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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启之贰白的那些事

且歌白与京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电视剧《重启之极海听雷》中贰京和吴二白的短篇衍生故事集,讲一讲关于贰京和吴二白的故事,可能甜美,可能悲戚,但无论如何,我爱他们,我也希望能有人跟我一起爱他们。

主角:贰京,吴二白   更新:2023-03-23 07:5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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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贰京,吴二白的其他类型小说《重启之贰白的那些事》,由网络作家“且歌白与京”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电视剧《重启之极海听雷》中贰京和吴二白的短篇衍生故事集,讲一讲关于贰京和吴二白的故事,可能甜美,可能悲戚,但无论如何,我爱他们,我也希望能有人跟我一起爱他们。

《重启之贰白的那些事》精彩片段

在吴邪的印象里,贰京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

沉默地替吴二白吓唬他。

沉默地完成吴二白交代的任务。

沉默地站在吴二白身后半步的位置,不怎么靠前,也从来不会走远。

这些场景吴邪从小看到大,早已习惯了他二叔在的地方十有八九能看见他京叔穿得像个刚下T台的名模杵在身后,而他面对他们时承受的威压永远乘以二。

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他们二人分开的次数一只手数都富裕。

所以他是真看不得他二叔独自一人的样子。

更看不得老谋深算的江湖老妖精吴二白面带颓然。

因为贰京离开了。

离开了吴二白,离开了他们,转投了对手的阵营。

可能连他二叔都说不清楚得知贰京的背叛后是个什么心情。

就像你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毫不设防地把后背交给他,却被他照着最脆弱的地方狠咬了一口,从此看得见的伤痕鲜血淋漓,看不见的伤口更苦不堪言。

整个队伍的气氛因此沉重凝滞,吴二白把自己关在帐篷里,队伍里人心惶惶,手下远远地守在营地最外围,像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城门失火的东家迁怒的池鱼。

连见面就不掐架不舒服斯基的胖子和刘丧也难得安安静静地各自忙着手中的活计,安安静静地生怕引来吴二白的注意。

此时大概只有吴邪能无所顾忌,他无视小哥的欲言又止,偏要虎口拔牙去撩拨他二叔。

端着碗面掀开了吴二白帐篷的门帘,这是吴邪给没吃晚饭的吴二白煮的,他也只会做这个。

往常这种照顾吴二白的事情一直是贰京在做,吴二白能吃苦和他养尊处优生出的挑剔性子并不矛盾,这么多年也就贰京这个枕边人最懂他心思。

要不然怎么能捅他软肋一捅一个准呢……

吴邪走进帐篷的时候吴二白正坐在桌前闭着眼,吴邪不知道他睡没睡着,轻手轻脚想凑近看仔细,刚走两步就被吴二白突然一句“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给吓了一跳。

吴邪把手里的碗放到吴二白面前,乖巧地坐在他旁边,“二叔,您晚上没吃东西,我煮了面,您多少吃点。”说完还把碗往吴二白面前推推。

吴二白睁开眼瞥了一眼他大侄儿,揉揉眉心,接过了吴邪递来的筷子。

吴邪抿着嘴转悠眼珠子看他二叔挑面条,看得吴二白吃了两口就撂下筷子,伸手呼一把他后脑勺儿,“有话就说,跟我这转悠什么心眼子呢?”

“嘿嘿~”吴邪笑里带憨,“二叔,味道怎么样?”

吴二白又拿起筷子,“不怎么样,比贰京做的差远了。”

他下意识地提到了贰京,反应过来说了什么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了。

一时间不大的空间只有吴二白吸溜面条的声音。

“你们有空就好好休息,调整好状态,明天还得继续上路。”沉默了一阵子,吴二白生硬地岔开话题。

“放心吧二叔,我们肯定没问题,不过你就别去了,稳坐中军帐给我们做指挥就行。”

吴二白没接话,三两口吃完剩下的面条,把碗往吴邪那一推,点点门口,“去,把碗洗了,这么多年了厨艺也不见长,要不说还是得成个家呢。”

接着在吴邪被怼得哑口无言的目送下躺在了床上,两眼一闭,直接睡了。

吴邪又盯着他看了半天,一肚子想说但没说出来的话梗在胸口不上不下,但吴二白的态度明显是不想跟他聊什么,他只能等吴二白真的睡熟了再帮他盖好被子出去。

第二天一早,吴邪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时看见吴二白已经在车里坐着等他们了。

吴邪就知道他二叔决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哦不对,以前有个人能做到,但是现在这个人也没有了。

一路上吴邪杵着脑袋琢磨,通往雷城的路他们在走,焦老板同样在走,双方碰面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既然拦不住吴二白,那就只能拜托小哥和瞎子保护好二叔,尤其是万一遇着贰京的时候。

得到南瞎北哑的双重保证,吴邪一直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点。

可事实证明,胖爷说得对,吴邪是真的邪。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我的嘴开过光,可怎么也想不到说个心里话也能这么灵。”

这是在他们向着雷城行进的第四天,面对面碰上焦老板一行之后刘丧在交火的时候听见吴·祥林·邪的自言自语。

焦老板还是那副中二又疯癫的糟心样子,和以前唯一不同的,是他身后最近的位置多了一个吴邪他们熟到不能再熟的面孔。

贰京。

吴二白连谈条件的机会都没给就直接下令开了火。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按理说他们这边不仅有代表着古老东方神秘力量的南瞎北哑,还有小花和瞎子干儿子这种钞能力玩家,这些个外挂在手,任他焦老板雇再多的人,其实也只有被压着打的份。

不过打到上头的他们忘了一点,那就是对方阵营里的贰京,是一个曾经和吴二白同吃同睡,比谁都了解吴二白的存在。

吴二白的布局轻易地被贰京见招拆招化解了大半,几回合下来还能有一小队的人护着焦老板向目的地行进。

一向信奉穷寇莫追的吴二白这次反常地带着人步步紧逼。

焦老板的路线原本选择在了茂密的丛林,这边地形复杂适合隐蔽,而且重火力派不上用场,未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吴二白生生地把他们逼得偏离了原本拟定好的道路。

他们再次交火,一小队的雇佣兵被小哥和瞎子放倒了几个,打到过瘾时忽略了吴二白,有三两个人潜到吴二白身边,齐刷刷对他抬起枪口。

一时间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

看着局势的扭转焦老板拍手大笑,想得意地奚落吴二白,却被勒在脖子上的手臂止住了笑声。

“贰、京!”

焦老板咬着牙恶狠狠地念贰京的名字,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当作贰京本人一样扯烂嚼碎,想再开口说什么,又被顶在太阳穴上的枪止住了话头。

“放人。”

焦老板脸色难看至极。

“贰京,你出尔反尔?!说好的合作,你要毁约吗?!”

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手枪上膛的响动,伴着贰京低沉的声音,“对不起了焦老板,贰京此生,是只认他吴家二爷一人的。”

焦老板脸色发青,也不知是被勒的还是被气的,想发作偏偏小命又掌握在他人手里,无奈只能挥手让人退下。

训练有素的雇佣兵听话地放下枪,调转枪口直指贰京。

吴邪眼疾手快地把他二叔拉回到安全的地方,贰京无视面前的枪口,挟持着焦老板的手没有半分放松,他带着焦老板一步步往后退,眼神却没离开过吴二白。

吴二白也是一样。

然而变故发生得猝不及防,被挟持的焦老板看准时机勾过掉落在地的手杖,不知拨动了什么机关,居然从手杖里拔出一把长刃!

他反手向着身后的贰京刺去,饶是贰京反应迅速躲了一下,也没逃开腰侧被捅了个对穿的下场。

焦老板一击得手,随即拔出长刃想再补一刀,却被看准时机的张起灵飞起一脚直接踹昏在地,那架势旁人看着都担心焦老板本就不正常的脑子会不会直接被踹傻了。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形势再一次逆转,托贰京受伤的福,吴邪第一次见到他二叔杀红了眼。吴二白抢过手下的枪一阵突突,焦老板残存的手下被撂倒,吴二白扔了枪三步并两步奔到贰京身边。

吴邪等人也都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帮吴二白给贰京止血,吴二白按着贰京身上还在冒血的伤口,染了一手的红。

吴二白急得脸色比受伤的人还难看,他半抱着贰京轻声喊着,直到感觉贰京蹭蹭他颈窝这才松了口气。

贰京在吴二白的怀里挣扎着坐起身,从上衣口袋掏出个盒子塞进吴二白手里。

盒子上染了贰京的血,不太能看出原本的颜色,贰京扯扯嘴角给吴二白和围过来的吴邪一个安抚的笑,“二爷,盒子里是雷城的地图还有能救小邪的方法,让人带他进去……小邪的病…有救。”

吴二白却看也不看,回手把盒子塞进张起灵怀里,意思不言而喻。贰京见此松了口气,安心靠上吴二白肩头,呼吸因为疼痛变得粗重。

吴二白托着贰京的脸,额头抵上额头,用上了此生最温柔的声音。

“贰京,醒醒,别睡,我马上带你回家,别睡……”

贰京看着近在咫尺的吴二白,小幅度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吴二白在旁人的帮助下把比他高出一头的贰京背在了背上,然后被众人护着,一步一步走向他们的车。

“贰京,别睡,你帮我想想,你多大来我身边的?”

“二十岁……”

“啊对,是二十岁,你那时候就比我高了不少吧,我还在心里埋怨过你怎么长得这么高。”

“是么……你都没跟我说过……”

“说了有什么用,这事你能拦得住吗?”

“嘶…也是。”

“擅自行动还让自己受伤,你等着我回去罚你!”

“嗯…我等着,二爷怎么罚都行……”

“贰京,醒着!”

“嗯……醒着呢,可不敢、再不听二爷的话了……”

上了车,吴二白把贰京放躺在宽敞的后座,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双手揽着他的肩,把人护得稳稳当当。

这一路上开车的吴邪和副驾的张起灵都没出声,他安静地听吴二白跟贰京絮语着两个人的过往,专注得堪比研究祖传的笔记,要知道,这可都是他从来不曾听说的故事啊。

吴邪一路开出了最快的速度,赶回营地之后他们更是半分不敢耽搁地把贰京交到了随行的医生手里,看医生手脚麻利地为他处理伤口才松一口气。

吴邪凑近吴二白,“二叔,去洗个澡换个衣服休息一下吧,京叔那还得你照顾呢。”

吴二白难得听了大侄子的话,等他收拾好回来,贰京已经被推回他们的帐篷安顿好了。

贰京打了麻药现在正睡着,吴邪守在床边,见他二叔进来忙把位置让给他。

“二叔,医生说了,京叔躲那一下避开了内脏,没什么太大的事,就是伤口贯穿,失血多,现在已经进行了缝合,后面花些时间好好养着就行。”

吴二白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坐在吴邪给让出的位子上。

“贰京拿到的东西他说有用就肯定是有用的,你准备准备,过两天跟着小哥他们一起进雷城。这次我就不去了,留在这照顾他。”

吴邪点点头,拉把椅子坐在他二叔身边,“二叔,这次的事不是你安排的?”

“不是。”吴二白往椅背一靠,“只不过我之前收到消息,说焦老板那有我们不知道的雷城的秘密,我想没准跟你三叔的下落有关,还没等我好好计划贰京就擅自出走了,结果未曾想跟你三叔没什么关系,却是有了治你的病的法子,也算是意外之喜。”

吴二白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擅自做主冒险不可取,等他好了,看我怎么教训他。”

吴邪听了这话看他二叔的眼神活像看个负心薄幸的渣男,“二叔,你这话我可听不下去了,京叔还不是为了给我治病也给你解忧?你可倒好,不奖反罚,不行二叔,从我这就不同意!等我从雷城回来还要好好谢谢京叔呢,为了咱们他还受了伤,二叔你可不许欺负人!”

“嘿你个浑小子,轮得着你来教训我了?你是想相亲还是想还债?”吴二白抬手作势要打,吴邪熟练地灵巧地躲过,留下句“我让胖子准备点吃的。”就窜出了吴二白的帐篷。

吴二白宠溺地笑笑,回头看着睡得安稳的贰京,自己嘟囔,“擅自行动,还害自己受伤,你说,不罚你能行吗?”

话音刚落搭在床边的手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二爷说罚就罚…二爷罚什么我都认……”

吴二白惊喜地看着贰京睁开了眼睛,带着点虚弱地朝他笑,“你醒了!有没有哪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贰京没有放开手,轻轻摇头,手上略用力,吴二白顺着他的力道凑近,贰京挪了半边床,“忙了那么多天,一起休息一会儿吧。”

吴二白听话地脱了外衣和鞋子,在贰京另一侧和他面对面躺好。

贰京凑近吴二白,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印了一下,“害你担心是我不对,我保证下次不再犯,别生气了好不好?”

其实吴二白就算真的生气也是因为心疼,再看着面前人如同温驯的大型犬一样讨好着自己,吴二白一颗心都化成了水,任由自己被他搂紧,倒是不忘佯装凶狠地警告,“再敢有下次,绝对把你赶出去!”

