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的冬天，寒雾朦胧，人影萧瑟。
顾孝武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起来，简单的用凉水洗了把脸，这会儿正在往家里的炉子上添煤。
许是刚才开门的动静稍微大了一点点，门房边上的小卧室推开了一条缝隙，里面传来一阵呢喃：“小哥，你起了呀！”
“嗯，哥出去有点事儿，你回去接着睡吧。”
“哦~！”
小鱼儿睡眼惺忪的又倒回了炕上，一个鱼儿翻身，把被子紧紧的裹在身上，没一会儿的功夫，细细的鼾声就起来了。
“这丫头~！”
顾孝武帮妹子把门掩上，披上家里的旧袍子，掀开门帘子，悄悄走了出去。
外头的天，黑的很纯粹，但是顾孝武却像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氛围。
耳边寒风呼啸，压抑的喘息声时快时慢，忽高忽低，似乎应和着院子里鼾声的节奏，随着一阵低沉的嘶吼划过静谧的夜色，粗壮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的刺耳。
“咳咳，咳咳~！”
站在月亮门里的顾孝武神色诡异，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立时惊起一阵躁动。
“这是谁家的野猫跑到了菜窖里面在偷食儿~！”
“真是坏了良心！”
黑暗中，顾孝武眼睛微微眯起，目送着两道黑影一前一后的从南院偷跑进拱门，这才放心的从自家院子里出来。
撞破正在办事的野鸳鸯，本就是一件尴尬的事儿，再要是遇见认识的熟人，怕不是直接就要了对方的性命。
都是一个院子里住着的，这样的事情，顾孝武暂时还干不出来。
从胡同里出来，天边不知不觉又飘起了雪花，顾孝武沿着碎石小路往巷子外面走。
他要去的地方在玉河边上，那里原来有个早集，每个月逢十的那天，总有些人会从乡下，村里跑上来卖货。
时间久了，慢慢的就成规模了。
顾孝武循着记忆，穿过蓑衣胡同再往东走，趟过了一片泥泞的洼地之后，总算是到了地方。
此时的玉河边上，人头攒动，有的人身上裹着皮袄，手里提着油灯正在看货，有的人带着狗皮帽子正把买货的人往巷子里带，还有的人走走看看，既不上手，也不说话。
在这里，不论是卖货的主，还是买货的人，大家都很有默契的遵循着这里的规矩。
既不问来路，也不在乎去处。
顾孝武顺着墙根走了一圈，发现来这里卖货的人多数都是些二道贩子。
也就是这些人，组着团儿的从乡下老百姓手里把东西收上来，然后再加了价的往城里头贩运。
这都是他当初带着三金和二壮他们给趟出来的一条财路，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多人在用。
寻了一处围着人的摊子，顾孝武站在一旁听着人群里的动静。
人群里，卖货的是个男人，面相憨厚，年纪和院里的傻柱差不多大，黝黑的糙脸被皮帽子遮住了一半，看不太清，露在外头的一双大手上，满满的都是老茧。
这会儿面对热情的买主，老乡有点手忙脚乱。
【鸡蛋5分钱一个对吧，给我来10个！】
【我也要十个，你是要粮票还是要钱？】
【诶，你别抢啊，明明是我先来的，给我装上六个吧，这是3毛钱，你收好~！】
一篮子鸡蛋总共也就百十来个，一会儿的功夫就给卖没了，好多没抢到的人还围在那里，问着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一旁的顾孝武没往里凑，市面上凭票购买的鸡蛋合下来差不多也就是6分钱一个，周围其他捣蛋的卖8分钱一个，心黑点的，卖1毛的也有，可到了这个老乡手里价格比正常市场上的低一分钱不说，还能用粮票换，难怪大家都抢着买。
不过就他这么个卖法，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他了。
果不其然，等哄抢鸡蛋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几个穿着皮袄子的年轻人把那个老乡给架去了后巷。
顾孝武这趟是来找人的，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论找人再没有比这些混街面的来的更熟悉了。
于是他悄悄的跟了上去！
路边的夹脚巷里，几个人把老实的乡下汉子围堵在角落里，一旁的墙根子上蹲着个青皮正在那里吞云吐雾。
“老乡，我们呢，也没别的意思，以后你的鸡蛋没就别在这里卖了，有多少，我们都给你收了。”
“你放心，我们这不是强买强卖，刚才鸡蛋你卖5分钱一个，我们就照着这个价收，你也不用大冬天的还往城里跑了。”
“就是，就是，这天可是越来越冷了！”
“······”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乡里汉子绕的七晕八转的，稀里糊涂的就把自己的底子给漏了出去。
“军哥，那男的是隔壁清河村的，村子附近还连着几座山，听那男的说，村里除了鸡蛋之外还有不少皮子和山货，就是进出的山路不太好走，其他的都没什么问题。”
那蹲在一旁的汉子看目的已经达到，便轻咳了一声，让他们把人给放了。，
末了的时候，他又给对方加了一句“我叫赵军，赶明儿个，我去你们那里认认路，就当是认个门，一回生二回熟嘛！”
卖货的老乡瓮声瓮气的应了下来，一双臂膀紧紧的攥着随身的包裹，生怕被人抢了去。“嗯~行嘞！”
最后几人看着卖鸡蛋的老乡快步消失在巷子里之后，年纪最小的那个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军哥，这人坏了规矩，就这么给放了？他刚才可是收了不少票子啊！”
军哥也就是之前那个抽烟的，明显是这伙人的主心骨，这会儿听到手底下的兄弟这么一说，斜着眼睛瞟了一眼。
“规矩？你定下的规矩？”
“石头，你记着，咱都是正经的买卖人，不是强盗，少把那些街面上的不入流的东西往我这里带。”
“你要是眼皮子浅，想自己个儿出去跑单帮，我绝不拦着，你要是想跟着我一起做买卖，那就把自己的嘴给我夹紧。”
末了，见几人都不在吭气，军哥掐了烟头准备出去，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却是听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军子，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