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办公室只剩路星宇一个，他一找回些意识，昨天的那一堆糟心事就开始往他的脑袋里钻，惹得头疼脑热。
路星宇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洛川打电话，他记得昨天洛川说要给李想一套新的解决方案，目前DEMO开出的条件已经很优渥了，再往上加的话也许就需要几大股东上会讨论了。
路星宇正准备拨号码的时候，手机铃刚好响了，来电显示——冬哥。
“宝贝～你昨晚怎么没回家啊？正经事不干啦？有你这么当老板的吗？”电话那头传来董冬冬一阵劈头盖脸的质问，董冬冬昨晚在酒吧找不到路星宇，他就给路星宇打了好几个电话，但是都没人接。要不是没失踪满24小时，他可能都会报警了。
“我在公司呢，昨晚睡公司了。”路星宇解释道。
“啊哦，那我错怪你了路宝，这么早就去公司了，干得不错～”董冬冬看来昨晚睡得不错，活力满满地给路星宇打气。他总是爱给路星宇起各种各样的昵称，路路宝贝、星星宝贝、路宝、凑路宝……
“不对啊，现在才八点，你怎么会这么早去公司？出事了？”董冬冬好像发现了什么大事一般，语调突然转变。
路星宇平时能在十一点前出现在DEMO已经是奇迹了，除非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比如上次见洛总。
“没事，昨晚睡公司了。”路星宇边说边刷牙洗脸，公司也有放着日常备用换洗的衣服。
董冬冬问：“睡公司？说起这个，你昨天把我一个人扔酒吧，自己就跑了！你不怕我被坏人拐走啊！”
“怕啊！当然怕！但是你不知道，当时洛川对李想好凶，让他马上和我们谈，弄得我也不敢说要去找你这事了。”路星宇是个很怕和别人起冲突的人，凡事都本着以和为贵，退一步海阔天空。
“洛川凶李想？洛少还是年轻啊哈哈哈，这么浮躁。”董冬冬说。
“也不算凶吧，反正就是语气挺强势的，洛川这人还是挺不错的，没你想得浮躁。”也许是不知不觉中，被洛川帮助了好几次，路星宇觉得洛川还是挺靠谱的，甚至有他在就会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对了，你们昨晚和李想，谈得怎么样？有进展吗？”董冬冬问。
“谈得不怎么样。对了冬哥，得让你去查件事，关于李想的……”
路星宇把昨晚的事情从头到尾又详细的和董冬冬说了一遍，他得查清楚李想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要拒绝和DEMO合作，仅仅是因为钱的原因，还是其它原因。
挂掉电话，路星宇打开电脑，搜索引擎里输入了“李想”两个字。
李想，2002年4月6日出生于中国上海，中国职业篮球联盟运动员，司职得分后卫/小前锋。
2022年全联盟选秀，被“热队”签约正式成为职业篮球运动员，后帮助热队夺得2022年总决赛冠军，并在同年获得最佳新锐篮球运动员。
真的是个前途无量的小伙子，路星宇不禁感叹，内心和他合作的渴望又更强烈了一些。
网页向下滑动，关联词汇——李想打假赛进入职业篮球联盟。
假赛？
路星宇点开那个相关词条，文章说得很含糊，只是简单提了一下当年路星宇在的街头篮球俱乐部和现在的天凌队曾经打过一场比赛，职业球队居然要和野球队比赛，在圈子里人看来简直是街头篮球自取其辱，但正是因为这样，天凌队更不能输。
文章大致就说了这些，剩下的就是对李想进行的个人攻击，路星宇无奈地叹了口气，互联网的舆论就是这样飘忽不定，但只要说出去的话，就总会有“有心人”相信。
这个天凌队，应该也是个突破口。发现了些新的线索，路星宇赶忙发给董冬冬，让他也留意留意天凌队的信息。
昨天洛川说会给出新的解决方案，不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样的，路星宇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要十点，便给洛川打了个电话。
“洛少？我是路星宇。”想起昨晚自己占了洛川便宜的事，路星宇忍俊不禁地笑着。
“路总，你身体没事了吧？”洛川略带温柔地问道。
“身体？我身体没啥问题啊。昨晚那酒后劲真大，我都断片了。”遇上不觉就装傻，假装不知道糖塞过去过好了，但是刚说完路星宇就后悔了，且不说自己昨晚就喝了两口，重点是但凡懂点酒的都知道，那酒没什么后劲，他路星宇居然说自己喝断片！悔得路星宇想扇自己嘴巴子。
“没事就好。”洛川倒是没什么怀疑的样子。
“嗯对了，昨天你和李想说，我们会给新的合作方案，你那边现在是怎么想的？”路星宇问。
“我昨天想了想，可以再加10%的代言费。”洛川严肃地说道
“洛少，10%虽然也不算少，但是我感觉，金润那边加得应该不止这数。”
“嗯，我找人查过了，金润给了他至少多30%的费用。”洛川说，“但是我们不用给那么多。”
路星宇疑惑：“为什么？”
洛川严肃地一字一字缓慢地说道：“因为，你没有。”
路星宇一时语塞。
什么叫因为他没有？也是，DEMO确实在资金问题上有些拮据，但是洛川也是投资人，这钱他也得付！什么叫因为他路星宇没有？他路星宇没有，你洛少有吧！尊称你一声少爷，你倒是关键时刻付点钱啊！怎么还让穷苦潦倒的小老弟付钱！