“这惩罚可重,可不敢再有下次了……”

后续

等吴邪一行人从雷城回来,贰京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可吴二白还是指挥手下人炖着补品一碗一碗往帐篷里送,贰京被补得有苦难言,吴邪看得两眼发直。

看见吴邪回来,吴二白先抱抱自家大侄儿祝贺他痊愈,下一秒就让手下人赶紧收拾行李打道回府,说是回去好好给吴邪补补,顺便让贰京安心养伤,别落下什么后遗症。

铁三角加刘丧互相对视一眼,吴邪咬着后槽牙心里吐槽,二叔啊,你“顺便”前后的话是不是说倒了?我才是那个被顺便的吧?还有你是看不出来我京叔都快让你补出鼻血了么?

最后还是胖爷忍不住嘴欠,凑近吴邪,“我说小天真啊,二叔什么路子?这知道的是京叔伤了,不知道的看他这折腾劲儿还以为你二婶儿坐月子呢……”

这话正好被路过的吴二白听见,他也没客气,抬腿给了胖子的屁股一脚,差点给胖子踹飞出去,而站在他身边的三个人一个比一个没义气,不仅没人扶他,还默契地集体倒退一步望天,一脸事不关己。

不过所有人都看见吴二白听完胖子的话之后嘴角噙起的笑容。


吴邪无意中瞥见他京叔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条细细的铂金链子。

凭借这么多年的了解,吴邪负责任地发誓,以前肯定是没有的。

就藏在衣领下,要不是贰京教训人的动作大了点他还发现不了。

其实买个饰品戴一戴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胖子叮了当啷挂了一身呢,但是那个不是别人,是贰京啊。

是连衣服都要买他二叔觉得好看的,所有打扮都要依他二叔喜好,不会多一点也不会少一点的贰京啊。

所以随随便便添一条链子什么的,反常。

吴邪把这事跟小哥和胖爷刘丧念叨好久,小哥不发表意见,胖子说他没事干闲的,刘丧……刘丧看他一眼,目光复杂。

吴邪没忽略他的眼神,揽着肩膀把他带到一边。

“刘丧,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说来听听!”

“我觉得你还是好好做病后休养,别管那么多。”刘丧被吴邪揽着,不太自然地低头推了推眼镜。

“所以你真的知道对不对?”

“……”

“快说快说。”

“……我还不想死,你真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京叔呢?”

吴邪的磨人大法在刘丧这里碰了壁,不过刘丧也提醒了他,是啊,他可以直接问当事人啊。

“喂~”吴邪对着电话声音带着谄媚,“京叔啊~”

“小邪,怎么了?”

“嘿嘿~京叔有空吗?我想吃你包的饺子。”

“想起什么了?”

“就想吃嘛~我二叔那忙吗?不忙你过来吴山居吧,我备好材料等你~我还新得了一瓶好酒,正好一起尝尝啊。”

吴邪说完,听贰京那边好像跟谁交代了什么,之后来回话,“好,我一会儿过去,二爷也去。”

吴家茶楼跟吴山居距离不算太远,算上堵车最多半小时也到了,贰京跟吴二白进了门,吴邪果然已经把需要的东西都备好了。

熟门熟路地找到围裙穿上,今天贰京倒是没穿那些个吴二白买给他的高定西装,只简单地套了件休闲的米白色毛衣,能跟名模抢饭碗的身材高大挺拔,被浅色的衣服一衬,气质少了强硬多了些温柔。

贰京整理好围裙,挽高了袖子和面,手臂上因为用力暴起了淡淡的青筋。

下厨这种事超出了吴二白的技能范围,于是他坐在离贰京不远的地方,跟打下手的胖子刘丧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小邪呢?他点名要吃饺子,现在来给他包,他人又不见了,都不晓得来帮帮忙吗?”

饺子包到一半,吴二白终于愿意把视线从情郎身上拉回来,这才发现屋里似乎过于安静了。

一直在门边靠着当雕像的小哥转身出门找人。

贰京笑笑,“二爷,让他去玩吧,开饭再喊他,左右他也帮不上忙。”

“就你这么惯着他,看看现在给他惯得像什么样子!快四十的人了,哪也不是哪,要不是…贰京,后面!”吴二白突然厉声喝道。

同时贰京也听到了身后有东西朝着他的脖子探过来带起的风声,于是动作利落地抓了一把手边的面粉回身就是一扬。

“噗……”

这是胖爷憋不住的笑声。

贰京和吴二白这才想到,能站在这帮人背后搞偷袭的,不是吴邪还能是谁。

吴邪站在贰京身后,刚才他京叔动作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扬过来的一把面粉一点没浪费糊了他一头一脸。

吴邪想打喷嚏。

气氛有些凝滞。

胖爷的笑声更加放肆。

吴邪瘪嘴委屈巴巴地站在那,贰京也有点懵,“小邪你干什么啊?”

吴邪的嘴瘪得更委屈了。

贰京帮他掸头上的面粉,奈何实在没什么用就放弃了,“好了好了,一会儿再说吧,先赶紧去洗个澡,洗完就能开饭了。”

吴邪站着没动,狗狗眼直愣愣地看着他京叔,最后还是小哥看不下去拎走小狗去洗干净。

等他清清爽爽地跟小哥回到客厅,这边果然已经开饭了,吴二白自然坐在主位,贰京坐在他右手边,左手边紧挨着吴二白的位置明显是给他留的,他的另一边依次是小哥、胖子和刘丧,折腾到这会儿这顿饭才算是踏实地吃上。

给吴二白把圆圆胖胖的饺子夹开放在碗里晾着,又依样给吴邪夹了两个,贰京顺便教育他,“以后别随便站人身后,我这幸好手边只有面粉,这要是把刀你想过后果吗?”

贰京不说还好,一说完吴邪刚被饺子哄好的心情又抑郁了,他一边嚼着饺子一边控诉,“京叔你欺负人!”

“你偷袭我怎么还是我欺负人了?这哪说理去?”

“你就是仗着武力值高欺负人!”

“……”

“吴邪,无理取闹是吧?”听不下去的吴二白板着脸开口。

吴邪委屈又不敢怼债主,只能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饺子。

最后还是他京叔看不下去了,“好了好了,别委屈了,你倒是跟我说啊,你偷袭我打算干什么。”

吴邪从碗里抬头,指着贰京脖子。

贰京抬手摸了摸,吴二白也顺着看过去,两个人这才意识到吴邪说的是圆领毛衣没遮住的那根链子。

贰京难得有点脸上发烫。

看着贰京的反应吴邪更来劲了,“京叔,从实招来,什么时候多的这根链子?”

贰京没回答吴邪,反而看向吴二白。

吴二白点点头,直接替贰京从衣领里勾出了那根链子。

吴邪愣了。

精细的铂金链子穿着一枚男款戒指,样式虽然朴素做工用料却极为细致名贵,眼尖的吴邪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吴邪张大嘴半天没说话,吴二白见状调侃,“怎么?解完谜哑巴了?”

谁知道吴邪拍案而起,“京叔!你怎么能对不起我二叔呢?!这跟谁的定情信物?!二叔你就不管吗?提前说好啊,我可不要京叔以外的任何人当我二sh…”

吴邪那个五行欠揍的“婶”字还没说完就被动消了音,因为他眼看着亲二叔吴二白,抬手从衣领里也拽出了一条链子,上面坠着的,是跟贰京脖子上一模一样的戒指。

“贰京,这个送你。”

“二爷,这?”

“我能给你的不多,这个权当是,咳,定情信物。”

“二爷哪的话,我有二爷就够了。”

“那你是不是不要?不要就还我!”

“这可不行,堂堂吴家二爷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要的道理,我不光不还你,我还要把他戴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看来,我们想到了一起。”


“为什么到了雷城,就能了却一切遗憾?”

贰京又想起了吴二白曾经问过他的话。

至于回答,那时候的他没有给吴二白,现在的他给不了吴二白。

吴二白再也听不见了。

南海王墓之行最终以吴邪泡过棺液捡回一条小命为终结,本应皆大欢喜,可他们却在离开时折了吴二白。

一切好似冥冥之中的注定,就在铁三角带着大部队撤出后,整个地宫开始了剧烈的震颤,大块大块的石砖掉下来,截住了殿后的贰京和吴二白。

天下到底没有免费的午餐,吴二白看透了雷城救回一人必要留下一人的规则,所以一直尽职尽责保护吴二白的贰京这次在危险来临之时却被吴二白死死地压在了身下。

砖石纷纷落在他们身上,贰京根本不知道他的二爷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把他死死地压着动弹不得。

他只能在吴二白搂得死紧的怀抱里毫无章法地厉声喊着,从最初的二爷变成后来的吴二白,他让他赶紧离开,赶快跑,可得到的回答只有吴二白从未松开的怀抱和落在他脸上的鲜血。

他就这么被吴二白保护得毫发无伤。

待吴邪领着人把他们救出来,吴二白已经没有了意识,连呼吸心跳都弱不可闻。

他们半分没有耽搁,直接送人去了最好的医院。

贰京请来了所有能请来的专家会诊,可得到的答案出奇一致。

吴二白再也醒不过来了,最顶尖的医生,最高端的设备,也只够吊着吴二白一条命而已,时限还是未知。

得到这个消息的贰京意外地平静了,他找手下人要了一根在吴二白的监督下戒了很多年的烟,站在医院鲜有人至的角落,沉默着抽完,回去指挥手下搬了维系吴二白生命的仪器,又重金请了两位医生来家中常驻,就这样把吴二白接回了家。

吴邪看着躺在床上全身插着各种仪器的吴二白,以及守在他床边半步没有离开过的贰京,被小哥和胖子搂在怀里抹眼泪。

贰京守在吴二白床前,一坐就是三天。

吴二白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多少人瞄着吴家这块肥肉想趁吴二白倒下的机会来分一口,吴邪带着小哥胖子刘丧应付了五六波人,直到第三天,刚收拾完一波麻烦的吴邪看见贰京拉开了他和吴二白的房门。

贰京换了比平时的高定更正式的西装,身形挺拔步伐坚定地走到吴邪面前,顺便还踢走了一个被打趴在地上哀嚎的家伙。

他站在吴邪面前,三天没休息过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贰京叫来一个伙计,朗声吩咐,“把消息散出去,吴邪,是吴家新一任当家人,再有想不开来找不痛快的,吴家绝不轻饶!”

伙计领命退了下去,贰京转过身对着吴邪弯下腰,吴邪吓了一跳忙去扶他,却被贰京躲过。

贰京恭敬地对吴邪说道,“请家主放心,贰京会帮助您,直到您不需要我的那天。”

吴邪眼里闪了泪光,他一把抓住贰京的手,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冰凉温度。

“京叔……我二叔他……”

“小邪,”贰京打断了吴邪的话,反手握住吴邪的手,“二爷保护了你这么多年,现在到底是护不住了,以后可不能任性了,吴家还得靠你撑着。二爷他操劳了大半生,现在想休息…就让他好好休息吧。别害怕,二爷做不了还有我,我会替二爷护好你。”

贰京也是真的说到做到,短短半年时间,吴邪在贰京的帮衬下成功扫清了内忧外患,从吴家泡在蜜罐里的小三爷变成了人人敬畏的吴家当家。

吴二白还是老样子,凭机器吊着一口气,不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贰京看着如今的吴邪,总是恍惚从他的眉眼间窥见曾经的吴二白。

吴邪跟贰京对账对到一半发现他京叔在看着他出神,知他又在想自家二叔,吴邪推推他的手,让他回神。

“京叔,”吴邪晃晃他,贰京猛回过神,“对不起当家的,我走神了。”

贰京继续翻过一页账目。

吴邪目光闪烁,“京叔,你不愿意再叫我小邪了吗?”语气里满是委屈。

贰京听完放下手里的东西叹口气,“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是我东家,我是你手下,规矩不可废,我不能让任何人有闲言碎语吴家的机会。”

贰京的话意有所指,吴邪心里是明白的。从半年前他接手吴家贰京在旁辅佐开始,外界的刺耳声音就没断过,说得最多的还是贰京挟天子以令诸侯,借他的手握着吴家的大权。

这些贰京都知道,但从没跟吴邪提过,直到后来他们越来越放肆,杂音传到吴邪耳朵里,他听到一次就要带着小哥把人狠揍一次。

贰京知道后也只是拍了拍他肩膀,告诉他不用在意。

但吴邪觉得不行,在他看来,京叔跟二叔一样都是他身边为数不多的亲人,他绝对不许任何人诋毁他们。二叔出事前京叔就惯着他,后来更是连带着二叔那份一起给了他双倍的疼爱,他自然也要保护京叔。

