毁掉……”江轶越说越激动,可眼前的人却毫无反应,任凭她发泄,她把宋时砚狠狠地摔在地上,任灰尘铺满他的脸和衣衫,这才觉得解气了些。

沉默了一会,江轶将别在腰间的枪拿了出来,将子弹上膛,她瞥了一眼车辙,伸手瞄准开枪,“砰”地一声,车辙被子弹击中倒下,马车少了支撑整个歪斜向另一边,散架零碎。马儿也受了惊吓地叫了几声,江轶把马儿安抚好,将马拴在一旁的树干上,她走了几步,终是有些不放心,又回头望。

“如果你醒来,应该就会气急败坏想要休了我,那就骑着马回到你的宋家,我在江家等着你的休书!”

夜深,在黑暗中难以辨别方向,走了许久,江轶靠着自己画下仅有的一些路标,却还是一次次回到熟悉的地方,将手中的石子狠狠地扔在树干上,她有些挫败地抓了抓头发,布鞋踏过坎坷,被磨得难堪,这身衣裙在树林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只好好这样靠在树干上。再等等,等到天亮,就可以赶路了。

时间尽逝,撑着疲惫的身躯,眼皮渐渐沉重,就快要合上。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些。

突然,身后的树丛中传来“沙沙”声,似乎是风吹动树叶,又好像有人在靠近,这让江轶警惕了起来。

她刚想拿起腰间的手枪,动作却突然停滞,眉头紧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最终没拿起,双手握成拳,侧身挥去。

“小轶,是我。”听闻,那一拳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江轶微楞,下意识地抬头,“一个人走夜路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宋时砚此时眯着眼睛,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生气的样子,更像是……担忧。

“你……”后者不可置信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他,身子往后退了退,用手扶住树干,不可能,她在水里下了药,宋时砚不可能这么快醒过来。

“走。”宋时砚牵过她的手,往正确的方向离开。

走到僻静的小路上,那马儿还拴在路边,天空有些微微泛白,大概快寅时了。“骑马去吧,这时间快来不及了。”宋时砚说。

跟着他走了那么久,一路无言,江轶时不时抬头瞥一眼,却丝毫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宋时砚越不说话,越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她心里越烦躁。终于,她按耐不住,停下脚步,宋时砚愣了愣望向她。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江轶眼神直盯着他。

“我知道。”宋时砚冷静的回答让江轶一愣,想说想问的话都堵在了胸口。

“我知道你在水里下了药,毁了马车,你说的话我也都听见了。”宋时砚说着,更像是那个无关自己的事外人,“我从小嗅觉就非常人,水里有没有其他东西,一闻便知。”

宋时砚看着她,继续说:“所以,分路走的时候,我没让任何人跟着,不然你也不会有下手的机会。”

所以从喝水开始就在演戏,在清醒的状态下被她拉下马车,听她疯言疯语,子弹穿过车辙,马拴在树上,还跟着她一路在树丛中迷路,等她太久都没有动静,才不放心的走上前,“所以……你早就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太太。”不知道是戏耍了别人,还是被别人戏耍,可听到了这句话时,江轶的表情一刻凝滞。这句话,大概是在乱世间最温情的一句,可在她听来却如此心酸,

“这场婚姻,从来都不是一场游戏,我对你……”宋时砚蹙眉,如鲠在喉,想说的话终是没说,“以后,你都会知道的。”他的话似乎是在回答她那时的发泄,那时候江轶自己说了哪些话,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宋时砚也没有提起过,或许这是他们两个唯一的默契,又或是谁人的无奈。

听小林说过,宋时砚很在意她,她只是觉得那是笑话。他们从没见过,也没有什么萍水相逢,可是为何宋时砚总是很熟悉她的样子,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似乎什么都不知。


马儿晃晃悠悠进入江城南门,时间恰好。

江父一大早就站在家门口等女儿女婿回门,盼着三天回门,如同等了好几年。

宋时砚和江父在大堂闲聊,江轶无事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取下还贴在窗户上的大红喜字,转头突然看见在梳妆台上的两张纸条,走上前拿起来——原来是她和宋时砚两人的生辰八字,清清楚楚,原来并不是没有验生辰,只是悄悄验过罢了,这样想着,江轶准备将纸条放下,随着手望去,总觉得梳妆台上少了点什么,她皱了皱眉,猛然激动地瞪大了眼睛——

“爹爹!爹爹!”江轶跑到大堂,宋时砚和江父相谈甚欢,见她来时一脸激动,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扣子……爹爹……扣子呢”江轶急促地比划着,越是手忙脚乱越是束手无策,“我走之前放在梳妆台上的那枚扣子。”

