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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明是怎么死的

卷角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我查了个案子,死者是我。高考结束,盛夏。同桌约我回老教学楼怀旧一把。无意间我们发现了当年草草结案的校园坠楼案件的死者留下的死亡讯息。从那以后,我身边怪事连连,几番遇险。为求自保,我逢场作戏,杀手大大、特工巨巨、佣兵霸霸、还有一群大怪兽层出不穷。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当年死的那个人,好像是我。

主角:守护宇宙人,毁灭宇宙人   更新:2022-12-26 07: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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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守护宇宙人,毁灭宇宙人的其他类型小说《小明是怎么死的》,由网络作家“卷角”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查了个案子,死者是我。高考结束,盛夏。同桌约我回老教学楼怀旧一把。无意间我们发现了当年草草结案的校园坠楼案件的死者留下的死亡讯息。从那以后,我身边怪事连连,几番遇险。为求自保,我逢场作戏,杀手大大、特工巨巨、佣兵霸霸、还有一群大怪兽层出不穷。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当年死的那个人,好像是我。

《小明是怎么死的》精彩片段

高考结束,盛夏。

冲澡的时候接了个电话,我同学打来的。

“搁哪儿呢?”电话那端传来我大东北特色开场句。

“快说,洗澡洗一半。”

“出去不?”

“干啥去?”

“去网吧呗,撸,K歌,今晚上钱哥说带女朋友给咱看看,再一起吃个饭。”

“不去。”

——说实话,我光着腚站在客厅有点冷。

“咋的呢明哥,太不给面子了!”

“没劲,天天网吧歌厅饭馆三大件,大尧咱能不能整点别的?”

“中,中,有呢。”

“啥?”

“台球厅!”

我挂断了电话。

自从高考结束,这整个人就空虚。

考前天天展望假期的美好新生活,考完了连解放自己的革命热情都没有了。没劲,没劲,玩啥都没劲。就想着班里人能不能攒个局,再回高三老教学楼上把课。

我哆哆嗦嗦地往浴室走,手机又亮了。这回不是电话,是一条留言。

‘出去吗?’

——这又谁?

我划开手机一看,诶呀,竟然是我同桌。

要知道我家同桌大大能主动找别人出去,那可真是一大奇闻,可以发在班群里骚一骚的。我挺激动,也懒得抠手机那全键盘,干脆一个视频申请发出去了。发出去我就后悔了,全裸,脑袋上都是泡沫。

接通后,我果然看到同桌眼里一闪而过的嫌弃。

我赔笑,“你居然还活着。”

他打了个哈欠。

我打开水龙头,单手揉头上的泡沫,“一放假就没你信儿,我还以为你高考失利,已经赶着二胎热潮重新投一遍了。怎么,咋想起约我出去了?”

同桌看了屏幕一眼,竟然在打字。

“日你,你连个嘴都懒得张啊!我手机,看不见你打字!”我怒道。

同桌又看了一眼屏幕,然后他就单方面地结束视频通话了。视频窗口退出,我便看到他打的那串字,‘陪我回高三楼怀旧一把。’

诶!这个对口!

我回复了个叹号,他能看懂。放下手机,我就接着去冲澡了。

换完衣服,我叼着冰棍下楼。我家小区过个十字路口就是我们学校,我就蹲在路边的树荫底下等他。

——我同桌这人很蛋疼的,他不用手机。

约莫一根冰棍的功夫,他到了。这天是周末,校园里空得很。我跟在同桌后面,“老同,高三楼上次返完校就清楼了,这楼封着呢,咱们咋进去?”

同桌沉默地走着,没理我。他径直走到一楼女厕所窗下,抬手。然后窗户就被他推开了...什么他妈情况!

保洁大妈扣扣扣工资!都封楼了怎么连窗子都不检查一下!

我同桌回头看了我一眼,用下巴告诉我,让我先上去。这可不是娘炮优先的意思,我觉得他可能上不去。

我也上不去。

我们俩都是优等生,身体也很优等生的。——肾虚的很。

于是,我们两个肾虚子就连拱带爬,相互扭拽着拱进去了。半点儿十八岁小伙子的矫健都没有,我衣服都被蹭脏了。

同桌却还是一脸牛逼哄哄的样子,明明他连下巴都蹭上灰了。

干!

一楼是女厕所,我第一次来,有点新鲜,索性上了个厕所。洗手的时候,出了个插曲。我提好裤子拧开水龙头,嗤嗤两声过后,水流才缓缓流出来。

堵住了?我将手伸过去,“我艹!”

我浑身一震,夸张地撤回手。同桌听见我骂娘,靠着窗子悠悠地开口,“怎么了?”

“这水太他妈凉了!”

“水管凉。”

我心里嘀咕,冬天的时候水凉是水管凉,这大夏天的水管凉?

水凉得刺骨,像冬天室外水管被冻了的感觉。简单冲了冲,同桌嫌弃我慢,已经走出厕所了。我刚要追出去,就听到同桌刚才靠着的窗子发出了诡异的声响。

喀拉喀拉。

我正愣神,想回头去看,却听见他在门外走廊里不耐烦的催促,“你磨蹭什么呢?”

“我...”我瞥了一眼窗子,也没看清什么,就跑出去追我同桌了。

班级按顺序向上排,一楼二楼是一至六班,我们七班在三楼。爬到三楼,楼梯口正对着连通实验楼的露天长廊。

这个长廊很有人气,一到课间,女生们便聚到这里聊八卦。我站那儿远瞭一阵,基本这层楼哪个女生暗恋哪个男生这种事情知道个遍。

风带进耳朵的,不是我故意听的!

不过高三下半年以后,仍然常到那里去吹风的,大概也只有我了。

——因为那里出过人命。

我想再去长廊上看看,可同桌却步子一折,转身向教室的方向走去。我快步跟上,找他搭话。

“朕哥,你还记得这里以前死过一个学生吗?”

“什么时候?”

“就是高考100天,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我擦的黑板!”

“不记得。”

“不是吧!就是大课间的时候,从三楼露天走廊掉下去摔死的!当时全年级组都炸锅了,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同桌回身看向我,“叫什么?”

“什么?”

“死的那个学生叫什么?”

“啊...”

我看着同桌淡漠的脸,突然一阵自我厌恶。

对于身边上演的悲剧,人们做着扼腕惊慌的表情,夸夸其谈。

抱着事不关己的心态,一遍一遍渲染着这个悲剧,而最终,死亡带给他们的不是悲伤,而是一段让人兴奋的谈资。

事毕,还要加一句,可惜了年纪轻轻就死了。

没人关心死者叫什么名字。

他们只要知道,下次再想和别人寻找话题的时候,开头加上一句“诶,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死了个人...”

回过神来,我正坐在教室里我曾经的位置上,我同桌拿着粉笔在黑板上涂涂画画。

我问他你画什么呢?

他继续画,他画画不好看,像鬼画符。

然后他突然问了一句,“后来呢,案子破了吗?”

我乐了,我说朕哥你可真是神人,当时全学校都议论这个事情,你怎么能一点也不知道?

我告诉他,这个案子到现在都没破,警察说可能是失足掉下去了,因为那天下雪了走廊很滑。

“不了了之了?”我同桌皱眉。

“对。”我应。

“学校没摊官司?”

“没。死因被断定为意外身亡,而且……”

“而且,他没有家人来学校闹,对吧?”

同桌话音一落,我也觉得事情不简单。

当时大家都忙着高考,这个事情一出,压抑的考生们确实是蠢蠢欲动地八卦了一把,后来随着时间淡化和高考临近,大家也就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可是事后想想,这个案子真的是不了了之。没有侦破,也没有家属控告。这可是人命关天啊!

同桌画了半天,让我去擦黑板,我挺不乐意。他说他急着上厕所,就走了。我任命地拎着板擦站上讲台,抬头,突然发现黑板右上角写着一个‘100天’。

我同桌刚才有画这个?

擦掉‘100天’,这时候黑板上又出现了很多方程式...等等!我脑子一顿,那是我们数学老师的笔体!

我猛地回头,竟然看到班级里坐满了同学。眼前的场景,赫然回到了高考一百天!

没等我弄清眼前的状况,走廊里忽然有人大喊,“出事了!谁去叫教导主任,快报警!!!”

那些打闹的男生停了下来,勾肩搭背地往露天长廊的方向走去。教室里伏案学习的女生丢掉笔头,抓住一个刚刚走进教室的同学,语气难以掩饰地兴奋,“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方才还沉闷燥热的教室,轰地一声,活了。

整个教学楼,活了。

楼上楼下不断有闻讯打探情报的跑过来。

我走出教室,逆着人流站着。

他们的表情严肃却也兴奋。在我眼里,这一切都被渲染成了讽刺意味的褐红色。

回头望了一眼教室,我同桌正两耳不闻窗外事地趴桌子睡觉。

我有点想起来了,这就是案发的当天。

转过身,我随着人流走到露天长廊。那里堆满了人,几个班级干部在前方指挥大家不要破坏案发现场,快点叫老师过来。

我被挤得撞在了落地窗上,索性慵懒地靠着玻璃,偏头往外望。——一个穿着牛仔外套的男生躺在楼下的雪地上。

那是一场刚刚下过的雪,雪地上一个脚印也没有,平整的好看。一片白中,唯有他左脑处蔓延开了一朵血花。

我的耳边应该是乱糟糟的一团,但是我望着窗外的这一幕,却觉得安静。

我应该是悲伤,震惊,惋惜的,心里却什么感觉都没有,连我不愿承认那种兴奋也没有了。

教导主任很快就将围观的学生驱散,我趁着人流散开,偷偷上前了几步。前脚刚迈进露天长廊,就看到我同桌蹲在栏杆前。

我有些惊异,说你不是在班里睡觉吗?

同桌没有看我,他居然咧开嘴角笑了,笑得刺眼。

他说,“这是他杀哦。”

我茫然地点点头。

我又大胆地往前迈了几步,走上了露天长廊。我低头,第一次看清了雪地上的那个人。

那竟然是我的脸。


我在长廊上站了很久,光打在白雪上,晃了我的眼。

“发什么愣呢?”

