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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嗨,好久不见

发表时间: 2022-12-28

韦雨晴心头也觉抱歉,但她在宋棉面前一贯强硬,因此也只微微缓和了一下语气,“没事,你就应付一下就行。他们也不是什么坏人,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估计就是心头有点怨气,要找个地方发泄一下,你说两句软话就过去了。”

宋棉喉头发堵,说不出话,她暗自憎恨自己还是没有练就出来一颗铜墙铁壁心,只怕一开口,眼泪就跟着滚落下来。

“这样吧,前阵子你也忙的够呛,这两天就在家好好休息两天吧。”韦雨晴道,“你也知道,我们最近在筹备线下店的事,这紧要关头,不能让投资商对我们有看法,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韦雨晴先挂了电话。

她做事果断坚决,从不矫情。宋棉记得当年母亲突发脑梗入院,她急得死的心都有了,是韦雨晴给她转了一笔钱,而那时候,她不过是她的一个非专职作者。

那一刻宋棉就下定决心,跟定这个女人了。学习和打工之余,她就拼命地找选题写稿子,韦雨晴在稿费这上面从不吝啬,宋棉很快成为圈内小有名气的写手,私下来找她的公号不少,开出的价格相当诱人,但宋棉没有一刻动摇过。

不得不说,韦雨晴从一开始的个人公号发展至今成为一个还小有规模的文化公司,年轻的宋棉劳苦功高,在所有员工眼里,宋棉就是韦雨晴二号。

韦雨晴也不只一次的在人前人后表示,宋棉就是她韦雨晴最信任的人,她不在公司的时候,宋棉就是她韦雨晴。

但肖满满始终对韦雨晴有偏见,不只一次地宋棉面前毫不遮掩地说过,“这个女人,永远把利益排在第一位,现在看重你,是因为你能创造出值得她看重的利益,你付出劳动就行了,可别付出真情实意。”

但宋棉从不愿把韦雨晴归结于市侩商人一类,在她心里,她们之间是有着不一般的姐妹和战友情谊的。

但此刻,她的心,第一次动摇了……

她默默站了好一会,努力平复了心境,这才回到餐桌位置上。

但肖满满何等擅长察颜观色,一眼看出端倪,“你怎么了?接个电话就这样了,是不是阿姨那出了什么事?”

宋棉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有。”

她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肖满满立刻炸了起来,“你不是说她对你很好吗?就这样?出点事就把你推出去?她没脑子吗?你一个年轻女孩,单身独居,她把你的地址给人家,是想怎么样?你也不用在心里为她找理由,她就是图省事,把你当炮灰,你死何足惜,不要影响她的公司她的利益就行了!我呸!”

一翻话顿时把宋棉的眼眶再次说得红了起来。

“你别回家了,住我那去!”肖满满道,“马上写辞职信!这女人无情无义,你这一次不计较,下一次还会被她卖得更惨!”

宋棉低垂着眼脸,“她也说了,人家就是想找我讲讲道理,又不是什么野蛮人,真是什么野蛮人,她肯定不会把我的地址告诉人家的。”

肖满满吃一声笑出来,“你还真信这话?”她用汤匙把桌子敲得砰砰响,“你个蠢货!”

宋棉完全平静下来,“今天不让他们找到我,他们明天、后天、大后天就会接着找。”抬起头冲肖满满一笑,语气轻松起来,“好了,你别担心我了,我好歹也是春光巷的人,这点事应付不来可不丢了咱们春光巷的脸嘛,放心放心!”

肖满满还要再说,她手机响了起来,她眉眼一挑,喃喃道,“也是,我自己的稀饭都没吹冷呢,替你着的什么急!”拿起手机,冲宋棉晃晃,“金主找我!估计听说刚才的事了,来骂人了!”

肖满满直接打开免提,一道男声响了起来,“满满,在哪呢。”

语气很是温和,不像是来骂人的,肖满满扬扬眉,诧异起来,嘴上答道,“和朋友喝咖啡呢。”

“是这样,有个事……我记得你,你家住春光巷吧。”那头问道。

“是啊,怎么了?”

那头语气终于略显兴奋起来,“春光巷不是要搞改造嘛,他们要找代言人,联系咱们了,想找你。”

肖满满怔住了,看向宋棉,宋棉赶紧冲她点头示意,用嘴形道,“答应他,说好啊好啊!”

肖满满道,“那敢情好啊……哪个老板,这么慧眼识珠……”

那头笑起来,“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刚刚电话联系了一下,约好后天见个面再详细谈。”叮嘱道,“到时候可给我收点脾气,这种机会可没那么轻易有的。”

“好好好,明白明白!”挂了电话,肖满满吁口气,“估计本来是憋了一肚子气要骂我的,行情这么差,我还敢乱发脾气,还要不要干了……好了,来了这么一档子事,顿时忘了要骂我的事了。”

宋棉道,“照这么看来,春光巷是真的要拆了啊。”

肖满满不以为然,“破巷子,早该拆了。”接上刚才没说出口的话头,“我听说,这个项目……是高树来做。”

宋棉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下一瞬间,心头五味杂陈,啊了一声,良久才道,“不是说他在北京?”

肖满满轻描淡写地道,“谁知道呢。”

突然间,两个人都静了下来,窗外传来隐约的海浪的声音,又或者是游客的欢呼声,阳光静静地泼洒至桌面,至彼此的发梢,那些被尘封的往事被悄然拆开一个角落,尚未细细去回想,心头已黯然。

肖满满道,“我得去公司一趟。”

宋棉赶紧点点头。

“你呆会回去自己小心点儿,对方要是讲理,你就退一步,陪个不是也死不了人,他们要是不讲理,你也不用跟他们客气,直接喊一嗓子救命啊,倒地下就哭,明白没?”肖满满兀自不放心,谆谆叮嘱道。

宋棉有点失笑,“明白了!”