江父一怔,撇了撇嘴,偷偷望了一眼宋时砚,后者依然是平静,“那个扣子,被人给拿走了。”

话音刚落,江轶瞬间愣在原地,两眼瞪得好大,仿佛周围一切都没了声音,脑海中只剩下——扣子被人拿走了。

他……回来了。

那一刻,世界只剩下安静。

“江轶,我们两个世界观不一样,我不可能……”

“那怎么才算一样呢,我都可以改,柏文哥哥可不可以不要走?”女孩的哭喊终没有让男孩回心转意,男孩转身离开,一字一句地说:“去学堂,去看看其他地方,女子并不是无才便是德,懂吗?”

“这个纽扣当做抵押。”男孩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金属纽扣,他说:“四年后我就会回来,到时候再给你答案。”

那平白的一个抵押,她在第二年成了第一批出国留学的学生,还是为数不多的女学生,那个不可一世的江家大小姐唯有见了他,才有些端庄模样。

那个人……回来了,知道她结亲了,所以……收回了抵押,是吗?

她奋力向家门外跑去,似乎再迟一些就错过了什么,无顾身后父亲的呼喊,去过他的家里并没有人在,凉州桥应该是他唯一会来的地方。

桥上站着一个人,白色长衫随风浮动,两手轻轻的背在身后,眉目尽是愁绪,望着江水粼粼,江轶一步一步踏上桥梯,那人依旧望着江面,未曾发觉,直到她一步步走去,距离越来越短,那一段距离,她仿佛走了四年。

黑影渐渐,那人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才终于抬头,转身望去。

那一瞬间,相隔四年。

江轶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他的确变了很多,以前从来不会穿这样的长衫,如今也就衬得一袭。她想喊出口的名字,堵在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小轶。”徐柏文喊着她的名字,半晌终究是微笑着,可是那笑容却如此凄凉。

那一瞬间的称呼好像拉近了他们的距离,江轶眼神恍惚,拉住他的手,“我很想你,我很想你,我很想你……”

可是徐柏文硬生生将这缠着自己的手掰开,与她隔开一段距离,他说:“小轶,听说你成亲了,恭喜。”

若不是听说你成亲了,恐怕这段感情更难割舍

江轶楞楞地抬头,看着他刻意的疏远,这不该是意料之中吗?她此刻的手无处安放,默默收在身后,微微垂眸,“是。”

“这次回来的匆忙,这马上又要启程,所以没什么礼物可送你了。”

江轶捕捉到他话中的意思,问:“你又要走了?多久?去哪里?”

徐柏文蹙眉,为自己的失言感到一丝悔意,他不得不解释:“嗯……后天戌时出发,这战乱纷纷,我只想在乱世中求的一世安稳。”

他曾经的激昂,如同现在罢课游行的学生一样,立誓用自己的文墨唤醒中国沉睡的灵魂。

现在仅仅四年,他说要求的一世安稳,说文墨也救不了国人,他说乱世中求的自保。

“我和你一起走。”江轶看着他,眼中发光,跟他走去任何地方都好。

“我……”徐柏文些许沉默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后天,我就在这里等你。”江轶一边跑下桥梯,一边说:“我等你,你会来的。”

“好……”徐柏文喃喃自语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江轶小跑着,风轻轻吹起了她的裙摆,浅蓝色似乎一直是她的最爱,那迎风奔跑的样子,像极了四年前的女孩。

徐柏文轻叹了口气,看着水天交接的地方,夕阳正在渐渐下沉。曾经,也是这凉州桥,也是那琉璃裙,她浅笑着扎着两个不长不短的小辫,声声清脆的喊着他的名字。

她曾经身披夕阳,也曾仿若他的新娘。可如今,她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他也不会是四年前给她等不到的期盼的人了。

回到家,吃完晚饭,各自回房,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毕竟是夫妻,只有睡在一间。

“有多余的被子吗?”宋时砚环顾四周没发现备用的棉被。

江轶魂不守舍地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根本没有心情去听他说了什么,直到宋时砚走到她面前,又说了一遍。

“你睡床吧,在我家就听我的。”江轶踩着凳子从高处的柜子里抱出另一床被子,铺在地上。

烛火一灭,听着窗外各种昆虫的叫声,困意便来了,她抬眸看着透过窗户缝隙而来的月亮,窗外夜色深沉,她想起凉州桥上的事,又想起身边的人,总觉着有些愧疚。可那仅仅是愧疚,没有爱,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重,就这么睡着了。

睡梦中,仿佛有谁在她的耳边说些什么,可……她只觉得那像笑话一般。

翌日醒来,不知何时她睡在床上,而宋时砚已然不在。

小林不在身边,让江轶少了个说话的人,好在回门礼的马车下午就到了,没让她等得太久。

“小姐……你是说……”小林难为的看着她,眉头紧锁,“你要和徐先生走?”