“啊?”

感觉有人在身后叫我,我便回头。视线逐渐清晰起来,我发现,我还站在教室的讲台上,手里拿着板擦。

我同桌慵懒地靠着讲桌,“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周身的温度告诉我,现在是夏天。那我刚才的,都是幻觉。

“我,你!”我语无伦次道,“我刚才好像回到了高考一百天,那个案发现场,你也在,你还告诉我这是他杀!”

同桌单眉一挑,连扮无辜都一脸牛逼哄哄的。

“真的,没骗你!会不会那个死者是冤死的?托梦?幻境?我还看到那个死者和我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我毛骨悚然,拔腿冲出教室。毕竟刚才的幻境真实得过分,甚至动摇了我的科学信仰。

我执意要回家,同桌也不打算安抚我,沉默地跟着。我俩一前一后走在空荡的走廊里,试图压抑的恐惧感却不自控地勒紧我的胸口。

于是,我停下了脚步。

我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阳光从窗子照射进来,一般地面上会有光块。因为光线是直线传播的。但是我眼前的光块没有落在地面上,光线在穿过窗子后被硬生生改变了路径,光块全部落在了——

我仰起头,房顶上。

人处于高度紧张时,就容易一惊一乍的。我嗷一嗓子喊出来,一步三个台阶地往下飞奔。

跑到二楼我简直要哭了。因为我同桌没有追上来!

更可怕的是,我往上一瞥,居然看到了他的一双眼睛正透过楼梯中间的缝隙向下盯着我。我被这眼神惊起恶寒,飞一样的,我就奔到了一楼。门因为封楼被锁住了,我准备跳窗逃。

然后,我跪了。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刚才女厕所洗手的时候水凉了。也知道厕所的窗子为什么有喀拉喀拉的声音了。

那是结冰的声音。

在室外温度38℃的盛夏,我教学楼的所有门窗都被坚冰冻住了,窗子根本打不开。

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令我诧异的是,在这种理应惊慌的绝境,我又变回那种没有感觉的心情了。——就像我在幻境中望着窗外死者时的心情一样。恐惧、惊慌、兴奋,都是没有的。

我的耳边也变得特别安静。

我泰然自若地踱步到一楼女厕所,拧开水龙头,水管果然被冻住了,没有水流出来。在墙角拿了一个拖布杆,卸掉布头,实木的,很趁手。走到一面大窗子前,用力一挥,纹丝不动。

我又努力了一阵,未果。

干!

我转过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厅,“你他妈是谁啊??”

啪嗒!

有什么滴在了我的脖子上。是液体,热热的,粘粘的。我用手一摸,触感是真实的,但是什么也看不见。

我缓缓抬头。什么也没有。

啪嗒,啪嗒,啪嗒。液体滴落的声音频繁起来。

我迈开步子,感觉地板砖特别黏脚。空气里弥漫的腥涩味告诉我这多半是血,这让我加快脚步离开这里。

一楼的门窗被冻得太结实,我打算去二楼碰碰运气。前脚刚在二楼站稳,我整个人都被周遭的轰鸣声震住了。

二楼所有教室的门都大敞着,里面的电风扇全部开到最大档,齐刷刷地转着,整个楼层都被风扇声搞得轰轰响。

我壮着胆子走进一间教室,抬手关了这间教室的风扇开关。二楼窗子的冰果然薄一些,我抡起棍子开始砸。

砸着砸着,我停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头顶上本来安静的电风扇被无形的力量带着转动起来,还不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我呆呆地仰着头,它越转越快,我一愣,赶紧闪身。

轰!

木屑四溅。

我重重地倒在一旁,扑倒了一片桌子。那个老电扇就这样高速旋转着掉了下来,那里的课桌被风扇敲碎,我仿佛能想象到我的脑袋被坠落风扇削掉的样子。好险!

还没来得及庆幸,我胸口一热,大片的鲜血毫不客气地让我湿了身。我的脖子竟被木屑划了一个大血口,我赶紧爬起来,捂着脖子,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我很生气,又很委屈,无力地趴在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上,仰头看着正对楼梯口的三楼露天长廊的门怒道,“做鬼有什么了不起!等我死了我玩不死你!”

话音刚落,喀拉,长廊的门开了。

我赶紧闭嘴,甚至不敢眨眼。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站在楼梯顶端俯视着趴在楼梯上的我。

噢好的,是我同桌。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他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蠢比。

我懂。

他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警惕地盯着他。

他,总算有点表情了。

他弯了眼睛,忍笑道,“真闹鬼啊?”

天呐,我亲爱的同桌,你这种演技让我怎么肯心甘情愿被你骗啊,你绝对有问题啊!

“那你是人咯?”他居然又问我。

“我他妈才是鬼!”我气吐,我都这幅惨相了居然还被怀疑!我还怀疑你呢!

同桌大大看着我身上的大片血迹,终于没憋住,咯咯笑起来,“这鬼还伤人啊!这可太不能够了。”

哦。这么讨厌的嘴脸,绝对是我同桌没跑了。

妈妈告诉我打架是不对的。

所以我就哭了。

同桌把我捂着脖子的手拿下来,让我别乱动。然后他捣鼓出一张英语周报,啪,糊在了我的脖子上。

是的,我一个178英俊少年,半袖上都是血不说,脖子上还沾着一整张英语周报!——4开纸大彩页,Let us keep our environment clean and save our beautiful earth!

我又开始哭了。

同桌让我别哭,他说,这个报纸挺管用的,吸水,你看,你血不流了吧。

我哭得抓心挠肝,我说,我流血!好多血!都被报纸吸走了,你看,这张报纸都湿透了!

同桌赶紧安慰我,没事没事,你看,我这还有好几张呢。

我要挠我同桌了,我说,报纸都没消毒,我流好多血!我要死了!

同桌怒道,胡说!这些报纸都是干净的!

你才胡说!这些报纸明明是咱们班用来垫垃圾桶用的!你从那里掏出来的,我都看到啦!

总之,我大概用了三张报纸,血止住了。我把最后一张报纸叠吧叠吧,让它粘在我脖子上好看一点。突然,我手上的动作一顿,因为我听到楼上有人在大步跑动。

“同同?”

“干啥?”

“朕崽?”

“滚。”

恩,是我同桌。

“是朕大哥,这里应该就咱俩吧,我说人!”

“Maybe。”

“那这楼上跑着的人,是谁啊?”

我看看我同桌,我同桌看看我。

我要尿裤子,Maybe。

之后,我简直把楼上那个人打得尿裤子。

楼上跑着的那个人是萧尧,今早上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大尧。我一边往他腚上踹,一边骂爹,“吓死你爹我了,吓死你爹我了!”

萧尧就躲,“明哥,明爹!错了错了真错了!”

和萧尧一起的,还有我们班的钱多多和王将。

他们三个是我们班著名的三贱客,这里忙着闹鬼,先不细说。

钱多多就是早上那通电话里的钱哥,他说,电话里我拒绝他们的饭局以后,他们三个也觉得无聊,就决定回老教学楼怀旧一把。和我们一样,发现闹鬼,出不去了。

王将那个人,我不了解,不过以我多年修炼于露天长廊的道行,掐指一算就知道我们年级组数得上名儿的,就有十来个妹子暗恋他。

其实我有点怵他,这个人沉默寡言目中无人,一脸的不高兴,我和他三年同学都没说过话。

我跟王将say hello,他果然无视了我。他又挑衅地瞥了一眼我同桌,我同桌则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自顾自地说什么露天长廊通外面,而且五层楼的教学楼中,只有三楼的露天长廊开着。

就是坠楼案件的那个。

闻言,我一马当先地冲到三楼露天长廊,开始对着街上的人大吼,果不其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手机信号也没有,我急了,看了眼楼下。——三楼,摔不死吧?!

我说,“兄弟们,那咱就跳?”

这时候我看到有四双眼睛对我说‘蠢比——’

这个长廊连通着我们高三教学楼和实验楼。萧尧窜到长廊对面,把实验楼的门打开了。

“正经中呢,实验楼没给咱锁诶!”萧尧操着一股碾子沟村民组的腔调说道。

王将和钱多多都跟着萧尧走进实验楼,只有我一个人抓着长廊栏杆不撒手。

同桌走到我身前,“从实验楼走吧。”

高三楼和实验楼。这个长廊,说不定就是刚从一个穴口走出,又要走向下一个。是否要退出游戏,就在我的一念之间。

我又往楼下看看,三楼,摔死了怎么办?

太阳下沉了,余晖照得整个学校昏黄。整座学校的影子投在地上,长廊上站着两个人。

那是我和我同桌。

同桌耐心地等着我,走吧,他说。

我松开栏杆,我同桌转身,我跟着他,走进实验楼。

从此,我的人生蜩螗沸羹。


一进实验楼,我便迫不及待地下楼。令我不解的是,其他四个人看起来神定气闲。

萧尧说,高二的时候他们在五楼计算机教室的地板缝里藏了大宝藏,说想回去找找。

我站在二楼半层的地方看着他们,“疯啦!忙着闹鬼呢,赶紧走吧!”

“呵,这鬼要是舍不得我们,咱们就凑一桌麻将不是?”钱多多一脸轻松地调侃道。

“那你们三个去吧!三缺一和鬼凑一桌!”我一说话伤口就疼。

同桌抄着口袋走到我身边,伸手掐住了我的后脖颈,“那我和他先走了。”

我被同桌架着下楼,试图再挽救一下那三个胆肥的,“你们真不走啊!”

那三人不以为然,雄丢丢气昂昂地上楼找鬼搓麻将去了。

我脖子的伤口被我同桌隔着报纸用手按着,好像没那么疼了。我俩走到二楼到一楼的楼梯拐角处,我道,“实验楼的大门应该没锁吧...”

“应该...”同桌话说一半停了下来,突然大力把我往后甩。

我的后背撞在楼梯角上,钻心的疼痛让我倒抽一口凉气,连一句“你干什么”都说不出来。我茫然抬头,看到同桌又向我扑来。而且他的周身,有种说不出来的模糊。就像电视的画面被电磁干扰了一样,还发出滋咔滋咔的声音。

他不是人?

