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李秀莲和三儿媳妇掐架。
村里人纷纷丢下碗筷,向姜妍院里涌来。
刘香兰赶到时,堂屋已经被村民围的水泄不通。
从人缝挤进来,刘香兰一眼瞧见坐在堂屋正中矮竹椅上的大队长王明顺,
正皱眉掐着“红梅”纸烟在布鞋底子上拧。
王明顺瞅见刘香兰,面上明显松快不少。
“香兰来的正好,你来断吧,这家长里短的事薅我一大老爷们来断,不是瞎胡闹嘛。”
话虽这么说,刘香兰这个妇女主任可不能这么听。
巴掌大的双水村,三四十户百十来口人。
大事小情的谁敢越过他王明顺,保准没好果子吃。
刘香兰笑笑,眼风带过王明顺身后的王艳春,笑嘻嘻去拉李秀莲。
“老嫂子这是干啥呢?年轻人不晓情犯点错,骂也骂了,何苦糟践自己个身子骨。”
李秀莲指使王艳春拉来大队长撑腰,今天把房子霸占到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现在杀出来个妇女主任刘香兰,心里不痛快,脸上自然黑的像抹了锅底灰。
“香兰啊,你老嫂子没本事,都被儿媳妇欺负到头上拉屎撒尿了,这把老骨头不要也罢。”
李秀莲摔开刘香兰的手,阴阳怪气。
刘香兰心里厌恶的紧,面儿上却不显,笑嘻嘻朝顾芊芊嘱咐。
“芊芊丫头,快去给你婆拿床被褥垫着,这说是开了春儿,地上潮气可大着哩。”
顾芊芊不明所以,迷茫的大眼睛看向姜妍。
姜妍明白刘秀兰是个难得通情达理的人,这也正是她让芊芊叫刘秀兰来的原因。
对付李秀莲这样的人,就得一锤子给她砸死了,要不然她能天天出幺蛾子。
姜妍环视堂屋里几十双眼睛,低头递给顾芊芊一个放心的眼神。
“芊芊是个好孩子,听你香兰婶子的话。”
顾芊芊被姜妍这句好孩子击中,差点没飙出泪,
哽咽着嗯了一声,迈开小腿儿跑去院里抱糟蹋在地的被褥。
刘香兰瞅了一眼平心静气的姜妍,眼圈红了红,背过身不敢再瞧娘仨那落魄样。
一时,堂屋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响儿。
顾芊芊矮小瘦弱,抱着被褥整张小脸都遮挡完了。
就这,半拉被褥还是拖到了地上,小脚不时踩到磕磕绊绊。
刚才被长舌妇们诋毁泼脏水的芊芊,倔强如故,抱着被褥绊倒几次眼泪都不掉一颗。
绊倒,抱起,绊倒,再抱起……
围观的村民自动给顾芊芊让出一条路,不时有人伸手帮芊芊撩起滑落的被角。
“婆,把被褥垫上,不凉。”顾芊芊拖着被褥往李秀莲手里递。
李秀莲凶悍摔掉,“不稀罕,你这个小白眼狼跟你娘一样,就惦记着我顾家的房子呢,我可怜的学成儿啊,外姓人占着顾家的房子,还打你可怜的老娘……”
姜妍递给芊芊一个做得好的眼神,扬声道:“芊芊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孩子,尊老爱幼。但今天婆也用行动证明,有些老人并不值得尊重,偏心小儿子欺负小孙女,对不对?”
顾芊芊看着姜妍眼睛闪亮,重重点了点头,“嗯。”
后赶来看热闹的村民们,这时也看明白来龙去脉,纷纷对李秀莲嗤之以鼻,指指点点。
“秀莲嫂子恁大年纪咧,咋还干这事儿?”
“还不是偏心她那二流子小儿子顾学成,惦记上人家重光的房子。”
“我听着老脸都臊的慌,这还不让村里人戳断脊梁骨哇,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王明顺越听脸越黑,屁股跟扎了刺,
狠剜了王艳春一眼,披着蓝色的确良背着手提腿就要走。
农村人最看重的就是面子,讲究面子里子都要光。
自家闺女拉自己来趟这浑水,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王艳春弄了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真想把李秀莲这个蠢老太婆抬出去扔大街上,
气急跺脚,鼓气蹬着小皮鞋朝外走。
李秀莲傻眼了,“哎,亲家公,咋走哩?艳春,艳春?别走哇……”
刘香兰背过身抿嘴偷笑,顷刻抹了抹脸,又去扶李秀莲,“老嫂子,起来罢,人都散了。”
围观的村民见没热闹看,也准备散场回屋吃晌午饭。
下午社员还要去犁地。
“大队长,香兰姐,各位叔叔婶子,大爷大妈们请等一下,我还有话说。”
姜妍向堂屋正中迈了几步,叫住正欲散去的干部和村民。
王明顺今天吃了瘪,烦躁的很,不耐烦地停住脚儿。
刘香兰倒是没料到姜妍会叫住大家伙儿。
她来处理她家的事也不是一茬两茬,姜妍次次都是斯文地息事宁人。
今儿倒是不一样的紧。
姜妍见一屋子眼睛巴巴瞅着自己,也不紧张,温婉一笑。
“今天麻烦大队长,香兰姐,还有我大嫂了,也耽误各位叔叔婶子们吃晌午饭,大家伙儿的恩情我都记下了,要不我这一肚子苦水无处倒呢。”
众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疑惑姜妍感的是他们哪门子情,要倒的又是啥苦水。
被点名感谢的王艳春,脸臊红,心里把她蠢婆母李秀莲恨不得千刀万剐。
“明顺叔,你是咱们的大队长,德高望重断事公道,全村人谁不竖大拇指叫声好,今儿侄媳妇我也有冤屈请你断一断。”姜妍言辞恳切。
王明顺被姜妍一声明顺叔架的高高的,又一句“德高望重断事公道”高帽子扣上头,气笑,
回身。
不愧是高中毕业生,知识分子亲闺女,这几句话是瞅准了我王明顺的肋条骨下的手哇。
王明顺抖抖肩上披着的的确良,重又坐回堂屋正中的矮竹椅上,
焦躁地拍拍上衣口袋,掏出来才发现只剩下皱巴巴的空烟盒皮。
的确良四个兜拍了个遍,也没拍出“红梅”纸烟,哼哼两声。
“说吧,重光媳妇,你有啥冤屈要我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