“可是姑爷怎么办啊,你们可是成了亲的,是夫妻啊!”

是啊,怎么办,江轶沉默着垂眸,一个手撑着脸,另一个手在台上有节奏的敲打着。

原本这场婚姻就是封建思想下的产物,她明明想恨促使这场婚姻的每一个人,可如何都恨不起来

爹爹,小林,宋家老小,宋时砚……偏偏没有恨,却还产生了愧疚。

江轶望着梳妆台上的那两张纸条,出了神。


翌日夜深,江轶在确定宋时砚熟睡之后,才悄然起身,她从隐秘的角落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包袱,她的手刚抚上冰冷的门时,突然回头望了一眼,床上的人睡得好沉,对此事一无所知。

宋时砚,对不起。

江轶最终还是推开了门,离开了所谓的封建婚姻,奔向她所向往的自由。

今晚的风吹得好生冷,特别是现在凉州桥上,迎面刮来的风有刺骨的凉意。

再等等,再等等就能等到那个日日夜夜期盼的人了,再等……

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戌时马上就要变成子时,她站在凉州桥上等得越发心慌,他会来,他会来。

他说了句“好”,所以他会来的。

倏然,天空惊雷,一道闪电划开了深夜的帷幕,她无措的站在凉州桥上,霎时间,雨倾盆而下,她不知道躲到哪里,任雨水浸湿了发丝和衣衫,如同一个被抛弃的鬼魂飘荡在街头。

他没来,他真的没来。

江轶突然想起那日徐柏文惘若隔世的脸,那遥远而不肯迈出一步的距离,那离去也没有任何回应的无言。是啊,她早该想到的。

雨下的越来越大,她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黑漆漆的看不清前方,她还是固执的迈步而去。

记得小时候徐柏文最爱唱的那首古谣,而她总爱跟在他后面跑,那首古谣似乎在记忆中穿过了江城的春夏秋冬。

突然,雨好像停了,耳边响起了什么声音,她听不清,也不想听清了。江轶抬起头,双眼无神地看着身边的人。

不知何时,宋时砚撑着伞站在她的旁边,没有光的夜晚,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宋时砚拥她入怀,江轶清晰的听见他的心跳,这湿淋淋寒冷的雨季,竟也让她感受到一丝温暖。

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是这么近的距离,当时她就觉得,那一双桃花眼格外深情,叫人深陷。

他说:“小轶,回家吧。”

江轶突然笑了,笑的惹人心疼,她听见了听清了,连同前夜梦中那道模糊的声音。宋时砚在她耳边轻轻呢喃,“我爱你,江轶。”

高烧三日,迷迷糊糊间看见一个身影为她忙碌,感受到一双手紧紧扣着自己的手,生怕从指尖溜走一般,宋时砚说了很多话,可她却什么也听不见,耳朵就像被堵住了一般,朦朦胧胧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宋……宋时砚”她声音干哑地喊着他的名字,费力的撑着床板想要起身。

后者听见了声响,放下手中的杯子疾步走来,用手拭了拭她额头的温度,“烧退了。”宋时砚紧锁的眉头终于散开,一脸担忧也终于展开了笑容。

“我睡了多久……”江轶此时此刻脸色惨白,声音都变了模样,“这里是哪里。”

“三日。这里是客栈。”宋时砚为她掖了掖被子,端了桌上的水,说:“放心,爹那边我已经找好了理由。”

江轶这才舒了一口气,接过他递来的水,这种莫名的信任感。

“他为何没来?”宋时砚看着她,平静地问。

江轶愣了愣,才明白他说的那个人,她侧过脸去,明知故问:“谁?”就好像被抓包了一般,明明两人是夫妻,而她确实有错的一方,这种感觉真不好。

宋时砚从她手里拿过已经喝完的空杯,起身,还没走出几步,他突然停下,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垂着眸,眼底黯然,眼中的情绪又有谁能懂。

“小轶,给我一年时间,若一年你还是不愿意……”他突然沉默,继而声音暗哑地说:“那就留一封休书,我放你走。”