我意外地没有因为害怕而迟缓,反而手脚敏捷地爬起来。同桌伸出手要抓我,我侧身躲过,冲向楼下。

我前脚刚一迈向一楼,大脑嗡的一声。

诶?

脖子上的伤口在一瞬间爆裂,血水溅了一墙。我身体发飘,不由得向后倒去,而这时我的腰被人揽住,把我拖向二楼,脚踝撞在台阶上,痛死了!

现在可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谁在拖我?我艹,是我同桌!

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扑腾,可还是被他撕扯着拖到三楼。他啪地一声把我按在地上,我撞到了后脑勺,蹬了两下腿,脱力了。

“血流好多哦。”他将手搭在我脖颈的大动脉上。我嗓子一紧,突然就无法呼吸了。

视线里我同桌又开始变得模糊,滋咔滋咔...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眼皮很沉。

身下冰凉坚硬,旁边有水流的声音,还有清脆的玻璃器皿碰撞的声音。

这感觉像我躺在实验台上,有人在旁边洗试管。脑子里浮现了出恐怖电影里变态杀人狂解剖实验室的画面,我打了个机灵,听觉捕捉到了更多。这时我听到...

“加点二氧化锰!”

“稀硫酸是哪个?”

“卧槽大尧你他妈化学及格了吗?”

“靠你别抖,这玩意儿都撒我手上了!”

什么鬼!

我猛地睁眼,看见了王将。原来是他在旁边洗试管。

我费力地坐起来,看见钱多多和萧尧夹着个试管在酒精灯上烧。

“你们这是...”我懵了。

钱多多看着手里的试管变色了,挺兴奋,“我们无聊,做会儿实验玩玩,这玩意儿我就没及过格。”

我点点头。你们三个好雅致啊!

“是朕呢?”我问。

“那呢。”萧尧扬扬下巴。

我顺着方向回头,我同桌坐在靠窗的实验台上,背对着我。

我满腹疑惑,刚刚他为什么要袭击我?我又是怎么被救到这里来的?

刚想开口,就听到楼道里咚咚的跑动声。我翻身下桌,可是其他几人都纹丝不动,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我着急道,“有声音!你们听不到吗?”

“什么声音?”钱多多不痛不痒地应,继续烧他的试管。

我急死了,转头叫我同桌。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大力撞开了。

“大朕!!!”

实验室没开灯,我只看到一个黑影快速闪过,直逼我同桌。我离墙近,连滚带爬地去开灯。这才看清!

这不是十六班的冷小台吗!

冷小台也看到了我,挺热情的打招呼,“诶呦,宝贝儿你也在啊。”

不...宝贝儿我们不熟。

我对他点头,脖子痛得我不想说话。他继续热络地和我说着,“咱们见过的,我是你同桌的好朋友!”

不不...你们俩关系应该没那么好,我同桌现在正拿脚抵着你的肚子试图保持距离。

同桌蜷起一条腿坐在实验台边沿上,另一条腿顶着冷小台的肚子猛地往后一蹬。他没说话,我感觉他有点生气。

冷小台这个人我从初中就听说过了。学校里一般有名气的分三种,学习屌的,长得好的,打架猛的。冷小台占后两项。

他是个男的,但是长得好看,全学校的男的都承认。

如果不是他个头纤长,眉宇间有着男人特有的英气,踹人还踹得虎虎生风,我也觉得他长了张女人脸。

初中的时候我是他隔壁班的,学校里他的传闻沸沸扬扬。我听说他这人痞里痞气,脾气暴躁,好像还因此惹怒了社会上的人。

总之我一直以为他这人不好接触。

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招惹上我同桌了,年级组排倒数的他经常抱着一本英语书不远万里从五楼跑到三楼问我同桌英语题,我总觉得他想嫖我同桌。

虽然这个不良少年长得一脸“生人勿扰”,但是似乎挺随和的。现在他正撅着屁股趴在实验台上,顶着他那张总受脸一口一个媳妇儿地占我同桌便宜。我同桌很嫌弃他的!

暴殄天物!

我气宇轩昂走上前,往冷小台怀上一瘫,“美人儿,这里闹鬼,赶紧跑路吧。”

美人笑得可甜美,“回去?你现在去一楼,你就自爆了。”

我没懂,看向我同桌。同桌解释道,“一楼,二楼,不是一个气压。”

闻言,我恍然大悟!

方才的感觉还在我大脑里清晰的停留着。刚刚,就在我迈下一楼最后一个台阶的那个瞬间,内脏剧烈胀痛,血管仿佛要被撑裂。

原来,一楼,二楼,完全不是一个气压!

一楼的气压明显要比二楼小,如果我还继续试图从一楼逃走的话,恐怕我会自爆而亡。

也就是说,刚才抓住我脖子往后甩,后来又拼命把我拖回来的人,是我同桌,不是鬼!他是为了救我!

我哀嚎,“啊!我刚才还以为是鬼啊,我以为我要被吃了。”

我同桌也一样嫌弃我,他说,“我刚把你拽回来,你还疯往楼下跑,抓都抓不住。”

哦,他看向了我,那个眼神一如既往的诉说着那句“蠢比——”。

这是我同桌接人待物的默认表情,俗称死么咔嗤眼,永远一副仿佛在看弱智的眼神,透露着沧桑、迷茫、淡漠、悲悯以及不想与之为伍的嫌弃。

我也顾不上什么嘲讽不嘲讽了,我的好同桌,我的好同桌,我简直要抱住他哭一哭。干打雷不下雨了一阵后,我挂在同桌肩膀上说我晕,血条不足。

同桌说回家。

于是我们终于打道回府了。我立即回血,兴冲冲地把实验室的门打开。抬头,定神。

恩。

这位鬼桑有点艺术的,他居然用冰雕在墙上写了一串字,“三缺一吗?”

不约!不约!

哐!我吓得后退撞在门框上。后面几个人居然在笑,虽然你们憋得很努力但是我都听到啦!

“我们六个分成2+4吧。”冷小台突然说道。

“Why?”my同桌said。

“用行动告诉它咱们不约啊。分成3+3不就是说welcome么!1+5又有人落单。”

“那就两人一组好了,我们分头找找怎么出去。”萧尧插话。

What?!其他几人立即接受了这个设定,居然在讨论分组。

我是不想大家分开的,弱弱地打断道,“就不能六个人一起吗?”

话音刚落,墙上的冰棱瞬间暴增,在离我的脸不到一拳远的地方定下了。我余光瞄了一眼尖锐的冰尖,干咽了口口水。

——这鬼脾气有点大。

冷小台严厉地批评了我不遵守游戏规则,没有娱乐精神。我的爱蛋几乎是崩碎的。

同桌走到我身边,说道,“我和他一组。”

冷小台,“别啊,也许明哥不想和你一组呢。”

他说的对,刚才的经历让我对同桌是有心理阴影的。另外他是个小残体,连窗户都爬不上去。

由于我是唯一受伤的,大家说我可以先选。其实这五个人里,王将大哥目测是武力值最高的。个子高,打架也厉害,就是人不太好相处,也许他比较嫌弃我。

我战战兢兢地问他,“王将大哥,那个,无论你身边的这个人体虚肾亏运气差,尿频尿急尿不尽,你愿意和他组队吗?”

“我愿意!”王将大度的一挥手,平生对我讲的第一句话竟是这般温暖。

我连忙道谢。

他接着说,“你抗揍就行。”

哦。


分开行动的时候,同桌往我手里塞了根试管。

我疑惑地看向他,他说,“开过光的。”

试管有点沉,是非常粘稠的液体。这种时候我也顾不上深究,就当他犯了中二病,或许是想安慰我,便把试管当做护身符揣进兜里。

这时,冷小台拿胳膊勾住我,“四楼生物实验室,去不去?”

“别吓唬他了。”同桌把冷小台从我身上拽下来。

我觉得美人儿有点腹黑,他若是不提,我倒是忘记我们学校一直有个传言。——生物实验室的器材室里有一具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死婴。

我们所处的化学实验室在三楼,六个人走到楼梯口,钱多多道,“三楼没什么发现,我和大尧去五楼看看。”

“那我们去四楼。”冷小台拉住是朕迈上楼梯,王将微微颔首,转身下楼了。

我快步跟上,走到二楼的时候,我让王将停一下。我拿出刚刚在实验室偷拿的酒精灯和扫把,点燃酒精灯放在地上。

王将一脸‘what are you doing’地看着我。

我说,“气压层用肉眼是几乎察觉不到的,不小心闯进去就不好了。”说着我用扫把戳着那个酒精灯,像戳冰球一样,让酒精灯在前面开路,“如果气压变化,火焰也会有变化的。”

王将垂着眼,沉默地跟着。

实验楼比教学楼大,我和王将在二楼走了半圈。老实讲我脖子上的伤势还是很重的,出血量超大。现在入夜了,我就浑身冷,整个人也晕。

最重要的是脖子疼,伤口胀得发痛。

我一手执着扫把,一手捂着脖子。忽地,我眼前一暗,有东西甩在了我脸上。我连忙拽下,一瞧,居然是王将的衣服。

“呃...”我看向王将,他有些局促地指指衣服让我绑在脖子上。

王将那天穿了一件假两件的半袖,就是双肩假接两个长袖,在胸口打个结的那种,挺潮的。他居然把那个袖子扯下来给我绑伤口!

此处应有BGM。

遭受了韩剧女主角待遇的我,十分配合剧情地喊了句擦浪嘿。王将欧巴也很敬业,一副“蠢女人再这么蠢你就死定了”的气场。他拽了下领口,说,“有点热。”

哦。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王将你不是沉默寡言目中无人,你是24K镶钻大傲娇啊!

你不是教科书式的傲娇,你是傲娇错题本啊,傲娇必读的一百种错误表达方式!

热什么热,你给的又不是外套,明明是把衣服撕下来的啊!你还不好意思递给我,还甩在我脸上!