“京叔,我好累啊……二叔也是这么过来的吗?”吴邪趴在厚厚的账本上,皱着眉头一脸苦闷。

贰京见他这样,把他那本拿来帮他查,“累就去休息吧,不用跟二爷比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吴邪后半句“那是因为你帮我承受了更多”还没出口,就被闯进门的坎肩打断。

坎肩慌慌张张的,语带哭腔,“老板!京叔!二叔不好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话音未落,贰京和吴邪直接扔了手里的东西飞奔出去。

用最快的速度奔到吴二白的房间,医生在做抢救,连接吴二白心脏的仪器上心跳那一栏已经是一条直线,不停地发出刺耳的声音,医生看到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贰京直愣愣地看着床上的吴二白,他觉得自己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仪器的报警音,身边人的哭声,吴邪让医生再想想办法的哀求,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唯一只有脑子里尖锐的轰鸣,世界倒退着离他越来越远,目之所及,他只能看见吴二白。

他朝吴二白走去,终跪倒在他床前。

吴二白的身后事是贰京一手操办的,事无巨细,连棺材都是贰京亲自去订回来的,宽大到躺两个人都富裕,生怕委屈了吴二白似的。

按照习俗,故去的人会在家停三天,贰京守在棺旁,守着香三天未断,烛长明不灭。

出殡前一夜,吴邪陪在贰京身边。

贰京虚划着棺木里吴二白的轮廓,自吴二白出事后难得多话。

“二爷以前总是说我把你宠坏了才那么任性,其实二爷不知道,他自己也是个任性的人。”

听见贰京的声音,吴邪哭得微肿的眼睛里又蓄了泪,他没说话,只静静听着。

“想来也是,你们是一家人,你都有的,他怎么能没有呢……”

“不过他比你过分多了,他任性得直到死,都没说过爱我。”

吴邪猛地抬头,吴二白和贰京早就互许终身这件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可能谁都想不到,吴二白始终都没有对贰京坦白爱意。

“二叔一定很后悔……”吴邪喃喃出声。

贰京看着吴二白的目光又温柔了几分,“二爷虽然从来没说出口那个字,但却在那时把我死死地护在身下,我当时都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我那会儿便明了,有些事说与不说真的没那么重要。”

“京叔……”

“我不知道二爷会不会后悔,但我知道我是后悔的,悔我没能好好保护他活下去,悔我没能干脆和他一起死在地宫。雷城了却了他的遗憾,却夺走了我的希望。”

“京叔!”吴邪一把抓住贰京冰凉的手,那双手在吴二白出事之后再也没有暖起来过,“你不要胡思乱想,二叔是想你好好活着的,你从来不违背他意愿的不是吗?”

如此释然笑着的贰京让吴邪无端感到害怕,就像吴邪明明抓着他,却觉得他在下一秒可能就要消失不见了。

贰京安抚地拍拍他,“小邪,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就像这天,”说完他看看即将破晓的窗外,“这天总会亮,太阳总会升起,一个人的离去停滞不了时间,活着的人要带着离开人的愿望好好活的,对吗?”

吴邪觉得他想通了,狠狠地点着头。

“好了,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出殡了,让我跟你二叔最后再单独待一会儿吧,你也去休息休息,出发前再来找我们。”

吴邪看着面前的贰京,总觉得他平静得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反常,见他坚持,吴邪只好乖乖离开,说来也是,最后这不多的时间,就让这对恋人最后再陪伴彼此一会儿吧。

吴邪出门往前院走去,半路被匆匆奔来的刘丧拦住,“吴邪,我听见了消过音的枪响,你没事吧?”

吴邪被问得一懵,“我没事啊,你听错……”吴邪突然顿住,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面带惊恐转身狂奔,奔回停棺的房门口站住,吴邪的泪再一次湿了脸。

房里再不见他京叔,而他二叔宽大的棺木里,他躺在吴二白身边握着他的手,心口上绽放了一朵艳丽的花。

“贰京!!”

吴二白猛地坐起身,头上一层冷汗,他从噩梦中惊醒,平复了好久的呼吸才慢慢冷静。

看着自己房里熟悉的摆设,吴二白才回过神,是啊,他们已经从南海王墓回来了。

身后缠上双手臂,熟悉的乌木香味包裹了他,贰京在他喊着自己名字的时候就醒来了。

“怎么了二爷?”贰京把被子给人拉拉好,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

安心窝进贰京胸口,他摇摇头,“没事……做了噩梦。”

吴二白按住太阳穴,“我梦见我们没有逃出雷城……哎,我大概是睡糊涂了……”

“二爷…也做了那个梦?”贰京试探地开口。

听了贰京的话,吴二白惊讶回头,那神情贰京看得懂。

点头,“是的二爷,我也在那个梦里。”

饶是见过无数怪事的吴二白也不敢相信两个人的梦居然能够相通,而且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多一秒都不敢停留。

贰京低头吻了吻吴二白的头发,“二爷,我很开心,我开心这真的只是个梦,梦醒了你还在。我更开心哪怕是在梦里,我们也做到了生同衾死同穴,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了,以前吴爷爷分不开,以后的任何事也分不开的。”

“傻子……”吴二白听着耳边贰京带着点沙哑的低沉嗓音,心动不已,他回头跟贰京交换个吻,“我是不是,还没说过爱你?”

原来雷城,真的能了却一切遗憾。


无论世界如何喧嚣吵闹,墓园永远是个安静的地方。

安静的墓园里沉睡着安静的吴二白。

吴邪像以往每一次一样抱着一捧白色的百合来到这里,远远望见吴二白的墓碑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那人身材高挑劲瘦,笔直修长的两条腿包裹在修身的西装裤里,双手插在长风衣的口袋,看上去已经在这里站了一段时间。

吴邪走过去,弯腰把带来的花放置在墓碑前,那里已经有了一大捧红色的玫瑰,在肃穆灰色笼罩下的墓园里突兀地艳丽着。

吴邪站在那人身边。

墓碑上吴二白的照片看着他们,还是他们最熟悉的似笑非笑仿佛看穿一切的神情。

没有人说话。

他们静静地看着吴二白,就像从前等吴二白给他们传达什么意愿又或者只是单纯想跟他们聊聊天。

两个人沉默地站着,像是较着劲一般互不相让,可僵持到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吴邪打破了安静。

“京叔,好久不见了。”

“小邪。”

“还来看看我二叔,京叔有心了。”

“……哪的话。”

吴邪狠狠地闭了闭眼,终于忍不住质问,“从雷城分开,我一直想去拜会道上突然崛起的京爷,想让您给我好好解答一个问题。但是您始终避而不见,今天这么巧在这里碰到,您能不能给我这个后生晚辈解解惑呢?京爷?”

“……当着二爷的面,不要叫我京爷。”

“呵~”吴邪嗤笑,“怎么?这套说辞是跟薛五爷取的经吗?京爷您不是一直看不上那种货色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别拐弯抹角,直说好了。”

“怎么?听不下去了?还是我提到薛五爷勾起你什么不好的回忆了?是啊,你一直看不上薛五爷,觉得他是个虚伪的小人,但就是这么个虚伪的小人在关键时刻却念着我二叔曾经的一点恩惠救了他一次,而你呢?吴二白忠心耿耿的副手,吴家二爷最信任的手下,甚至,”吴邪突然凑近贰京,一字一顿地咬牙,“甚至作为他唯一的枕边人,你又做了什么呢?”

“你杀了他。”

吴邪狠咬着牙,像是要把他嚼碎一样吐出几个字,看着贰京痛苦地闭上眼,似乎是不想面对一般,吴邪见此心里升腾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快。

“所以,我的好京叔,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杀了我二叔呢?”

贰京叹口气,整理一下被风吹起的围巾,声音似乎是从天边传来。

“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们各自代表一方势力,谁也不会让步,如果一直耗下去,大家最后只能全部折在里面。二爷当时已经伤了,他没有能力再跟我或者焦老板抗衡,那种情况下,他必死无疑。

而我,不能让他死在别人手上,我们曾经约定过,除了彼此,谁也杀不了我们,我遵守了约定。”

贰京说完,侧头看着吴邪,“你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吴邪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拳,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把拳头落在贰京的脸上,他深呼吸了几次,声音里带着气和痛,“我最后替二叔问你一句话,你对二叔,到底……”

“小三爷,你问这有什么意义呢?”吴邪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我对二爷,真也好,假也罢,我没必要跟你解释什么,因为我唯一需要交代的人,只有二爷。”

吴邪被噎了个哑口无言。

“小三爷,请吧,你出来太久了,吴家需要你坐镇。”贰京伸手,赶人的意味不言而喻。

吴邪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贰京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手下恭敬却强硬地请了出去。

“你们也回去吧。”见吴邪离开,贰京接着赶走了手下人。

等所有人领命退出墓园,贰京才缓缓蹲下,伸手抚着吴二白的照片。

“二爷,我来看你了,但你可能不想再见到我了吧。”

“不想见我也忍一忍吧,让我跟你说几句话。”

“刚刚小邪来了,你也看到了,没了你他成长得比谁都快,吴家在他手里你应该能放心了。”

贰京说着便靠着吴二白的墓碑坐了下来,像是从前他们在床上,彼此依靠着熬过每一个失眠夜一样。

“小邪刚刚问的你应该听见了,我没回答他,但是不能不回答你,这么多年,你对我是真的,我对你也没有半分掺假。”

“只不过我们的身份立场横亘在中间,感情就注定是我们碰不起的奢侈品。”

他把头抵在吴二白的墓碑上,喃喃。

“可是啊,现在不管身份立场,我还想跟你说,二爷,我想你了。”

“我不知道黄泉路到底有多长,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你还愿不愿意等我,但我知道有的话我必须亲自去说给你听。”

手枪上膛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当时,我是用这把枪杀了你的,现在,我用它也杀了我自己,当是给你报了仇吧。希望你能等等我,你生前总是惯着我的对不对,那就当再惯着我一次,走慢点,我能追上你。”

语落,枪响,墓园的飞鸟被惊起。

鲜血漫上纯白的百合,艳丽不输玫瑰的红色。

“二爷,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墓园依旧静静的。


1

他会不会冷呢?

吴二白站在铁门外,透过栏杆的空隙看着屋里的人。

那人垂着头,头发又长长了些挡着如星的眉眼,他身上穿着的睡衣有些大了,衣服和腰侧间多了好大的空隙。

他靠着墙坐在冰凉的地上,双手交叉在身前,手腕被精钢打造的锁链扣着,锁链的另一端嵌在墙壁上。

吴二白深深叹了口气。

这间房是他特意命人加急改造出来的,尽可能舒适,又安静偏僻,远离人群。

房间有一扇很大的窗,窗子朝南,只要太阳不落山,房间里就能被阳光填满。

可惜,关在里面的人更喜欢缩在窗根的阴影里。

虽然墙壁和地板都铺了最好的保温材料,最外层还加了柔软厚实的防护层,但……

他会不会冷呢?

每一次吴二白都这么想。

吴二白端着给他准备的饭菜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开门走进去。

坐在地上的人分明听见了声音,却没有给他哪怕一个眼神。

吴二白仿佛早已习惯,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放在一旁的桌上,自己蹲在了贰京身前。

“冷吗?”吴二白放轻声音摸了摸他的脸。

贰京依旧垂着头,嘴角勾了勾,笑容却没有丝毫温度。

吴二白又把空调调高了两三度,变蹲为坐,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给他开锁。

只是不敢两只手同时给他打开,万一他真的突然发难,吴二白可打不过。

先拆掉左手的铐子,吴二白把人细瘦的腕子托在手心,用带来的药膏给他揉开上面的淤青。

涂好药又用上好的丝绸垫在手腕和铐子中间,仔细缠好后再把人锁回去。

虽然他知道,只要他离开这个房间,这层布料就会被这人用牙齿抽出来。

他分明把这当成了什么有趣的游戏,对于伤害自己乐此不疲。

缠好左手,接着依样缠好右手,这么多天下来吴二白熟能生巧,做完这些饭菜冒着的热气甚至还没消失。

他洗了手端过托盘拆手抓羊肉。

“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我新从西北请来个厨子,尝尝他的手艺能不能合胃口。”

“好歹要吃些的。”

吴二白说完,举着一块沾好了孜然辣椒的羊肉送到他嘴边,羊肉的鲜香混合蘸料的呛辣,光是闻就知道味道一定不差。

贰京张开嘴,把他送到嘴边的肉叼走,一偏头扔到地上。

还没等吴二白反应,贰京再次张嘴,含住了停在唇边的手指。

粗糙的舌尖舔了舔还沾着羊肉鲜味的指腹,温存不到片刻,贰京突然合上牙关。

狠狠地咬了上去。

2

疼。

吴二白面无表情。

他的手指还被贰京含在齿间发狠地咬着。

真疼。

可吴二白就那么看着,连抽出手的想法都没有。

不会反抗的猎物总是会过早地让猎人丧失兴趣,贰京咬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松开嘴放过了吴二白的手指。

吴二白这才收回手,右手食指上印着一个深深的咬痕,几乎要渗出血来。

“呵……”看着齿痕,贰京低低地笑出声。

“吴二白……你的表情真精彩啊……”贰京倾身凑近,锁链绷紧,他丝毫不在意几乎被扯到脱臼的手腕。

吴二白当然也注意到了,出手按住他肩膀阻止他再动,毫不意外被甩开。

“对,吴二白,就是这样,”贰京低头看看自己被拽到极限的手腕,又看看吴二白。

“我真的太喜欢你现在的表情了。”

“什么宽宏大量不计前嫌,装的!都是装的!”