给我一年时间,那些无奈和假象都会渐渐消却,若那时,他还是你要的爱情和自由,我就放你走。

沉默着,宋时砚觉得有些意外,他转过身看着床榻上面苍白的人,那人眉头微蹙望着他,双瞳剪水,“你是不是……以前认识我?”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想问,容忍她出格的举动,明明知道真相却不揭穿,而从他的眼神中,她竟有种深爱的错觉……

可是进门当天给她的那番羞辱,她却难忘。

宋时砚一愣,继而转过身装作无事,他低沉的嗓音清晰地说:“不认识。”

听闻,江轶转念,或许是多想了。传闻中的宋三少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这可能只是他的礼貌罢了。

“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启程回去。”

宋时砚离开了房间,关门的一刹那,他的动作突然停滞,想说的话终究都没说出口。

他记得走在那片海棠花亭亭玉立的女孩,记得她笑靥如花的模样,但是却忘了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第二日,马车停在了宋家大门,宋时砚牵着江轶的手走下马车。

“小少爷,你终于回来了。”面前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朴素的一身衣衫,饱经风霜的面容格外注目。

宋时砚笑了笑,有些无奈地说道,“沈娘,我都二十了,不小了。”

“在我心里啊,少爷永远都是个孩子。”沈娘望了望旁边的人,试探的问道:“这位就是……少夫人吧。”

被点到名,江轶还是礼貌的微笑着,随宋时砚喊,“沈娘好。”

“诶!我娘家有急事,少爷给我放了一个月的假,这还错过了你俩的婚礼。”沈娘笑呵呵的看着眼前的人,“小少爷真有眼光,少夫人和大少爷的夫人都一样……”沈娘话还未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立马改口道,“呸呸呸,不吉利不吉利。”

大少爷的夫人,原来宋允已经成亲了,可是为何从未见过大嫂呢。

正当江轶一头雾水时,宋时砚开口,“沈娘陪小轶聊一会吧,我去找大哥一趟。”

沈娘倒是爱唠嗑,正缺一个听客,恰巧江轶也闲来无事。沈娘是宋家的奶娘,这府上三位少爷,最疼爱的就是宋时砚。十年前宋家的下人大换血,唯有沈娘没被辞退流了下来,家里三代都跟着宋家,倒也算是宋家的功臣。

“沈娘,我嫁到府上,从未见过大嫂。”

江轶的话还未说完,沈娘就一脸惊讶,抓住她的手,一个劲地拍,“呸呸呸,不吉利。大夫人是这府里的忌讳,是万万不能提起的,特别不能在大少爷面前提起。

江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也识相地没有再问,倒是转移了话题,“沈娘,要不你给我讲讲宋时砚小时候的故事吧。”

听闻,沈娘才缓了缓面色,微微笑道:“少爷小时候就特别懂事,大少爷给他报名的学堂……”

一说起宋时砚,沈娘的唠叨劲儿又上来了,沈娘没有成亲,膝下无子女,所以便将宋时砚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一般,总是处处维护。

“那宋时砚的娘呢?”江轶轻轻问着。

沈娘听着叹了口气,似乎是有千言万语都难言,“少爷的娘早就去了,十年前,畏罪跳楼了。”

江轶变了变脸色,听她继续说着,“他娘是怡春楼的头牌,不知道真实姓名,只知道花名叫‘红玫瑰’。卖艺不卖身,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歌姬,宋老爷也是纠缠了很久才追上的。”说到这,沈娘叹了口气,看着身边的人,“也是在十年前,她一杯毒茶毒死了宋老爷,自己也跳楼了。”

“为何要害死……”江轶愣了愣,眉头紧皱。

“宋家的规矩,男人不能纳小,只能娶一个妻子,一个人就是一辈子。”沈娘沉了沉目光,隔了会儿继续说:“老爷骗了红玫瑰,她有了小少爷,可是老爷却不能娶她,所以才……”

世道也是如此,谁会愿意娶一个青楼女子呢。

江轶缄默,随后才说:“那宋时砚知道……她娘的事吗?”