我颤抖着手里的两根布条,望着他双肩被拽脱线的两个大口子,实在不忍心揭穿。

得知王将是傲娇属性以后我十分羊性,结果羊性大劲儿了。——我说王将欧巴你好nice的。然后我就被揍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傲娇不可怕,爆娇就是另一说了。

不管怎么着,这个衣服袖子就是比我同桌的英语周报好,我跟王将如是说。

从刚才大家相处的气氛看,我隐隐觉得王将对我同桌很有情绪。果不其然,一提我同桌,王将就和我同仇敌忾了起来。

他说,“那个逼——”

恩。

我问,你为什么讨厌他呀?

王将怒发冲冠,“艹,那个逼——”

感觉这个仇还结得还挺大。

过了一会儿,王将问我,“你和他什么时候熟起来的?”

我说我们高一的时候就算熟了。

王将很不能理解。因为我同桌这个人逼格有点高,一般人很难入他的法眼。没什么机缘巧合,别说做朋友,熟人都很难。

我说咱们学校不是经常有校园活动么。我姓士,他姓是,我们俩名字打头字母一样,所以总是被分在一个组。

王将点点头,又问我,那你叫什么呀。

我要哭给他看了,三年同窗,就混个脸熟!

我说我名字不吉利,今天忙着闹鬼,我不想说。

在二楼没有任何发现,窗子也打不开。王将说不如干脆去一楼看看。我俩推着酒精灯试探前行,令我高兴的是,酒精灯的火苗没有任何变化!

一楼的气压层消失了,一路畅通无阻。

实验楼的大门果然还开着,我兴奋地跑出去,想着赶紧通知同桌他们。就在这时,我的耳膜一阵刺痛,眼前一明一灭,哇地一声,我听到王将吐了。

他跪在地上狂呕不止,大口大口吐着鲜血!我完全不明状况,只能帮他按着腹部,试图缓解他的疼痛。

他吐得几乎缺氧,上半身软在我怀里,张着嘴,像一个永远倒不尽的水壶,任凭大口的血流出。

到底怎么回事!

我开始感到绝望,记忆撕扯着把我带回了十年前。——我的弟弟也是这样死在我怀里的。

不行!你不能死!

我忽地回过神来,拖拽着王将出了实验楼。然而不知他突然哪里来的力气,一个打挺挣脱开,用力把我推开。

他是想让我快走!

我又跑回去,我说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去医院。王将的意识已经不清晰了,他嘴里含着口血,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是...”

“什么?”我屏息静听。

“是朕你.....”

我抱着他在实验楼门外站着,不知道是天凉,还是怀里的他凉。

是朕?我同桌?

世界又静了。周遭弥漫着血的腥臭味,我既不害怕,也不焦躁,有的只有厌恶。

我把昏死的王将放在花坛旁,抬头,实验楼安静地伫立,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唯独穿透耳膜的爆炸声让我知道,楼里一定发生着什么。

我走上前,发现刚刚穿过的实验楼门口突然多了堵气墙。我摸得到,但看不到。

封住高三楼的冰不知何时消失了,我漫步走到一楼女厕所窗外,抬手,推开了窗子。

我轻盈地翻进窗子,路过了那个房顶滴血的大厅。

天已经黑了,月光屡清了我的视线。

这里不再是什么也看不见了。血已经不再滴了,黏脚的地板上,大片血迹清晰可见。仰头,房顶糊着一层肉泥。

我收回视线,抬步向楼上走。

二楼的风扇不再呼呼作响,三楼的窗前上落着月光的光块。

我从三楼的露天长廊走向实验楼,推开门,“是朕!”我喊道。

空旷的大楼使得我这一声听起来特别大,大到我自己都有点发怵。

“大尧?”

也没有人应。

我往楼上走,我记得冷小台说他和是朕在四楼。之后我又喊了几声,坚定了一个想法。这栋楼的回音很大,不管他们在哪个房间,我喊了这么多次,是一定会被听到的。

也就是说,他们可能根本不在这栋楼里。或者,他们是鬼!

想到这里,我顺着脊柱凉到脖颈。而就在这时,我路过的教室门咚地一声被敲响。有人在里面向外砸门。很明显,他想引起我的注意!

“是朕吗?”我问。

我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那个门再也没有动静。

由于没有门牌,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教室。无意间,余光扫到了左边,心脏猛地一震,旁边不是生物实验室吗!

我后退了一步,这才知道,这个门是生物器材室!学校里传言这里面有死婴!

怎么办,好兴奋啊...

鬼使神差地,我已经走上门前,转动门把。

果然有戏!门没锁,我居然在内心冷笑。

我走进去,房间泛着月光的冷色调。

噗!

什么声音?我顺着响动望去,在一堆堆器材后面,看到了一个装满水的罐子。

噗!——那个罐子又消无声息地冒了一个泡。

我靠!你喘气能不能照顾下我的情绪啊!

那罐液体里面站着一个人形的东西。不是飘着的,他双脚落地。我之所以称它为人形的东西,是因为他不是死婴。

他的肤色看起来像铁,是一个婴儿雕塑,而且他还会呼吸!

我盯着看了一会儿,越发觉得诡异。印象里婴儿不论是在母亲的子宫里,还是在襁褓中,总是蜷着身子的。可是这个铁质婴儿,居然笔直地站立着!

想到这儿,我有点想赶紧离开这里。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这个铁婴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不是铁质的,和人类一样,可以看出柔软的质地。而且他没有眼仁!

大片的眼白像是要把我吞噬,事实也正是如此,在他睁眼的一瞬间,我的身体剧烈撕痛。我有一种预感,这个铁婴想要我的灵魂!

随着我逐渐虚弱,我甚至看到他的眼白里渐渐浮现出黑色的眼仁。我拼命的扯住桌角,想要爬出去,可是我的身体却沉得不行,我的灵魂几乎要被拽出肉体!

啪的一声,一支试管摔碎了。

那是从我口袋里掉出来的,是同桌之前给我的那支试管。试管破裂的瞬间,里面的液体瞬间气化,四周弥漫起一股浓烈的麝香味。

我被这股气味剥夺了痛感,也失去了知觉。


我是被电话铃吵醒的。

我妈问我起床没,早饭都在微波炉里,自己热。

挂断电话,我精神一阵恍惚。

我现在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手机显示的日期正是我去教学楼的第二天。

我赶紧又挂了个电话给我妈,问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我妈说我昨晚和钱多多他们一起吃饭,我喝多了被大尧他们送回来的。

哈?

我翻身下床,镜子里我的脖子上没有伤口。昨天的衣服被我妈扒下来丢在洗衣机里,经过一夜,早就沾上一股洗衣机里的霉味,闻不出血腥味,更没有血迹。

我走到微波炉前,把时针拧到两分钟后,仰在沙发上。电视里没有学校发生命案的新闻,不知道王将是不是真的死了。

我手机里只有萧尧的号码,拨了几次没通。吃过饭,我又尝试拨打了一次,这次通了。

“喂,大尧,活着没?”

“......”

“萧尧!人呢?说话呀!”

“我快死了……”

“!”我一惊,站起来翻衣服,“怎么了?我去找你!”

事实上,昨晚冷小台和萧尧他们三个战了一晚上麻将。我到萧尧家的时候,是王将开的门,真诚地,我非常shock。

我想抱着王将哭一哭,但是被他揍了。

进屋的时候,他家里尸横遍野。钱多多横在沙发上,萧尧死在地毯上,冷小台睡在里屋。

我给他们四个买了点零食,王将接过我手里的袋子,去厨房煮泡面了。

我抬脚踹了踹地上的萧尧,“昨天,怎么解释?”

萧尧吭叽了一声,很不满,“问钱哥。”

钱哥睡死如猪。

我继续踹萧尧,萧尧吭叽吭叽,然后说,“总不能告诉你妈,你被鬼吓晕了吧。”

“你们怎么出来的?”我问。

“我和钱哥在五楼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就下楼,结果畅通无阻,直接走出来了。”

“那我呢?”

“打你电话你不接,是朕进去把你抱出来的。”

“那王将呢?”

“我出来的时候,军座靠着花坛睡着了。”

“他吐了好多血,我以为他死了。”

“没有,他啥事儿没有,就你被抱出来时迷迷糊糊,我们就把你送家里了。”

我回头看着厨房里忙碌地王将,除了一夜没睡的黑眼圈确实看不出他曾经重伤。联想到我脖子的伤口完全愈合,衣服上的血迹也全然消失,我也就接受王将没事的事实了。

“这不科学啊。”我嘀咕。

“跟鬼你讲究什么科学啊。”萧尧翻了个身,抱住我大腿开始睡。

真的是鬼吗?

王将娴熟地打开煤气灶,他双肩被撕开的口子让我坚信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昨天为什么要在你吐血时,说我同桌的名字啊。”我好奇地问。

王将把调料包倒进锅里,没有理我。

不过后来我发现,他手滑把鸡蛋摔在地上时也骂“艹,是朕。”,没端稳把汤撒了也要骂“你麻痹是朕!”,脚趾撞在餐桌桌腿上也要骂“我日你妈呦是朕!”

看来他遇到什么痛苦的事情都要骂一骂我同桌解恨。多大仇?

后来我目击了王将左小腿绊在右小腿上整个人90°卧倒的重大事故现场,并目睹了他趴在地上上演的一场花式国骂,我同桌和他的祖宗们纷纷登场了。

“哎。”我蹲下来把泡面捡进垃圾袋,丢给王将一个拖把,转身走进厨房。

炒完两个菜,把冷小台香醒了。

美人可娇媚了,从后背抱住我,一只手暧昧的往我腰上一揽,脸枕在我肩膀上,甜甜地开口,“卧槽这他妈这炒啥呢?真叽霸香!”

在炒你的叽霸。

我用筷子给美人夹了一块芹菜,“还加点盐吗?”

美人扬起下巴,含住筷子,眼神千回百转不可言喻,把我苏得不要不要的,我和我女朋友都没这么干过!

美人轻笑一声,微启双唇,“别加了,齁腚眼子咸。”

美人你可以滚了!