“只有现在。”

“只有现在这样,生气,又无奈。”

“但是还不能发作,这才是真的。”

贰京说着眯起眼睛偏头审视吴二白,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兴奋又带点不解地开口。

“吴二白,我是眼花了吗?”

“你……这是在心疼?”

“为什么?”

“吴二白啊吴二白,”他的眼睛里迸发出了病态的喜悦,“你居然会心疼?!”

“这又是什么玩弄人心的把戏吗?”

“吴二白,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

“现在已经开始用这种方式骗人了是吗?”

“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出声,带动着手上的锁链也在哗啦作响。

“吴二白……我太开心了,”他的声音带着沙哑,跟他癫狂的表情诡异地契合,“吴二白,回去吧,你待在这的时间太长了。”

“你的宝贝侄子应该担心得到处找你吧。”

“不过你可以再来,我允许。”他仰起头,神情轻蔑仿佛吴二白才是那个阶下之囚,“我允许你再来,只要,你下次还能让我这么开心……”

“呃!”

他的话音还没落就被钳着下巴抬高了头,吴二白不由分说地啃咬上他的嘴唇,拇指暧昧地摸着他突出的喉结,感受到那块软骨在敏感地颤抖,吴二白爱不释手。

“唔!放开!!”贰京咬住他的嘴唇,趁他吃痛躲开他的钳制,可毕竟人被锁着,再怎么样也逃不开这一亩三分地。

吴二白的手离开他的喉结,从他宽大的睡衣下摆探进去,直到握住劲瘦的腰。

将人狠狠锢在怀里,吴二白把他长长了些的头发拨到他耳后,故意凑近他耳朵说话。

“你乖一点,我自然会满足你所有的要求。”

“呵……”

“乖……”贰京的回应,是几乎咬牙的一句话。

“吴二白……我还、不、够、乖吗?”

3

“吴二白,我还、不、够乖吗?”

贰京猛地站起身,可碍于他太高而锁链的长度不够,还没等直起身就被迫半跪了下去,整个人像落入巨网的凶兽,所有的野性被按死在身体里,撑得他整颗心都要爆炸。

“我不乖吗?吴二白?这些年我无论做什么说什么,全都是看你的脸色猜你的心思。”

“你心思深,思虑重,我生怕不能给你分忧,生怕给你造成麻烦,所以我学,我学着乖顺学着服从,我学的所有都不属于我。”

“我成了那条最会咬人但也最不会叫的狗,所以你喜欢。”

“可吴二白,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对,从见了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

“可你不看,更不要。”

“吴二白…吴二白!!”

贰京用力向面前吴二白的方向探着身体,丝毫不顾及几乎被扯断的手臂,吴二白见状只得掏出钥匙给他把束缚解开。

获得自由的下一秒,贰京猛地朝吴二白扑过去,看似凶狠地把他压在墙上,手掌却还是妥帖地垫着他的后脑。

贰京用一双被愤怒和委屈烧红的眸子瞪着吴二白,似乎想从他的双眼中挖掘出什么他期待的,不一样的东西。

但吴二白的眼瞳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因为疯狂而丑陋的脸。

他忍无可忍,张口朝着吴二白的脖子咬去。

像是一匹被逼入绝境的狼,狠狠叼住猎物的模样。

吴二白吃痛皱眉但没有躲闪,反而顺势搂上面前人的腰。

手下的肌肉在颤抖,贰京全身都因为强烈的怨怼全身都在发抖,吴二白用力搂得更紧,他能听见贰京压抑在喉咙里的嘶吼,那是一种低沉的,沙哑的,燃着火星子的嘶吼。

吴二白任他咬着,还有心思去含一含他冰凉的耳垂。

“是的,那不是你,像现在这样凶得张牙舞爪的才是你。”

“但你看,哪怕是这样的你,我也依旧喜欢,不是吗?”

“我让你乖一点,是让你不要再伤害自己。”

“只要你答应,我可以不锁着你。”

说罢,吴二白拉下他垫在自己脑后到手,拇指从袖口伸进去摩挲他小臂的内侧。

那里有很多伤疤,胡乱交错盘结在他的皮肤上,有新有旧。

4

手臂的内侧皮肤本就比其他位置细嫩,上面盘踞的伤痕让那里更加敏感。

吴二白的指腹摩挲在那处,引得贰京一阵阵战栗。

好痒。

他甩开吴二白的手,就着把人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的姿势,用他深琥珀色的眼睛探究着吴二白脸上的表情,越看越兴奋。

他像是猫咪看见新的玩具一般,带着好奇歪着头。

“吴二白,你在想什么?”

“让我来猜猜,”他松开吴二白,把手臂抄在胸前,“你应该是在害怕,你害怕我把自己搞死,你就失去了一个好用的武器。”

“又或者……”他用手指敲着嘴唇,恍然大悟一般,“啊,又或者,你是在生气,你气我未经允许就对自己动了手,是不是?”

吴二白眯起眼睛不置可否。

贰京往床旁走了两步,挨着床沿坐下。

他随意地坐在那里,睡裤因为他的姿势向上窜了一截,露出细瘦的脚踝。

吴二白不动声色地看着,眼神逐渐变得贪婪。

“吴二白,”他的反应贰京当然看在眼里,他意有所指地瞄一眼吴二白胯下的位置,语带戏谑,“我啊,真想拿面镜子,让你好好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多么……”

“可笑。”

他敛了讥讽,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冷得掉冰碴儿的字。

吴二白沉默。

贰京似乎并不在意他是否回应,抬手开始解睡衣的扣子。

精壮的胸膛一点点暴露在吴二白面前,他挑衅似的慢慢解开一颗颗扣子,从上而下,眼神肆无忌惮地钉在某个远比吴二白的花言巧语来得实在的位置。

所有的扣子都被解开,贰京把衣服从身上掀下去,用手肘撑着身体仰靠在床上。

“想要吗?”

吴二白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拳。

贰京自然是注意到了,但他才不在意。

“遵从你的内心,如果我们都能快乐,我是不介意的。”

“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吴二白的回答,是不由分说地上前,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压在床垫上。

他凑近他的胸膛,用微凉的鼻尖蹭他。

贰京在发抖。

这颤抖里到底有多少是兴奋,只有他本人知道。

“不需要镜子,对于你的反应,我从来不曾逃避过。”

吴二白换成用嘴唇蹭他的脖子。

贰京毫无反抗,任吴二白覆在自己身上。

一双手箍住劲瘦的腰,摸着这人似乎怎么也暖不过来的身子,膝盖霸道地挤进贰京的腿间。

吴二白埋在贰京修长性感的脖子上深吸一口气,闻着他身上几乎沁到骨子里的广藿香味——就因为吴二白喜欢,贰京十几年没换过香水。

“你看你,咬我这么狠,”吴二白用几乎被他咬出血的脖子蹭他下巴,“像什么凶巴巴的野兽。”

“呵……”贰京看着房顶,任他动作。

“老爷子爱狗人尽皆知,所以我最早从老爷子那学到的道理,就是孤狼永远养不成家犬。”

“你就是那匹独行的狼,所以我从没想过把你变成脚下摇尾的狗。”

贰京终于有了反应,他诧异地看着吴二白,似乎是听不懂他的话。

吴二白没有理会他的不解,只是用他的鼻梁去蹭贰京的。

贰京依旧愣楞地,忘了躲开。

“我的傻贰京,”吴二白几近爱怜地捞过他脱下的衣服帮他穿好,之后捧着他的脸,“我那么珍惜你,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说完,他对着贰京柔软的唇深深地吻下去。

5

贰京愣愣地接受这个吻,这次忘了反应的人换成了他。

直到吴二白得寸进尺地妄图用舌尖撬开紧闭的牙关,贰京才回过神把他推开。

他的表情自嘲里带着绝望。

他想把吴二白从身上掀下去,却被人无赖一样紧紧抱住。

他徒劳挣扎,怒吼出声。

“吴二白,你是个太优秀的商人了!怎么?雷城走一遭,让你明白齐晋从前不爱你,未来也不可能爱你,所以才反过头来跟我说这些是吗?”

“是啊,你怎么会让自己成为输家,哪怕赚不到,你也绝不让自己血本无归。”

“所以好用又听话的我,是保本的最好人选,对不对?”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你,所以你才有恃无恐,对吗?”

“吴二白,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永远不会恨你?!”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在他的掌心戳出了深深的印子,他用力到拳头都在发抖,他拼尽全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把拳头挥到吴二白脸上。

不,不行,快要控制不住了……他伸手去床下摸索,那里,那里有能帮他的东西!

而他的动作哪能逃开时刻留意他的吴二白的眼睛,他眼疾手快把贰京探到床下的手捞回来死死禁锢在身前,贰京曲起长腿想踢开他,吴二白侧过身,堪堪躲开了他用力的一脚。

“贰京……贰京!!”吴二白死死攥着他的手腕,凄厉地喊着他的名字。

贰京似是没有听见,还在全力反抗着。

吴二白没有办法,他一向拿他没有办法。

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缠绕贰京的绳索,他趴在贰京的身上,死死地将他压在床垫间,不让他挣脱。

“贰京!!”吴二白大声喊着,“你听我说!从来没有齐晋,没有!我去雷城只为了给小邪治病,我不是为了齐晋!!”

“住口!吴二白你住口!!”贰京的头发随着他的挣扎盖住了他的眼睛,深琥珀色的眼瞳里是死一样的灰,“吴二白!我讨厌齐晋这两个字!我更讨厌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这两个字!吴二白,你跟你那混蛋弟弟有什么区别?!没有!没有!不是人的吴三省利用我!你也利用我!!我欠你们吗?!你们凭什么?!凭什么?!”

吴二白不知道两天没怎么吃过东西的人是哪来的这么大力气,他光是阻止他动就几乎耗尽了体力。

“贰京!”吴二白此时也觉得冤枉极了,“三省的债我一定给你个交代,但是贰京!我没有利用你!我怎么会利用你呢?!”

“对,就是这种表情,”贰京咬牙瞪他,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沾着血带着怨的,“吴二白,你无辜,你可怜,你委屈,你是天底下最清白正义的人。”

“你怎么会利用我呢?”

“你他妈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

6

“你他妈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

贰京声嘶力竭地吼出了这句话,像是自暴自弃一般,紧接着他用力推开压在他身上同样被这句话震惊的吴二白,刚刚出口的话音撞上房顶又砸回到身上,他用手臂盖住眼睛,完全不想面对这句话带下来的灰烬和尘埃。

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贰京遮着眼睛,他以为他会哭,但是眼睛干涩到充血也没能流出一滴眼泪,他突然觉得疲累极了,侧过身慢慢把自己蜷缩起来,不想再理吴二白。

另一边吴二白也像是宕了机,他呆愣地被推开,呆愣地坐在床沿,呆愣地看着贰京背对着他绻起身子。

直到看见贰京因为剧烈的呼吸而不断起伏的背,吴二白才猛地回过神。

他几乎是扑上去的。

动作急切,却小心翼翼。

他侧身躺在贰京的外侧,不容拒绝地把一只手伸到他脖子下面,另一只手绕到他胸前,不理会他的挣扎强行把人箍进怀里。

他的呼吸同样剧烈,胸膛紧贴着贰京的背起起伏伏。

“放开!”贰京用力反抗想逃脱他的怀抱。

吴二白又把一条腿压在他身上。

“不放。”还耍起了无赖。

“我才不会放开你。”

“放开了你就会胡思乱想,还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伤害自己。”

“你刚刚,是不是说了喜欢我?”

“你说了!”见贰京刚要反驳,吴二白先行堵回他的话。

“你说了,我听见了。”

“清楚极了,你说了你喜欢我。”

“你早就该说。”

“早说了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还齐晋,不知道你二爷从认识你的那一天起,就把齐晋从生命里除名了吗?”

“喜欢我也不说,生病了也不说,宁可自残都不告诉我,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吴二白说着,难掩心疼地亲吻着贰京的耳廓和鬓发。

“傻瓜,”吴二白包住贰京颤抖的手,跟他十指紧扣。

“我陪你治病,我许给你爱情,我答应所有的事情,只求你放过你二爷也放过自己,好不好?”