“知道。”沈娘点了点头,“这在宋家也不是什么秘密,当时闹得很大,外人也略知一二。”

空气突然有些沉默,两人也不知道往下说什么好,江轶垂眸沉思,手指不经意捯饬衣裳上的挂饰。

“这些年,少爷一直在找他母亲留下来的信物,因为听说那件信物留有红玫瑰的姓名和生辰八字,落在了当年和宋老爷一起追求红玫瑰的那位老爷手机里。”

沈娘看着江轶些许出神,打趣道,“其实少夫人的身影和当年的红玫瑰极为相似,眉眼也有几分。”

江轶不禁愕然,随后一笑而过。

“大哥。”宋允抬眸看见来的人,面无表情的瞥过,又低头看着手中的报纸。

宋时砚没再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办公桌前不远的位置,等待对方的话语。

霎时间,整个书房都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允放下手中的报纸,将眼镜小心摘下,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坐吧。”得到他的允许,宋时砚才敢动身。

“怎么过了这么多天才回来,我这弟妹是念家

了不成?”宋允背靠在椅子上,语气毫无波澜。

宋时砚习惯性的低了低头,才说:“路上马车出了点问题,所以耽搁了些时间,这几日天气也阴雨连绵,江轶身体抱恙,这才回来迟了。”

宋允随意点了点头,似乎是无意间提到,“毕竟你们成婚了,这称呼该改的还是得改,免得叫外人听了笑话,连名带姓的称呼自己的太太,有失体统。”

“大哥说的是。宋时砚点了点头,说:“可毕竟没什么交流,平日接触的少,也就同生人一般,所以……”

“这可是你自己去提的亲。”宋允摆弄着办公桌上的文件,继而目光深邃地看去。

宋时砚笑了笑说:“若不是大哥错牵姻缘,想让我同童家大小姐结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是啊。弟弟长大了,也不由我换了。”宋允的脸上似笑非笑,只是那目光暗凛,“只是不接新娘,倒是让她的肆意成了话题。”

“那依照大哥的意思是?”宋时砚疑惑的看向他。

宋允端起桌上的一杯清茶,抿了一口才说,“既然已经是我宋家人,,那就好生待着吧。”

闲聊了两句,宋时砚退出书房,阖上了门。

宋允起身,端着茶漫步到窗前,正巧阳光洒在院子里,几只野麻雀站在树枝上打架,宋允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突然勾了勾唇角,深邃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几只麻雀上。初生牛犊不怕虎,还不足以成为他的威胁。

沈娘走后,江轶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砰砰——”,突然有阵响动,竟然是从窗户传来的,她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将窗户打开,映入眼帘的那个人痞痞的笑了笑,然后撑着窗台一跃而跳到了房间里,“你……”江轶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若不是对方对她有恩,恐怕此刻早就动手了。

钟景弈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在房间里,仿佛自己才是这家的主人,而他的身上,竟还穿着宋家家丁的衣服,“别你你你你的了。”钟景弈一把挥开他的手,说:“你还欠我一个人情,记得吧?你们这些大院里的夫人都不上街,我怎么找你?没办法就只好来宋家府邸了。”

江轶瞪着眼睛,压着自己的脾气,装作吓唬他的样子,“那你也不能进我房间吗!你如果再不走,等会宋三少来了,你就等着被先阉后杀吧!”

钟景弈勾了勾嘴角,倏地凑过去,几乎要脸贴脸,显得格外暧昧,“宋家小夫人,你是怕宋少爷误会吗?你不是一直想离开宋家吗?”

江轶气恼的推开了他,瞪着他,一字一句说:“这跟你没关系,他是我丈夫。不是要还人情吗,说吧,要我帮你什么?”

钟景弈整理了一下衣领,随意耸了耸肩说:“没什么,我还没想好。”

“你……”当江轶准备要下逐客令的时候,钟景弈突然说道:“宋三少是不是一直在找他母亲的遗物?”

不出所料,江轶眯了眯眼睛,就知道他一定早就在窗外偷听了。

“你听到了什么?”

“也没听见什么,这在江城也不算什么秘密吧。”钟景弈笑了笑说,“我还知道当年和宋老爷一起追过红玫瑰的是杜府的老爷,而江城只有一个杜府。”

钟景弈的这番话吸引了江轶的注意,她不禁将目光望向他。

“虽然这杜家人已经不在江城了,不过他们每年都会到江城举办一次聚会。”钟景弈看了看后者,转言道,“可是聚会上,杜家的老爷从来不会出现。”

本以为得到了一个大消息,现在看来钟景弈根本就是在耍她,江轶给了他一个白眼。

“不过你打扮成红玫瑰的样子,那就不一定了。”钟景弈好似在提示些什么。

“什么意思?”江轶转过身,有些急迫地问着。

钟景弈倒是卖起了关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若是我这次又帮了你,你不就又欠我一个人情,准备怎么回报啊?”他低着头看她,步步紧逼,江轶一瞬间竟然有些招架不住,继而她冷静地对上他的眼神,倒是令钟景弈有些意外。