冷小台这人真是开口煞风景,这口大碴子味儿与他的外貌极不相符。还是安静如鸡时景色最好。所以我不再理他了。

炒完菜,我拔掉电饭锅的插头,“我老同还好吧。”

冷小台一边往碗里盛饭一边悠悠道,“是朕啊...估计快死了吧...”

嗯?

哦。

我同桌的监护人是他一位年长的哥哥,最近出差了,所以没人给他煮饭。像我同桌这种老鳖宅,确实很可能饿死。

我解开围裙,给同桌发了一条扣扣。他回了我一串菜单。

我吐槽他懒死了,为什么不自己下楼买。他没再理我。

同桌住得离萧尧家不远。其实我们住的都挺近,升入高中后,为了方便孩子上学,很多家长都在学校附近买了房子。

学校附近的餐饮业也发达,我曾和同桌用一个月刷完这一条街。

完成我同桌分配的任务,我拎着菜走到他家社区。我知道他住这片儿,但是他家我还是第一次去,不知道哪栋。

“哪栋?怎么走?我在东门。”我发了条扣扣

他秒回,“不好说,我也常迷路。”

哈?这不是你家吗?!

“So?”

“wait在东门,我快饿死了,我让王宝军下楼接你。”

“王宝军?王宝军是谁?”

同桌又不回我了。

东门旁有老年人晨练用的健身器材,我便坐到双杠上发呆。王宝军是谁?没见过啊。

过了好久,也没见有人来接我。一只狗在我身下的栏杆呲尿,搞得我好卵凄凉。

我翻身坐在地上的台阶,那狗也老实地和我并肩坐在那里,搞得我更凄凉了。

我简直像我同桌的弃犬,在等主人接我。

我忍不了了,顾不得浪费流量,给我同桌发了个视频通话。

我大吼,“怎么半天了都没来!”

“不能啊。”同桌懒懒得开口,“宝军应该到了。”

“一个人影子都没有!我都和一条狗都在这坐半天了!”

“那就是我们家宝军啊。”

哈?我和狗兄弟对视一眼,“你给你家狗起名叫王宝军?”

“啊,对啊。”

“为什么?”

“我们宝军也是有头有脸的名犬,叫欢欢乐乐多俗,王宝军这名字多仗!”我同桌难得语气带点兴奋。

想想我同桌叫是朕,他这个脑,给狗起名字叫王宝军也是可以理解了。

我站起身,拎起菜,跟着这条拉风的狗往家里走。这时候对面走来一只漂亮的博美犬,小博美的主人也漂亮。

两条狗闻来闻去,我搭话,“你家狗真可爱,叫什么呀。”

“叫乐乐,你家的呢?”

“叫王宝军。”

好吧,我能理解我同桌的感受了,这名字真他妈仗!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他家住二楼,而且楼下就有馄饨铺子,这种人饿死活该。

王宝军脖子上绑了钥匙,我同桌连门都让我自己开。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一人高的一摞披萨盒子。

我站在门口换鞋,他在屋里宣我,“地没拖不用换鞋!快给朕用膳!”

我还是换了鞋,推开他的房门。

他裹在被子里,偎在双人床的一侧,一个折叠小桌板立在床的另一侧,电脑放在上面。

我把他的电脑放回书桌,把菜放在小桌板上叫他快吃。

他坐起来,眼睛都没睁,伸手从塑料袋里摸出那盒酸奶递给我。我会意,转身去客厅把王宝军的食盒刷了刷,把酸奶倒在里面。

做好这一切,我去他房间拉开椅子坐下。我指着客厅说,“你这几天一直吃披萨?”

“我哥出差好几天了。”

“昨天你没事吧?”

“饿,困。”

恩。

他又说,“我回家倒头就睡,根本爬不起来。”

“您辛苦了。”我道。

我同桌,181大个儿,骨肉均匀,四肢协调,运动神经也不错。但是就是懒,不运动,不出门。有一次我们学校组织活动,我们分组去商场采购,我同桌居然逛街逛吐了。

所以我常叫他小残体,在他听不到的情况下。

我把昨天我们分开行动后,我遇到的怪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他咬着豆浆的吸管说,“你在四楼叫我?我真没听到。”

他告诉我,他和冷小台在四楼什么也没发现,去二楼找我们没找到。然后接到萧尧的电话,那时候萧尧和钱多多已经等在外面了。王将在花坛边睡着了,没看到血。

我说怪不得,原来我从教学楼爬进去以后,萧尧你们都已经出去了,所以我才觉得实验楼没有人。

我又问,你怎么发现的我,有没有看到那个铁婴罐子?

他说,给我打电话不通,他们就进实验楼找我,我趴在生物实验器材室里。没看到那个铁婴罐子。

怪事!

同桌又翻出炸串开始吃,我馋,他分给我几串。

他说,“看不出你居然胆子那么肥,王将你俩出来了,你就赶紧跑,为什么还要返回去?”

我答,“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班作死我可以封神。当时我好生气,我以为王将被弄死了,要进去和他拼命。”

他嚼着肉,含含糊糊地说,“我们几个里,只有你出现了案发现场的幻觉,你说的怪事我们也没遇到,所以我们才不害怕,只有你被吓个半死。”

我启开一罐啤酒,“你是说,这个鬼专门吓唬我?”

他看着我手里的啤酒,皱眉,“买啤酒干嘛?”

“我自己喝,又不是给你买的。”我仰头干了半罐。

他居然说啤酒像马尿,说得好像他喝过马尿一样。

喂饱了他,我起身回家。

今天和昨天一样热,我叼着冰棍站在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的这侧是我家,那侧就是我们学校。

红灯,绿灯,红灯,绿灯。

想起那句“咱们班作死我可以封神”,我决定再回学校看看。


学校果然还是出事了。

高三楼封楼的链锁被打开了,门口站着两个保洁阿姨。

我上前向一位大辫子阿姨搭话,问她高三楼出什么事了。

大辫子说水龙头开了一夜,跑水了。

我问哪个水管子,她答一楼女厕所的。

她还嘀咕,封楼这么多天都没事儿,怎么水龙头突然松动了。

其实我特别想告诉她,那个水龙头是我开的。

昨天我回厕所找棍子的时候,顺手打开了水龙头,看看流不流水。那个时候楼外被冰封住,水管没流水,我就忘记关了。

结果后半夜冰化了,水就流出来了。

另一个大妈把手中拖把一杵,骂骂咧咧道,“可能是哪个小B崽子偷偷溜进教学楼打开的。”

小B崽子赶紧摆手,“不可能,楼封着呢!”

大妈咄咄逼人,“从窗户上爬进去呢?”

大辫子一票否决,“不可能,窗子都关着的。”

关着的?

我爬进去以后没有关窗子,是朕他们也没提关窗子的事情,那是谁在里面关的窗子?

怪不得没听说学校追查是谁偷偷进了教学楼,因为楼封着,密室,谁进得去!

若是学校有意追查,调一下监控录像就能把目标集中在我们几个身上。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心情微妙。毕竟,窗子自己在里面锁上了。

多瘆人啊!

我和两个大妈家长里短,旁敲侧击,得知二楼的电风扇和桌子没坏。

看来这个鬼还知道清理现场,不但我和王将毫发无损血迹全无,教学楼里坠落的电风扇和破损桌子也都修好了。

不过他一定没料到我拧开了水龙头!我居然在心里窃喜出声。

我去操场上转了一圈,回来时两个大妈已经不在那里了。趁着里面的保洁阿姨不注意,我偷偷溜进高三楼。

走在一楼那个滴血的走廊里,不但房顶那层糊着的肉泥不见了,连地板也不再黏脚了。我又来到三楼的露天长廊门前。抬手,没打开。

这家伙居然把门都锁了!

就在我在心里赞美鬼桑细心的时候,我听到了脚步声。脚步声不是一楼的阿姨们,而是我身后。

是谁!?

我正欲转身,冰冷的手指缠上了我的脖子,从后颈一直滑到胸前。我僵在原地,那人猛地把我往后一拽,呼吸贴上了我的侧脸,“你来干嘛?”

啊?

“你吓死我啦!”我把他推开。

冷小台咯咯笑,“害怕你还敢来教学楼?”

“你手怎么这么凉!”讲真,冷小台的手,真凉!

他搓搓手,“冻手。”

冻手?这大夏天的...哦,我不敢深想。

冷小台看出我的顾虑,笑道,“别害怕,我不是鬼。我刚才吃了盒冻酸奶,抓得我手凉!”

我还是警惕,“你怎么也在?”

他还是笑,“和你一样,好奇呗。”

我点点头,抬步往教室走,冷小台跟上我。

这时他说,“小明,你还记得以前这死过一个学生吗?”

我回头,被落地窗外的阳光晃了眼。这句台词,这个场景,和我昨天问我同桌时一模一样。

同样是三楼露天走廊门前,同样是走向教室,同样的问题,太阳升在同样的高度,不过问这个问题的是他不是我。

我学着我同桌的样子,说着和他一样的台词,“什么时候?”

“就是高考100天,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我擦的黑板!”

“不记得。”

“不是吧!就是大课间的时候,从这个露天走廊掉下去摔死的!当时全年级组都炸锅了,后来还沸沸扬扬传了一个多星期呢!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眯起眼睛盯着他,问他,“叫什么?”

“什么?”

“死的那个学生叫什么?”

“叫李明啊!”

“哈?”

“李明啊!我们班的。”

“哈?”我真的愣住了,和之前的台词不一样啊!

冷小台又给我强调一遍,他说那个人是他们十六班的,高三下半年开学突然转过来的,叫李明。

我狂摇头,我说我听说那个学生是外校生。他倒是不以为意,他说八卦这种东西,左一下,右一下,没个准。

我问他案件最后怎么样了。

他耸耸肩,“私了。”

说完他又转过头看着我,“这是八卦,我们班主任说校方私下解决了。”

我点点头,学生确实也只能道听途说,没机会接触更多。

我实在好奇,继续追问,“那自杀原因你们知道吗?”

