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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失连

发表时间: 2022-12-22

城中心的一座大型的修道院,人来人往。

即使因为暴乱等一系列原因使得谟城动荡不安,修道院却仍像以往一样永远敞开着大门,并且人不减反增——因为失去房子的人也很多(这就要问那个毁了三条街的“将军”了),济贫院已经塞得满满当当没有空位,以仁慈著称的修道院自然也免不了类似的命运——正因如此,那名躲在彩色玻璃窗户下的少女才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今天的大钟仍然没有敲响。

少女望着手中的怀表,叹了口气。

来院子里浇花的修女穿着一袭黑袍走了过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名少女已经是连续三天来到这里了。

当然知道她在等那名她所倾心的的敲钟人——他们的恋情可是整个修道院都知道,甚至神父自己都说“在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希望能为你们主持婚礼,可就连他的亲生父母也找不到他在哪里,她又怎么帮得上忙?

“求求您,这位先生,您一定是见过我儿子的,他是这塔楼的敲钟人,大概长这么高,很瘦,长这样......”

那个敲钟人的母亲正在门外一张张发着传单(虽然一般来说,修道院附近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存在的),上面印有他详细的特征,相片也很清晰,从字到照片都是能让人一眼认出的。

当然老妇人比这名少女更加执着,没记错的话每每到夜深人静,路上再也看不见一辆车,连醉汉也会怕被冻死在街头而跑到避风处之后,年迈的她才会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这里。

修女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修道院的大殿内——实际上这里已经没有几盆值得照料的花,因为前段时间的折腾,需要白天搬出晚上搬回去的那种花因为疏于照料,在一个晚上全部冻死了,大街上也不见有一家花店开门,剩下的也只有这种随处可见的凌冬花,当然是经过特殊培育的观赏种,颜色比其他的凌冬花鲜艳一点。

少女身上做工细致的,厚厚的绒披肩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雪,头上的毛绒帽子也是,从这两者的做工上可以看出这名少女的家境不算差。

街上比平时萧条了不少,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盛雪季的到来使得部分商路没法运行,不过更大的原因是因为没有人愿意来这座城市,毕竟这可是爆发过暴乱的城市。

少女绝对不想再次回家面对自己父亲的那张臭脸,用她自己的话说,便是:“即使在外边被雪狼啃食干净,骨头都被嚼碎也绝不想回去。”

她摸了摸自己的钱袋,还有大概三十几枚金币和几张皱巴巴的大面额钞票,这使得她放下心来。

【注:在堪沙斯的贸易系统中是允许金银币支付这一手段的,在这一点上有点像古时候的华胥国(值得一提的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华胥国已经不再将金银作为货币而是全面采用“银钞”),不过正是因此,堪沙斯的货币汇率长期得不到稳定,因为比起没有重量的绿钞,堪沙斯的人们更喜欢用真金实银来作为货币,这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堪沙斯在国际上货币兑换率的稳定。】

这些钱还足够她在那个稍微有些破旧的小酒馆住上两个月。

今天也没有来。

他到哪里去了?

少女这么想着,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蹲姿使得她的双腿发麻,在起来的时候跌坐在地上。

她第二次尝试站起,跺跺脚。身上的雪簌簌地抖落下来。

双脚有些麻,不过并不足以影响走路。

“滚!谁让你在这里发传单的?!”

一句丝毫没有礼貌的话语打断了老妇人碎碎念似的话语。

“两位军爷,求求你们,帮我找找儿子,我的儿子长这么高,这么瘦......”

