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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苏醒与寻人

发表时间: 2022-12-18

棐风的睡梦里,一直有许多声音在吵闹,他们断断续续的来,每次来都叽叽喳喳的挤在自己的身边说着话。

“怎么还没有醒来,怎么还没有醒来。”一个活泼的女孩的声音绕着自己打转,急切地声音像是要把自己生生闹醒。

“别挤我,让我看看嘛,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一个青年的声音也响起来,似乎正在努力的往自己身边凑。

“树哥哥,我从人间又带了很多故事回来哦,我跟你讲,下界那个二十年前走丢的孙城主的女儿她……”

叽叽喳喳的声音又一次将他从沉睡里捞起,让他的意识逐渐回归,但仍然无法离开这昏沉的黑暗。

直到一道苍老的声音,带着暖意来到。那一天,他久违地拥有了“感觉”。他好像能闻到周围有芳香的气味,好像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沐浴着阳光。他尝试着睁开眼,随着光线照入眼睛,他听到那苍老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说:“世上只有你一棵千岁木了,这次虽然勉强留住了你,往后你更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

九千年的岁月,一部分在茫然无知的“树”的身体里度过,一部分在身为“人”的身体里度过,最后一部分,竟然是在自己的树桩里昏睡着度过了。

棐风坐起身,动了动自己的胳膊腿儿,又摸了摸身下的树桩,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身上还穿着一件破了个洞的长袍,他拍了拍脑袋,施法补好衣服,然后慢悠悠地走下这宽阔树桩。周围的动物们都簇拥着他,似乎是颇为不舍。棐风摸了摸其中一只小鹿的头,轻声说:“我得去人间找他算账了。”

当然,为了公平,这次他们都记忆全无。

最近襄阳城里很热闹,因为天下第一宗门又要招收新弟子了。

在一处空旷地带,一群白衣弟子从飞舟上跳下来,意气风发地走进附近一栋精致小楼里,那楼前围着许多大家族的仆从,他们手中无不握着大小包袱,一副翘首企盼的样子等在门口。陆陆续续有穿着华服的人从楼里走出被他们迎走。每当与白衣少年们擦身而过时,众人都默契地低头让路。

少年们嘻嘻哈哈地走进楼里,不一会儿,又抿着嘴板着脸默默退出来。等他们稍微走远一点,就连忙互相拉扯着,钻进最近的巷口,几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开始嘀咕。

“棐风长老今年怎么也来了?!”一个少年说着,还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巷外那栋围着人的小楼。

“还以为棐风长老那种一心向道的人,最不喜欢招惹因果呢。怎么招收新弟子这种事也愿意来。”

“说不定是长老他终于觉得一个人呆在那雪峰上有些寂寞了?”一个小弟子笑着,刚说完,立刻脸色一变。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小楼前的凡人已经纷纷跪伏在地。楼里走出来的那个人面目柔和,让人一眼就心生亲切,一身淡青如烟的长袍,腰间挂着一把黑色木剑,行走时,发带尾端坠着的绿叶小佩还在微微闪烁。他踏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过跪拜着的人们时顿了顿。

一阵风过,跪着的人们被轻柔的风托起。那仿佛古树般气质端正温和的人脸上浮现出笑意,对着离他最近的人轻声问到:“请问景家村往何处走?”

在众人还衷心感叹仙人气度非凡的时候,得到答案的棐风已经悠悠然地朝着城外走远了。

几个少年回过神来,互相看看,最后一起回到小楼里,向其他师兄打听关于棐风下山的事情。

本来二十年一度的元无宗新弟子大招,莫名推迟了十年,好不容易他们这些弟子终于逮着招新的机会下山玩玩,结果一向被自家师尊们挂在嘴上拿来做对比组的天才修士棐风也下山来了,他们还以为是宗门的其他长辈也一起下山了,经过一番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这棐风长老自己突然提出要下山。

众人口中的棐风,出了城门,手里把玩着路上买的一只糖葫芦,不急不忙地沿着别人指的方向走着。累了就找个树杈子爬上去躺一会儿,身为修士的他倒是已经不渴不饿了。就这样一路走了七天,在路上还时不时与路人攀谈,帮乡民解决一些小问题。

也是奇怪,自从被元无宗宗主捡回山门之后,已经在门内过了二十年了。明明他从记事起就在宗门里长大,却感觉对外面的这些生活十分熟悉,外面的人的许多困扰与烦恼,他好像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听过无数遍无数种。

最后一次测算过方位后,他把早就收在储物袋里的糖葫芦拿出来,看了看,然后喃喃道:“也不知道这小徒弟多大年纪,会不会不爱吃糖葫芦了?”

是的,他执意下山的理由,就是因为他占卜到了自己的弟子缘已经出现,而且这弟子需要他自己去接回来。

年仅二十的他,居然也要有弟子了。收好东西,他一边走着,一边想起平日里其他师伯师兄们教导弟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知道他的弟子会不会也那么调皮贪玩?如果真那样的话也好,他的雪峰上也可以热闹热闹了。不怕自己的小徒儿闹,就怕小徒儿不爱闹呢。

突然,他停住脚步,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不远处的田地里,浓烟升起,不像是平常焚烧稻杆那样的浓烟,这黑烟腾得极高,风吹过来,满是难闻的焦臭味。

他按着腰间颤抖的木剑,踏着风步,飞速朝着浓烟腾起的地方赶去。及到近前,才发现这一片小村落的房屋都已经快燃尽了,泥地上散落着焦黑的木炭和人形的物体。扒开外围倒塌的房屋,能看到里面能烧的东西也已经烧尽,许多尸骨已经辨认不出性别,只能看出他们生前大多都在竭力爬向屋外。