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指轻轻敲着路过的墙壁,“我知道的也都是各种版本的八卦,你要听吗?”

我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听的也够多了。自杀原因的臆测无非就是高考压力家庭矛盾,或者失恋被甩。

毫无新意。

我和冷小台你一言我一句,我逐渐理出了思路。

死者李明是高三下半学期开学时转到我们学校的。他出事的那天离他转学还不到两周,怪不得其他班级的都不认识他,传他是外校的。

警方断定他是自杀,没有立案。家属也没有追求校方责任。难怪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了。

“你昨天怎么也来学校了?”我换了话题。

“上午萧尧给我打电话,说来教学楼怀旧,我迟了一会儿。”冷小台随口应。

“傍晚?”我记得昨天是太阳近乎落山时,冷小台才出现。

“对。”

“你怎么进来的?窗子不是被冰封住了么。”

冷小台丝毫没有迟疑地回答,“实验楼没封住啊。”

说完,他放下手机,笑着看我,“我就直奔化学实验室了。”

总觉得,逻辑连接不上?

我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没有深问,然后把我在这个教室产生的幻觉,还有滴血走廊,拐弯的光线,转动的风扇这些怪事告诉了冷小台。

他居然有点惊讶,“原来你怀疑这个鬼是李明啊!”

其实产生幻觉的事,我只和同桌讲过。昨天萧尧我们一直嚷嚷着闹鬼,原来他们不知道在闹谁。

他若有所思了一阵,“你这么一提,我也觉得可疑。”

“怎么?”

“李明这个名字你耳熟吗?”

“耳熟,英语作文天天写。”

“对啊,这个名字,你不觉着起得就和闹着玩似的吗?”

“哈哈。”我尴尬地笑笑。

说着,冷小台站起身拍拍我,“虽然不知道你想查什么,不过你可以去找大当家的。”

冷小台口里的大当家的,是我们这届的教导主任。

实名萧肃,我们都叫他校棍。

这个教导主任有点屌的,大学时拿过散打冠军,痞里痞气,护犊子得狠。一次校外的混子逮住我们学校的学生到市郊后山,警察迟迟不到,我听说是校棍领冷小台他们几个能打的学生和暴力团伙火拼了一把。

这人成天和个土匪头子似的,还老爱国旗下讲话,他的语录在我们学校论坛常年置顶,多少学子都是慕名而来,就为了能陪大当家的走马飞尘。

记得有一次,我们校长刚在校会上说要取消元旦晚会,他就公然吐槽我们校长‘不长个头发还不长个脑袋。’

校长老人家苦啊,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全校师生津津乐道,错误的民意也是民意啊。

时针接近下午三点,我跟着冷小台溜出教学楼,往办公楼走去。


电梯直达七楼,拐角第一个办公室就是校棍的。

我们到的时候,他正在里面接电话,“你那个脑袋就一尿壶,有点结晶也是尿碱。”

我和冷小台面面相觑,他问:“你猜谁的电话?”

屋里人接着说:“有点尿碱还中呢,给你那脑瓜顶上施施肥,兴许还多长点头发。”

我答:“校长。”

他门口站着两个高一值周生,估计站那儿有一会儿了。

“借过借过。”我和冷小台抬手拍拍那俩高一小孩的肩膀,异口同声道。

冷小台大摇大摆走进去,我也跟着冷小台往沙发里一陷,门口那两高一的一脸卧槽。

要知道大当家的可是很凶的,嘴还损,骂人拽词一溜一溜的。整天就和吃了枪药似的,一旦你哪个姿势不对碍了他的眼,就得挨突突。打不过我躲躲还不行吗?

大家都在他面前装孙子。

所以你们看门口那俩值周生!大夏天的穿着长裤长袖的校服,在门口站了快有半小时了,连声“报告”都不敢打。

要说平时,我也不敢在校棍面前这么“放肆”。不过今天跟着冷小台呢,台哥怎么说也算是二当家的,和校棍混得熟,我也就跟着坐上沙发了。校棍放下电话,我俩赶紧指指门口的值周生。这家伙果然把门口那俩孩子给忘了,张口,“干什么的!”

小孩赶紧报告,“报告老师,刘主任让我们转告您,快通知高一级各班班主任下午三点开会。”

我看看表,诶呦,两点六十了。

校棍快把那俩小孩吓死了,“秃子,大秃子,为什么不早说!”

“我们..我们,您说让我们等您打完电话再说...”

其实当时的情景一定是:校棍在接电话,俩小孩来报告,校棍让他俩闭嘴。

冷小台赶紧出声拯救小师弟,“没事没事,辛苦你俩跑一趟高一楼,通知各班班主任,下午四点二十大课间来办公楼四楼开会。”

美人师兄笑得可甜了,俩小孩如沐春风,挥着手跑掉了。校棍瞅瞅冷小台,哼了一声,“业务挺熟练。”说着他拿起电话,给刘主任打了个电话。大概就是:三点钟开个几把会,都忙着上课呢,四点二十下课再开你这个大秃子!

其实我觉得他对秃子有种深刻的执念,他骂谁都是秃子。

哦哦,我们校长是真秃。

骂完刘主任,校棍抬头正对上我的视线。

妈的,胃疼。

我念书的时候可是很怕他的。记得那天天气不错,挺风和日丽的,我走在上学的小路上,校棍就走我后面。当时的我可以说是十分紧张,一步两块板砖整齐地迈着。

结果就听到他在后面喊我,“前面那个花裤衩子!给我一格一格地迈!步子那么大多影响发育!”

什么花裤衩子!人家那可是阿迪达斯幻彩系列限量版贵族王朝奢华体验纯棉贴钻全球首发陈奕迅同款卖疯了!

帅哥的脸皮都很薄的,毕竟太影响装逼了!所以从那以后我都很惧他,当众打脸太可怕了。

于是思绪回到办公室,和校棍对视三秒钟。

他:“哦!花裤衩子!”

我:“......”

啊!啊!

三年前的事情了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全校三千学子茫茫人海只因多看了我一眼花裤衩子吗!

“您怎么还记得啊,而且...那时候您不是只看见我的背影吗?!”

“腿细。”

谢谢。

校棍扔来两包立顿的茶包,我屁颠屁颠去接热水。冷小台三言两语说明了我俩的来意后,校棍表示他知道的不算多。

“您是我们这届的教导主任,这个事情,您应该多少接触到点吧。”我问,“比如接待死者家属?”

“我只见过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儿男人,很白,可能是他哥哥。”

“那尸检的部分呢?”

“尸检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是这个学生我是有印象的。”校棍把脚往桌子上一搭,仰在椅子上,“毕竟是临毕业转进来的,是他一个S县的亲戚帮他办的入学手续。”

“S县?”我一顿,“您能帮我们查查李明以前的学籍吗?家庭住址之类的?”

“不能。”校棍斩钉截铁道,“这不在我的解答范围之内。”

他随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抓出几块草莓牛奶糖丢在桌上,“他的家属在他出事后,就来学校将他的档案撤走了。你们为什么要了解这个学生个人信息?你到底想查什么?”

我把玩着手里的牛奶糖,答不上来。确实,单凭自己昨天那些荒唐的遭遇,就想去查自己臆想出来的真相。这样一味地打扰一位死者,真的好吗?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我非常介怀这件事,问道,“那个死者是不是和我长着一样的脸?”

我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子。校棍也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我,答道,“不是。”

我长吁了一口气,坐下了。

冷小台全程没有说话,吃完桌上的糖,又吃了我那块。

走的时候,我得到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有用的情报。我们学校毕竟是省重点,进来需要靠实力的。那个李明入校前做过一次测评,用我们高考一模卷子测的,近乎满分。那次一模特别难,快来感受一下我的膝盖!

离开的时候,冷小台问我要不要一起在校门口吃晚饭。

我说,顺便问问是朕吃什么给他带点,不然他又要吃披萨了。

结果同桌竟然破天荒说他要出门找我们,他说,反正今晚也是他负责遛王宝军,干脆就一起吃。

我和冷小台在校北门要了三锅米线,晾得差不多时,同桌就到了。

他在门口告诉王宝军蹲好等他,然后气喘吁吁地进门瘫在我身边的椅子上。

冷小台诶呦一声,吐槽道,“不是吧媳妇儿,你家到咱学校才几步啊,累成这样?”

同桌摇摇头,连嫌弃冷小台的力气都没有了。

“想我哥了。”他喘道。

“呦!”我和冷小台诡异地看着我同桌。

“喘喘喘我哥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喘喘喘负责溜狗两天了喘喘喘受不了。”

“呵!”我和冷小台低头秃噜米线。

校北门的肉酱米线算是我们学校一日游文化体验的必要组成部分了。同桌加了份菜,问我,“你们俩怎么凑合到一起的?”

冷小台吓得扔下筷子,“媳妇儿,你得信我,我和明老师清清白白!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我忙着秃噜米线。

美人发誓又发誓,“我向喵主席保证!我和小明那可是坚实的革命友谊!”

我吃我的,不想理。

同桌点头,意味深长地一笑,“哦。同志啊!”

Emmmm。

我说:“我好奇昨天闹鬼的事,和冷小台在教学楼撞见的。还去见了校棍。”

“有什么头绪吗?”同桌问。

“只知道李明是S县的,基本算是没有。”我答。

同桌涮菜,“那你还查吗?”

我一手撑头,懒散应了句,“应该不会了。”

查什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和他们讲,起初我特别在意一件事儿,幻境中死者和我长着一样的脸。现在见过死者的校棍告诉我说不是,所以这事儿我就当没发生过,以后别再提了,真他妈晦气。

饭馆墙上的电视万年不变地开在地方频道。这个时间段,我们地方电视台会播一些本市范围内的大事小事。配合饭点,都是茶余饭后不错的谈资。

冷小台一直想找话题,我同桌不理他,他就转头和我说话,“对了小明,我是听他们都叫你小明,你全名叫啥啊?”

我打了个饱嗝,“哦,我叫士...”