“接下来的话是我第一次说,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爱你,贰京,我爱你。”

“这爱不掺杂利益,没有算计,更不是拿你做替身,只是我迟到了快三十年的,欠你的坦诚。”

“贰京。”吴二白收紧怀抱,用上了把贰京勒痛的力气,“相信你的二爷。”

“相信我。”

说到最后,吴二白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贰京却觉得每一个字都是一道劈在他身上的雷,他像是在渡劫的精怪,扛住了就得道升仙,扛不住只能万劫不复。

他全身都在颤抖,他控制不住地颤抖,说不清是因为吴二白迟来的告白还是因为他又在发病,又或许它们本质是相同的,吴二白就是他的病因,是他的瘾,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的戒断反应,而他的结局只有两种,一是成功跟他划清界限,熬过这段最艰难的时期,他就能心无挂碍,重获自由。

另一种,是他在这场名为爱情的毒瘾中沉沦,这过程甜蜜甘美充满诱惑,结局是他再次坠入充满吴二白的绮丽梦境,从此只能深陷其中,再也无法逃离。

end

可能是星座特性,贰京最讨厌做选择题。

尤其是二选一。

更何况,这关乎他跟吴二白的未来。

答应,还是不答应,这是一个问题。

哈姆雷特诚不我欺。

贰京瞪着眼前的墙壁,惨白的颜色盯久了甚至生出了点斑斓的错觉。

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好在被吴二白密不透风地包裹在怀里,蚀骨的寒减轻了许多。

他觉得他现在名副其实就是个疯子,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更加无法顺畅地思考,千头万绪都塞在脑子里,飘荡,缠绕,最后打上死结。

他理不清,他的刀被吴二白没收,长久以来用以保持清醒的疼痛被彻底断绝,他甚至想撕开手腕上刚刚结痂的两道新伤,借此唤回理智。

刚一动就被看出他意图的吴二白阻止。

“我看你再敢伤了自己!”

吴二白的手指伸进他的指缝死死扣住,他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强忍着冲上脑门的怒火低吼。

“吴二白……”贰京试图挣扎,却感觉禁锢着他的人又使了几分力气。

“吴二白!吴二白!”他每挣扎一次就喊一声吴二白的名字,三个字成了咒语,既像困住他的笼,也像解救他的药

“吴二白!”他的声音从凄厉到哽咽,吴二白就这么任他喊着,虽不回应,怀抱却是没松开半分。

“你凭什么?凭什么让我相信?”

“就凭你这几句花言巧语吗?你扪心自问,你到底是真的爱我,还是因为得不到才执着?”

“吴二白,我太了解你了,你没有失败过,是的,就算是被我算计到那种地步,你也有办法逆风翻盘。”

他说着,挣扎着在吴二白怀里翻个身,跟他面对面躺着。

他看着吴二白,眼眶泛着红,越看红色越深。

吴二白的眼眶也红了。

他们都以为对方会落下眼泪,或者一起疯狂。

但是没有,他们就在这种极致拉扯的眼神里逐渐变得平静。

贰京的声音没了刚刚到嘶哑压抑,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翻涌的无力。

“你总是成功的,不是吗?”

“我知道,只要我今天答应了你,你就可以继续利用我,像过去的几十年一样。”

“不,甚至更心安理得,因为我连质疑都不会再有。”

“你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安抚住我就好了,对吗?”

“只要动动嘴,就能换你吴家一个永远安宁,吴二白,你的生意真是做得一本万利啊……”

吴二白心疼极了。

他顾不上反驳贰京的话,只是摸着面前人瘦削的脸。

贰京的眼睛红得吓人,嘴唇却苍白得没有血色,配上他狠戾的表情,整个人仿佛是被强留在世间的鬼。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不,不是他的错,吴二白心想,是我,是我和吴家把他逼成了这样。

思及此,吴二白再难掩情绪,直接把人搂进怀里。

他身上的香根草味道窜进鼻腔,贰京不知道自己是耗尽了体力还是又被他蛊惑,他觉得头很晕,却奇异地在晕眩中获得了变相的清醒,他贪婪地呼吸着吴二白身上的味道,那个,能让他安心的味道。

吴二白轻轻顺着他微卷的头发,声音也带着点轻颤。

“不要说了……”

“你看你,瘦了这么多,骨头都硌手。”

“不怪你。”

“是我,是吴家不好,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贰京啊,请原谅你面前这个人行吗?”

“原谅他这些年来忽视了你。”

“他也是个俗人,也会犯习惯了就不知珍惜的错。”

“他第一次爱人,是个生手。”

“这么多年又被世俗裹挟着,被利益驱使着,整个人糟糕极了。”

“庆幸有你,他才能蹦跶到现在。”

“这个人坏毛病特别多。”

“这么多年多亏了你包容。”

“所以你大人大量,再原谅他一回。”

“也请求你,信他这一次。”

吴二白知道自己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但他无暇顾及那些,他只想迫切地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贰京,让贰京知道他的歉疚。

和爱意。

看怀里的人没有反应,吴二白真的慌了,他手忙脚乱地想把贰京从胸口挖出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就在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他感觉到胸前的衣服被抓紧了。

贰京修长的手指绞紧他的衣服,昂贵的布料被他攥出了死褶。

“吴二白……”

“我在。”

“你真狡猾。”

“你太清楚怎么突破我的防线了。”

“吴二白,我生了病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控制不住自己。”

“会忍不住想破坏掉身边的一切。”

“可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不能,这个你喜欢的优雅外皮不能被撕破。”

“我只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下手。”

说罢,他拉起衣袖,手臂上深浅不一的割痕撞进吴二白的眼中,有几条是新鲜的淡粉色,有很多只剩一个消不掉的深色印子。

吴二白心痛地把他的手揣进怀里,难过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贰京由着他动作,声音变得平静。

“吴二白,我心里大概是有委屈和愤怒的。”

“这委屈平复不了,怒火熄灭不了,我就会一直这么疯着。”

“吴二白,你想过没有?等你厌倦了一个疯子,我们之间…就真的再无可能了。”

“不!”吴二白这次连人一起嵌进怀里,“你会好起来的,你会的。”

“你的委屈和愤怒,都是因为我。”

“让我帮你,让我陪你,我们好好治病,好不好?”

“退一万步,你如果真的好不了,我也不会厌倦你,大不了你发病我就这么抱着你,我们一起熬过去。”

贰京没有出声,但他的不反驳在吴二白看来四舍五入就是同意,于是吴二白再接再厉。

“我的好贰京,你要是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叫我一声,好吗?”

“……”

“嗯?”

“……二爷。”

简简单单两个字喊出了吴二白隐忍许久的泪,他把人揉进怀里,吻一下他的额头就念一遍他的名字。

贰京。

两个字。

似圣言,似解药。


吴二白很烦躁。

因为他的贰京离家出走了。

早先他就发觉最近贰京挺不对劲儿,白天没事就躲着他,晚上闹着要跟他分房,这不,刚又来跟自己请假去外地还不说原因。

吴二白当然没同意。

似乎是预料到了吴二白的拒绝,贰京没多解释什么,只是目光颇为复杂地看吴二白一眼,退下了。

然后就离家出走了。

也没带什么东西,走前还妥妥当当地把手上的事务安排好,从公事说到伺候吴二白,事无巨细地一条一条交代了下去。

以至于手下跟吴二白汇报的时候吴二白觉得贰京不是要请假,而是要跟他掰。

意识到这一层的吴二白失手摔碎了一个明宣德年间的青花茶杯,当下命人去找,扬言掘地三尺也要把贰京找着抓回来,还好被吴邪拦下了。

吴邪安抚好他情绪失控的二叔,接着自告奋勇揽下了去找他京叔的任务。

吴二白瞥他一眼,眼神分明表示着不信任,却迫于没有更好的办法而妥协,好歹,自己侄子还是比手下伙计稍微靠点谱的……吧。

吴邪表示二叔你可以不用那么犹豫。

大概是吴邪又用了什么外挂,一天不到就让他查出了贰京的下落,他甚至都没离开这个城市,就住在城郊的一处房产里。

收到吴邪发来的消息,吴二白勾着外套就要去抓人,门还没出就被手下伙计拦住。

伙计说,京哥走前吩咐过要拦着二爷,不能让二爷去找他。

吴二白冷哼,拦得住吗?

拦不住。手下伙计乖顺地让到一边,同时双手捧给吴二白一个信封。

“这也是京哥走前吩咐的,他说如果拦不下就把这个给您看。”

吴二白接过信封拆开,信上是贰京那手漂亮的行草,整张纸上只有四个字。

二爷,莫寻。

另一边,求小花帮忙找到他京叔的吴邪把消息传给吴二白,之后带着小哥敲开了贰京的家门。

贰京像是提前猜到一样给他们开了门,吴邪刚喊完一声京叔,后续的话就被贰京打断了。

“来的时间跟我猜得差不多,先进来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说。”

把吴邪和小哥让进客厅,桌上摆好的都是吴邪爱吃的菜,洗过了手,三个人落座。

吴邪在自家人面前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席间几次想开口询问,都被贰京夹过来的菜截住了话头。

吴邪看他态度也知道当下问不出什么,只能憋着直到这顿饭结束。

好不容易挨到吃完,小哥被吴邪打发去洗碗,贰京想要帮忙被吴邪拦下。

吴邪把贰京按在沙发前坐好,自己则在他面前叉腰站成了一个细脚伶仃的圆规(bushi)。

“京叔你别拿我当小屁孩忽悠,我都快四十的人了,好歹也算见过点世面,你正经跟我说,你跟我二叔怎么了?”

贰京想打个哈哈岔过这个话题,一股灼烧的感觉先一步窜上喉咙,逼得他忍不住侧头捂嘴咳嗽起来。

吴邪发誓他虽然奔四张了但是绝对没眼花,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有白色的花瓣随着贰京剧烈的咳嗽从他捂着嘴的指缝间簌簌落下。

是小雏菊。

刚刚还号称见过世面的吴邪愣在了原地,傻不拉叽地看着贰京咳完,地上手上一捧雪白的花瓣。

“小哥!小哥!你出来!”回过神的吴邪慌了,他大声喊着厨房里的小哥,自己则蹲在贰京面前抓着他手腕想看清。

贰京把花瓣小心收拢,不忘警告吴邪,“别碰,会传染。”

吴邪抓着贰京的手有点颤抖,他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小哥,得到那人沉默的点头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是花吐症。

贰京处理掉刚咳出来的花瓣,拉起吴邪让他坐在沙发上。

“……多久了?”吴邪颤抖着声音问。

“一个多月。”

“是我二叔?”

“咳…不是。”

“京叔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

如果不是人命关天,吴邪现在特别想得意地大笑,笑终于轮到他怼得人哑口无言了,但他现在没那个心情,他只想把他二叔揪过来,再让小哥按着他俩接个吻,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他不懂贰京为什么要跑,在他看来他二叔和京叔两个人跟他爹妈的距离仅仅只差一场婚礼。

这距离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毕竟这么多年,也就这么一个人能跟他二叔睡在同一间屋子里,两张床中间的距离可能连一条腿都挤不进。

吴邪猜,可能睡着睡着就滚到一张床上了。

“啧!”贰京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吴邪来气,起身拽着小哥就要去抓吴二白。

“吴邪,别让二爷知道。”身后贰京的声音有些压抑的沙哑。

“京叔,”吴邪转过身,无比郑重地看着他,“别的事我能答应你,但人命关天的事,我不能答应。”

贰京勾着略显苍白的唇笑着点头,似乎是料到了他的答案,下一秒不知道从哪掏出来把枪直接顶上了自己的头。

“京叔你干什么?!”

“小邪,我让你选,是我现在就死在这,还是多给我点时间。”

“你!”吴邪也是没想到贰京给他来这么一手,顿时一股邪火顶得他肺疼,闭眼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深刻觉得大人们任性起来比小孩子更不可理喻。

这幸好是他来了,要是换他二叔非被气到崩血管不可。

“随便你们折腾吧,我不管了!”吴邪额角青筋突突的跳,赌气扔下这么一句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难为他还能记得让小哥去缴了贰京的械。

等房间恢复安静,贰京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随手拈起一片花瓣。

小雏菊啊……

就这么又过了两个礼拜,除了贰京每天咳出的花瓣越来越多间或带点血丝、面色越来越苍白之外,也没什么不正常。

吴邪隔几天就来一趟,一来看看贰京的情况,二来也是陪陪他,被胖子揶揄了还死鸭子嘴硬地狡辩说是怕贰京死在家里没人知道。

分明就是担心他。胖子腹诽。

期间吴邪问过贰京到底为什么不告诉吴二白,没得到答案。

他也纳闷过,为什么他二叔明明知道贰京在哪,但就是不过来找他。

直到这次,他得到了答案。

“我给二爷留了信让他不要寻我,二爷就算心里有万千疑惑,也还是会尊重我的请求。”

吴邪无语凝噎,他特别想说你们大人就是不可理喻,有话不直说才会爱得不自由。

“京叔,你知不知道小雏菊的花语?”