她们俩用得着谁教谁吗?从小就一同在春光巷里长大,眼见左邻右舍但凡有事,不论对错一律一哭二闹三上吊,就算不能达到目的也能免受指责,两人心头即便鄙夷却也融会贯通。

肖满满走了之后,宋棉又独自坐了好一会,这才打车离开。

她租住在向阳街,隶属N市最老的兴宁城区,向阳街更是其中一条老街道,旧且小,毗邻春光巷,从她租住的房间里唯一的窗望去,可以将春光巷的大半景观尽入眼底。

车在街道口就停了下来,因为街道狭窄,出租车一律默认不驶入街道。

下了车,步行大概五分钟,就到了宋棉租住的楼下。向阳街和春光巷一样,大部分都是居民自有住房,最大的区别仅在于,向阳街大多是新中国成立后陆续建成的楼房,有一半多楼房的每一楼层都建了独立厨卫,不像春光巷,春光巷是N市历史最为悠久的一条老街巷,绝大部分是“上楼下廊式”的建筑,通称骑楼,通常一楼当商铺,二楼以上住人,这种骑楼在广州和潮汕一带比较常见,但像N市的春光巷这样连绵成片的骑楼,放眼整个岭南地区及全国各地,都比较罕见。

正因为如此,春光巷的改造才迟迟没有落在实处,外地旅客前来一游,只觉新鲜有趣,但居住春光巷的居民们却一直翘首盼望着住房条件能够得到改善的那一天。

别的不说,单单入厕难这一件事,就让春光巷的居民们苦恼了几辈人。

在宋棉的记忆里,每天天蒙蒙亮就去路口公厕倒痰盂是一件永生感到羞耻的事情。上了初中以后,她坚决不肯再去倒痰盂,母亲觉得她既矫情又不可理喻,于是喝骂道,“不倒就别用!”

她顶将过去,“不用就不用!”

白天还好,晚上需要上厕所的时候,就只好和肖满满约着一块,两人在夜色里奔向气味薰人的公厕,公厕的灯常常坏掉,两人进了公厕,就大声地对彼此说话,互相壮胆。

一转眼就十多年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听了肖满满说春光巷这一次真的要改造的消息,让宋棉此刻站在向阳街口,遥望不远处永远熙攘热闹的春光巷,心头莫名地酸胀难忍。

正出神间,突然一个人影扑了过来,眼神咄咄,“你就是宋棉?”

宋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还没看清来人,那人已一扑通跪倒在她脚边,双手抱住了她小腿,嚎哭起来,“宋小姐!宋记者!”

不等宋棉反应过来,又冲过两道人影,状似要把跪着的人扶起来,但身子有意无意地挤搡着宋棉,宋棉站立不稳,几乎跌倒。

嚎哭的人被半扶了起来,宋棉这下看清楚了,是个大约四十左右的中年女人,没化妆,皮肤很白,看眉眼就是个养尊处优的。

只听她还在哭,“宋小姐,求求你了,我们家现在就靠这个店了,你这么一写,我们一出门就被戳背梁骨,爷爷奶奶难过得心脏病都犯了,我老公人在外地,就我一个女人家……”

宋棉这才明白过来,眼角余光快速地扫一扫身周,过往路人眼看有热闹可瞧,都停下脚步站在一旁观望,指指点点的,拍照的……

她正思忖着要不要别考虑什么狗屁影响了,直接抬个腿,抡一圈扫人,突然又扑过来一人,不由分说地直接打过来一耳光,宋棉被如其来的一耳光打得两耳嗡嗡直响,瞬间里记起肖满满的叮嘱,下一刻立刻晃动一下身体,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有人叫道,“干什么呢,打人啊!”

宋棉闭着双眼,听到那嚎哭的女人惊慌地低声道,“儿子!不是让你推她一把就行了嘛,谁让你打人的……”

另一道略带沙哑的女声道,“这女人装的……”

又一道女声颇为沉静,说道,“好了好了,别说了,咱们走吧,都跟你们说了,别来找人家,有什么好闹的,闹大了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又道,“说好让她陪个不是,咱们把照片拍下来就行了,你看这下子……”

显然是儿子不服气,“谁让她乱写咱们家的……”

沉静的女声低喝道,“别说了!今天的事要让你爸知道,咱们谁也跑不了骂!走走走!”

身上撕扯的手松开了,脚步声走远,又陆续有脚步声走近,“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有人晃动她的手臂和肩头。

宋棉缓缓睁开眼睛,有人叫道,“呀,她醒了!”

陌生的面孔凑近来,“姑娘,你没事吧?”

“姑娘,要不要给你打120?”

“姑娘……”

突然间,一道化成灰也认得的嗓音响了起来,“不好意思,大家让让,我是医生,让我看看!”

所有的陌生面孔消失,一双宋棉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清澈眼眸出现在眼前,“你还好吗?”

有多少年没有见过面,恍然间宋棉完全不记得了。

他好像皮肤黑了一点点,脸型变得更有棱有角了,下颌还有明显刮胡刀刮过的乌青,头发仍然带着微卷,目光里虽带着关切,但嘴角分明带着两分戏谑的笑意。

她的把戏,总是难以逃得过他的法眼。

他伸出手来要搀扶她,宋棉立刻半倾起身子,避过了他的目光,低声道,“我没事。”

他转头扬声对围观的路人道,“没事了,大家忙去吧。”

人群陆续散开,他看着她,“我是陆正宁,宋棉,好久不见。”

宋棉想要礼貌地回句你好,但喉咙蓦然发疼,发不出声,又想报一个微笑,但眼眶却先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