“啪——”

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健壮的成年人,一个用力的巴掌打在老年人身上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随着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那名可怜的母亲跌倒在雪地上,路边冻结的路面让她滑了一下,摔得更重,手中的传单“哗啦啦”地漫天飞舞。

少女立即惊恐地蹲下,躲在与大街相隔的,红砖砌成的矮墙后边,湛蓝的眸子中满是惶恐。

她不敢看矮墙的另一侧发生了什么,当然不用看都知道。

“两位军爷,行行好......”那名母亲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当然老妇人并不知道,这些戴着袖章的家伙虽然是穿着堪沙斯的军服,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堪沙斯军人”。

因为谟城曾经发生过几次严重的暴乱,堪沙斯皇帝将谟城以及周边约二百里内所包括的小城村镇一并划为“危险区”。为了增加其安全性,雇佣了一大批佣兵负责管理和“镇压反叛势力”,这是堪沙斯公国解决这种问题的一贯方式。这些佣兵在危险区内活动时需要换上堪沙斯的队服,为了和本地军队区别开,都需要换上橙黄色的袖章。

事实上,这些外籍佣兵平均素质十分......低下,(当然其中不乏“赤龙标”这样的特例),危险区内佣兵成为地方一霸而问题得不到根除的情况时有发生,针对这种情况,历代皇帝都有想过制约,不过一直没有多大成效。

所以,这些外籍佣兵不会对这些堪沙斯人抱有可怜的心态,更何况这两名佣兵还是多伦亚人,绵延三代人的两国冲突使得几乎可以用世仇来形容他们二者之间的关系。

当然,少女本来是想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站起来,像路人一样走开,不再理会他们的。

老妇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什么都听不见,或许是连出声的力气都用不上,亦或已经昏倒?她不敢继续往下想。

许多人围了上来,声音很嘈杂,不过都压的很低。

两名多伦亚佣兵肆无忌惮地用多伦亚语侮辱着老妇人——不,他们用的词已经不仅仅能用“侮辱”二字形容。

“请你们住手!”

回过神来时,少女已经站起了身子,嘴里说出来的话让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老妇人倒在地上蜷缩起身子,额角出血,身上不住地发抖,身边散落一地传单。

不过,这突如其来的话语似乎挺有用:两名佣兵愣在原地,不久,其中一个佣兵将势要踢向老妇人的军靴收了回来。

“这位小姐,你怕不是昏了头了,还是说你作为一名‘土拨鼠女孩’刚刚爬出地面还不太了解情况?”另一名佣兵问道,语气里满是不屑。

【“土拨鼠”:,多伦亚俚语,是多伦亚北部人对于喜欢偷听别人说话的人的蔑称。】

“没有,我现在很清醒,堪沙斯公共法大全里明确记载了你们这属于犯罪行为,治安官会来将你拘捕的!”

短暂的寂静后,两名佣兵一齐大笑起来。

“我的天主!戴多!你听见没有?这个*多伦亚粗口*说什么‘治安官会来将你们拘捕’?天哪!妈咪!我要回家!我好怕!”刚才那名和她说话的佣兵肆无忌惮——这么形容有些收敛——地笑着她,笑着她的愚蠢。

另一名佣兵听到了世间上最好笑的笑话,看上去心情十分不错,从他长着那茂密的络腮胡死命往上翘,漏出一嘴黄牙的表现不难看出。顺带一提,这家伙笑起来像鸭子叫。

“你以为你们这样的人能猖狂多久?!你们不过是皇帝被‘恩准’到这里的,最下贱,最肮脏的一类人罢了!”

在她的印象中,佣兵们(尤其是荒原佣兵,也就是目前这两位所属的组织。)身上都穿着破烂的衣服,喝着肮脏的自然收集的水,吃着连家里宠物狗都不吃的,又硬又酸的黑面包,十几个一堆的塞进八人乘坐的那种大车里,一边大呼小叫一边在荒原上飞驰,顺便干着抢劫的勾当。

“......”

随着尖利的声音划破天空,两名佣兵拿她寻开心的想法消失了,换种说法,他们被激怒了。

血小了,声音也小了,围观的群众没人再说话了。

“*多伦亚粗口*的家伙,有种你再说一遍。”死寂一段后,名叫戴多——也就是鸭子笑声音那个——的佣兵静静地打量着她。

她不由得后退了两步,嘴张开,颤抖了两下,发不出一个音节。

棕褐色的眼瞳看不见光泽般,又像千把刀,令人步子不敢挪一下,她知道那种目光,她只在那种恐怖的野兽身上见过,那种荒野上的豺狼,连同族都不怜惜的猛兽。

荒原会净化一切孬种。

“......肮脏的家伙......”