话没说完,饭馆里一片喧哗。

我跟着抬头看向电视机,新闻里正在播报一个凶杀惨案。

“今日上午,S县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案发地点位于东营街紫金KTV包厢,警方已立案展开调查。”


食欲全无。

“走吧,我吃饱了。”我站起来,率先走出饭馆。

那两人也很知趣,对这则新闻只字未提。

学校附近有很多小店。今天的晚饭吃得早,天气也舒服,我们就顺着街边一家店一家店地瞎逛。

饰品店激不起我的购买欲,我便在门口陪王宝军蹲着。看看表,那俩人进去有十分钟了。两个大老爷们买头花嘛这么久?

我等得不耐烦,就钻进去找他俩。结果这两个大哥居然真的在买头花!

我同桌指着一个蓝色的,竟然还在讲解这款“宫廷感蕾丝边蘑菇印花”比冷小台手里那款“复古撞色设计夸张民族图案”的头饰更具名媛气质。

冷小台认真地点点头,把手里的“复古撞色设计夸张民族图案”的标签一撕,丢给旁边的店员打包。

“你们俩不会就为了挑个头花挑十分钟吧!”我走上前去。

同桌因为冷小台无视了他长达十分钟的开篇立论,并在没有驳论的情况下单方面废弃了他的建议而面露愠色。

“买给谁的?”我问冷小台。

“他女友。”我同桌答。

“你有女朋友啊!”我惊讶道,这人看起来好Gay的!

“她买了条新裙子,我觉得这个头饰很配。”冷小台随口应了句。

——何等醇熟的把妹技巧!

我手一抬,将我同桌力荐的“宫廷感蕾丝边蘑菇印花”摘下来,跟着他们去前台结账。

“你买给谁?”冷小台问。

“他女友。”我同桌继续答。

“你有女朋友啊!”冷小台也惊讶道。

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我是基佬啊?

冷小台笑着拍我,“哈哈,主要是小明你学习好,我以为你不谈恋爱呢。”

哦,是我想太多。

收银小妹红着脸,像是考虑许久似的对我同桌道,“同..同学,你不给你女朋友也买一个吗?”

同桌摇摇头。

我和冷小台对视一眼,一起比了个tan90°。

结完账,我们三个直男走出饰品店。

冷宇直挂在我同桌身上,一头黄毛在同桌肩膀上蹭,“媳妇儿,你说你玉树临风仪表堂堂,怎么没有女朋友呢!实在不行我和你嫂子说说,收你做个小吧!”

同桌驮着一只冷小台,面不更色地走到马路边,一伸手,一辆出租车刷地停在身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同桌一个反手,残暴地抓住冷小台那颗毛躁的头,左手拉开车门右手按头将人塞进去,啪的一声甩上车门,全套动作极其流畅一气呵成。

“师傅,麻烦送到XX区XX苑X栋,谢谢。”同桌弯腰和司机师傅挥挥手,出租车一个漂移绝尘而去。

他站直了身子,转头看我,“他家住的远,我允许一部分人先滚。”

我举手,“先滚带后滚,不过在我滚之前,我想再去隔壁书店看看。”

校门口的书店一般卖些学科辅导书或者少女刊物之类的,同桌说有漫画想买,就跟着进去了。

“你买什么?”他问我。

“我想买本题做,放假在家太空虚了。”说着我拿起一厚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同桌一脸卧槽。

“真的。”我解释,“高考一结束,成天没事做,我五三全套就物理的没做过,正好回家做一遍,要不然人生不完整了。”

My同桌一脸Please Go Die!

书店里积压着一些二手书,都是我们这届毕业生卖掉的。有些辅导书几乎九成新,还便宜一半价,我这种环保意识强的好少年,自然是要翻一翻的。

“你看,这些二手书就写了个名字,里面连个字儿都没动。”

“那你就买本二手的呗,反正也算新的。”

他刚说完,我正好翻出一本物理的五三。结完账,我抱着书往家里走。我们在十字路口等绿灯,我无聊地翻着书。过完马路,我要左转,我同桌直走。

“走了。”他低头和我再见。

“恩,拜拜......卧槽!”

“怎么了?”同桌停下来看我。

我哭丧着脸走到他身前,“那什么,你送我回家吧。”

“干嘛?突然这么恶心。”同桌嫌弃道。

我低着头,把手里那本二手物理书打开,举到他面前。——那本书的扉页赫然写着:高三 16,李明

太惨了,我同桌都不忍直视了。

他扯走我手里的书,左转弯。我感激涕零,屁颠屁颠跟着。

“你最近是不是干什么缺德事儿了,怎么这么倒霉?”他问。

“没有,我就前几天转了一条马伯庸的微博。”

同桌一顿,不动声色地离我远了点。

盛夏的天特别长,走到我家楼下时天色还亮。同桌说走得好累,要歇一歇。我就陪他在楼下的亭子里坐着。

“那个新闻...”我说道,“太巧了吧。”

“只说是S县的,不一定和李明有关。”

“见鬼啦...”我指指石桌上的那本书。怎么写着李明名字的物理书偏偏被我买到了?

同桌将书拖到自己身前翻看起来,半晌,他道,“这个李明学习不错啊。”

“你怎么知道?”我凑过去和他一起看。

“你看,这本书,他别的没写,倒是把每套考卷的最后一道物理大题做了。”我同桌说完,还特意指了指湖北省去年的物理题。那道题特别难,李明居然密密麻麻答了一页。

我一直觉得,一张考卷能告诉人很多。比如性格。

接着这一茬我以我同桌为案例,给大家浅谈一下他的性格构造。

如果要形容我同桌,那便是“深沉的中二病,低调的装逼犯。”而这一切都基于一个中心词汇——节能。

因为他总是体力不支,所以精力都被节省起来,用在他感兴趣的地方上。

遇人,他觉得朋友不用广交,对上不感兴趣的人时只能保障人类社交基本礼仪。

不过一旦他觉得你这个人够GEEK够奇葩,他也会主动搭话。所以我们学校那几个不合群的怪咖都和他关系不错。用他的话讲,这些都是不错的人类,非常有研究价值。

中二得很。

话虽如此,其实我也有点自豪的。我曾问过他为什么和我比较要好?

他说非也,是因与你是同桌才不得不交涉的。

我拔刀。

他绞尽脑汁酝酿许久,安慰道,也不是一点研究价值都没有,比如你语言系统经常错乱地中英日混杂,偶尔还会犯些‘我のwrong wrong’这种低端错误以博得我的注意。

太勉强了,就憋出了个这!

他挡住我的刀,又道,“比如你叫我同同(同桌)。”

好了,这段掐了别播。

继续回到节能。遇事他也是这样,虽然他对什么都是漠视态度,一脸俯瞰众生的样子,却总有能戳他点的事。

比如上着数学课的时候,他突然跟我扯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开班会的时候,他突然拍桌爆笑起来。他的笑声特有感染性,我全班都跟着笑。可怜我那班主任以为是自己的讲话非常逗趣,居然有点害羞了。殊不知我们笑的是是朕,是朕笑的是昨晚看的漫画某桥段太逗了。

再比如今天的论“宫廷感蕾丝边蘑菇印花”更具名媛气质的开篇立论。

你看他现在,嗨不过三秒,萎了。抱着李明那本物理书在石桌上趴着,“我一会儿打车回家...”他说。

我为什么说试卷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呢?

直观讲,我在我们班排第五,是朕第十。理论上我要比他强一点,但平日里都是他帮我解答题目。我觉得题目他都会,卷子也答得快,为什么会比我低那么多?

后来我发现,他的试卷中,步骤繁琐的,字多的题目他都不答。

他的解释是,能考个体面的分数就够了。潜台词就是,老子只是懒得和你们争排位。

所以这些年,我就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装逼。

再说说我。

理综中物理卷的最后一道大题是出了名的拔高题。非常难还耗时。而物理后面的生物卷就比较简单,简直送分题。我们老师都说,考试时先把物理最后的难题越过,做完之后的生物部分后,如果有时间再回来做。

然而我不是。

我物理好,人也较真,所以总是耗上二十分钟解出那道物理题,然后用仅剩的几分钟写几个生物填空。所以我的分数总是差个火候。

因为我遇到问题就想解决掉,不刨根问底的解完物理不舒服斯基。

“这个李明有点较真,和你挺像。”同桌分析道。

我蹲在石凳上,有点沮丧,“同同,讲真,本来我买这本五三,就是想过一遍物理大题。”

“所以这个李明,你真的能做到无视吗?”同桌还特意强调了一遍,“真的?”

我炸了。

“我他妈连高考都是答完物理才写的生物,根本做不到啊!”我撕心裂肺,“强迫症 u see不see?忽视眼前的物理题跑去答生物什么的全然できない!”

“I see I see。”同桌给我顺毛。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不能我叫小明这个李明就缠上我啊!这他妈谁啊!怎么死的啊!我很好奇啊!”我太憋屈了。我这人本来就倔,就算作大死都想把事情弄明白那种人,怎么这种没头没脑的悬疑大片让我撞上了。

这他妈不是逼我肾亏吗!

同桌倒是不希望我再搀和,“这都出人命了啊,你高考都熬出来了,好好享受人生吧,再说只是被你撞见而已,这事和你没关系。”

“对!”我一拍桌子,安慰自己,“干我屁事!”

结果同桌话锋一转,“那什么,这事儿好像还真和你有关系。”

“什么!”我气还没缕顺呢,被我同桌搞得一头雾水,“怎么就和我有关系啦?!”

物理书被我同桌翻到了背面,推到我面前。背面写着一个名字——士冥。

那他妈是我。


沉默了。

我坐了下来,王宝军走到我脚边蹲下。同桌也没再说话,他在等我先开口。

手里的那个头饰是一个打结了的的方巾,我将它解开对折,系在王宝军的脖子上。

“天快黑了。”我说,“你回去吧。”

同桌站起来,王宝军屁颠屁颠跟上,“这头花不是送你女朋友的吗?”

