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刚擦黑。
庄里家家户户都围着锅台打转。
姜妍因为生病跟生产队告了假,下午没去上工,晚饭就吃的早了些。
在顾芊芊的指导下,顾冉冉的围观下,姜妍正在拿着棍子点上树的鸡,笃定道:“三只。”
姜妍虽然业务不熟练,但自认为一个巴掌内的数还是搞不错的。
顾芊芊却急的直跺脚。
“妈,数不对,咱家有四只鸡,一只公的,三只母的。”
一看姐姐急了,顾冉冉也奶声奶气帮腔,“妈,就是四只,姐教过我查数。”
贫家薄业的庄稼人,家里几只鸡,几根针都不会搞错。
姜妍手托着腮陷入了沉思:这可咋整?她还真没经验可参考。
顾芊芊想来是随了她爸的性子,做啥事干脆利索,脑袋瓜也转的快,和原主姜妍矜持清冷的性子不同。
小丫头焦急万分地团团转,猛的停住一拍小脑袋瓜,“有了,妈,咱家有只芦花老母鸡最爱藏在村东头麦秸垛里坐窝,咱去找找。”
院里黑灯瞎火的,姜妍连数数对了没有都不太确定。
就更不能确定少的是不是一只芦花老母鸡了。
1977年的农村,连堂屋点的还是瞎子似的煤油灯。
这到了院里那可真是抹脸黑。
俗话说,破家值万贯。
顾芊芊作为土生土长的庄里孩子,家里丢了一只能下蛋的老母鸡。
难过的心情可想而知。
虽然姜妍可以轻轻松松从空间拿出来一百只鸡。
分量却抵不上这只芦花老母鸡在顾芊芊心中的分量。
姜妍扭身锁了堂屋门,一手扯一个小丫头,准备去村东头的麦秸垛寻那只芦花老母鸡。
双水村这两年除了用麦秸杆玉米杆沤粪,当农家肥追给需要养分的庄稼。
也捎带着用一些时兴的尿素等工业化肥。
所以村东头打麦场就经常剩下一垛一垛的麦秸杆和玉米杆。
也不刻意投入劳动力去沤粪,垛在那里倒成了社员歇脚休息的热闹地儿。
偶尔有妇女抽走一把,回家当“引火”的柴火,村里人也都不多言语。
姜妍娘仨刚出了矮院,迎头就撞见推着自行车朝他家走的王建中。
王建中被风风火火的娘仨虎了一跳,黑灯瞎火的瞅了半天才敢认人,“嫂子?”
月亮皎洁明亮,除了猛一眼没看清人影儿。
停下来仔细瞧,五官相貌还是能看个七八分的真切。
姜妍忍不住暗笑,“说曹操曹操到,绯闻男主来了,麻妞是不是也该出场了?”
见姜妍不住的往前院儿麻妞家瞧。
王建中不明所以,探问,“嫂子,天黑带俩娃娃出门,是要串门子?”
姜妍目光移到王建中身上。
耿直刚正的红脸庞,半旧蓝咔叽布上衣半敞,脖子里还搭着条毛巾。
这是参加劳动的庄稼人惯常的打扮。
王建中是大队的记分员,也是大队长王明顺大哥家的儿子。
按辈分,他管王明顺叫声叔。
记分员本可以不参加具体劳动,很多大队有个一官半职的人都拿自己当干部。
半脱产或者全脱产的老油子不在少数。
王建中却与社员一起劳动,从不搞特殊,在村里口碑自然也是有口皆碑。
唯二让村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么好的年轻人,咋不寻对象,这是其一。
其二是,耿直刚正的王建中,一口唾沫一口钉的人,咋会跟顾重光这个投机倒把分子称兄道弟,好的穿一条裤子。
姜妍见王建中憨直,忍笑,“不串门子,跟芊芊和冉冉去村东头麦秸垛找我们家的芦花鸡呢。”
“建中,天都黑了,你这是骑着车子去哪呢?”
王建中没有太多跟女人打交道的经验,又看着眼前跟姜婷七八分相似的姜妍。
又亲切又羞涩,不好意思地伸手挠头傻笑,“嫂子,我哪也不去,就是来找你的。”
说着,王建中递给姜妍一个信封,又塞到芊芊手里一把水果糖,
抬头朝姜妍憨笑,“这是这个月我重光哥寄回来的钱,嫂子,你可收好了,别让……”
王建中想说别让我秀莲婶子给搜刮了去。
但他一个耿直后辈,即使看不过眼长辈的所作所为,也没背后说长辈坏话的习惯。
姜妍莫名地对王建中印象不错,悄悄掂了掂手里信封的分量,塞到外衣兜里。
“放心吧,建中。你这身打扮,是不是还没回家吃晚饭呢?”
王建中又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搬着自行车掉转了头。
“没呢,嫂子那我先回屋了,你有啥难处,只管来找我。”
姜妍道过谢,王建中跨上自行车消失在乡村苍茫的夜色中。
她男人顾重光还托人往家里捎钱,这个认知打破了姜妍对顾重光的假想。
更打破了她对原主与顾重光夫妻关系的假想。
姜妍没敢问王建中,她男人顾重光啥时候回家,光想想,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顾芊芊见姜妍哆嗦了一下,关切问道:“妈,你病没好利索,要是冷的话你先回家,我和冉冉去寻找芦花鸡就行。”
姜妍感动,伸手揉揉两个小丫头毛茸茸的头发。
“妈不冷,妈跟你们一道去找芦花鸡,也好给你们俩小不点壮个胆儿。”
顾芊芊强装出来的大胆被识破,不好意思的挤挤眼吐吐舌头,
却又觉得心里高兴的很,拉着姜妍矮下身子,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水果糖,“妈,甜不?啥味的?”
姜妍笑,“甜,橘子味的。”
娘仨摸着黑去了村东头,还真在麦秸垛背后找到了芦花鸡坐的窝。
姜妍壮着胆子抱起芦花鸡,顾冉冉兴奋地从鸡窝里摸出两枚热乎乎的草鸡蛋。
顾冉冉踮脚伸手,笑嚷着也想拿鸡蛋,“姐,姐,给我也拿一个。”
三人欢天喜地抱着鸡,握着热蛋,朝村西头的家里去了。
回到家,姜妍在黑瞎子似的煤油灯下,仔仔细细把信封里顾重光捎回来的钱点了三遍。
姜妍疑惑,“八十块,你爸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每个月能捎回来这么多钱?”
两个小丫头黯然摇头,姜妍才察觉自己失言。
村里没少传她俩是不值钱的丫头片子,她爸顾重光不要这个家,跑走跟其他女人生儿子去了。
姜妍把毛票收好,放进顾芊芊翻出来的铁皮罐里,语气轻松的吹灭了煤油灯。
“睡觉,明天进县城,给你俩称大白兔奶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