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进低头，回味着曹操的话。
关于废史立牧的提议，早在中平五年，也就是公元188年，由当时担任太常的刘焉提出的一个利于提高军政效率的提议。
如何理解废史立牧，我们首先得理解刺史和州牧这两个官职的概念。
刺史被设计出来的理念是什么？答案是监察。刺史的作用就是监督地方官员是否出现贪污腐败等现象，但不能干预太守执政。
西汉初期，地方权力集中，功臣过多导致诸侯林立，皇权旁落。因此，当时的汉武帝采纳了主父偃的推恩令，一步步削弱了诸侯国的实力。虽然最终成功了，但是这个政策还是留下了政治隐患，那就是权力分散。
推恩令这个政策在当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因为当时削弱诸侯实力是最重要的。但是当各个诸侯只有一小片土地的情况下，皇帝就需要检阅数百甚至上千份治理报告。
虽说皇帝本来就很辛苦，但是如果每个月都需要看这么多奏折，他估计得熬夜。
因此，为了协助皇帝管理地方和如同碎片一般的诸侯国和郡县，汉武帝划分了十三州。并且，每州设立一个刺史。
注意，直到西汉中期，这个刺史唯一的权力只有监督权，没有行政和军事权。
西汉中后期，虽然刺史的主要职权还是监察，但是在执行公务时，刺史做出了一些超出监察之外的事情。此时的刺史，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可以干预政治和军事权了。
王莽称帝时期，州刺史改称州牧。此时的州牧就已经替换太守，成为地方上的最大官职，拥有行政、军事等大权了。
汉光武帝时期，由于天下初定，为了避免地方再次出现职权过大的情况，因此他废除了州牧，改天下为十二州，并再次启用刺史。和西汉一样，东汉初期的刺史，同样只拥有监察的职权，没有行政和军事权。
和西汉一样的另一点是，东汉末年，刺史的权力也在时间的积累下，一点点变大。现在的州刺史也是拥有带兵权和行政权的，比如并州刺史丁原，他麾下就有两万士兵。
但是，和州牧不同的是，刺史虽然可以拥有士兵，但是必须要有皇帝亲自任命的监军，保证这些士兵最终效力于皇帝。
州牧就不一样了，不仅拥有名正言顺的行政大权和军事权，还拥有任命低级官员的权力，严格来说俨然已经成为了小朝廷。
这么说吧，州牧比州刺史拥有更多的权力，自由度明显更高。
了解了州牧和州刺史的区别，我们就能够发现，废史立牧这个政策是有利于加强地方权力，方便地方快速剿灭反贼的政策。
缺点在于不利于皇帝集权，并且州牧拥有高度自治权，一旦有野心其更容易独立。
因此，刘宏也只敢任命三个州牧，幽州牧刘虞、益州牧刘焉和豫州牧黄琬。
其中，刘虞和刘焉是汉室宗亲，刘宏是本着就算汉室旁落也是砸在刘老板手里的心态任命的。黄琬资历足够，且他对汉室的忠心是刘宏能认可的，因此刘宏任命了他们。
何进想了很久，点了点头。他很清楚，废除并州刺史，任由董卓和丁原争夺并州牧一职，是非常理想的借刀杀人。
虽然其中有风险，但是以丁原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容忍董卓占据并州牧职位的。
唯一的遗憾是，无论任何一方胜利了，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潜在的大敌。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吞并宦官集团的权力，收拢洛阳城除了皇宫禁卫的其余军事力量为己用，最后一步步反架空何太后。因此，何进最终选择同意了曹操的意见。
“今天的讨论就到这里为止了，诸位回去以后，尽量早做准备，八月十五日月圆之夜我们就动手。”说完这句话后，何进起身离开了内室，其余众人也是纷纷离开。
陈琳离开前，用着怨恨的眼光，扫视了一下曹操。荀攸离开时脸色平静，并且这一次讨论他一直没有发表意见。
许攸则是凑了过来，拍了拍曹孟德的肩膀，自顾自道：“没想到吧曹阿瞒，我成为何大将军的门客了。”
“对了子远，你不是和王芬一同……”
“啊哈哈哈……”曹操正要说话，被许攸打断了，“这件事过去了，就这样。”
说完，许攸再也不说话，离开了书房。
只剩下袁绍，依旧盯着地图发呆。
“本初贤兄，等我很久了吧。”曹操眯了眯眼，朝着袁绍走去。
“……”袁绍没有回答。
“以渤海为根基，招募一支军队，并联系冀州刺史韩文节，徐徐图之。本初兄，我说的，可有道理？”曹操冷不丁道。
虽然背对着他，但是曹操依旧感觉到了袁绍的不自然，以及一闪而逝的杀意。
“孟德，慎言。”袁绍低声道。
“啊哈哈哈，本初兄，我虽然担任典军校尉一职，只是我人际交往不够深，缺少一个合适的助手，不知本初兄可否拨一个什长给我？”曹操想了想，决定直奔主题。
袁绍的语气变了，他本来认为，曹操看穿了他的野心，甚至有了杀人灭口的想法。不过听到曹操的话，他突然觉得，这个儿时的同伴似乎也就那样。
连一个小小的什长，都要曹操花时间从他手里调动，这种只注重小事的人，如何与他争天下？而且这有可能是曹操的投名状，曹操故意这样说，为了加入他袁绍的队伍。
“原来是这样，不过小事一桩。”袁绍嗤笑一番，随后话锋一转，“曹阿瞒，你刚刚跟何遂高提出过废史立牧，有何用意？”
说到这里时，袁绍的眼神变得犀利，双目注视着曹操，仿佛只要曹操回答得不能令他满意，他就会暴起一般。
“本初兄哪里话？”曹操突然压低了声音，“曹某人这是特地帮你呢。”
袁绍自然明白意思，废史立牧只要真正推行下去，州牧就拥有高度的自治权。如果袁绍真的想要割据一方的话，就必须担任州牧一职，太守能拥有的士兵他并不满足。
就算袁绍门生故吏众多，刺史的存在如同眼中钉肉中刺，不利于他未来扩张势力。
“去吧，只要是百夫长及以下的人，你看中哪个，就是你的。”袁绍哈哈一笑，随后大步流星走出书房，留下曹操一人。
看来，袁绍确实有和刘焉一样的想法，之后和董卓对刚，不过是一种假象罢了，为了掩饰他真正的目的——割据河北。
片刻之后，曹操也选择离开，只留下在外室奋笔疾书的何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