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看着手臂上深深的伤痕,心里疼的泪如雨下,面上却还得带着愉快的笑意,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
他手里握着尖锐的簪子,轻巧的在脖子上面比比划划,吓得宫人连气都不敢喘,更别说上去夺下簪子了。
开玩笑,这要是一着不慎,小皇帝可就没命了,他们都得跟着陪葬。
“你在做什么!”
十七看也不看洛云深一眼,就跟没听见他问话似的,依旧笑意盈盈的在脖子旁晃着尖利的金簪。
洛云深气急败坏的大步上前,表情阴戾的冷声喝问:“时柒,这三更半夜的,你又闹什么!”
被突然靠近的高大人影吓了一跳,十七握着簪子愣了愣,突然一撇嘴,像孩子一样大声哭起来:
“福伴伴,阿柒好怕!哇……”
福伴伴叫李福,是从小照顾原主长大的大太监,也是他最亲近的人。
洛云深趁机夺下簪子扔到地上,不耐的低喝:“别哭了!”
十七被他这一声吓得闭了嘴,泪眼朦胧的看过去,突然又笑了起来:“大个子,你和阿深长得有点像唉!”
“不过阿深很瘦弱的,个头也不高,只有这么高!”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像是觉得有些不对,困惑的歪头看了看:“奇怪,这样好像又有点矮了?”
洛云深看着他动弹不得的腿,火气稍平,半蹲下来看向他,语气平和的问:“你刚才在做什么?”
“刚才?”
十七有些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自己的手臂,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心的笑起来:“我想去找阿深,找福伴伴,找白雪、阿贵!”
白雪就是原主养了七年的那只猫。
洛云深当时完全掌控了白羽卫,便起意囚禁原主,带着一群卫兵围住了垂拱殿。
他本来并没打算伤害束手就擒的小皇帝以及他身边的人,没成想白雪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忠心护主,竟突然袭击他,被他反击杀死。
除了站在这里的阿深本人,这些人都是已死之人,十七想怎么去找他们,便不言而喻了。
他甩了甩疼麻了的手臂,坚强的忍住眼泪装疯卖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试了一下,这簪子可锋利了,肯定不疼的!”
呸!特么的疼死老子了!
“是吗?”洛云深握住腰间刀柄,突然将其抽出,递到了他面前,扯出一个温和的笑:“这个更锋利,要不要试试?”
十七目光顿了顿,注意到洛云深在时刻观察他,便知道,这家伙还没真正相信他疯了,这是想试探自己。
试探就试探,我怕你不成!
这家伙要是敢真的放任自己自杀,那他可就顾忌不了什么计划了,直接出其不意,捅死对方算了。
他利落的接过长刀,被意料之外的重量坠了坠手,差点让刀脱出。
啧,这家伙几年来吃什么长大的,这刀有二十斤了吧,就这么天天挂在身上来回乱窜?
拿稳了刀,他便喜笑颜开的举起来,喃喃自语:“这把直刀真是锋利,要是能带过去就好了,阿深肯定喜欢!”
说完,他没有半点犹豫,抬手就往脖子上抹。
洛云深一把握住刀,看着他脖颈上足有三寸长的伤口,突然感到无力。
看来小皇帝是真疯了,刚刚他要是慢上一秒,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时柒这个人了。
他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再也没有之前那么毫不在意,反倒有些淡淡的难过以及满心困惑。
“你记得我爱吃什么点心,记得我喜欢直刀,记得我当年的个头……”
“可我明明记得,你我之间并未怎么相处,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又是为何想要知道这些?”
这份重视未免来得太过突兀,难免叫他狐疑,无法相信,怀疑小皇帝是为了对付他特意演戏。
这个问题问的很好,所以十七不能回答。
就像人们看一部电影,开头的时候,和男主角不熟的女主突然告白,说了句我爱你,然后咣叽,被车撞死了。
这个时候不管男主还是观众,他们的内心都是茫然且毫无波澜的。
可要是电影一开始放的是女主怎么一无所有,怎么把男主视为最后的救赎,怎么默默爱他,关注他,帮助他,乃至于为了他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等等。
然后快结尾了,女主终于下定决心和男主告白,这个时候,她咣叽一下被弄死了,然后男主通过其他人的叙述了解女主的付出。
此时,这部电影才能基本达到它的目的,不管是男主还是观众才会潸然落泪,恍然若失。
十七现在需要做的也是这样,他得先铺垫到位,才能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获得他想要的效果。
他需要时间一字一句的把什么雪中送炭,寒天送袄等洛云深经历过,却没有放在心上的小事全都翻出来。
还有一些对方毫不知情,十七却可以大做文章的大事小情,都状似无心的透露出去。
告诉对方,你对我来说是特殊的,我很关心你,很照顾你,甚至一直都在默默保护你。
洛云深在感动之余,必然也伴随着困惑怀疑,一定会派人去查证他话里透露的信息是不是真的。
只要他去查了,受十七这些话语的影响,那些本就确有其事的事实,就会偏离开始做下时的目的,成了十七话语的佐证。
所以,他听到这话,只是茫然的看了洛云深一眼,不悦的道:“你是谁啊?福伴伴!福伴伴!”
“这是哪个宫伺候的人,怎么跑这儿来了?!”
洛云深紧盯着他看了一会,最终还是没再继续追问。
小皇帝已经疯了,说出来的话真假难辨,想来这个困惑会被他一直埋在心里了。
他站起身,随手把簪子折断,冷眼望向一旁的宫人,正要开口斥责,便听到小皇帝低声说了什么。
高大的身影顿时僵在原地,洛云深不敢置信的回过头,望着神情恍惚的少年。
白旭见此,正犹豫要不要问一下小皇帝说了什么,便听见统领不自觉提高的声音:
“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掌权后会囚禁你?!”
洛云深抓住少年的衣领,心情复杂,格外难言,无数的问题挤在唇齿间,却被莫名的情绪挡住,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明知我有意夺权,让你成为傀儡,你究竟为什么,还要按照我的计划,封我为白羽卫统领,任由我掌控权柄?!
是在看我笑话不成!
时柒,你究竟在想什么?
才将这至高的权力拱手相让,毫无留恋?
十七垂眼看着抓住自己衣领的大手,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能不能温柔点,勒着脖子了!
他并不去看神情激动、甚至有几分难看的洛云深,目光毫无焦距的在地上逡巡,声音如同蚊呐:
“白雪?你去哪了?”
“我刚刚说的你听到了吗?”
“阿深好久没来了,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
“不过,就算不记得了,他带着人来的时候,也不许去咬他呀!”
“就算那些人穿着铠甲,拿着长刀也没关系的。”
说着,他像是找到了自己疼爱的猫咪,纤白的手指在膝上虚虚抚摸,爱怜的道:
“真好啊,阿深如愿以偿,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以后你就和我一起,待在垂拱殿里吧,阿深他……”
十七目光微动,眼眶微红,苍白的笑道:“他不会,不会伤害我们的。”
“要听阿深的话啊……”
不等洛云深反应,他像是疲惫极了,眼皮耷拉下来,没有几秒便靠在床头,沉沉睡去。
唉,‘我’真是个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舔狗啊!
你冷时为了送炭加衣,热时为你送冰送茶,闲时赐你点心,衣衫紧促时让人裁衣……
就连你最渴望的权势,‘我’也一语不发的拱手送上。
为此不惜忍受你五年的囚禁控制,却半个字也不曾透漏。
付出了这么多,‘我’到头来却被你与陆厚德逼疯了,直到这时,才在不经意间说出了我做的这一切。
啧啧,‘我’真是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