“我倒是没兴趣了解这些,,何来需要你的帮忙?”江轶侧过身走开,与他保持距离,“或者……我从刚才就想问。你到底是谁?”虽然钟景弈身着宋家家丁的衣服,但是宋家上上下下的人她都见过了,从未见过他,况且初识是在江城,宋家也还未招收新人。能够悄无声息地进入宋家府邸,而且还知道红玫瑰的事情,对于一个刚来江城的人,都太不寻常。

在江轶质疑的目光中,后者默默移开了视线,勾了勾嘴角,“上次不是说过了?我叫钟景弈,刚来江城,只是个为了讨碗饭吃的过路人而已。”

江轶刚想再问什么,只见对方下意识地望了望门口,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包打听小道消息,如果需要帮忙的话,记得来秋路大院找我。”话语刚落,钟景弈又像来时一般,从窗户跳了出去,走之前还不忘将窗台上的脚印一并擦干净。

好像是故意在给她透露消息,看起来没什么坏心思,也正巧事江轶感兴趣的,或许真的如他所说,是个过客罢了。


将窗户重新关上,江轶待在房间里不知道做些什么,以前在留学的时候,常常和同学们一起逛街,虽然世道不安生,但是她总有一颗向往门外的心。在家里的时候,也可以和爹爹说说话,拉着小林一起翻墙出去到处玩,还可以去找徐……

江轶突然愣了一下,有什么不知名的情绪从她的眸中闪过,那个名字……

如今嫁了人,这大宅子空空荡荡,想出门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在书桌上铺了一张宣纸,将墨熟练的砚好,随意挑了只毛笔,轻轻沾湿,写下了宋时砚三个字。宋家三少爷,江家大小姐。若是江家没有没落,恐怕在他们旁人眼里也是般配的。没有爱情的婚姻,连般配和恩爱都要旁人来评判,从古至今,多少包办婚姻又何尝不是如此。

宋时砚,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小轶。”听见熟悉的声音,江轶一愣,才发现不知何时宋时砚竟然站在他身边。

好像被人发现了秘密一般,下意识地想把面前的宣纸藏在身后,可又觉得不妥,写了就是写了,想必他也看见了,有什么好遮掩的。

“你回来啦。”江轶莞尔一笑,宛如一位贤妻。

宋时砚点了点头,望着宣纸上的三个字,唇边扬起了笑意,“我来教你吧。”

江轶看着他,没有出声,算是默认。宋时砚搭上她的手,起笔挥毫,一笔一划格外认真,那字宛若蛟龙跃然纸上。

“宋时砚,你知道江城杜家吗?”江轶突然问道,语气小心翼翼,目光瞥过他的脸庞。

宋时砚愣了一下,片刻失神,继而点头,“知道。”

钟景弈的话没有骗她,宋时砚此刻的反应也就可以证明。

“杜家不是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宴会吗?”江轶有意无意地看着他,“我们会去吗?”

“不会。”宋时砚摇了摇头,垂眸,松开她的手,“宋家,杜家两家在生意上是宿敌,所以从来不会参与对方的一切。”

“你要是想去宴会,等有机会我让大哥带你去。”宋时砚以为是江轶在宅子里待着无聊,想要出去寻些热闹。

江轶听到宋允就犯怵,摇了摇头回绝,说:“我不去。”转言道,“为何你不带我?”

宋时砚声音低沉,“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擅长应酬,所以这些事情都是大哥在打理。”

“未免……你讨厌生人?”江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未曾想,宋时砚真的点头应了一声“嗯”

江轶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打趣道,“那我岂不也是生人?”

“你是爱人。”宋时砚认真的看着她,字字真切。

江轶突然愣住,忘记了反应,他们就这样对视着,她有些慌乱,而后者微微笑着,眸中柔情万千。

“我……我想起找小林有点事。”许久,江轶才反应过来,别开脸,她将笔放在笔架上,“我先走了。”

宋时砚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唇边的笑意不觉更大。

深夜,街上更加寂静,除却打更的,听不见一丝风吹草动。

“少爷,我不是故意的,我求求你。”女人一头发丝凌乱,脸上身上都有被殴打的伤痕,她几近嘶吼着为自己的一线生机求的运气。

站在路口的男人背对着她,月光印出他的影子,好长好长,就连背影望去都冰冷。

他这才转身,没人看得见他的表情,唯有那声音不温不热,“从你在江城散布毁她名誉的消息开始,就早该想到今天了。”