我耸耸肩,和他挥挥手,“别打车了,到你家也就隔一条街,你多运动运动。”

“好的好的。”他心不在焉地应着。

我目送他和宝军出了社区,拿起石桌上的物理书,回家了。

到家后,发现了我妈的字条,她出差了,给我留了点钱。

我没有立即研究李明的书,而是将它丢在桌上,专心给自己烤了个蛋糕。我心情不好,糖放多了。

我抱着蛋糕回到书房,书桌上放着那本物理书,我把它翻过来,盯着背面看。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这本书的外皮是那种又硬又滑的亮面。这种材质的纸,用钥匙指甲都可以划上印子。我的名字是用圆珠笔签在上面,笔墨几乎被蹭去,但留下了笔印。

我一口吞掉手里的小蛋糕,用没有油的小指勾起了书皮。翻开书,我看到在最后那张空白的书页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我的名字。

名字被写得大大小小,很凌乱。我从左上开始一直看到最后。然后我发现了一个事情:名字的笔迹逐渐变化,最后变得和我一模一样。

李明他在模仿我的笔迹,他在练习我的签名!

把书翻到正面,我开始认真的把每一页过一遍。果然不出所料,这个李明无论是笔迹还是解题习惯都在模仿我。诡异的是,他连我自创的缩写和标注符号都知道。

——他可能在复制另一个我,连习惯都学!

我面无表情地吃着蛋糕,感觉我的血液都涌向了我的胃,留下了这颗空空的大脑。

站起身,我打算去冲个澡。

现在我终于可以肯定一件事了,那就是我一切臆想的大前提——李明这个人很可疑!

他是怎么死的?谁杀了他?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将水的温度调低,我站在淋雨中,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死者,假名李明,2月中旬转入我校高三16班。2月27日,高考一百天整,上午十点四十五左右,从三楼露天长廊上坠落,左脑出血,当场身亡。

死于他杀。

他死后,他的“家属”将他拟造的档案全部销毁。

那么他为什么会转到我们学校?我的猜测是,他是为了接近我。至于为什么接近我?我也想知道。

这个S县的凶杀案和李明这件事有关系嘛?

我打算去一趟S县!

吹头发的时候,我给同桌发了条扣扣:“明天陪我去趟S县。”

他没回我。

我猜他八成回家就倒床睡了。十八岁大小伙子出来溜个狗都喘,我和他家就隔五百米的路他都要打车,这根本就是病态了吧!

我深情地缅怀着我同桌那沧桑的青春岁月,安定的钻被窝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差不多是八点。划开手机,同桌回复我了。

他说,“好。”

要知道是朕爸爸这些年的活动范围都以家和学校为直径的两点画圆,现在这个残体居然要陪我一起下乡!

我感激涕零,发了条语音,“一会儿给你送早点!”

“豆浆加糖。”他回。


S县是我们市发展最好的县城,客流量大,通往S县的客车一天能有好几个趟。

我和同桌到达车站时正好赶上了空调车的班次。坐上车,同桌靠窗,他刷他的微博,不理我。我很生气,我就给他点赞。

“恩...”同桌靠过来。

“嗯?”我靠过去。

“李明他为什么要卖掉那本物理书?”同桌递来一瓶矿泉水,“如果他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和神秘身份,那幕后boss肯定是将他的遗物都销毁才对,所以卖掉那本书的人是他自己。但是他干嘛把写着你名字的二手书卖掉,这不是暴露线索么?”

“也许他觉得不会有人发现。”我认命地帮他拧开瓶盖,“或者...是他放学在校北门吃饭发现忘带钱,手里那本书卖掉能赚八块钱,正好是一碗拉面钱。”

同桌深沉地望着我。

“真的,那个书店旁边的拉面馆,素面八块!”

同桌深沉地望向窗外,“这种事儿也就你干的出来。”

忆往昔峥嵘岁月,我从补习班下课回家,太渴了,还忘带钱。我就把手里的数学课本卖掉,转身去买养乐多了。结果后半个学期我都是借同桌的数学课本看,他为了这事儿可嫌弃我了。

“Die了。”我故意贱兮兮地往他肩上靠,他不躲,也不理我。

我靠着靠着有点困了,也不换姿势就想这么睡。同桌也是怪,平日里使劲儿嫌弃我,这会儿怎么能容忍我枕在他肩上睡觉?

我坐直身子一看,果然!这位爷又开始充电了!

他睡着了,头抵在窗子上,额头随着车子的颠簸,在玻璃上一点一点的。我把书包坐在身下,让自己高一点。掰过他的肩膀,换他靠在我肩上。车窗外,泛着绿的稻田、沿街的砖瓦房、门前晒瓜子的村妇、抱着狗蹲在村口的小孩,一路未眠。

出了车站,直奔电视台。

同桌对我此行的规划没有半点兴趣,对我拉着他绕过办公楼跑到后院找食堂也没有发表半点看法,直到我从包里掏出两张工作证。

“可以啊,士冥老师,这东西你都准备了?”

“假的,卡套里是我废弃的储值卡。”

“能吃饭吗?”

“都说是废弃的了。”

然后是朕老师就打了盒饭,刷脸。

——这家伙的路人缘也太好了吧!明明性格那么差!

“你要吗?”他给我也打了一份。

“哦,谢谢。”

脖子挂的假证根本没人细看,还蹭了一顿午饭。当然,来食堂的目的并不完全是蹭饭,事实上,这里可能比在办公楼里更为方便的找到我想要的情报!

三百平米的食堂,从这头走到那头,全台的花边尽收耳底。比如人事部的小张背着男朋友劈腿啦,咱们屋的李主任和老婆闹离婚啦,最近新来的两个实习生可能是同性恋我跟你偷偷讲...

最后,我走到一个四角小方桌前坐下了。这张桌子上,只坐着一位女士,年纪不大,感觉不到三十岁。

她就是负责凶杀案件的记者。

当时电视播放新闻时,我有留意右下角负责该新闻的记者的名字。我查了她的资料,是去年才正式转正的青年记者,微博账号是什么瓶邪一生推_荣耀不败_加班修罗期。

我同桌一听,说这好办,想和这种女人套近乎有一个招数特别好用。

我问什么招数?

直到同桌把剥好的鸡蛋放到我碗里,还把我勺子里那块榨菜给吃了,我终于明白了。

对面那女记者看得眼睛都直了,我冲她笑了笑,她强作镇定地点头回应,然后低头喝粥。姐姐你别忍了,你嘴都咧到耳后根了。还有,把你桌子底下那只发微博的手给我放下!

“你们俩是我们台新转来的实习生吗?”记者姐姐抬头问。

“啊...对。”

她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我同桌,又盯着我。我也意味深长地盯着女记者,前倾身子趴在桌子上,“姐姐,你知道前几天咱们县那起恶性凶杀案吗?”

女记者一看有话题可聊,而且还是自己负责的新闻,登时嘚瑟起来,“当然啦,那个是我负责的!”

姐姐,我就喜欢你这么直爽的人。

“小姐姐能给我讲讲吗?可好奇了!”

“诶呀...”她犹豫了一下,“我告诉你啊,那场面,可血腥了,那血味都冲鼻子!”

“这么多血?碎尸案?”

“不,比这恐怖。你听我说...这个案子特别重口,本来警/方想要封锁信息的,但是附近居民都传开了,咱们县这小地方,瞒不住,索性就报导出来了。”

“封锁信息?”

“太变态了,当时那个尸体,全部都变成肉泥,糊在墙上,特别恶心,感觉都不像是人类做的。警察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作案方法。”

我放下筷子,回想起教学楼的那个滴血的房顶。虽然那晚的光线较暗,但是我确实清楚地看见了房顶上糊着的那层肉泥!

这时,一直默默吃饭的同桌开口,“死者是个什么人?”

“死者是个快五十岁的男人,早些年是S县有名的地痞,后来跟对了老大发达了,紫金KTV就是他的。”

“黑道背景?也就是说,他仇家挺多,警察暂时无法锁定杀人动机咯!”

“对的。”

临走的时候,记者姐姐要和我们微博互粉。

到我同桌的时候,他对姐姐说“我已经回粉了”然后就走了,留下身后的记者姐姐抱着手机尖叫。

我知道我同桌粉丝有点多,但是能让妹子们这么激动我还真不知道。

返程的车比之前那班破旧很多,我靠窗坐着觉得热,便把窗子打开了。

这辆不是直达的,要途径几个村子,所以车子并没有开上高速,而是走了比较颠簸的山石路。这附近是多山的,其中有几条隧道特别长,害得我手机信号不好。

前方又是隧道,我锁了手机,开始闭目养神。

“有点热,你把窗子打开。”我听到身旁的人道。

“我打开了啊。”我困倦地睁开眼。忽然,那人一把抓住我的后脑勺,死命地把我按向窗外。

前面可是隧道啊!要出人命的!

“你干什么啊是朕!”我当时懵了。我从来不知道我同桌力气这么大,我半个身子都伸在窗外。车速不减,我的头就像个土豆,被我同桌在小搓板上削成了肉泥。从鼻尖到额头,我的脸在隧道壁上画上了长长的一道血痕!

死得毫无尊严,我此刻想。

然后我就啥也看不见了。

也不是啥也看不见,我仿佛被关在了一个黑暗混沌的空间,没有天没有地,只有四个我自己和我大眼瞪小眼。

四个‘我’的肤质不似人类,他们像是融化的蜡像,从头部开始,融化的浊液大量涌下。

融化的他们渐渐没有了胳膊和脖子,唯独头状的一坨堆在胸口上。他们的眼睛鼻孔以及嘴巴是五个洞。虽然看不见瞳仁,但是他们确实是在我一头高的地方俯视着我。

你想,你吹着小风听着歌,突然就被你同桌残忍地杀害了,还有四个融化的你盯着你看!——我开始怀疑这是人被火化时会出现的幻境。

“May I have your name?”我对士冥一号说。

士冥一号把口水流在了我的肩膀上。

This is a sad story!

我不知道在这混沌又沉寂的空间中站了多久,直到有人喊了我的名字。

“士冥。士冥。”

我睁眼。

“到站了。”同桌叫醒我,起身下车。

是梦啊。

这梦真他妈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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