“我……DEMO没有，投资人有啊。”路星宇故意说。
“我们集团追加这笔开销，内部流程走起来有点麻烦。”洛川冷冷地说道。
你集团流程麻烦关我屁事！早上刚夸过洛川靠谱，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不靠谱的小屁孩！
“下午有空的话，跟我去一趟李想原来的街篮俱乐部，我等会让司机去接你，你昨天喝多了今天最好别开车。”洛川完全是通知的口吻，说完就挂了电话。
下午，李想坐着车到了城东的市中心，司机停在马路边，朝李想左面指了指，说车没法开进去，只需要穿过那条小弄堂一直走就能到街篮俱乐部。
路星宇便下了车，顺着司机指得方向看去，仔细看才能注意到有一条小路。
路星宇走进狭长小路，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这条路好长，走在里面压抑又窒息，甚至都快被两边窄窄的墙壁挤压出压迫感了。他在沪上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时尚前卫的沪上现在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好在前方不远处明显亮堂了起来，还传来一些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路星宇压抑的精神总算稍微缓解。
藏在闹市深处的篮球场，四周围栏已经破烂不堪，墙垣上涂鸦画着一些夸张的图案和零星热血的文字，走近点看还能发现图案其实是一层褪色后又覆盖新的上去的，一直有老旧的图案褪色，一直有新鲜的图案被画上。
层层更替的图案，在路星宇眼中呈现出一种换代变更的时代感。
路星宇顺着马路朝前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球场上正在打球的少年，高挑健壮的身躯，泛黄的头发，很明显，这正是最近扰得他头疼的李想。
眼前的李想和路星宇平时在电视里看到的不太一样，尽管他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也许是眼前的这个李想逃离了职业场上的规则束缚，拿球时的眼神、动作都更具有杀气，面对阻挡他的人发起的冲击也更为猛烈。
后仰跳投，三分球，球进。
看台边的小孩高举着双手欢呼。
李想应该早就注意到了路星宇，投球后的动作微微停滞片刻，便流畅收手，若有所思地朝路星宇走去。
“你真的很厉害。”路星宇看不太懂篮球，却也能看懂刚才李想那丝滑无比，分外标准的动作。
“野路子，上不了赛场。”李想赧然一笑，略带自嘲。
路星宇不想打搅李想打球，赶忙解释道：“哦，是洛川叫我来的，他应该还没来，你先打你的球吧，我在这等会他。”
听到洛川的名字，李想下意识地怒了努嘴，回答道：“那你先坐会。”随即便转身小跑回球场。
路星宇捕捉到了他短暂的表情变化，看着李想此刻穿着一身宽松的篮球衣，里面穿着贴身的紧身弹力裤，顺着一丝丝的肌肉线条，延伸出紧致的曲线。汗水湿透了李想的前襟和后背，也从他的额头一滴滴的渗出，他抓起胸前的衣服往脸上一抹，露出一双纯粹的眼睛牢牢锁定住眼前的那颗篮球。
为了最终能站上职业舞台的理想，打一场假球，也许，是值得的吧。路星宇联想到早先看到的关于李想的八卦新闻，暗自思忖。
“别别别，别打我。”球场不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求饶声。
路星宇回头，看见洛川正朝自己走来，修长的身后跟着一个黑衣人，抓着一个穿着篮球服的少年。
路星宇起身，李想那边一群人也闻声停下了打球的动作，朝这边快步走来。
“洛总，这是几个意思？”李想挑着眉毛，怒形于色地问到。
“洛少？”路星宇小声试探，不知道洛川这是上演得哪门子戏。
“路总，你说巧不巧，我走在路上，正好遇到了上次愚人节给你吊灯做手脚的人。”洛川阴沉着脸说道。
路星宇听的一头雾水，洛川明显话里有话。
“阿毛，你这么做又有什么用？我已经和他们说清楚了，不会和他们合作的。”李想似乎明白了什么。
“诶，我们可没说清楚，谁说不合作的？”路星宇可没同意不合作这件事，今天来就是要谈“合作”的。
“我真的不想参合你们这些事了，我就想好好得打我的篮球！你们他妈的能不能别再来找我了！”李想忍了许久的耐心似乎已经快消耗殆尽，他斜眼盯着洛川：“该做的我都做了，就当放过我吧。”
“Emmm……本来是打算放过你们了，不过，这小子居然敢找上门来了，现在我有点改主意了。”洛川漆黑的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阿毛，路星宇没听明白他们两个在说什么，什么放过不放过，洛川是有李想的什么把柄吗？那李想更不应该不和DEMO合作啊。
洛川接着说：“你和DEMO继续合作，我们给你加10%的合作费用，并且……我保证你打假球的事情不会被公开。”洛川冷静的语气好似在说一件稀疏平常，无关紧要的事情。
打假赛？李想真的……打了假赛？
路星宇默默攥起了拳头。
虽然已经设想过这种结果，也设想过能不能从大局观考虑，接受李想通过一次作弊换来光明的职业生涯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DEMO会一路热销，李想会一帆风顺，自己的理想李想的理想，都会实现。