女人惊恐地抬起头,月光更映衬出她的表情,多么绝望,“你不爱她,你怎么能爱她?”女人似乎是疯了一般,想往他的方向爬去,却被他的下人狠狠踢回原地,“输给童舒颜她是童家大小姐,我比不上。可是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她到底哪里好。”

“伤害她的人都得死。”宋时砚目光狠劣,连带语气也冷了几分,“早知道你会生出如此事端,当年就算看你被大哥打死,我也不会救你。”

心凉了半截,女人曾是宋家的丫鬟,触犯了宋家的规矩,本来是要被大少爷杖毙,宋时砚善心救了她,让人将她送出宋家,可女人一番心思扑了火。

“大少爷说过,宋家男人对外人都是没有爱的。”女人目光狰狞地看着他,一双带血的手一点一点伸去,“宋允没有得到的幸福,他怎么会容忍你们呢?宋允一辈子都没有得到大夫人的爱,他不会容忍你们的!”女人就要站起来扑向他,却又被踢了一脚。

宋时砚挥了挥手,身旁的下人恭恭敬敬地低头,懂了他的意思。迎着清冷的月光,宋时砚启步离开。女人死前撕裂般的声音,如同诅咒一样敲在他的心头。宋家的人永远得不到爱。

慌乱的人群,嘈杂的人声。所有嬉笑结束在那声枪响中,恐惧漫过了人群,血似乎是从那人的身体中迸溅出来,尖叫声呼救声一应而起。躲在墙后的那个人,拿着枪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沉重的呼吸声似乎近在耳旁般清晰。突然,楼层的报警声响起,楼下接连不断涌出更多的人。

从一场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宋时砚望了望窗边,已经有天亮的迹象,“小轶。”好像想起些什么,紧张而急促,直到看到身旁的人安睡的模样,一颗心才安静下来。

怎么会做这个梦……大概是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所说的诅咒,却让他乱了分寸。凝神看着身边人的睡颜,他为她整理着被子,那发丝勾着他的手指,宋时砚轻轻拨开。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宋时砚望着这一刻多希望就是一辈子,岁月就此安稳,与一人白头到老,窗外烽火连天兵荒马乱,与我们无关。

可是,小轶,有很多秘密,终究……见不得光。


“少爷,这天快亮了,咱们也快到江城了。对了,您这次还真要将府邸迁回江城啊,那老爷知道了,不……”

“闭嘴。”马车里的男人看着手中的报纸,眉头紧蹙,不耐烦地说了两个字。

“哥,我这次可是瞒着爹帮了你,你可得好好记住你答应我的话。”女子突然抬头,冲着身边的人说道,瞪着眼睛挑了挑眉,一脸千金小姐的飞扬跋扈。

男子没有看她,浅笑着打趣道,“是,杜家大小姐说的话,我敢不听吗?”

女人点了点头很是满意,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撑着脸疑惑的问,“哥,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把这次实施改到江城啊?”

合上报纸,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抿了两口,揉了揉太阳穴,这一路颠簸了两天两夜,总算是到这江城城门了。

江城,久违了。

“二少爷,您的药。”小林恭恭敬敬地将药端给宋许,那刺鼻的中药味熏得人眼睛疼。

“谢谢。”宋许将盛着药的瓷碗接过,微笑着道谢。,一饮而尽。

小林偷偷的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相隔不远的二少爷,只是闻着中药味道就觉得苦涩,宋许倒是长期喝着,已经习惯了这滋味了。

“怎么是你来送药?”宋许一边将瓷碗递过去一边问。

小林接过碗,好生放在木盘中,低头回应,“老管家重新安排了府里的事宜,以后都是我给二少爷送药。”

送药也意味着要煎药,出自一人之手,这煎药可比送药麻烦多了,

听闻,宋许倒是笑了笑,摇摇头,“再怎么说你也是弟妹身旁的贴身侍女,算作是她半个家里人了,我去给管家说一声,让她重新安排。”

“不用。”小林有些着急的抬头,紧张时喜欢咬着下唇,眸色清亮,“是我自己愿意的。”

宋许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意识到自己言语有些不对,重新解释道,“以前煎药的姐姐,家里为她赎了身,回去结亲了。府里的姐姐们都不懂的煎药,我从小跟着小姐,她的药都是我煎的,所以……”

她还没讲完,怯生生地将目光投向对面的人,想看看对方的表情,仅仅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宋许温柔的笑了笑,抬眸看去,“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小林拼命摇头眸中几许慌张,片刻,端着木盘,敬地退去,“二少爷,好生歇息。”