“……我知道。”

日子也就这样慢慢走向结尾,贰京把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过得岁月静好,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法再看看吴二白。

好在他还有他们一起相伴这么多年的记忆。

直到那天他咳了一地的花瓣和大片的鲜血,在吴邪眼皮子底下倒了下去。

吴邪跟小哥把昏倒的人安顿在卧室床上,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吴邪愤愤掏出手机走到客厅打电话。

“二叔,你要是现在过来京叔这兴许还能赶上给他收尸,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也不等吴二白回答直接挂了电话,把那一地的血和花瓣给吴二白拍过去,跑进屋拽上小哥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吴邪闷闷不乐,他开着车,坐在副驾的小哥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会没事的。”

“我知道。”

“嗯。”

“但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一个跑得飞快一个就在原地不追,明明对对方在意得不得了但就是不说,这么多年还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不嫌浪费时间吗?这要是我们……”

“不会。”吴邪越说越生气,一边的小哥在听到他用他们两个人做类比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

“我们不会,我不会跑,你跑不了。”

简单的几句话就能让吴邪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吴邪发誓,要不是正开车他一定狠狠亲小哥一口!

我家小哥世界第一好!

贰京是被一遍遍的敲门声吵醒的。

意识刚回笼的时候他脑子还有些迷糊,只记得昏倒前最后的记忆是他在吴邪面前倒了下去。

敲门声还在继续。

他从床上坐起身,仔细判断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幻听。

确实不是。

于是下床去开门,边走边揉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这个病给他的身体带来的负担越来越重,他甚至都觉得无法思考了。

他打开了门。

之后被伸进来的一双手大力按到了墙上。

后背被撞得发疼,门被那人用力地踹上。

眼前是怒发冲冠的吴二白。

然而还没等吴二白发作,贰京先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吴二白诧异地松开了手,看着他在自己眼前咳出了一地粉红的雏菊花瓣。

好不容易停下来,贰京觉得自己有些缺氧,他靠着墙坐下把手臂搭在眼前吐出一口浊气。

“二爷…不是不让你来嘛……”

话说得也是混账。

吴二白轻轻踢了他一下,还没有他从前睡迷糊了把腿伸进贰京被子里的力道大。

他在他面前蹲下来,看着这人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差,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生气更多还是心疼更多。

“我还没审你为什么跑呢,你倒先问起我来了。”

“这不是跟二爷学的凡事得先发制人嘛……”

“啧。”

“……二爷,我是真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然后呢?等你死了我给你收尸的时候再看个够?”

“也行。”

多混蛋。

吴二白觉得血压又有点高,懒得再听这混蛋废话,直接拽着他头发要去吻他。

贰京躲开了。

“我在救你的命!”

“但是我不能因为救命而让二爷违心地做这个。”

吴二白眉头紧锁,他之前其实隐约意识到了他们中间出了问题,而贰京的话终于让他明白了问题所在。

“违心?!”吴二白放开了他,怒极反笑,“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不爱你?!”

贰京瞳孔地震。

吴二白看他一副傻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又轻轻踢他一脚,在他身边靠墙坐下。

“问你话呢,现在哑巴了?”

看贰京不回答,吴二白自顾自说下去。

“我一直觉得,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有的话心照不宣,连吴邪那臭小子都能看出来的事你怎么会不明白呢?嘿,谁曾想你还真就不明白。

好吧可能是当局者迷,但是你也不想想,谁家伙计跟主子睡一间房?谁家伙计能进主家的族谱?谁家伙计是遗产第一顺位继承人?啊,遗产这事你不知道,但是不重要。

我想,是不是有些事,说比做还重要呢?

我不说,你就真的不信?

可你还真不信,玩命也不信。”

吴二白苦笑,看着被他震到说不出话的贰京,“明明是个大老爷们,怎么跟个小女孩儿似的患得患失呢?”

贰京不甚清醒的脑子努力消化着吴二白的话,但是他无法深入思考,吴二白每句话都透露了一个他做梦都想得到的答案,但是吴二白还是不说破,那三个字似乎自带着让吴二白说不出口的艰难,既然如此,那如果他先说呢?

“二爷…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敢信自己。我的二爷那么好,我有什么资格占有呢?可是我还是肖想了,我开始不满足,不满足只是你的心腹,我想被你承认,我想光明正大地说爱你,但是,我凭什么呢?

二爷说我患得患失,没错,对于二爷,我越想得到就越怕失去,我想昭告天下二爷是我的,但是我怕连守着你的资格都没有。

二爷,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接受吗?”

贰京的轮廓带着西北人的深邃,一双眼睛炽热地盯着吴二白,直白的话让吴二白红了耳根。

“傻子,那么我在这,你要不要让我吻你?”

还需要其他吗?

不需要了,除了交换亲吻,什么都不需要了。

他们在这个带着点血腥味的吻里,将爱意说到极致。

这件事最终以贰京咳出一朵完整的小小雏菊告终,吴二白拿走了这朵花,找人用特殊方法完整保存,至今还好好地藏着。

“回去就把房间的床换成双人的吧。”

“都听二爷的。”

小雏菊花语:暗恋/你爱我吗?


“我说天真啊,你有必要这么怕你二叔吗?他要收吴山居你还真就给他?”被贰京从吴山居里赶出去的胖子和吴邪缩在租来的房子里一人抱着一碗泡面吸溜,对吴二白收了吴山居这件事敢怒不敢言。

吴邪咽下嘴里的面条,“胖子你不知道,我二叔之所以派京叔来,就是看准了我不敢跟他正面杠。”

“诶,说到这个,他拿签子公路拦车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了,你怕二叔就算了,怎么还这么怕贰京啊?他不是你家伙计吗?就敢这么威胁你这个少东家?”

挑起一筷子面条,吴邪看着胖子的眼神复杂。

“谁跟你说他只是我家伙计了?”

胖子被说得一愣,“不,不是吗?”

捧起碗喝口汤,吴邪放下筷子,“你还说我天真,我告诉你啊,我京叔是我家伙计,可也不只是我家伙计。不光我怕他,连我三叔都怕他,而且你刚刚这问题,我也曾经问过我三叔。”

“那你三叔怎么说?”

“三叔,你为什么那么怕二叔和京叔啊?”

那年的吴邪年纪还不大,对所有未知的事物都充满着好奇,尤其好奇他三叔为什么对爷爷和自己老爹都能嬉皮笑脸地糊弄,唯独碰上二叔和京叔就像耗子见了猫,离着八丈远就恨不得绕道走。

吴三省嘶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伸手把吴邪抱起来放在腿上坐好,“小邪啊,三叔跟你说一件事,你一定得好好记着。”

吴邪看着他三叔严肃的样子,自己也跟着严肃起来,乖巧地点点小脑袋。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别真正惹恼你京叔,更别真的惹到你二叔。”

“为什么呀?二叔和京叔都很疼小邪哒~”

“傻孩子,”吴三省摸摸吴邪的小脑袋,“三叔给你讲个故事?”

“嗯嗯!!”到底是小孩子,有故事听就会很兴奋,况且他三叔每次给他讲故事都特别精彩。

“你二叔吴二白作为吴家二少爷,上面有你爹这个稳重的哥哥,下面有你三叔我这个不安分的弟弟,他作为听话懂事又聪明的吴家二少本应是过得最轻松顺遂的一个。但是呢,他心思重,脑子又比谁都灵光,你爹和我志不在继承家业,你爷爷只好把你二叔当家主培养,这就让他的思虑更深,说真的,连我都没见过他真正放松下来的样子。

直到他捡回你京叔。

贰京来到我们家以后,我就好像换了一个二哥,我第一次看见他能不设防地安稳睡觉就是在贰京的身边。那是有一次我们吃过饭,一家人还闲聊着,过了一段时间才注意到有阵子没听见你二叔出声,望过去就看见他靠着贰京睡得又香又沉,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贰京也怕惊醒他,就保持那个姿势两个小时没动过,半边身子差点让你二叔压废了,从那以后,他和贰京就睡进了一间房,一张床上。

这样的事还有很多,二哥的变化我们看在眼里,虽然那副老谋深算的狐狸样子没变,但是好在有一个人给了他一个可以放松的怀抱。

我曾经问过你二叔,为什么偏偏是贰京,你二叔说,他第一眼看见贰京,就看到了他眼里的故事,那里面有刀光剑影,有忠勇侠义,也有腥风血雨。

可偏偏一双孤绝狠厉的眼睛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变得温顺而驯服,让他看到就觉得安心,就觉得舒服,他们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就认定这个人了。

所以他说要把贰京的名字写进族谱的时候,全家人没一个反对,他们的关系也就这么被默认了下来。

贰京从此是他最信赖的心腹,也是他最忠贞的伴侣。

谁曾想,这人是个疯子。”

吴三省话锋一转,声音蓦地沉了下来。

吴邪仰起头不解地看着他三叔,“疯子?京叔不是的!三叔你不能这么说他。”

吴三省又笑了,揉揉小孩子细软的头发,“三叔不是说他不好,小邪,三叔问你,你觉得你二叔凶吗?”

“嗯…二叔对小邪很好,我犯错的时候二叔发火也不会吼我,但是他会看着小邪笑,然后想稀奇古怪的方法罚我,这个时候我就挺害怕的。”

“那你京叔呢?”

“京叔很好啊,在二叔罚我的时候护着我还帮我求情,还会给我买好吃的糖。”

“还记不记得刚刚三叔让你记住的事?”

“嗯!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真正惹怒京叔,更不要真的惹到二叔。但是三叔,为什么呢?”

“这就是第二个故事了,得追溯到你二叔捡回贰京的第二年。那时候吴家的伙计里抓到一个汪家的奸细,不仅偷传了吴家的情报给汪家,还伤了你二叔。

他跟贰京用了点手段抓到人之后你二叔去审了审,贰京接手后续的处理,我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奸细被还给汪家的时候已经不成人形,这辈子最好也就只能在床上躺着。

后来才听说,贰京生生打落了他满口的牙,徒手打断了他全身至少一半的骨头,这人就这么被废了。”

“真的假的?你三叔蒙你呢吧?你们老吴家可是几代人都热衷骗孩子的。”胖爷因为过于惊讶连面条都忘了吸溜,“自打我认识贰京那天就没见他动过手,再说了,就他那因为你二叔喜欢就天天给自己倒饬得跟走秀似的小模样,你是不是又被三叔骗了啊?”

吴邪戳走胖子碗里的荷包蛋,顺便白了他一眼。

“三叔说的话有几句真几句假不可考,但是能确定的是,他说我京叔的,绝对是真的。

你还别不信,我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在我还不认识你们的时候,有一回跟家里闹了点别扭,又赶上犯了中二病想玩一回离家出走,结果刚出了吴家的势力范围就让汪家人盯上了。

我发觉被跟踪了之后想甩掉他们,结果当然没成功,反而还被他们逼到了城外郊区。那里有大片大片的茂密树林,虫子不少,人却是没几个,我越走心越慌,他们开始还远远地跟着,到后来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当时特别害怕,开始玩命地跑,逼近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并没有动用火力武器,我猜他们是想绑了我当筹码去跟我爷爷和二叔谈条件,所以我告诉自己,宁可死也不能让他们抓住,但是说真的,十几岁的年纪谁会想死呢。

身后的人越来越近,我一边害怕一边逃命体力消耗得更快,逃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就在我已经开始想怎么自杀能死得比较痛快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枪响。

我吓了一跳,立时定在那里,还没等我回过头,就听见身后离我最近的位置有人倒了下去。

我回头,看见了他身后的京叔。

说真的,看见他的一瞬间我是不敢认的,京叔西北人嘛,轮廓本来就深,眼睛还是好看的深琥珀色,平时宠着我或者惯着我二叔的时候眼睛里带着笑意还有我们清晰的倒影,但是那时候不是,他的眼神变得非常恐怖,里面的光消失了,就像什么野兽死盯着自己势在必得的猎物。

那时候我甚至觉得他眼里看到的根本就没有活人。

而被他一枪镇住的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这才注意到他只来了自己一个。那些人好像也清楚想抓我他是最大的阻碍,就暂时放弃了我向他围过去,他像一头被鬣狗围绕的孤狼,眼看着敌人缩小着包围圈,对自己虎视眈眈。

然后京叔略低下头沉思一下,突然就笑了。

不同于我见过的任何一种笑,这笑容带着一股血腥气。

我突然就想起来二叔当初说给三叔的,京叔眼里的故事。

刀光剑影里,他把忠勇侠义给了我二叔,对着敌人的只剩血雨腥风。

京叔出手了。

他先是枪枪爆头打光了枪里所有子弹,离他最近的四五个人就这么倒了,随后他扔了枪赤手空拳地冲了出去,死去的人流了一地的血,还有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随手抹掉,这血似乎更是刺激了他,他嘴角一直没消失的笑意更深了。

他穿梭在这群人中间,一个人对十几个也丝毫没有落得下风。他每一拳都照着人的要害招呼,说句不好听的,这不是打架,这就是一场屠杀,而他显然特别乐在其中,能一拳打死的绝不再多费半分力气,没用多久,十几个人死的死,伤的伤。