路星宇给李想也给DEMO找了很多借口，但他还是最终没法过自己良心那关，他艰难地吐出四个字：“我，不，接，受。”
洛川诧异地看向路星宇，这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我不接受，如果他打了假赛，那么……他没法做DEMO的代言人。我们……不应该再继续合作。”
全场没人响应，空气凝滞。
“洛少，对不起，我知道这个决定给公司带来很大的经济损失，但是……我觉得合作了可能会带来更大的危机，希望你可以理解。”
洛川似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路星宇却给他来了个出其不意，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得？明明昨天还着急的要死，明明为了一点钱就那么“斤斤计较”，如今却因为这种他已经摆平了的事突然反悔，似乎也太意气用事了。
但是事已至此，洛川的计划已经改变，李想必须成为DEMO的代言人，不然明年的规划确实无法继续。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好宣布双方的合作取消。那关于假赛的事，大家爱怎么讨论，我也管不着了。”洛川仍旧云淡风轻地说着，“不过……这应该会影响到李想的职业生涯吧？”洛川继续说，却微微把头倾斜向一侧，似乎更想让地上的阿毛听见。
阿毛支起先前蜷缩着的身子，好像有一股力量支撑着他硬气起来，他几近崩溃地扯着嗓子喊道：“假赛，不关李想的事！”
李想和路星宇都惊讶地瞪着眼睛看向阿毛，只有洛川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阿毛双眼擒着晶莹，激动地说：“街头篮球一直不被看好，打职业的人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私下里都在说我们打野球……”
那一年，街头出现了一个黄毛小子，他不但有着得天独厚的优渥身体条件，更重要的是他有着一股势不可挡之気，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还是财狼虎豹，他只看得见眼前的那个篮筐，之间的任何阻碍都不成障碍。
他就是李想。李想在街头的名气越来越大，很快就传到了职业联盟的耳朵里。
“那一年，想哥的名声很大，但是树大招风，不知道是谁在其中挑唆，说李想比联盟里的任何人都要厉害。”阿毛继续说。“所以就有了天凌和街篮联盟的对决。”
职业球员向来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天凌那帮人，下完战书后，不知怎么的又反悔了，据说是俱乐部的领导大发雷霆，要求立即中止比赛，如果一定要比，那必须保证只能赢。”
“所以就买通了李想？”路星宇觉得这些打篮球的人，脑子是不是都是一根筋，比赛是自己要打的，结果还要买通对手打假赛。难道就为了个所谓的面子？可惜在外人看来，倒是彻底的颜面扫地！
“是，天凌的人似乎深度研究过了想哥，越研究他们越觉得，这场比赛的胜算几乎越来越小。就开始搞一些下流的手段。”阿毛几近哽咽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路星宇问。
“因为他们一开始找想哥放水，想哥不同意，所以他们就找了我们……”阿毛声音越说越小。
“你们？不止你一个人？”路星宇问。
“嗯，整个球队，除了想哥，都参与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李想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他自责了这么多年，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问题，球队才输了那场比赛。
“想哥，我没胡说，全场比赛，是我们一直在放水，后来还……还一起甩锅给了你。”阿毛没有脸面再去看李想，“想哥，对不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一直以为，是我因为天凌的教唆分了神，是我没有带你们赢得胜利……哪怕最后你们质疑我，我都理所当然的觉得是自己的错，而且各种对话和录音证据也被扒了出来，我也不想做过多的辩解，哈哈哈哈，没想到……居然……你们真是我的好兄弟。”李想越笑越大声，直到最后让人听不出到底是哭还是笑。
一阵沉默过后，洛川缓缓地说道：“现在真相大白了，看来我们的合作，可以继续了。DEMO和李想，继续合作？”
洛川这句话同时是在问李想和路星宇，又好像只是在告知他们两个最终决定。
李想早就没有理由拒绝DEMO，DEMO现在也没有理由拒绝李想了。
一切的一切，虽然曲折，但最终还是走到了路星宇期待的道路上，始终坚持着的理想，足够纯粹，那么即使有再多的困难阻碍，都无法造成任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