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整整十年。
现在回想起来,那会儿的我们,还真够稚嫩的。
可如今,虽说还算年轻,但时间正一点一点将我们拖垮、拍烂、捣碎、风化——
我打小身体就不怎么样,但也算不上体弱多病。
六岁那年,生了一场没来由的怪病,导致发育比较迟缓。即便到了高中,我的身高也不到一米六。
虽然身高跟不上,但高中三年,我一直都坐在最后一桌。
至于为什么选择坐在最后面,我倒是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图个清净。
上初中那会儿,我可是领教过坐第一桌的厉害。
对我这种惧怕噪音的人来说,老师那滔滔不绝的讲课声,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除了噪音之外,还要忍受老师的吐沫星子,以及令人难以忍受的口气。
最糟糕的,莫过于:坐在第一桌,连打个瞌睡都提心吊胆的。
记得有一回,天气很热,我实在支撑不住,趴桌上睡着了。
结果,一觉睡到班会课。
班主任见我睡得香,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将我的脑袋提了起来。当我眼看着一巴掌就要打在我的脸上时,却突然停在了半空。
班主任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之所以没有一巴掌拍下来,并不是因为于心不忍而大发慈悲,而是因为当时我脸上沾满了粘稠的口水及汗水。
在忍受了三年提心吊胆的生活之后,到了高中,我便主动申请坐到了最后一桌。
有人主动申请坐最后一桌,班主任自然是很乐意的。
毕竟,第一桌更适合留给上课很认真、近视严重、精力充沛的同学。
说得直白点就是:第一桌应该让给那些智商跟不上又想拼命跟上的同学。
至于最后一桌嘛,当然就更适合我这种不用听课,自己翻翻书就能懂的人啦。
说直白点就是——
罢了,这种事,说得太直白,容易引起恐慌,或者干脆说是——人神共愤。
总而言之,上了高中,我便如愿以偿地坐到了最后一桌。
原本以为,整个高中时代,我可以独自一人自由自在地享受最后一桌的美妙时光。
然而,没多久,我的宁静生活就被现实给无情地打破了。
那是个大雨滂沱的早晨,我跟往常一样自由自在地坐在最后一桌。可临近上课时,一个女生突然出现在了我的桌旁。
起初,我以为是某个同学路过而已,也就没去理会了。
可她站了一会儿之后,语气有些傲慢地说:“喂!这位同学,看你长得这么体贴,应该不介意多个怪异的同桌吧!”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用“体贴”二字来形容我的尊颜。但一听到她说要跟我同桌,我便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向她。
遗憾的是,我没有看到她的脸——
由于我是坐着的,目光向上扫时,只扫到两颗硕大的——
我顿时就惊呆了,我的天啊,那两个玩意儿,简直就是塞在胸前的两颗随时都可能会爆炸的地雷。
由于那两颗地雷挡住了我的视线,以至于我完全看不到她的脸。
为了看清她的脸,我只好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问:“您刚——说——说什么来着?什么善良?什么同桌?”
由于担心她随时都可能将我炸飞,我不得不用上“您”这个称呼。
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
若是那俩家伙直接把我给炸飞了,那可真就是天妒英才了。
像我这样的人,若是就这么英年早逝了,人类的未来可就——堪忧了!
“你不是刚好一个人坐吗?整个班级也就剩这个空位了,所以,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将就一下了!”她说着,看着我的双眼,补充道:“你说呢?”
四目相对间,我竟有些愣神——
虽然她戴着个眼镜,但那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却依旧有些摄人心魄。
我想告诉她,见她一面真不容易,但我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我说——我怎么说啊!你要觉得没问题,就坐呗,这位子又不是我的——”
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即便如此,我依旧有些慌乱。
她离我实在太近,鬼知道我忍受了多大的压力,我觉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
为了掩盖有些窘迫的尴尬,我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回位子上。
如果说,她的眼神是个可以吸收万物的黑洞的话,那她胸前的那对玩意儿,简直就是可以摧毁一切的核武器!
这么危险的女人,在我的人生中,还是头一回遇见。
其危险程度,完全不亚于我那神经兮兮的大姑。
“哦!”她点了点头,随即微笑道:“那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嗯!同桌!”我点点头。
当她从我身旁坐下时,我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了挪凳子。
即便如此,我还是紧张得汗水直冒。
好在她一坐下,就从书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资料,一声不吭地研究了起来。
而我,则故作镇定地翻着手里的书,并时不时通过余光偷偷往她那边扫视。
这种奇怪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放学。
当下课铃声响起来时,她突然头也不抬地问我:“你平时在食堂吃饭吗?可以带我一起去吗?我刚来,不知道食堂在哪里?”
“刚来?”
“对!刚来!你看不出我是个转校生吗?”
“你是转校过来的?”
这种事,能看出来才怪呢!
我连她的脸都险些看不到,更何况是看出她是个转校生。
“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如果你肚子不太饿的话,我建议迟点去吃!这会儿的食堂,挤满了庸人,像你这样——是很容易被挤到的!”
我往她胸前瞥了一眼,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话刚说完,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她似乎没有留意到我在说什么,让我侥幸逃过一劫。
“庸人?”
她突然抬头看向我,看了一会儿之后,捂着嘴笑了起来,双眼却闪闪发亮,像是眼里装着夏日星空里的整条银河。
我愣愣地看着她,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不知所措。
失神片刻后,我喃喃自语道:“我们出生时,之所以放声大哭,是因为我们来到了一个挤满庸人的世界。”
她听完之后,放声大笑起来。即便她捂着嘴,但还是掩不住她那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