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
“李郎中在吗，救命啊，救救我弟弟！”
一位身穿深蓝色布衫，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开门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娃。
“婶子，人命关天，李郎中在不在家？”小乔急地直跺脚。
“哎哟，怎么还抱个婴儿，这婴儿脸色可太不好，快，快进来”
妇人侧着身子让沈乔进门。
“你快去坐着，李郎中在屋后收拾药材呢，我去喊来”
“哎，谢谢婶子！”
沈乔看着妇人跑去屋后，心急如焚，这孩子太小，以古代的医疗技术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不一会，视线里一位身着月白色衣衫，留着些许胡子，颇有仙风道骨范儿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到沈乔身边。他眼神凝重的看着木娃儿，脸色突变。
“快把孩子放在屋内床上。”
“哎！李郎中，我娘亲今早发现没了。我最近脑袋磕着了，记不清事，不知道我弟弟是怎么了，您快帮忙看看，能不能救活他。”
李郎中拉起木娃儿的手搭脉，脸色紧绷，又用手掰开嘴巴看了看舌头。
“云娘，快去烧热水，这孩子身子得用热水泡泡，我去准备熬药。”
沈乔听着面露喜色，“李郎中，我弟弟这是有救？”
“你弟弟胎里不足，产后又营养跟不上，我观察这孩子应该六个月，可是却像三四个月的婴儿瘦小。孩子太小，很多东西吃不得，只能先喂些许参汤温养着。后续最好用羊奶或者牛奶喂养，再不济米汤也可。”
李郎中说完转身便要出屋。
沈乔听着这话心里忐忑不已，参汤肯定很贵，可是我一个铜板都没有。从今天的反应来看，家里人巴不得木娃儿去死。
“李郎中，我…我没有银钱。我现在没有，可是求求您救我弟弟，多少银钱我以后肯定还您！”
李中易看着女孩祈求的目光，心中微微泛酸。
“可以。”
看着李郎中走出房门，沈乔心里一松。有救了，木娃儿。要想想怎么赚钱才好，那群家人看来根本指望不上，我应该怎么养活我跟弟弟呢。沈乔坐在床边，深深思索着。
“谢谢你，云婶。”
小乔看着云娘拿出一块崭新的细棉布重新包裹了泡好热水的木娃儿。
“这棉布是你易叔，就是李郎中以前好友送的，送了许多，我们根本用不完，给小孩子扯出一点也没多少。”
云娘怜惜的抱着睡着的木娃儿，眼神里透露着对孩子的喜爱。沈乔不动声色的看着云娘，心里微微波动。
“你放心，你易叔已经喂了参汤，你看现在木娃儿脸色好多了，想来温养几天便无事了。”
“易叔跟云婶是天大的好人，是菩萨心肠。这份恩情我跟我弟弟都会铭记于心。”
云娘看着沈乔笑道“傻孩子，你也不容易，脑袋肿了那么大个包也不吭声，要不是你易叔心细发现，你这以后要吃苦头的。”
沈乔装傻笑着，不说她都忘了自已后脑勺的伤。
“一起出去吃个饭吧，饿着肚子也照顾不好你弟弟的。”云娘拉着沈乔到堂屋桌子坐下，从厨房端来一碗面条。
沈乔眼中泪花泛起，真的太饿了，这个身体不知道饿了多久。也不推辞，拿起筷子。
“谢谢云婶。”
吃过饭后，李郎中又给沈乔的后脑勺上了药，自我打气了好一会沈乔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李…易叔，云婶，我要回家一趟。家里还有我娘亲的遗体尚未入棺，还有一些事没办。我能不能再厚着脸皮跟你们说个请求。”
李中易看到沈乔紧抓衣角脸色微红的样子，转念一想便明白。
“木娃儿这个情况现在离开不了，就在我这住两天，你去处理好家事再来接他即可。”
“谢谢易叔，谢谢云婶。”沈乔也知道自已得寸进尺了，可是她现在真的没有别人可以求了。看着易叔跟云婶似乎没有孩子，对木娃儿格外照料，说真的，就是利用了他们的心地善良。
李中易看着走远的沈乔，对云娘说道。
“这孩子也是个惹人心疼的，九岁了却如此瘦弱。上门求医家人都不跟着一起来，想必无人可依。”
“天可怜见的，父母也不在了，这两小孩以后怎么办才好。”
沈乔凭着来时的记忆，摸索着往回走。幸好看天色应该是下午两三点，尚能分辨景色。
一路走到一开始见到的那颗大树下，汗已经浸湿后背。沈乔问路过的村民，村长家在哪儿，又向指着的方向走去。
“娘，那两个丧门星会不会死在外边了？”沈虎一脸不屑的问道。
“死在外面好啊，那娘三正好埋一起去。反正别指望我一个老婆子给他们出棺材钱。”
“大嫂不会知道大哥的安置费吧？”
“她知道又能怎么样，人都死了。反正你我别说，没人会知道。那三十两以后我们家要花的地方多着呢。”
“沈于氏，开门。大白天的关着门干什么？”
沈婆子听着门外像是村长的声音，起身打开院门，看到石村长以及他身边的沈乔。
“哟，村长，你咋来了。小乔，一天没见你人影，死哪里去了，家里衣服不洗鸡不喂，你个懒货。”沈婆子对小乔瞪眼骂道。
“今天小乔找上我，说有大事要说。你先开门让我们进去，门别关了，你们沈氏的族长跟族老们一会就到。”
石村长坐在堂屋，冷眼看着神婆子跟沈虎。
“村长，这是发生什么事，需要你跟族长都来我家？”
“一会你便知道。”