村中的主路上,一条深深地车辙印通向外面,似乎是有人刚刚用车子拖着重物离开。棐风刚想去追,却突然敏锐地听见一处宅院后有水扑在地上的声音。

他穿过仍然在蹦着火星的废墟,来到发出声音的位置,只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湿淋淋地趴在水缸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少年颇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上满是灰尘泥土和细小划痕,只有眉心一点红痣处还算干净。他的不远处,一具血肉模糊的女尸倒在墙边。他哭着,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水,奋力地爬出水缸,朝那女尸扑去。

“阿娘……阿娘……”他哆嗦着,拉着袖子想擦掉妇人面庞上的血迹。凝结的血块融成血水,越擦越脏。

在一旁隐藏着身影的棐风于心不忍地别过脸。

忽然又心有所感地看着那少年眉心的红痣,手上掐算了一个法诀,片刻后,他了然地看向墙边抱着尸体痛哭的孩子。

少年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着。棐风没去打扰,只放开自己的神识检查周围是否还有活人。确认了一圈之后,他叹了口气,在少年身上偷偷放下一个追踪符,然后沿着先前发现的车辙快步追去。

这个少年就是他要找的弟子。可是没想到需要他来接得缘由竟然是这样。这样的因果该如何了断呢?是先由自己去帮他找到仇人报仇雪恨?还是强行带他上山,几年后再放他下去了断尘缘?可是如此一来,注定要去与普通人对立的他就不能修习法术了。

棐风一边思考着,一边追到了车辙的尽头,一道悬崖边上。

他站在崖边,再次放出神识,却发现崖下没有自己要追的踪迹了。

凡人的车马怎么可能越过这道悬崖呢?他附身再次仔细查看这车辙印,突然明白过来:这印记上留有灵兽的力量波动。

在凡人的世界里用灵兽驱车,似乎是那些喜欢炫耀财力的修仙世家的做法。

得到这个结论,他已经不用再追查下去了。毕竟车辙印消失,应当是杀人纵火者逃到这里之后遇到悬崖,直接换了腾空的载具走了。襄阳城里富有一点的大修仙世家只有寥寥几个。后面的事情,就交给这个小徒弟自己去追查吧。

他心虚地摸了摸腰间的佩剑,手指摩挲着剑柄,一边往回走,一边思考着该怎么跟现在正悲痛万分的小弟子做自我介绍。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一片废墟的村庄。夜色不知道何时已经覆盖了这片天地,一轮残月挂在天空中,没有星星。

小小的人影却不在原地了,棐风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自己放过追踪符,赶忙唤起子符找了过去。也就在出了村不到两百米的地方,一片小山包里,就找到了正在奋力用双手刨土的小孩儿。这里四周还有许多新新旧旧的墓碑,看起来是这村子里一直以来的坟墓山。

小孩子有点倔强地用双手扒拉着湿润的泥土,他身边就是死状凄惨的妇人,以及另一具已经看不出性别的焦炭一样的尸体。

棐风咳嗽了一声,从山下走上去,小孩儿吓了一跳,猛地扭头看他,小小的身体抖个不停。棐风赶忙解释:“你别怕,我是活人,是来接你的。”却没想到这孩子不知道理解到哪儿去了,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一边哭还一边拧着眉毛说:“我不要去阎王殿,我还没有给我娘我爹挖好坟,他们不能入土为安的话就没办法转世投胎了。”他一边委屈的哭着,一边偷偷往后挪,像是随时准备跑走。棐风挥挥手,再次解释:“我不是鬼差,我是个活人,我是来接你去做我徒弟的。”说着,他神色温和地走到他身边,指着那刨出来的一个小坑,问到:“你要挖在这里对吗?我帮你挖好。”一个埋人的坑,不放棺木的话也用不了多大了。少年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就看见棐风手指指向那里,在空中画出一个形状,再一眨眼,那边的泥土就消失了。

他怕这小少年爬下土坑就爬不上来了,于是自己抱着妇人的尸身跳下坑里,再把另一具也搬到一起。盖好土之后,帮他在土堆前搬来一块石板立好。

小少年默默地等在一旁,看他拔出木剑,于是说:“我娘叫李冬恩,我爹叫景宝云。”棐风点点头,在墓碑上刻下这两个名字。

随后,他牵着少年在坟前磕了三个头,并问到:“我名棐风,你可愿意随我上山,奉我为师,潜心修道?”小孩儿抿着嘴,跪在自己父母的坟前,看了看墓碑,再看了看自己身边神色温和的棐风。他小声地问到:“我学了仙法之后会忘记我爹娘吗?”棐风笑着摇摇头说当然不会。小孩儿犹豫了一下,用更小的声音,似乎是自暴自弃一样地说到:“他们都说我是克星,迟早有一天身边人都要被我克死,我爹娘他们已经死了……村里的人也……”说着,他哽咽了,小小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棐风摸了摸他的头,依然轻声说:“没事的,不会的,这些也都不怪你。”月色透过树影照在他柔和的脸庞与肩上,斑驳的月光里青色的衣袍更接近于月白。沉沉的白色像点点晕开的泪痕洒在肩头。

小少年强忍着泪点点头,又朝他磕了个头。头触地的一瞬间,棐风就已经动手将人抱起来,小孩儿站着才有跪着的他高,脑袋一低就垫着他的肩膀哭个不停。他手足无措地安慰着,忽然想起自己储物袋里的糖葫芦。棐风摸出糖葫芦,柔声问到:“饿不饿?来,吃个糖葫芦,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