这队人的首领被他留在了最后,眼睛被赏了两拳直接肿成了一条缝,手脚也扭曲地垂着,我猜应该是断了。

京叔按着他的脖子押着他跪在地上,确认没有后续增援京叔才招招手把我叫到他身边,一地或红或白的惨状看得我直想吐。

京叔按着那人逼问他的目的和背后主使,那人似乎是被吓坏了,问什么说什么特别痛快,京叔像是很满意他的坦诚,点点头让我记住这人说的,之后还没等那人燃起什么生的希望,揪着他的头发让他仰起头,伸手掐住他的下颚直接把他的下巴卸脱了臼。

那人大张着嘴控制不住地流口水,京叔似乎是被恶心到了,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了什么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拽着我走向了他开来的车。

我被他大步流星地拽着,最多走了四五步,身后突然传来“砰”的爆炸声,我回头,视线里都是被炸飞的人体器官,我那时才知道,京叔塞进那人嘴里的是小型的炸弹。

之前看着一地的血和脑浆子我本来就犯恶心,再看到眼前这堆烂肉,刚走到车边我就扶着车门吐了。

直到我到了家那股恶心都没消失,京叔开着车一路无话,我更不敢出声,好不容易忍到家,京叔停好车,还没等我跑他就拽着我的衣领把我往二叔房里送,我想挣扎,但是看着京叔一脸阴郁的模样,我到底识相地放弃了从他手里解救我命运的后颈皮的想法。

我被他扔在二叔房里的地毯上,京叔坐在我面前的沙发上看着我,不怕你笑话,我那时被他生生看出了一身的冷汗,手都是抖的。

他就这么看着我不说话,微长的头发上,手上身上都沾着血,我也自知理亏,乖乖跟他认错。

那时我才真正理解为什么我三叔会说京叔是疯子。

我自认认错的态度很好了,但京叔还是不说话,就盯着我,我那会儿的感觉自己跟小树林里那群死人没什么区别。

幸好我二叔及时出现救了我。

就在京叔单方面从精神上碾压我的时候,二叔进来了,他一眼都没看我,直接从我身边跨过绕到沙发背后,一手揽着京叔的肩,一手捂住京叔的眼睛,把他整个人圈进了怀里。

“可以了贰京,小邪被你救下了,他没有受伤,也不会再有下次了,对不对?!”

最后那句分明是对我说的,我当然猛点头说对,就差对灯发誓了。

京叔靠在二叔怀里深呼吸了几次,平静下来才轻轻拽下了二叔捂着他眼睛的手。

那双眼里再不见吓人的阴郁,又恢复了深邃好看的深琥珀色。

“我希望你说话算话,再敢有下次让家里人担心,我就替吴家的长辈,打断你的腿。”

现在想想,这似乎是他在我面前唯一一次以这种口吻强硬地威胁什么。

说完他们就不再理我,我抓紧时机离开他们的房间,关上门之前看见了他们在接吻。

我觉得他们在借着解决我跟我秀。

不过从那以后我是真的不敢杠京叔了。

更不敢惹二叔,因为惹了二叔比惹了京叔更让京叔生气。

这才是三叔说京叔是疯子的原因。

后来我无意间看见了二叔笔记本上的一段话:

我们碰上了彼此才知道,

故事里不仅有腥风血雨,

还有儿女情长。

笔迹是我二叔和京叔两个人的。”


吴三省第一人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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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上的人都知道,我二哥吴二白每年会卖出三十二根铜签。

他的签子从某种意义上算是个传奇,能平事,可抵债,真到关键时刻,还能保命。

青铜的签子上铸着“吴”字,年年都勾得无数人心尖痒痒。

谁都知道我二哥本事大,可也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本事,这种未知就更让人们对他忌惮又渴望,每个人都想得到他,这当然不可能,故而只能将对他的渴望转变为对铜签的趋之若鹜,甚至觉得要是一年能得上一根,就算最后用不上也是个庇佑。

这是外人的想法。

内人呢?

据我家里那位写作贰京读作二嫂的吴二白的内人表示,他不用争抢,他有一根时限一辈子的签子。

听我二哥讲,那年他第一次见到贰京的时候,他正在教训一伙欺负过路女生的混子。

贰京拳拳到肉的打法引起了二哥巨大的兴趣,二哥打发走了跟随的伙计,自己站在圈外看这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

当血溅上贰京的脸,二哥说他眼里的戾气和疯狂更深了。

二哥那时就知道这人是个疯子。

真好,对他胃口。

同样的事我再去问贰京,得到的答案也相差无几,他说虽然当时在揍人但也没耽误注意我二哥。

他说我二哥当时远远地站在那看他揍这帮渣滓,不离开也不上前。

就这么看着他。

看就看吧,比起这么个不知所谓的人,他还是更享受痛揍人渣的快乐。

在我看来这就是表里人格,平时的他沉默且冷静,但是真到出手的时候,他会变得嗜血和疯狂。

这个时候的他除了我二哥,是没什么能拦得住的。

面对已经被他揍得不成人形的混子,再想想刚刚被骚扰的女孩子害怕的样子,贰京下手愈发地狠厉,眼看着就要闹出人命,我二哥才终于上前一把握住了他挥出去的拳头。

那时的贰京据我二哥形容,一双阴郁的眸子暗沉无光,他盯着我二哥,眼睛里透着阴冷的杀气,但我二哥不仅没有被他吓退,反而攥着他手腕,用葱白的指尖摩挲着他剧烈跳动的脉搏。

贰京说他后来奇异地感觉到,全身沸腾的血液似乎就在二哥这种安抚下变得平静了。

他再一次对上二哥的视线,深琥珀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二哥的样子。

一眼万年。

贰京就这么被我二哥拐回了家,一个动作互许了一辈子。

贰京来到家里的时候我家老爷子跟二哥在书房谈了一个下午,谁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知道老爷子之后再没干涉过二哥和贰京之间的任何事。

我们最开始一直以为是贰京离不开二哥,后来才知道,其实是二哥更需要贰京。

我那个因为心思过重导致常年神经衰弱的二哥只有在贰京身边才能安安稳稳地睡着,那么挑剔的人只有贰京泡的茶才合心意,还有,明明没有任何言语,只一个眼神两个人就能明白彼此要表达的意思。

这些事我们都看在眼里,所以当二哥说要让贰京入族谱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反对。

吴家就这么一个吴二白,我就这么一个二哥,没道理拒绝他想给我找的二嫂。

吴家人都是这么惯着家里人的。

二哥和二嫂这么多年基本就是一个焦不离孟的状态,似乎天生他们就应该站在彼此身边,少了谁都不行。

除了二嫂来到吴家的第二年,那一年吴家出了内奸。

先是有秘密行动被泄露,再是我二哥被暗算,幸而有二嫂在才能化险为夷。

吴家上下被他俩过了几遍筛子,可谁都没想到,筛到最后所有的证据居然都指向了二嫂。

明明确确的信息绕开了贰京摆在二哥面前,他都说不出口不信。

我记得那天二哥把自己和贰京一同关在书房,就坐在他身边一杯接着一杯灌酒,饶是贰京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问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二哥喝到最后,整个人都躺进了贰京怀里,贰京抱着他,不再问了。

直到天边第一束光撕开了夜幕,二哥擦干耳畔一道泪痕,亲手把贰京关进了他茶楼里的地下室。

我劝二哥还是查仔细的好,二哥却说用来钓鱼的饵他只给过贰京一人,证据确凿。

虽然那时的二哥看起来还是那副坚不可摧的模样,可我知道他的精神已然是大厦将倾。

我当时是真的恨死贰京了,我们把二哥交给他是相信他能给二哥幸福,可不是让他来伤害我二哥的。

贰京被关,他手上的工作就让一个绰号老柴的人接管,但是近身的位置二哥再也没有交给任何人。

我们不知道二哥到底是被伤得太狠,还是依旧觉得那个位置除了贰京谁也不配。

因为二哥下了死令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地下室,所以审问只有二哥能做。

没有人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我们只知道二哥每次从那回来都一个人闷在书房喝酒,我劝不了只能请我家老大去劝,大哥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对等在外面的家里人摇摇头,给我们看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二哥贴身的亚麻色手帕,托在大哥手里的布料上现在沁满了血,里面包着从人手上拔下来的指甲。

整整十片,沾血带肉。

我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这指甲属于谁我们心照不宣,但是比起恨那个罪人,我们更心疼做到这一步的二哥。

后面二哥晾了贰京三天,等他再去地下室的时候,我悄悄跟了上去。

这是我第一次来二哥茶楼的密室,房间的门紧闭着,只有墙上一扇气窗能透出点里面的动静。

我勉强能听见些声音,有二哥的痛心的质问,也有贰京带着点虚弱的回应。

“贰京,你到底在为谁做事?还不打算跟我说吗?”

“…呵,吴二白,我真的没想到…我们之间的信任这么脆弱……”

“是你背叛的我!”

“为什么?你宁可相信别人的话…也不愿意信我不曾对你有过二心?”

“我不想怀疑你,但是事实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第二种选择。”

我听到贰京长叹了一口气,“吴二白…既然你已经认定了,那我无话可说。”

之后我没再听见他们说话,只听到了皮鞭撕裂皮肤的声音,还有贰京隐忍的闷哼。

我终于听不下去,跑了出去。

从密室外跑走,我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恍恍惚惚走到了客厅看见了二哥的游戏机,我坐在游戏机前机械地按着手柄,身后老柴把二哥交代的任务一项一项安排下去,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连说话都没有太大的声音——自从贰京暴露,整个家里的气氛就变得阴沉又奇怪。

我坐在那脑子里一片空白,游戏里操纵的人物被KO了一次又一次,就这么直到天黑。

我二哥回来了。

看他踏进客厅,我扔了手柄迎上去,老柴站在他身边等着他的吩咐,二哥脸色有些苍白,衣服的袖口还沾着血,他没有理我们,径直去了书房。

没一会儿他出来,可能是看出了我的担忧,他拍拍我的肩膀安慰,再扯出了一个笑容,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不夸张地说,我被他的笑容吓得毛骨悚然。

好不容易用发紧的嗓子出了点声音,赶忙吩咐老柴去叫大哥,而我则半秒也不敢耽误,拔腿就往地下室跑。

我看得懂二哥那笑容,他是已经动了杀心。

不行!不行!贰京纵有千般错他也不能死,他死了我二哥也活不了!

我跑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可还是迟了。

我、大哥还有老柴前后脚到的密室,还没等我们站定就听见了里面一声枪响。

我跟大哥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相同的恐惧。

门开着,大哥跟我一起踏了进去,然后我的心就凉了。

二哥跪坐在房间中央,怀里抱着的是已无气息的贰京。

二哥的表情平静得诡异,他甚至还能对我们点头致意,如果不是看见他抱着贰京的手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青筋,我们真的就信了他那平静的样子。

“老二……”大哥朝二哥走了几步,除了叫他一声,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二哥像是不认识一样盯着大哥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大哥,内奸死了,我对吴家有了交代。”

大哥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只能慢慢蹲在他面前,尝试着掰开他紧抱着贰京的手,“是的,二白,人死了,所有的债一笔勾销,吴家人不恨他,来,放手,把他交给大哥,大哥会安排好他的身后事,好不好?”

二哥却像是入了魔障,他没有听大哥的话,反而把贰京搂得更紧,“大哥,他的身后事我来安排,谁都别管,好不好?我把他埋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让他哪怕到了另一个世界,也只能看见我一个人,好不好?”

我们还想再劝,可看着他这样又怕会再刺激他,权衡之下,只能顺了他的意思。

我们不知道他怎么安排的后续一系列事情,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全家人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那个人,仿佛他从没出现过。

一切好像恢复了以前的样子,除了我二哥偶尔会把老柴叫错名字,除了我知道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二嫂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谁知半个月都没到,二哥再一次遇到了袭击。

那是一个二哥惯性失眠的深夜,两片安眠药都没能让他入睡,于是他起身到院子里耗时间等天亮,有人就这么潜进了他的身边。

我们是被枪声惊醒的。

我和大哥寻过来的时候,二哥肩膀上一条深深的血痕,但好在皮外伤不严重。有一个人站在他面前,黝黑的枪口直指着他,借着那晚明亮的月光,我们看清了那人的脸。

是老柴。

二哥似乎早就猜到一般,无视枪口的威胁自顾自地开口。

“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是吗?”

“吴二白,”老柴的声音沙哑,“上次让你侥幸逃了,这次没了贰京,我看你怎么逃。”

我跟大哥听到他们的对话出了一身的冷汗,奸细难道是老柴?那贰京……?