词句没有说完,一股极强的力量摁住她的左肩,随后世界天旋地转,紧接着一声闷响,在后背传来一阵几近撕裂的痛感后,面前的是一把淬过火的匕首。

左肩被施加的力量捏住,下一秒都会连同骨头一起变成碎块。

“听着,小妞,你让我觉得有趣,所以我赏你一个痛快。”戴多凑近她的耳根轻轻说道,胡子刮过她的脸庞。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喘着气,刚才不加思索便脱出脏话的嘴现在老实了许多,喉咙卡着什么东西一样,眼前有些许的模糊,泪腺不争气地分泌出了些许液体。

“真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像饭店里放血台上等死的狗。”那个声音再次传来,同时一个尖锐的东西顶在她修长的脖子上,尖尖对着的地方是自己都能感觉到的,生命流动的地方。

想哭,想喊,想跑。

“喂,戴多!用这个!这姑娘可比你那把老处女强多了!”

一柄匕首飞过来,死死地钉在她身后的墙上,紧贴着她右边的太阳穴,可以感受到上面传来的冰冷的触感。

眼睛不敢闭上,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利器。

“喂!你差点送这小妮子去西天!”戴多回头,对着后面吼了一声,手上开始发力。

“那家伙太残忍了,给我用的这把刀放血厉害,但是捅不死人,还是我比较仁慈。”他自语一般说着,望向原本一张美丽的脸,如今因为恐惧和混乱而显得狰狞的她,似乎有着满足的意味。

“乖,只会痛一下的,这活我做过不少回,从不失手。”最后一句话像是恶魔的低语一般,之后便是她感觉到自己的动脉被压住。

她不想死。

。。。。。。。。

,不用紧张,剧情进行到这里,总会有一些转折的。这是小说里常见的手段,或者说吸引观众的手段?

“两位,咱们好好谈谈?”

一名年轻男性的声音隔着人群传过来,想帮忙却又不敢管闲事的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年轻男性,正如写的这样,很年轻,模样不坏,身上穿着皱巴巴的堪沙斯军服——似是刚从一团的形态展开之后没经过熨烫就穿在身上——脚上趿拉着一双棉毛拖鞋,脚踝还漏在外面,整个人的形象和他之前在会议室英姿挺拔的样子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此时他的右胳膊肘处很自然地挂着一个大袋子,右手捧着一把壳果,左手将壳果送入嘴边,咬开壳,吃进核,之后将壳吐在一边,从石板上那一堆不少的壳可以看出这名年轻男性在这里已经挺长时间。

【壳果:一种有坚硬外壳的坚果类食品,这里年轻男子是在吃名为“瓜子”的种类坚果。】

“两位,有话好说,何必在这动刀子,把人家吓着多不好。”那名年轻男性见目光聚集了过来,随手将手中没吃完的壳果装进口袋,右前臂垂下,右手的四根手指顺便勾住袋子,拎起,左手伸进袋子,一边找着什么一边走过去。

“小哥,当好人是要有代价的,都是同一路人,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另一名佣兵先拦住了他,那种姿态就像是在说:你不要多管闲事。

“那边那个大个子,过来一下,我这有些你想要的,先把家伙放下聊聊天。”年轻男性见自己被拦住,不再往前走,只是招呼那名佣兵。

“......”那名佣兵没有说话,抽走了匕首,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这点事而已,生气什么的不值当的,两位还是要大人大量一点嘛。”年轻男性一边陪笑一边掏出了个小瓶子:“华胥国有句话,叫‘化干戈为玉帛’,您看看......”