沈婆子拉着沈虎悄声说道“去把你弟弟喊来，还有你媳妇跟老幺媳妇。”
“哎。”
“村长，不知道通知我们来沈付家是有何事？”沈氏族长跟族老们走到屋内，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人都到齐了，小乔，你来说。”
沈乔微微颔首，挺起腰杆，深吸一口气。
“各位长辈，今日叨扰大家，实则有一事需要各位来做个人证。我们大房今日在各位的见证下与沈家分家断亲！”
下午沈乔在村里早就明敲暗问出自已家的情况了。祖父沈付，祖母于氏，生有三子。大儿沈春生，其妻王氏育一女沈乔（恰好同名同姓）一儿沈林（木娃儿）；二儿沈虎其貌不扬，其商不高，其妻杨氏育一儿沈力；三儿沈秋于前年考中秀才，其妻郭氏育一儿沈清文一女沈玉。祖父五年前过世。
父亲三个月前过世，为县里刘员外建房时失足落地不治而亡。刘员外为了平息这件事给了三十两安置费，沈婆子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这事，这也是村长从县里打听知晓的。
“你个丧门星，在这笑掉大牙了！这个家你说了算？”沈婆子觉得当众难堪破口大骂。
“沈婆子！我娘从怀孕到生产你没给她吃饱过一顿饭，害得她产后虚脱而死，我弟弟胎里不足，现在还在李郎中家用参汤吊命！我爹的安置费我家一个铜板都没有得到。昨个我出门找吃的磕着头了，我娘想问你要几个铜板带我就医你死活不给！我家已无父无母，我为家中长女，如何做不了主？！”
其实沈乔也不太清楚其中的事情真相，但是不妨碍她卖惨，未曾想真相了。
沈婆子看着沈乔一通真相的说辞，愣住了，不明白往日听话傻气的孙女怎么突然能说这么多话了。
“小乔，你可别信口雌黄。你以为你瞎编乱造就有理了？往日家里对你们母子够宽厚的了！你爹死了家里买的上好的棺木下葬。平日里吃的从没缺你们一份，要是你爹还在，听到你这样黑白颠倒都要气吐血！”杨氏从屋外走进来，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配上眼泪花。
要不是沈乔看到她头上的银簪子差点就信了。下午她了解过了，这个时代很落后，普通农家每年农田交完税只够自家吃个饭，都不算饱饭。这时候的三十两，够一家十年开销了！沈虎蠢笨如猪，伺候农田都不上心，她杨氏哪来的钱买银簪子！
沈乔没想到杨氏这么能说，眼睛一转，决定打感情牌。
“村长，族长，族老们。我娘亲过世了，今天早上发现没气了！我弟弟也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啊！我求着李郎中给我弟弟用参汤吊命，不然就剩我一个人了，呜呜呜呜。我爹跟娘亲都走了，我就剩个弟弟了！我虽然人小，但是已经懂事，我会带着我弟弟好好过日子的，我只求祖母把我爹的安置费给我们！我要给我弟弟续命啊，我可怜的弟弟。还给我们安置费，我家就跟沈家断亲，以后绝不上门！”
石村长看着哭的撕心裂肺的沈乔，也是叹气，春生是个勤奋能干的，这些年家里农忙时伺候庄稼是好手，农闲时也是马不停蹄去打零工。以前沈秋读学时，连束脩都是春生给的。
“我同意沈乔分家。”沈秋这才带着郭氏赶来，正好听到后面的话。
他是知道都是大哥这个家才能过下去的，自己考中秀才也是大哥一直支持他。可是他不能分家，因为娘对他并不差，他不能不孝。
“幺儿，你居然同意？！老娘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胳膊肘往外拐啊！”沈婆子哭天喊地。
沈氏族长与族老们小声商量着，最后，沈族长站出来说道。
“沈春生一家与沈付家分家，我们现在起草文书，到时候去镇上盖官印重新分配户籍证明。小乔，你爹虽得三十两安置费，但你祖母为你爹下了棺木，你祖母失儿也需要一定的赡养费。这样，各自十五两，可行？”
沈乔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不然扯皮下去，从沈婆子那也讨不了好，便点头同意。
“但是我娘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魂，我娘的棺木需要沈家买，同我爹合葬。”
族长看向沈婆子，眼里的不容违背沈婆子看明白了，便点头，像是失去了精神气瘫坐在凳子上。
分家断亲文书，两边按好手印后，沈乔把心放在了肚子里。毕竟继续一起生活下去，将会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还要劳烦村长到时带我去县城将这文书过了官印。”沈乔一手拿着十五两一手拿着文书向村长鞠躬。
“好说。”石村长摆了摆手。
“小乔在这里再说上最后一段话。身为血脉的亲人，我的祖母眼看着我受伤，眼看着我娘断气却不肯医治。而无亲无故的李郎中在得知我没有一个铜板的情况下，愿意救治我弟弟，给他用最贵的参汤续命，还帮忙照顾他。给我用药膏给我吃饱了一顿饭。今日小乔明白了许多道理，这人啊，亲与不亲，很难说。”
沈乔说完走到门口，把他们丢在屋檐下用破席子卷的凉透了的娘亲尸体背起，颤巍巍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