我们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寻找机会夺下老柴的枪,但是他们距离太近,我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二哥却轻蔑地笑,“汪家人的脑袋都让门挤过吗?你今天最好的结局也就是跟我同归于尽,可有什么用呢?死一个我,吴家不会乱更不会败,而汪家能得到什么呢?除了吴家的报复,什么都没有。只赔不赚的买卖罢了,愚蠢。”

“你!”老柴被我二哥一顿讽刺脸色真的好看极了,他恼羞成怒地要动手,却被顶在脑后的枪口止住了动作。

螳螂捕蝉。

有人隐在阴影里。

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却看得出他的轮廓,那比我们所有人都高的身形不会是别人。

行了,我知道,我又有二嫂了。

像是印证我的猜测一般,贰京从阴影里走出来,他瞥见二哥身上的伤,锁紧了眉头。

见到贰京出现,二哥笑得张扬又放肆,就像是被欺负的孩子见到了能给他出气的大人一样得意。

而我跟大哥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一出演的无非是那两个人一起放长线钓大鱼,顺便让我们都被动本色出演一下傻子罢了。

枉我和大哥这么心疼他。

啊,不过,这时候最生气的应该是老柴,他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人为了抓他居然布了这么久的局。

忌惮着贰京的枪口,老柴不敢轻举妄动。贰京先是卸了他的枪,然后咬牙在老柴耳边警告,“敢伤了二爷,你就要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放心,我不会要你命的。”

阴狠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我猜老柴那会儿是更想干脆地死了的。

连开几枪废了老柴的手脚,又叫来人把老柴拖下去,贰京收了枪两步迈过来把二哥抱进了怀里。二哥也不管伤口还在流血,同样回抱住了贰京。

大哥此时拽着我离开,我偷着回头看他们,月下的两条影子彼此重叠,就像一个断口参差不齐的半圆找到了与之契合的另一个半圆,每一个缺口都对得严丝合缝。

在他俩吻上彼此前,大哥捂上了我的眼睛。

贰京回来了。

但是他跟我二哥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像是,冷战?

我觉得新奇,仔细观察他俩,贰京还是事无巨细地照顾二哥,两个人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但是贰京不主动跟我二哥说话,就算我二哥问到他什么,得到的回应也是能点头绝不开口。

二哥的表情难得的苦闷里带着点心虚。

这事可是太好玩了,我去跟大哥分享自己的发现,大哥呼了一把我的后脑勺,跟我说那是贰京在气二哥以身犯险,自己作饵钓鱼还受了伤。

原来如此。

我生平第一次见我老谋深算的二哥这样吃瘪,那几天可是好好地看了一场大戏。

说真的,比他俩抓内奸演的那出还精彩点。

冷战到最后是二哥忍不住了。

他在又一次得到贰京“嗯、啊、这、是”仿佛捧哏一样的回应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抓着人艰难地哄着。

贰京仿佛是铁了心要给他个教训,饶是二哥已经好言好语地认错哄了许久,连我都心软了,他依旧不为所动。

我二嫂,是个狠人。

最后二哥实在没辙,从怀里抽出一根青铜的签子,放进贰京手里。

“这样,我许你一根签子,跟你承诺以后绝对不再轻易冒险,我要是再犯,你拿着这根签子可以随便跟我提要求,哪怕是要吴家我都二话不说,这样行了吗?”

贰京显然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低头看看手里的签子,只一眼就发现了不同。

二哥卖出去的签子都铸“吴”字,字体特别,又有只二哥和二嫂知道的特殊花纹防止伪造,然而这根签子不同,它没有代表吴家的“吴”字,而是一面铸了“京”字,一面铸了“白”字。

独一无二。

贰京珍而重之地把签子收进掌中,终于在回来以后说了最长的句子,“二爷,我希望您能记住今天的话,我答应陪你演这出引蛇出洞可没答应让你以身犯险。

这根签子我收下,但它的时效得是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金钱权利,你知道我不在意那些,我更不会跟你要吴家,我只希望你看到它就能记起你答应我的话,我们还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谁都不能失约的。”

我二哥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那现在,不生气了?”

“不,还是气的。”

“怎么才能消气呢?”

贰京突然凑近我二哥不知跟他耳语了什么,然后我看到二哥耳根红了。

下一秒还等着看戏的我就被武力值爆棚的二嫂扔出了房间。

“那就,看二爷的表现了。”

关于《签子》的一些补充小细节

1、吴一穷从吴二白那拿出来的“指甲”出自吴二白之手,真人一比一制作,还原度百分百。

2、贰京“死”的时候身上的血和伤是他自己画的,一手修复壁画的好手艺用在这吴二白觉得真是暴殄天物。

3、吴三省在密室外偷听的事贰白俩人都知道,他听见的全是贰白故意说给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吴三省最真实的反应做给老柴看。吴三省听见的鞭子抽人的时候,吴二白正抱贰京抱得舒服。

4、吴二白之所以下死令不许人靠近地下室,一是怕他们这场戏穿帮,二是不想让人知道每天晚上那里是没有人的,贰京晚上会偷溜出来抱着吴二白睡觉。

5、演了这么一场,贰京回来之后分别收到了狗五爷,吴一穷和吴二白包的红包,就当给人讨个吉利。狗五爷包的最大,大到贰京都不好意思收,最后被吴二白抢下来,给贰京定了一套西装,那是吴二白送给贰京的第一套西装,贰京穿上好看得无以复加,自此开启了吴二白的奇迹京京之旅。

6、贰京借假死隐在吴家暗处,除了必要的时候,他从不离开吴二白。

7、吴三省不敢当面叫贰京二嫂,后来吴邪也不敢当面叫二婶。

8、贰京这是唯一一次跟吴二白冷战,吴二白表面上看着没啥实际心里慌得一批,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哄人办法奈何贰京就是油盐不进,最后只能让人加紧赶工给贰京铸了一根独一无二的签子。

9、贰京是这个家里的武力巅峰,所以吴三省和吴邪都怕他,不过他很少用吴二白伴侣的身份做什么,对吴家人也多是恭敬,除非有人做了让吴二白担心的事,那个时候的他想教训谁就只有吴二白能拦得住了。

10、吴三省不知道他被扔出房间后贰白俩人做了什么,只知道他二哥一点皮外伤养了三天没出屋。


吴二白坐在茶楼,他在等人。

他给所有的伙计下令不许靠近,就一个人坐在桌前,手里的茶凉了好久还没喝。

上午十点整,他等的人来了。

一贯那么守时。

吴二白想。

那人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他熟门熟路地走进来,站在吴二白面前。

是贰京。

“二爷。”欠身行礼,像从前一般毕恭毕敬。

吴二白倒掉已经冷了的茶,给面前人续上一杯,推过去。

“坐。”

贰京微微颔首接过。

两个人都在默默地品茶,没有说话。

一杯茶见底,吴二白先开了口。

“雷城一别,京爷在道上的名声越来越响,连我吴家的盘口也被挑了不少,从前让你跟在我身边,还真是委屈京爷了。”吴二白再给他续上一杯茶。

贰京接过,没有出声。

“盘口的事我不计较,弱肉强食是道上的法则,但京爷,绑了我侄子吴邪,这又是为什么呢?”

贰京摸着杯壁,垂眸,意外老实地做了回答。

“因为我觊觎了吴家一件宝贝。”

“你要什么,大可以跟我提要求,但这跟小邪并没有关系,为什么要把他牵扯进来?”

贰京不再开口。

吴二白见状继续问,“那么谈谈条件吧,你要什么?要怎么样才放人?”

“这样吧二爷,我们来赌一把,”贰京没有顺着吴二白的话头说下去,只是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左轮和一颗子弹放在桌上,“俄罗斯轮盘,如果二爷你赢了,那就是天意不让我得到我想要的,我认,我会吩咐下去让人把小三爷送回来,吴家盘口尽数归还。”

“那我要是输了呢?”

“二爷会让自己输吗?”

吴二白没有回答。

贰京也不再追问,把枪和子弹推给吴二白,“二爷请。”

吴二白点点头,“那就交给上天。”说罢拿起子弹,手枪的六个空槽随便选了一个塞了进去,然后转动转轮。

“公平些,你来喊停。”

贰京没看持续转动的转轮,只是盯着吴二白,深邃的目光里盛满了不合时宜的温柔。

“停。”

转轮应声停下。

手枪被放回两人之间的桌上。

贰京拿起它,随意地掂两下,“二爷,我先开始吧。”

干脆利落地把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上膛,扣动扳机,一气呵成。

空枪。

一枪开出,两个人都死死地盯着对方,眼里涌动着相似的情绪。

第一枪,断了恩义。

吴二白接过,对准太阳穴,一样的没有犹豫。

第二枪,斩去仇怨。

空枪。

轮到贰京,第三枪,祭奠过去。

空枪。

吴二白,第四枪,你我再无未来。

还是空枪。

枪转回到贰京手里,“二爷,五成的概率。”

吴二白点头。

贰京举起枪,“那就看天意怎么安排你我。”

扳机被扣动,什么也没发生。

还是空枪。

吴二白低头笑了,举起杯喝完最后一杯茶,摊平手要接过枪。

“看来上天是偏爱你的,希望你说话算话。”

贰京把枪从自己的太阳穴上放下,眷恋地看着丝毫不见慌张反而带着点释然的吴二白。

轻笑,“真好啊二爷,你永远也不用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了。”

话音还未落,贰京再一次举起枪对准自己,动作快到吴二白根本来不及阻止。

“砰!”

鲜血洒上地面。

吴二白踉跄着扑过去接住贰京倒下的身子,双手颤抖得几乎抱不住高挑的人。

门外,是被张起灵带回来的,毫发无伤的吴邪。


……

轻笑,“真好啊二爷,你永远也不用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了。”

话音还未落,贰京再一次举起枪对准自己,动作快到吴二白根本来不及阻止。

“啪!”千钧一发之际,一颗飞来的石子打飞了贰京手里马上要扣动扳机的枪。

门外,是刚刚扔出石子的张起灵。

他的身后,是被他带回来的毫发无伤的吴邪。

“二叔你个傻瓜!”吴邪冲进来踢飞了地上的枪,“京叔他觊觎的吴家宝贝是你啊!争盘口是为你,带走我也是为你!”

吴二白先是被贰京吓得差点腿软,后来又被吴邪的话炸得晕头转向,站在原地忘了该做什么反应。

贰京则是低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邪跟小哥对视一眼,暗暗翻了个白眼。

伸手把贰京推向他二叔,“京叔你更傻!话说开了不就好了吗?!干什么非要这样?!我们来晚一步后果你想过吗?我跟你说,现在我二叔就在你面前,抱不抱随你!反正,我不打算叫别人二婶,你看着办吧。”

说完拍拍手,捡起地上的枪,拽着门口当门神的小哥,再挥一挥衣袖,深藏功与名。

“二爷……”贰京对着吴二白伸出双手,却又像是害怕一般不敢靠近。

吴二白主动地拽住他,紧紧的,带着颤抖地抓住他,“贰京…你吓死我了……”

吴二白红了眼眶。

贰京再也忍不了了,疼痛与死亡有什么可怕呢?它们比不上吴二白难过的万分之一,更何况这难过还是他给吴二白带来的。

他顺着吴二白抓着他的力道把人紧搂在怀里,紧到吴二白都感觉被勒得窒息。

“二爷…对不起……”

贰京弯下腰凑近吴二白的耳际,“二爷,我错了……”

如泣如诉。

吴二白一口恶气上头狠狠一拳打上他紧实的腹部,贰京闷哼一声受了下来,抱着吴二白的手半分没松。

“你到底在想什么?!”

贰京抱得更紧了。

“说话!别装哑巴!刚才跟我赌命那出息呢?”吴二白一口咬上贰京的脖子,叼着一块皮肤发狠地磨牙。

“二爷……”贰京带了点委屈,“疼……”

贰京跟了吴二白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在吴二白面前喊声疼,吴二白立时松了口,哪还顾得上生气,一颗心软得恨不得当场掏出来给他。

“二爷……”贰京吻了吻吴二白的头发,“我对二爷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二爷是我在吴家最珍贵的宝贝,我想要二爷属于我。”

“可我不敢说,我甚至在雷城的时候就想带走你,却没能成功。”

“甚至后来偏执上头,觉得要是夺了二爷的盘口,绑了二爷最上心的侄子,就能威胁你,困住你。”

“可是一见面我就不舍得了。”

“我的二爷那么好,不应该被困在我的身边,所以这心思,还是别让二爷知道了。”

“雷城一别后二爷愿意再见我,已经够了。”

“……所以你宁死,也不肯试试跟我说,是怕我拒绝吗?”

“嗯……唔!”

吴二白又一拳狠狠打上他。

趁他痛得弯下腰的时候吴二白把他按在身后的墙上。

“吴邪说得对,我们就是俩傻子。傻到明明一样都恨不得把对方揣进口袋里私有,却谁都不敢开口。”

吴二白话都说到这份上,贰京还需要想怎么做吗?

当然是选择吻他。

你问后来?

后来就是吴邪如愿有了个武力值爆表的二婶(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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