“这可要看看你要有多少‘玉帛’。”戴多如是说,眼睛直视着年轻男性,令人吃惊的是,年轻男性并不比这个壮到可怕的佣兵矮几分。

年轻男性掏出的瓶子只不过比一个巴掌大,铁制的外壳,上面印着花字:“安多叔叔”

【“安多叔叔”牌威士忌:原产自多伦亚境内最为知名的酒庄兼农庄“安多农场”,(因为其领主姓安多而得名)其生产的威士忌和龙舌兰酒品质上佳的同时价格亲民,因此远销海外。】

“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年轻男性将这个小瓶子塞进戴多怀中,又拿出一包品相不算太差的叶子烟,顺手递给了拦住他的另一名佣兵:“还有这个。”

“......这个真的是给我的?”愣神了好一会,戴多试探性地问道。

为什么会这么问?很简单,对于两个月沾不到一滴酒的酒鬼和三个月没有烟抽的老烟民来说这简直算得上是一笔意外之财。

目前来说这种东西买不到的,毕竟连日用品都买不到的商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虽然对于堪沙斯人来说酒精也是一种日用品,也正因为如此不论有多少酒都不够抢的,所以说烟酒糖之类的东西几乎算得上是硬通货。

“小意思,我这还有一瓶,刚从政府那领来的。”年轻男性刚想伸手去拿。

“......这就够了。”戴多说了一句,看着这个小瓶子,从口袋里抓出一把卷在一起的绿的和几张灰白的,点都没点塞进了年轻男性的手中:“拿着,就当交个朋友。”

【注:“绿的”纸币面值为一百,“灰白的”纸币面值为五十。】

“当然能交上朋友最好,不过这钱我......”

“小兄弟,我这位朋友信仰有点特殊,他可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东西。”另一边的人给了年轻男子一个暗示。

【注:这里是指戴多的个人宗教信仰,戴多是信仰“地神教”的,而且大多数荒原佣兵也信仰地神,在日复一日的劫掠和战斗中这个教派逐渐得到发展和壮大。

地神教教众的特点都是讲究“对等”,从不轻易从别人那里得到恩惠,但会慷慨帮助他人,所以如果年轻男子不收下这些钞票的话戴多可能会生气。同时他们也向往“自由”,对于皇帝,领主之类的人一向是嗤之以鼻的。】

“那好吧,看在新交朋友的面子上。”年轻男子说了一句,伸手抓过:“我叫特雷,奥罕多·特雷。”

“戴多,你应该也知道了。”戴多这么说了一句:“旁边这家伙也没名字,叫他多普,我们都这么叫。”

“所以?”特雷说了一句,挺期待接下来戴多会说什么。

“......那个姑娘先动的嘴,打那个老婆子纯粹是因为我想这么做,还有事么?”戴多回道,没等他回话便大踏步走到墙边,拔下钉在墙上的匕首。

“感恩戴德吧,满嘴脏话的小屁孩。”

低声说了一句之后,戴多招了招手,示意多普跟上,两人大踏步离开,周围像躲瘟神一样闪开路。

一场危机自然而然地解决,代价不大也不小。

紧绷的神经忽然一下松开,泪水决堤,即使身子靠近墙面发抖的双腿也支撑不起她的身子。

“喂,土拨鼠小姐,没事了,哭什么?”特雷这么安慰道,显然没用。

他抬头环顾四周,人走得差不多了,那名老人家也被不知哪个好心人扶走,除了地上由于那场冲突而形成的,雪地上的擦痕和脚印之外没有任何发生过一场冲突的证据,因此现在的场面像极了那些狗血爱情故事片里男女主角的哭戏。

“行,那你搁这哭着,小心别着凉,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特雷本来懒得管这种事情,要不是看在这是他爹的辖区闹出人命不好看,他还是很乐意在队伍后面嗑上一两个小时的壳果的。

特雷再次看了看呆坐在原地神情恍惚的她,似乎没有要动的意思,吹着口哨,拎着东西,三步并两步地离开了——看热闹和解决麻烦花了他太长时间,到地方一定会被自己亲爹一通教训。

......还是快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