看着小林消失在视线中,房间又安静下来,窗外的光线投射在桌上的书卷上,每日就这样反反复复的翻阅,书卷角上出现褶皱,他也有些厌倦了。他在这宋家呆了多久,沉默了多久,何时……才是尽头。

江轶换上便衣,抛去了大户人家的打扮,她很快融入了人群,秋路大院并不好找,一路走走停停,询问了好几家店铺才终于寻得。

钟景弈原本还在对一人吩咐着什么,见到来人,寥寥几句说完,就招呼他下去了,房间仅剩二人。

“宋家小夫人,我等你很久了。”钟景弈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勾着唇一脸得意,此处是他的地盘,自然比之前见面随意些。

江轶站在离他很远的位置,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冷的目光打量着周围。

“既然你知道我早就会来。”江轶也就直面正堂中坐着的钟景弈,开门见山地说,“我想知道怎么才能进入杜家的酒会,你……有办法,对吧。”

既然钟景弈那日信誓旦旦,如今也预料到她的到来,想必真的有办法。

钟景弈撇撇嘴,一双眼望去,“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宋家人。”

未曾想到他会如此回应,江轶微愣,抬手轻轻挽了挽耳边的发丝,这些小动作被后者尽收眼底。

“宋家人对外人就是不留情面,而我最讨厌开门见山。”钟景弈轻笑着,似乎是调侃一般,但是语气里却不难听出讥讽,“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就是老人家说的夫妻相?”

江轶勾了勾嘴角,说:“原本就是夫妻怎么会不像?”

“坐吧。”钟景弈瞥了眼侧面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江轶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询问,启步而去。

“我这人很好说话的,聊聊天,说不定我开心,就把消息告诉你了。”钟景弈递过去一壶茶,替她斟满,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的意思很明显,既然找他有事相求,两个交谈的人,最基础的应该是信任。

江轶犹豫间,钟景弈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怎么?我又不是混世魔王,你怕什么?”

拿出求人该有的态度,江轶面上笑着,端起茶水细细饮尽。

刚放下茶杯,钟景弈笑言,“我儿时在江城住过一段时日,所以对宋家杜家的事也略知一二。”

“你似乎不喜欢宋家。”一句肯定,江轶抬眸看他,后者倒是没什么表情,一脸玩世不恭的态度。

“宋家大哥与我有过节,小时候偷了他家几把米,就追着我跑。”他的话似乎只是一句玩笑,并不想要说出真正的原因,“那你呢?你不是讨厌宋时砚吗?”

将话题抛给别人,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总是她在探究的时候,几句带过,不透漏自己的一点信息。

“既然你不喜欢宋家,为何要帮我?”江轶没理会他的问题,眯着眼睛问道。

“你不喜欢宋时砚,不也是想帮他拿到信物吗?”钟景弈笑了笑,饶有兴趣,“何况……虽然我不喜欢宋家,但我喜欢你。”

正当江轶准备回答时,钟景弈突然凑了上去,嘴角噙笑,目光几许炙热。

看着突然放大的脸庞,江轶愣住,忘记了反应。

“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为何不可?”他依旧不正经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欠揍。

“与其三妻四妾,不如一生一人吧。”江轶起身,随手整理了衣装,从包里拿出一袋银元,“我拿出我的诚意,希望你也有诚意。”这袋银元光听着声音就知道不少。

钟景弈或许是觉得没意思,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才说,“钱袋拿回去。”

由此再无下文,谈判破裂,江轶生吸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杜家会在下个月的初五举办宴会,坐落在江城千侨院饭店。他们会像往年一样,邀请怡春楼的歌姬出席,你想想办法扮成红玫瑰的样子,混进去就可以了。”

“谢谢。”江轶将钱袋放在桌上,疾步离开。

一手消息,一手报酬,银货两清。

钟景弈望着桌上的钱袋,蹙眉想追上她,可是望着那离去的背影,终是什么都没做。

“老大,我以为你真不要她钱了,到手的交易怎么能飞了呢?”小弟走来,拿起桌上的钱袋,掂量后惊讶地看着他,“这么多,咱们这两个月的口粮都有着落了。”

“放下。”钟景弈冷嗤一声,已经完全不像刚才开着玩笑的他。

小弟作罢,把钱袋乖乖放桌上。

“找个时间把钱袋还回去。”钟景弈眯着眼睛望着江轶离开的方向,“她对我们很有用,我要的只是取得她的信任而已。”一个一个字咬的格外用力,眼神也免不了狠劣了几分。

宋家欠我的,都该一一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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